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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凤逸尘的声音虽然微弱,但立刻让营帐中安静了下来。

林修半是疑惑半是欣喜地问道,“王爷,您——”

“大家不要争了,就让他一试吧!”凤逸尘轻轻道,话语中竟然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漠然与平静,似乎他要作出的不是一个关乎他生命安危的决定,而只是为了平息将士们焦躁的情绪。

“相信我,兰陵王,我一定尽全力,让你恢复完美无缺!”秦燕慈在心里默默地念道,很奇怪,曾经的怯意、退缩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心中充满着饱涨的自信。

她镇定地环顾四周,虽然现在还是白天,营帐中的光线也还充裕,但若要做手术,就明显强差人意了。

即使再点上几十只蜡烛,亮虽是亮了,但烛影摇曳,要想完成如此精细的手术,无疑又增加了手术的风险。

怎么办呢?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忙问林修,“烦将军多取些蜡烛来点上。另外,军中可有镜子?请将军快找些大镜子来,越大越好!”

林修不解地望着她,但还是点点头,马上吩咐人着手去办。

蜡烛、镜子很快就取过来了。

秦燕慈将所有的蜡烛集中摆在中间,把收集来的镜子由士兵们握着,依次环绕在蜡烛周围。

奇迹出现了,镜子把烛光一反射,整个营帐里都通亮起来了,好像有几十个探照灯同时照着。

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惊叹之色,张鲁更是张着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燕慈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将军,请命人取些缝衣服的针过来。”

“你要针线作甚?”林修隐约猜到了什么,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替王爷将手指头接上。”秦燕慈头也不回道。

不仅林修,其他人都被秦燕慈说的话惊呆了,用缝补衣服的针线来缝合人的皮肤,可是听都没有听过的。但是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刚才镜子的功用已经让大家大开眼界了,既然没有人试过,那谁又能保证这个奇怪的林大壮不会成功呢?毕竟,他已经带给了大家太多的意想不到。

“军中可有麻醉方面的药材,麻沸散,之类的。”秦燕慈又问,这种手术没有麻醉药,那还不把人疼死?

“什么是麻沸散?小的,没有听说过。”军医迷茫的眼神让她心中一沉,兰陵王,你要受苦了!

“将军,军中可有冰块?”她追问道,虽然知道可能是白问,但还是不愿意放弃,低温不容易被细菌感染,而且还会起到麻醉作用。

林修迷惑地摇摇头,想想也知道,大漠中怎会有冰块呢?

张鲁在一旁急得直跳,“你可真是罗嗦,一会儿要镜子,一会要针一会儿要线,现在又要什么冰块,你倒是快点给王爷治伤啊!”

“张鲁?!好,烦你握紧王爷的手!”秦燕慈全然不顾张鲁的不耐烦,反而眼神热烈,好,张鲁,等下就由你来分担兰陵王的痛苦吧!

张鲁听着有些不解,但还是点点头,依言握住了兰陵王的左手。

秦燕慈沉着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光照条件、工具虽然简陋,但基本上也够了。

中国早在1963年就成功行了首例断肢再植手术,在国际上处于比较领先的地位,她原先所在的研究所每月都要开展好几例断肢(指)再植手术,成功率都在98,以上。我国最基础的外科教学里面都有详细的断肢(指)再植手术内容,这属于一个临床医生很普通的手术,此类手术仅在我国就普及到最基层医院、边疆偏远地区、高原寒冷地区,可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实施的,她秦燕慈可算得上是古今第一人了。

“林将军、张将军、军医留下,其他人请退出营帐,以防止感染。”

林修点点头,让多余的将士们退下。

在足可与聚光灯媲美的明亮光线下,凤逸尘的手确实有些吓人,这也可见当时他手握利刃面对李青湖时心中的那份痛。这种感觉她是能够体会的,被妹妹燕妮推下山崖时,她就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凤逸尘的脸苍白如纸,微微上扬的凤目半睁半闭,优美的唇,色淡如水,墨玉般的长发凌乱地散落下来,显得愈发的憔悴。秦燕慈瞧着这个绝美的男人,几乎失了神。

“可以开始了吗?”凤逸尘突然问道。

“哦——”秦燕慈脸一红,忙收回脱缰而去的心神,仔细察看起伤口来,伤得虽重,但幸好肌肉、血管、神经没有被撕裂,骨骼断面也还比较平整。用医用术语来说,属于成活率高,效果较好的受伤性质,而且时间不长,应该还是属于一个成功率比较高的时间段。秦燕慈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我不敢保证一定能帮你接上,但是,请你相信我!”秦燕慈深深地凝望着凤逸尘,她的眼睛在烛光中熠熠生辉,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触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他立刻放松了下来,他发现“他”有一双与他的脸很不相称的眼睛,很美很美。

“有些痛,不过你要忍住。”秦燕慈的脸变得异常地严肃与专注,整个人的气质似乎也瞬间变得陌生了,让人肃然起敬,天地间任何事情都不能够打扰到她,她的眼中,只有眼前急待救治的病人。

“过来帮忙,我要开始为王爷做手术了。”她朝军医唤道,军医忙恭恭敬敬地肃立在一旁。

林修、张鲁以及在场的所有人也都被这种气氛所感染,连大气也不敢出,特别是林修,一双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凤逸尘,张鲁则紧张地握着凤逸尘的手,表情凝重。

军医在凤逸尘的伤口上撒上了止血散,虽然止住了血,但同时也污染了伤口,秦燕慈忙取了些酒,没有酒精,只能用这个代替了。她的心里暗暗地为凤逸尘捏了一把冷汗,接下来的痛苦希望他能够承受得了。

她将伤口小心地清洗干净,幸亏还未过多地伤及到骨骼,不用重建骨的连续性,恢复支架功能;她的手也很美,除了微黑一些外,与凤逸尘的手比较有过之而无不及,手指晳长干净,自头上扯出一根乌发,穿在了针上。

在军营里,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头发有她的头发那么细、那么柔韧。

她将针在烛火中烤过,然后将断指一一扶起,一针一线就像缝衣服一样地缝全起来。缝合肌腱;重建血循环;缝合神经——她的动作快而稳,银光闪闪的缝衣针头按在皮肤上,拇指与食指轻轻拈起,倏地穿过皮肤。

所有动作有条不紊,一气呵成,看得林修、张鲁等人眼花缭乱。

手术完成得比想像出色,闭合创口之后就可以包扎了。

凤逸尘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十指连心,他额头上密密集集的细汗,已经说明了到底有多疼,他紧紧握着张鲁的手,嘴唇上印着深深的齿痕。本就没了血色的脸,此刻苍白得更是如同一个没有生气的纸人儿。

这一切,都被林修看在眼里,他的手紧紧地攒成一个拳头,眼角几乎要迸裂,脸上的痛苦之色,比凤逸尘有过之而无不及,仿佛正在忍受痛苦煎熬的不是凤逸尘,而是他自己。

张鲁的表情也十分地怪异,秦燕慈望着他赞许地点点头,这个张鲁,倒真是个汉子,这一趟手术下来,他的手只怕是被凤逸尘掐得又青又紫了。

手术完成,秦燕慈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衣服也已经全部湿透,凤逸尘似乎已经昏死过去,全身也早被汗水****,显得虚弱不堪。

秦燕慈静静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一旁的林修,“烦将军打些水过来给王爷擦拭身体,伤口处切忌沾水。若是发炎溃烂的话,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秦燕慈正待要退出,林修道,“大壮,你就在一旁休息,怕有意外。”这一趟飞针走线下来,早已让他对这个堂弟刮目相看,王爷还未苏醒,他怎能让她离开?

秦燕慈默默点点头,退在一旁,一旁哗哗的水声响起,林修等人已将凤逸尘衣裳褪下,露出白皙光洁的肌肤,秦燕慈脸一红,忙低低地垂下头,不敢再看。

“大壮,大壮!”恍惚中有人在轻声地唤着她。

秦燕慈一头栽下去,撞到一个温柔的臂弯,迷迷登登地睁开眼,原来是林修,自己竟然累得睡过去了。

“大壮,真是辛苦你了!”把她从梦中惊醒,他有些歉疚,“今晚还要你在这里守着王爷,怕有变故。”

秦燕慈忙点点头,她在英国学习的时候,导师就一再强调,不是说一个手术完成了,就一切OK,术后的各种并发症,以及康复都是至关重要的,即使林修不说,她也会提出来要留下来,不是因为凤逸尘是兰陵王,不是因为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只因为他是她的病人。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暗中操纵着她的命运,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她本来想只想默默无闻,可是,一次又一次的际遇却注定了她不可能平凡。

凤逸尘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棉布衣服,安静地睡去了,脸也不像方才的苍白,渐渐有些了血色。

“将军,军中可有人参之类滋补身体的药材?”

“有。”

“请让人取些人参和小米过来。”

小小的瓦罐,人参小米粥已经熬了几个时辰,秦燕慈静静地守在火旁,片刻也不敢怠懈。

林修凝视着那个瘦弱的背影,心中有感激,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的情愫,他不禁问自己,这真的是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堂弟林大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