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慈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将在场的所有人从方才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拉了回来。眼前的一幕狰狞而恐怖,凤逸尘那宛如羊脂白玉般完美无暇的右手此时已经被鲜红的血
染成了红色,晶莹的血珠子串串滴落在地,灿然地湮灭。
现场又是一片惊呼。
“王爷,您的手!”
“王爷流了很多血!”
“快传军医!”
帐里、帐外惊慌失措的将士们涌上前去。
都不是没有见过血的人,战场上的人谁不是将脑袋挂在裤腰上,每天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只不过今天受伤流血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们心中的最崇敬的主帅、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兰陵王,他是整个孔雀王朝关于美的一个神话,任是谁也不愿意他受到一点点的损伤。
主将们将凤逸尘围个了严实,秦燕慈反倒落在了最外边,此时的她心急如焚,凤逸尘的伤口虽然没有看得太过仔细,但她知道,绝对不是小伤。她是医生,面对这种情况,她本应该是冲在最前面的!
医生救死扶伤的神圣使命在心中自然而然的升腾起来,她不管眼前的人是振臂一挥、指挥千军万马的主帅,还是从月中翩翩降落的仙子,她只知道他只是一个生命垂危、急待救治的病人,她是医生,她要救他!
可是,有人会相信她吗?在他们眼里,她只是一个地位低微的伙头军林大壮,而不是医学院的高材生秦燕慈!他们怎么会让她一试呢?况且这样的条件,她有把握将他治好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竟然涌上了丝丝的犹疑与不自信。
只听得林修在人群中低低地唤道,“王爷,您——您何必糟蹋自己的身体呢?”声音中充满了彻骨的悲伤,一如林修般不喜形于色的人都如此地失了常态,如此,看来,凤逸尘的伤着实是不轻。
依然是上次给齐园验尸的那个军医,他几乎是被张鲁提着到了营帐中,他急急地瞥了一眼兰陵王的伤口,脸却已经变得煞白。
“兰——兰陵王,怎——怎么伤成了这样?”军医惊叫起来,指着凤逸尘的手一个劲地发抖。
“蠢货,还不快给王爷包扎伤口?”张鲁一如其名,任何时候都是那样的鲁莽,但他对兰陵王的关心,还有他声音中那份焦虑与痛心却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兰陵王就是他的天,他的王,他张鲁天不怕地不怕,独独对兰陵王心悦诚服、敬佩有加。
“先止血,先止血。”军医忙不迭地取出止血药一半敷在伤口上,一半给凤逸尘服下。血很快止住了,但伤口依然哧人,大家这才真正看清,兰陵王右手的五个指头都伤到了
骨头,似乎已经摇摇欲坠,勉强靠着皮肉的牵扯才未离开他的身体。
“快给王爷治伤!”有人嚷道。
“小——小人不敢治。”军医继续颤栗。
“为何?”
“为何!”
几个哧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个眼睛瞪得好像铜铃,双手紧握拳头,好像要吃人。
军医颤颤噤噤地望了一眼四周愤怒的人群,麻着胆子说,“恕小人直言,王爷的伤太重,右手的五个手指恐怕都怪以保住了,轻则残废,重则——”
“重则怎样?”
又是齐齐的一声喝问。
“重则——有性命之忧!小人治不了!”军医一口气说完,慌忙抱着头缩成一团,等待着雨点般的拳头落下。倘若受伤的是其他的将士,止血包扎,再敷上金创药,就行了。可是,眼前人是谁?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兰陵王,他纵然救得了他的命,但是救过来的人少了一只手,成了残疾,那也等于没有救,那还了得?
可是,要他还一个完整无缺的兰陵王,那只有扁鹊再世,华佗再生了,他是断断没有这个本事的,他不敢救,也救不了。
“你!要你何用?!”张鲁提着拳头就要打。
“张鲁!”凤逸尘低低地喝住张鲁,他的声音仿若游丝,让人心神俱碎,但是声音中充满了释然,“生死有命,何必为难他呢?”转而又道,“军医,你给我包扎好就行了。”
并非凤逸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怎会不知道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与削铁如泥的断水流相抗衡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轻则,失去一只右手,重则性命堪忧。
但或许这就是他心中想要的结果吧!面对师出同门,情同手足,甚至比当皇帝的凤逸轩还要亲的李青湖,他真的能够冷酷到底,痛下杀手吗?
他不能,他也有情感,相反,他更重情重义!
但是,他却不能饶恕李青湖,他犯下的罪孽注定了他要以死来偿还,若他不死,那二十三个无辜的冤魂难以宁静,他不死,难平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所以,他宁愿用他的血、或者他身体的一部分,去换得他的理解,换得他灵魂的安息,也换得自己的片刻宁静。所以,他情愿身体受伤,因为肉体的伤与心中的痛相比,实在是算不了什么了。
想到这里,凤逸尘又是一阵揪心的痛。
“王爷,您又何必呢?军医,快想办法,先保王爷的性命吧!”林修道,前半句,他已是声音哽咽,后半句,焦虑万分,眼中竟然要流下泪来。
“是——”军医止住抽泣,准备行动。
此时,整个营帐陷入了无尽的悲哀之中。
秦燕慈的心中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挠着,她是林大壮怎样,她是秦燕慈又怎样?她只知道,她是医生,她要救他!或许,她会失败,但她只能放手一搏了!
“林将军!林将军!”秦燕慈鼓起勇气大声叫道。
林修分开人群,众目睽睽之下的“林大壮”一双眸子异常地坚定,他有些诧异,但继而是惊喜,心中无端地升腾起一线希望,希望林大壮又能创造奇迹!
他急切地问道,“大壮,莫非,你有办法?”
“我在家乡曾经遇到过一位云游的僧人,他教过我一些医术。”秦燕慈匆匆地瞥了凤逸尘一眼,那张纤尘不染的脸上此时没有丝毫的血色,好象已经晕厥了过去,苍白虚弱得令人心痛。
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他!秦燕慈心中此时唯有这个念头,“将军,我的法子或许有些奇特,但是请让我试试,相信我!”
“什么,试试,你拿王爷当什么?”立刻有人大声嚷道。
“连军医都束手无策,他能干什么,怎能拿王爷的性命冒险?”
营帐中登时变得闹哄哄起来,斥责声一片。大家怎么放心把兰陵王的性命交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纵然在齐园一案中他有功,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伙头军,不是大夫。
林修思忖半天,终于开口,“大家静一静!大壮,你有几成把握?”
“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在我医治王爷的过程中,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最坏的情况就是王爷可能性命不保!而最好的情况我们又能重新拥有一个完完整整的王爷,我想任何人都不希望我们的王爷是活过来了,但是他永远地失去右手,所以,请相信我,让我试一试!”秦燕慈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营帐里顿时鸦雀无声。
这时,营帐中响起一个虚弱但是坚定的声音,“林修,让他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