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救了我的夫人,我心中当然是感激不尽,但是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希望你不要弄混淆了!至于,你们所说的议和,我劝你们称早断了这个念头,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你们若就此作罢,朗某自会客客气气送你们回去,两军交战之日,定饶你二人性命;如果你们不听劝,妄想要再耍什么花样,可就别怪朗某不客气了!”朗格尔的语气居然是十二万分的强硬,与昨日比较真是判若两人。
秦燕慈心中暗叹,这个人果然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也可以理解,有着顾命大臣、什么骠旗大将军等等一长串头衔的朗格尔若只是一个任由着心爱的女人吹吹枕边就会改变主意的人,那他又怎能代表虢国率领千军万马出征呢?那他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但即便是如此,她的心中也是略微有些忐忑,依旧是镇定自若,她温言道,“将军,我与绿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我们二人能够独自来到贵军之中洽谈议和之事,足可见我孔雀国的诚意是无庸置疑的。”谈判之时,首先表明诚意是到至关重要的,这是MBA老师再三强调的。
接着,她又道,“我国提出议和之说,并非我国怯懦,也并非我国惧怕虢国,不敢出战。我们兰陵王心怀天下百姓,为天下免受战乱之祸,才提出与贵国议和。况且——”她先前的语气本是极为平缓,忽然话音一转,语气中突然就多了些许挑衅的意味,“将军就一定有把握能够取胜吗?虢国虽然广阔,士兵们虽然勇猛,但是虢国的贫瘠想必也是制约贵国的甁颈吧!打仗的目的无非就是使自己国家更为强盛,可是,将军是否想过,这一场战争下来,对于本就贫瘠的虢国而言,不亚于是雪上加霜,就算真的开战,将军就一定能达到目的吗?战争本就是一把双刃剑!伤他人,亦会伤自己!”
虢国出兵的目的很直接,就是觊觎孔雀国的富有,但是若是兵败,那带给虢国只是雪上加霜。
朗格尔牢牢的盯着她,揣测着眼前这个清雅柔弱的林琅,若不是心中有底,她怎么能够如此的镇定自若,如此地不卑不亢?哼,或许只是装出来作个样子的吧!他不禁失笑,朗格尔,难道你就被她三言两语吓住了吗?螳臂挡车,不自量力。他倒是真想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林琅要耍什么花样!
“难道你们已是决意要与本帅一战不成?”
“我国国内儿童流传着一首儿歌,将军可愿意听?”秦燕慈的眸子忽然又变得柔和起来,眼光中还闪烁着几丝纯真,清清淡淡地如水般澄澈。
“儿歌,没想到林使者还有如此的雅兴啊!”朗格尔讥讽道,还真是善变,他朗格尔岂是三言两语就会被说服的人,若不是看在她救了小镜,他才没有这么好的脾气陪她在这里耗呢!
“这首儿歌是我国一个叫檀公的人所编的,歌词是这样的,‘金玉檀公策,借以擒劫贼,鱼蛇海间笑,羊虎桃桑隔,树暗走痴故,釜空苦远客,屋梁有美尸,击魏连伐虢。’”
“这有什么好听的。哼,乱七八糟。”朗格尔更为不屑,只有最后的一个什么虢还稍稍牵动了一下他的心。
秦燕慈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态度,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首诗里面藏了三十六计,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将整首诗稍稍作了些解释,然后又挑了两个故事,讲了起来。
朗格尔起初还有些不耐烦,但越听越是觉得精妙无比,没想到打仗也可以打得如此漂亮!但他面上仍是不露声色,“这些不过是些纸上谈兵的玩意,行军打仗还是要在战场上才能见分晓。”
秦燕慈见他的样子,只是笑笑,“可是,将军也不可否认谋略在战争中的作用吧!”
“谋略当然重要,但是我认为有些东西比之甚!你随我来!”朗格尔浓眉一挑,神情顿时严肃起来,当中似乎还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炫耀。
秦燕慈跟着他走出营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路走过去,只见军中的士兵们严阵以待,处处巡守如织,岗警森严,这个朗格尔果然是不容小看。
最后,朗格尔在一个巨大的营帐前停了下来,进到里面,秦燕慈方才明白,这里应该就是虢国的武器装备仓库吧!估摸着应该是云梯、撞车、飞石、连珠箭等等,均摆得整整齐齐,秦燕慈心中虽然有些惊讶,但仍然不动声色,“将军带林琅来就是看这些吗?”
朗格尔傲然道,“这些就是赛噶发明的进攻武器。”
秦燕慈心中暗惊,这些东西若是放在现代,实在是不值得一提,可是在刀剑盾牌横行的古代,那确实是威力惊人了!心中突然灵光一闪,她嘴角绽出一个深深的梨涡,她指着那些装备一一道,“这可否是云梯?作攻城用,这是连珠箭,可同时发射多支箭。还有——”
她看过《三国演义》还有诸多的古装片,对于这些古代的战争武器半猜半就,没想到倒是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没想到大将军就是带林琅来看这些啊!那林琅就有些不明白了,这些东西我兰陵军中实在是见得再多不过的了。”秦燕慈口气十分平淡,当中还透出几分不解。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赛噶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了,这个林琅讲的每一句话都无疑在他的心中捅了一刀,他明明觉得不可能,可是,她讲的又在情在理,而且,她取的那些名字,比起他取的,似乎还更合理更贴切一些。
“这些都是我穷尽所学,历时十年时间才研制出来的。你怎么可能在兰陵军中看到呢!绝无可能!我绝不相信!”赛噶似乎已经接近于崩溃,他的心血,他的成果,本是最值得他骄傲的,可是现在居然还有人先他一步研制出来,原来视为珍宝的发明现在似乎一下子变得再稀松平常不过了,这种打击他实在是难以承受!
朗格尔只是沉默不语,既没有斥责赛噶也没有阻止他。
“赛军师,你能想到固然不假,但是天下何奇之大?可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就能肯定这世间再也没有其他的人在你之前先想出这些东西吗?我若不是以前见过,又怎能一眼就认出,而且,能够说出名字来?”见到朗格尔与赛噶模样,秦燕慈心中突然充满了同情,这个赛噶人不坏,甚至让人联想到现代的很多埋头苦干、默默无闻的学者,可能一生也出不了成果,可能好不容易出了成果,又遇上了遭人剽窃的命运。她实在是不忍心如此,但此时却又不得不如此,兵不厌诈嘛!而且,在这种场合,对对手同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既然朗将军如此襟怀坦白,以诚相待,让林琅得以知晓了军中的机密,那么林琅也不想欺瞒。实不相瞒,我军不但有这些装备,还制造出了许多装备来抵抗它们。”
“喔?”朗格尔似乎有些不相信。
“不如一试如何?”秦燕慈的眼神意味深长,墨色的眸子好像溶进了世间所有的阳光,透亮得能照出人影。
秦燕慈将腰带取下来放在桌上,镇定自若地道,“我以腰带为界,将军尽可以用各种方法进攻。”
朗格尔对一旁的赛噶道,“你们比划比划吧!”
赛噶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失落与沮丧中,一脸的失魂落魄,半晌才缓过神来。
赛噶攻,秦燕慈防守。赛噶挖地道,秦燕慈用烟熏;赛噶用撞车,秦燕慈用滚木擂石;赛噶用云梯,秦燕慈用火箭……从未想到过纸上谈兵也会是如此的惊心动魄,她是如此地咄咄逼人,如此地心思缜密,如此地敏锐果敢,俨然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
赛噶的脸越来越苍白,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一连用了九种方法,也未能进攻成功。他欲再来,却被朗格尔喝住了。
他阴冷地道,“不必了,若在真正的战场上,你还有十次进攻的机会吗?”
秦燕慈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在B大学习时,有一次老师讲“孙子兵法”,她觉得很有意思,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哼,本将军还是想不明白,既然你军中有如此多精妙的装备,你们又为何要议和呢?”朗格尔依旧是半信半疑,但语气已经明显地缓和了许多。
秦燕慈早料到他会如此问,胸有成竹地道,“将军历经杀场多年,恕在下问一句,战争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这还用问吗?战争的最高境界自然是打败对手,取得胜利喽!”听到她如此问,朗格尔似乎有些不屑,惊异于她为何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
“非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和平才是战争的最高境界!战争只会陷众民与水深火热中。”接着,秦燕慈开始侃侃而谈战争与和平的关系,讲着讲着,连自己都开始有些敬佩自己的崇高了,突然发现朗格尔与赛噶、甚至绿笛都是一脸的恐惧,哦,见好就收吧!别当不成和平使者反倒差点当唐僧了!
她忙转了话题,满面笑容地道,“将军,在下还有一件事未来得及告诉将军。”
“哦?什么事?”朗格尔开始还在认真听,后面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了,听她住了口,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是关于小镜夫人的。”调调这位深情的大将军的味口吧!
“关于小镜的?什么事?”果然,朗格尔的注意力马上就集中起来了。
“恭喜将军,小镜夫人她有身孕了!”昨晚在镜园中,夫人把脉时,竟然发现她有了身孕,她身体本就虚弱,有了身孕后,更是无心饮食,营养不良,所以出现了旋晕,才会坠入了湖中。
“什么?”朗格尔几乎是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直直地瞪着秦燕慈,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他爱小镜,爱得昏天黑地,爱得可以众叛亲离,即使她出身低微,即使她与他在一起近五年,都未为他生下一男半女,他也不在乎。可是,真的知道了他们的爱情终于有了结晶,那份狂喜竟然是无法形容。
“将军,您就忍心小镜夫人在这荒凉的大漠受苦,或者说为您牵肠挂肚?将军,为了普天下的黎民百姓,为了天下的孩子都不会失去父母,请将军同意议和吧!”说完这些话,秦燕慈的脸不觉有些发烫!汗,煽情未免也有些过头了!
但是效果似乎还不错,估计此时的朗格尔心中也是波涛汹涌吧!他呆呆地坐在那张盖着狼皮的座椅上,他本以为他的千军万马训练有速,赛噶研制的进攻装备无懈可击,这一仗定是十拿九稳了,之所以与兰陵王对峙数月,只是为了稳妥起见,因为这一战他实在是只能赢,不能输。他要的是一开战,即可就吞噬掉兰陵军的效果!可是,她的到来,却让他所有的信心轰然倒塌,土崩瓦解,更让他不得不长叹果然“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半晌,朗格尔才艰难地道,“若是议和,我国有何益处?对于皇帝和百姓,我必须要有一个交待。”
见他那神情,秦燕慈心中已有了八、九成的把握,她抿嘴一笑,早有了准备,“金银财宝虽好,却只可解一时的贫困,我觉得虢国,最缺少的是知识!”唉,再汗!怎么感觉自己越来越酸不溜瞅的了?
秦燕慈将事先与兰陵王商量条件一一道来,听得朗格尔目瞪口呆,终于惊愕地点头。
“这个女人真不简单!”朗格尔眼神深沉,心事忡忡,心中充斥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虽然比起打仗,议和带来的结果似乎更诱人,更令人满意,但他仍有些失落,或许作为一个将军,只有在真正的战场上才会找到真正的归宿感与成就感吧!
“什么,他,他是个女的?”赛噶错愕。
“哼,她若不是女人,哪里还有命活着回去?!”朗格尔冷哼一声。
她若不是女人,他又怎能容她嘴对嘴地给小镜作什么人工呼吸,怎能容忍她们手拉着手,他是绝对不能容忍一个男人这样地亲近他的女人的!
只是,不知道让她离开是不是一个错误?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很危险,不除之迟早会成为虢国的心腹大患!
赛噶呆呆地看着朗格尔,从未看过将军如此眉头紧锁的样子,他隐约能够猜到将军在想着什么,但也不完全。但他知道将军思考的一定与刚刚离开的那个女人有关。
同时,他也深深地记住了她的名字。
林琅,美玉琳琅。
回去的路突然就变得那么长,秦燕慈恨不得自己生了一对翅膀,能够立刻就飞回到凤逸尘的身边。
两国终于是化干戈为玉帛了,但真正令她喜悦的似乎另有原因。
当她踏上兰陵军营的那一刻,她发现她的心突然间就变得踏实了,终于找到了喜悦的根源所有。
“速去报告王爷,林琅幸不辱命!”她大声喊道,马上的她英姿飒爽,令人不敢直视。
营帐中,凤逸尘早已在帐中等候,依旧是一身青衣,依旧眼眸如星,依旧雕琢般的嘴唇,墨色的长发。只是较之离别时,似乎清减、憔悴了许多。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突然,眼前就浮上了这个句子,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下子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触动了,轻轻一碰,就要融化了。
见她进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那染满风尘的眸子中除了如海的深情,似乎还有些惴惴不安、甚至掺杂了些许害怕,复杂得让她读不懂,那一刻,她甚至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秦燕慈也望着他,半晌,才轻轻道,“王爷,林琅回来了。”她说这话时,神情语气笑容都是淡然从容,波澜不惊,可是,自己却知道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是怎样的热烈与欢快。
凤逸尘的眼睛亮起来,欣喜、温柔、还有浓浓的爱一点点地扩散,他的唇边浮上一朵微笑,突然间满房的烛火也变得更明亮,更温暖,亮如白昼,温暖如春。
他的脸慢慢靠近,那熟悉地、唯独只属于他的那份清朗的气息在缭绕在她耳边,然后,他的唇轻柔的覆住她略微有些凉意的唇上。
唇舌绞缠的滋味还是这样地美好,仿佛小草轻尝着春日清晨的露水,甘甜如馥,仿佛白鸽撩动最柔软的羽毛,展翅欲飞。
凤逸尘托起她的脸,纤长如玉的手指停在她的唇上,低低地道,“对不起!”
她有些不解,不明白他为何出此言。
他望着她好久,才说,“我害怕。”
秦燕慈愕然!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与颤抖,脸上也是未曾见过的软弱与迷芒,那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兰陵王,而只是一个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也会有恐惧,面对自己最心爱的人和事,也会没有把握,也会害怕失去。
“是我对不起你。”凤逸尘将脸深深地埋在她的发际,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本应该是要保护你的,可是,我却要你去冒险,明知你会有危险,还是让你去了!你不知道,自你走后,我就害怕得要命,我恨自己为什么要让你走掉……我几乎要疯掉了,夜夜都是噩梦……我怕你再也回不来了……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该怎么办……”
原来如此!
秦燕慈不知道该如此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是用尽所有力气紧紧抱住他,柔声道,“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我答应你,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一个人走……所有的事情我们两个人一起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