一路快马加鞭赶到皇宫,亮出我从玉扇那里顺来的腰牌,在守门人睡眼稀松中一路长驱直入,直到黄龙,拨开拦在我面前的侍女就要强闯入太后的寝殿,这一切一气呵成,头脑发热的我都没有想想这样做的后果,就这么不计一切去做了。
“这是做什么?”邬嬷嬷从旁边的屋子走出来,满脸严霜,威严的眸光扫过与我纠缠不清的侍女,轻咳了一声教训道:“你们是怎么当值的,让一些宵小之辈在门口喧哗,打扰太后休息,还不快拖出去。”
“谁敢拉我,我扯谁头发。”我一把揪住离我最近的侍女油光水滑的辫子,狠狠地威胁道,手下略微一使劲,那个侍女就开始鬼哭狼嚎了。
“嬷嬷,这可如何是好?”其他的侍女看了我的凶样,不自觉地退后半步,目光带着一丝怯意拂过我突起的肚子。
我了然一笑,我就说嘛,怎么这些侍女都围着我不敢真正动手,原来是有原因的啊,挺直了腰肢,我一手叉腰,一手抱着圆滚滚的大西瓜,嘴里哼哼唧唧:“我要见太后,还不快去给我通报。”
“是谁在外边吵吵嚷嚷啊?”如丝竹般的天籁之音传进我耳朵里,甚是好听,众侍女也悄悄松了口气。
“环儿,带她进来吧。”沉默良久,里面传来一声轻轻的低叹。
“是。”邬嬷嬷恭敬地敛眉应道,轻轻推开了门让我进去,随即自己也跟了进来。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再睁眼,里面除了决绝还有坚毅,一步一步,踏入了那神秘莫测的寝殿。
暗香疏影,四个粉衣侍女端着水盆等一应物什猫着腰悄无声息地退出去,红烛渐渐燃尽,破晓的第一缕晨光从半开的窗户里透进来。
太后一拢白衣胜雪,在夜色中悄然绽放;一缕青丝飞舞,宫装淡淡,轻倚在窗边的贵妃塌上,任那晨光打在身上,呈现点点光晕,若神妃仙子般怡然小憩,绝美了暗夜的风情。
“你找我可是为了剑儿的婚事?”她凝视我的眸子,泛起了淡淡的清冽,勾起了一抹凌厉。
“既然太后也这么说了,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的确是。”说道这里,我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边上一张雕花红木椅上,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
“放肆。”邬嬷嬷看见我的动作,古板的脸上怒火中烧,颤抖地指着我。
“这就是你对哀家的态度吗?”她眼神轻飘飘划过我,如一泓碧水平静无波。
“那太后又是怎么对我们的?太后仗着自己是长辈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随意决定晚辈的终身,为老不尊,又有什么资格要我尊重你了。”我尖锐地反驳着她,却看见她眸子里划过一丝赞赏,那么快,如流星瞬间划破天际,我揉揉眼睛,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
“我也知道这是有些难为剑儿,”她抬眉看了我一眼,顿了顿道:“还有你。只是,婉亭那孩子,一直就痴心于剑儿,盼着做剑儿的王妃,哀家是看着她长大的,怎可看着她多年的夙愿就这么成了镜花水月。”
“太后难道不知强扭的瓜不甜,这般使劲撮合不怕造就一堆怨偶吗?”我出言相讥:“而且,太后这些年对玉扇的不闻不问,恐怕也不了解玉扇的性子吧,他是不会答应娶那个什么婉亭的,他答应了我一声一世一双人就一定会做到。”
“这个不劳你担心,我自有办法让剑儿去娶婉亭,至于什么怨偶就更不用担心了,感情是培养的,我相信以后慢慢就会好的。”太后像被我说中心事般,蹙起了好看的柳叶眉,轻声说道。
“那么你是无论如何也要这么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执意如此我就走了。”懒得跟她废话,对她的映像一下糟糕到了极点,明明这么个绝美聪慧的女子,为何要这么执着于此呢,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转身就要出门。
“青青姑娘哪里去啊?”手被邬嬷嬷拉住了。
“你干什么,放手啊。”挣扎了两下也睁不开,恼怒地瞪了她一眼,扯开嗓子叫起来:“救命啊,强抢民女啊,逼良为娼啊。”没说一句,邬嬷嬷的眼角就抽搐一次,手却还是死死抓着我,回头,怒瞪着优雅品茶的罪魁祸首。
“青青,”她抬眼扫过来,唇边漾起了一抹掌控一切的微笑:“既然来了,我怎么也要帮衬着照料下未来的孙儿,也罢,你就留下来陪我这老太婆一段时日,也好让剑儿好好成亲。”
“你要干什么?想软禁我,我告你非法拘留罪。”我大声嚷嚷着,却又想起这里,她说的话就是王法而底气不足地闭了嘴。
“不闹了,那我就让你好好看看剑儿是答应与否。”她盈盈的秋水眸子染上了抹笑意,随即又转为一抹怅然:“青青,我想我知道剑儿为什么会喜欢你,因为向日葵都会围绕着阳光转,只是,请你原谅一个做母亲的心,你放心,等时机成熟,我会让你也跟了剑儿的。”
“你根本不懂,我和玉扇,我们说好,一辈子,就是彼此的唯一。真好笑,我居然给太后娘娘你说这个,后宫的女人,又怎么会懂这个呢?”自嘲一笑,我别开头不想再看她一眼。
“唯一吗?”太后听到这里,眼神有些恍惚了,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还无的笑:“唯一吗,那是一个太遥远的话题,远到都不真切了,这些你以后就懂了。”
我还想说什么,却看见太后疲惫地揉着眉心,倪裳羽衣,尊贵身份,于她仿佛都是浮华尘世的重压,让她疲惫不已。
“贤王到。”门口的侍女温柔软语拖长了的声调,邬嬷嬷马上拿了一块抹布堵住我因欣喜而欲呼出口的叫声,推搡着我进了里面的屏风。
“母后,亲亲呢?”玉扇跌跌撞撞推门进来,顾不上行礼,便急切地问。
“剑儿,你这么慌慌张张成什么体统,是向母后兴师问罪的吗?”太后不慌不忙回道。
“儿臣不敢。”玉扇缓缓矮下身去。
“如此,就跪安吧,你这几天也要忙着准备婚礼,就不用来母后处请安了,只要你规规矩矩成亲,母后就万安了。”太后望着他缓缓说着。
“儿臣,儿臣不能娶婉亭,儿臣今生只爱亲亲一人。”玉扇坚定地说着,沉稳有力的声音如一记重锤敲在我心上,泪,就这么一点点渗了出来,滴在碧色的裙子上,漾开了一朵朵墨绿小花,玉扇,我的玉扇啊。
“哦,剑儿出去喝了几天花酒,倒是想的透彻了。”太后玩味地把玩着手中碧色的茶杯,莹白如玉的手指在茶杯的映衬下更是显得晶莹剔透。
“母后,孩儿自知欠你养育之恩,他日母后有用得到孩儿的地方,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是,这赐婚实难接受。”玉扇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听得我云里雾里搅和成一团,乱得慌,这母子之间还要分得这么清,皇家果然是皇家,那一点淡漠的亲情让人心寒,心一点点的酸痛,为那个灼灼其华嬉笑怒骂的男子疼着,鼻子,竟然酸了。身后,紧紧桎梏着我的邬嬷嬷也低低地叹息着。
“剑儿,你还是回去准备你的婚礼吧,莫要想那些有的没的,耽误了时辰可就有的忙了,至于你要找的人,母后会帮你拂照着,定不会让她吃了亏去。”太后唇角的笑意渐渐扩大,眼中的风暴却凝聚地浓厚,沉声说道。
“亲亲在你手上,母后,你说啊,是不是?”听到这里,玉扇跪着来到她脚下,抱着她的脚一叠声问:“母后,你让我见见她啊。”
“剑儿,你一直是聪明的孩子,一直没让母后失望过,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太后拿出一张手巾拭去他脸上的汗珠,指尖轻柔地整理好他有些凌乱的发丝,温柔地问道。
手巾,那是我的手巾,不知什么时候被她顺了去,我狠狠地盯着太后,眼里的熊熊怒火要把她烧着一般,玉扇却看着那手巾,竟痴了。
良久,他颤颤抖抖接过那手巾,抬起头,那一声声哀哀的呼喊,那一声声若受伤小兽的嚎叫:“母后,母后,母后啊,你怎可迫儿子至此,好,好,好,儿子就如你所愿,如你所愿,哈哈。”说完踉踉跄跄奔出门去。
我看着他踉跄的背影,一种无法言语的伤痛,袭击了我的感官,伸手捂住胸口,心,真的好痛。
“擦擦脸吧。”邬嬷嬷叹息着递来一块绢子,我才发现脸上冰凉一片,麻木地任由她们把我关进寝殿下的密室,眼前纠结的都是玉扇眼里逆流成河的哀伤,那么浓烈,那么惨痛……
“环儿,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错了。”太后双目空洞地看着邬嬷嬷,声音飘渺地如远处高台上渺茫的歌声般不真切。
“老奴不敢。”邬嬷嬷低垂着头,无波无澜地回道。
“呵呵,不敢?环儿,你也在怨我心狠吧。”太后呵呵笑着,眼角竟蜿蜒出细细的晶莹。
“小姐,我,环儿知道你的苦衷。”邬嬷嬷急急忙忙解释着:“只是,王爷亦是环儿带过的孩子,心里总是疼着她的,都是环儿不好,小姐别再伤心了,仔细哭坏了身子。”
“那丫头怎么样啊?”太后睁开眼睛,精神还有些恍惚,淡淡问道。
“我已经把她安置在地下密室里了。”邬嬷嬷走上前去替她捏着肩膀回道,想着那变得像人偶一般的丫头,邬嬷嬷心里也泛起了一阵疼惜,那丫头,不知怎的,眉眼之间,隐隐有着小姐年轻时的些许神韵,让她觉得如此熟悉,竟比婉亭小姐更神似小姐几分,摇摇头,挥去脑中这么有的没的。
“呆会多送点东西进去,恐怕要委屈她在里面呆几日,那丫头,我看着就喜欢,就像看到了年轻的我,那么张扬,那么肆意的青春,宣示着要唯一,结果碰壁了,受伤了,一年一年下来,菱角也渐渐磨平了。”太后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厚重帷幔,像山峦一样压下来,压得她不能喘息,胸口窒闷鱼绝,琉璃一般流光溢彩的眸子也染上了一抹哀戚之色:“真是可笑,现在轮到我来当姻缘的破坏者。”
“小姐,你别想那些往事了,王爷会体谅你的。”邬嬷嬷心疼地安抚着太后,看着她微微蜷缩着身子止不住地心疼,她的小姐啊,别人都以为是站在枝头的凤凰,荣宠无限,风光无限,如今又是这一国之母,可是,只有她知道,那些隐藏在华衣美食下的累累伤痕,还有那……被泪水打湿的枕巾。
“体谅,就让他恨着吧,恨着我还好受点呢。”太后说着望着初升的太阳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