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园是凤逸尘府中最美的一个园子,取自“绿竹猗猗”。山水湖光春意浓烈,绿色草地郁郁葱葱,鹅黄的迎春花和嫣红的桃花已是缤纷落英,垂柳如少女的长发,细长,柔美,白玉兰圣洁、高雅,美若天仙,还有那数不尽的方竹、紫竹、大明竹、笔杆竹、风尾竹、翠竹,还有那高堂秀亭,石舫水榭,竹径通幽,古树名卉,楼阁长廊,石径曲水,无一不是古朴、素雅、清淡。
远处欢快的笑声响彻云霄,竟让这朗朗晴空也生生地染上了几分喜悦,循声望去,万花丛中,碧空之下,一青一白两个身影翩翩而来。
着青衣的是凤逸尘温润如玉,俊秀出尘。
着白衣的是秦燕慈明丽清秀,绝代风华。
他们执手谈笑,那遗世的风采竟然让满园的春光都黯然失色。
自回朝后,秦燕慈一直就居住在凤逸尘的府邸,似乎一切都是如此地顺理成章,她本就没地方可去,而凤逸尘又怎会忍心让她住到别处呢?
凤府中的下人们偷偷张望,心中有些诧异,但却都不敢作声,在他们的眼里,王爷是天底下最英俊、最和善的人,只要是王爷认定的事情,他们会无条件地服从,况且,这个林琅也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啊,一等的人才,一等的性情,唉,怎么偏偏他也是个男的呢?他若是个女的,那该有多好啊!
“琳琅,你去虢国时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可还记得?”凤逸尘含笑凝视着秦燕慈,如星辰般晶莹璀璨的眸子,情意浓浓。
“什么话?我说过的话可多了,不知道王爷说的是哪一句呢?”秦燕慈嘴角浮上两个深深的梨涡,更显娇俏,一身如雪的白衣更称得肤色犹如凝脂一般剔透。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凤逸尘凝望远方,仿佛又回到了分别的那个晚上,“情长确实不在朝暮,当时,若不是你的这句话,我是断断不会让你离开的。”他温柔地握住秦燕慈的手,美如羊脂,柔弱无骨,“你知不知道,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真是有如炼狱,我凤逸尘对天发誓,这一生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刻——”
望着眼前这个高贵俊逸、人人倾慕、不敢仰视的男子如此深情款款地对自己说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秦燕慈心中百感交集,如果说以前隐瞒身分是迫不得已,那么现在的自己应该是没有什么顾虑了,她正欲开口,忽然闻得“咳咳”一阵咳嗽声。
定睛一看,原来是凤府的管家福田,他有些发窘,忙低下头,行了个礼道,“启禀王爷,林将军,宫里的齐公公求见。”
齐公公?秦燕慈听着这个名字觉着有些耳熟。
“他来干什么?”凤逸尘嘴角轻扬,表情有些不悦。他性喜平淡,虽为贵为王爷,却是最不喜欢交际应酬的,但自他回朝之日起朝中大臣、亲朋好友们就如走马灯般地不曾停歇过,饶是他这种喜忧不流于面上的人都有些烦躁了。好不容易有个时间与琳琅一起轻松一下,没想到宫里又来人了,着实是令人有些疲惫啊!
“让他在大堂等候吧!”凤逸尘转过头顿时迎上秦燕慈询问的目光,他忙温颜道,“这个齐公公你也是见过的,他以前到过军中的。”
秦燕慈眼前立即就浮现出一个容貌美丽妖媚,可笑更兼无赖的人,想当初,他与齐园在军中为虎作伥,欺负绿笛,被腾风教训了一番,后来,齐园在军中中毒身亡,他又如泼妇般的撒泼耍赖,滑稽至极的丑态还历历在目。
“可是那齐贤忠?”她问道。
“嗯。”凤逸尘点点头,“我去去就来!”
“王爷,齐公公说要见林将军。”福田呐呐道。
“哦?!”凤逸尘眉头微蹙,这可就怪了?莫非齐贤忠见林琅得宠,也跑上门来巴结?或者,是皇帝要召林琅进宫?可是,皇帝找他作什么呢?
没来由地,凤逸尘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望着秦燕慈,却见她秀眉微皱,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没事,有我。”他轻轻地凑在秦燕慈耳边,安慰道。
齐贤忠正坐大堂品茶,他依旧是那副样子,着一身杏色的太监服,翘着精巧的兰花指,神态悠闲地品着那雨前的龙井,袅袅雾气中,他的面容娇媚,但似乎比先前稳重了些。
见到凤逸尘和秦燕慈进来,他忙起了身,微微屈身作了个揖,恭谨地道,“王爷,林将军,咱家有礼了。”
“免礼!不知齐公公到访,有何贵干?”凤逸尘轻轻颔首算是回应。
“咱家奉皇上旨意,请林琅林将军接旨!”齐贤忠自怀中取着明黄色的绢卷,神情庄重地道。
秦燕慈心中讶异,这圣旨居然是找她的,不知有何事?在她的印象里,皇上宣旨好像就是两件事,要不就是莫大的恩惠,要不就是的厄运当头,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是福还是祸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琅机智敏睿,以身犯险,功劳卓著,特赐黄金万两,良田百顷,钦此!请林将军随咱家进宫谢恩吧!”
原来又是赏赐,看来自己真的是多心了,秦燕慈心中顿时安定了下来,忙拜倒谢恩“林琅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请林将军即刻随咱家进宫吧!”齐贤忠一脸的谄媚。
“那好,林琅,我们就一起随齐公公进宫吧!”凤逸尘道。
“王爷!”齐贤忠脸上立刻有些尴尬,“皇帝只宣林将军一人进宫,这——”他面露难色地看看凤逸尘,道,“请王爷莫让咱家为难。”
凤逸尘沉思半晌,“那好吧,林琅,你谢过恩后即刻回来就是。”
随即,他又道,“齐公公,前些日子,我得了一颗东珠,公公不辞辛苦跑这一趟,聊表谢意。”
那边福田早已捧了一个梨木雕花的木盒,打开来,一颗如鸡蛋般的珠子呈现在眼前,光华流转,润泽柔和。
齐贤忠一见眼睛瞪得溜圆,情不自禁喜上眉梢,他搓手看了半天,最后却是充满遗憾地道,“多谢王爷好意,小的奉皇上圣旨,不敢贪功,在此谢过了。王爷,咱家得回宫复命了。”
凤逸尘心中突地一沉,齐贤忠爱财如命是人尽皆知的,却不知今日为何如此举动。他赠东珠给齐贤忠意在让他透露些情况,但看齐贤忠那副比缄口不言的样子,是问不出什么的了。
到底是因为林琅此次进宫根本就毫无隐情,还是在这背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但是皇命已至,不去就是抗旨。
秦燕慈见凤逸尘那不安的样子,温颜道,“王爷,林琅随齐公公进宫叩谢天恩,请王爷不必担心。”
凤逸尘默默地点点头,眸中却是无尽的担忧。
“臣琳琅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秦燕慈被领到轩辕殿,只觉得一片金色与红色扑面而来,让人压抑得有些透不过气来,那精致绝伦的龙椅上,凤皇凤逸轩身着明黄色的紫绸丝袍,如白玉般欣美的手上的戴着青玉扳指,光泽细腻,那张脸也是世间少有的俊美,但奈何总透着几分邪气,让人心中有些不舒服。
“哎,林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起来,来,陪朕喝一杯!”凤逸轩挥退了宫女太监,亲自走到她身边,扶起了她。
秦燕慈心中纳闷,不是来谢恩的吗?怎么变成了陪皇帝喝酒?这凤皇到底意欲何为?
“不,皇上,臣不敢。”她微微垂首。
“朕要你喝,你就要喝!”凤逸轩语气骤然加重,似有些不悦,“怎么,林琅只与兰陵王把酒言欢,就不能与朕喝杯酒吗?”
这个皇帝真是喜怒无常啊!不过皇上是“金口玉言”,想是从来没有人违抗过他的意志吧!唉,算了,皇帝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再怎么也得敷衍一下。
“是。臣遵旨。”秦燕慈端起酒杯。
“这就对了!来,我们干一杯。”凤逸轩笑意盈盈。
流光溢彩的水晶杯里,橙色的美酒如一块美玉,令人垂涎欲滴。
秦燕慈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这杯酒里有没有加上特殊的作料,但这是皇上赐的酒,就是毒药,她也只有喝的份了。她虽然现代女性,但现在却是在君主统治的古代王朝啊!
她微微地抿了一口,酸中有甜,口感极佳,有点像现代的葡萄酒。
“不知皇上召微臣有何事?”秦燕慈知道,她进宫定是另有原委了,心中迫不及待地只想回去。
“哎,林琅莫急。今日我们只淡风月,不言其他!”凤逸轩澄澈的眸子魅惑无比,看得她耳红心跳,“来,先坐下来与朕喝上一杯。”
转眼,那一杯酒已经喝下一大半了,秦燕慈本就酒量不行,粉嫩地脸飞上了两朵绯色的红云。
“哈哈哈哈!爱卿喝了酒可真是美啊!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唉,想朕的后宫佳丽三千,可是如林琅这般空谷幽兰般清丽脱俗的却是一个都没有!”凤逸轩死死地盯着她的脸,眼神是说不出的怪异。
秦燕慈心中寒意阵阵,皇帝怎么越说越不对劲了,莫非,他也是个同性恋者,好龙阳之癖吗?
“皇上,取笑微臣了,林琅堂堂男儿,怎么比得上皇上的后宫佳丽呢!”
凤逸轩却只笑不语,片刻,他意味深长地说,“朕给你看一样东西。”
一张精美的信笺,上面密密地写着,“兰陵王凤逸尘暗中与虢国勾结,假借议和为名,实则意欲谋反——”
秦燕慈大惊,忙道,“皇上,这——”
凤逸轩只是微微地瞥了一眼信纸,淡淡地道,“不知道爱卿怎么看?”
“皇上,兰陵王心忧天下,对皇上更是忠心不二,这定是有人诬蔑。”情急之下,秦燕慈也顾不得身份,冲着凤皇
大声急辩。
“是吗?爱卿可真是激动,如此地了解和关心皇弟啊!我这个皇弟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啊!不过,他太糊涂了,他虽然贵为皇弟,可是通敌叛国,这可是死罪啊!爱卿,你说朕该怎么办?”凤逸轩仍在笑,但是却让秦燕慈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的心也立刻沉到了谷底。
什么通敌叛国?不过是一个骗人的借口。只是,她不明白,皇帝为何要如此?如果他怕凤逸尘功高盖主,大可找个借口把他贬了,为何又要大费周折地把她宣到宫里来,给她看这样一封信呢?
“皇上,你想要怎样?”秦燕慈不愿再作猜度,直接问道。
“难道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凤逸轩那张俊美的脸上写满了****,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脸,
秦燕慈一惊,忙侧身避过。
“哼,朕是九五之尊,难道还比不上凤逸尘吗?”凤逸轩的声音中充满了怒气,“林琅,我要你做我的妃!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朕的,你这样的女子更应该留在朕的后宫。”
“朕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个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兰陵王的性命就握在你的手里,你看着办吧!”
秦燕慈呆住了,她只以为自己的妹妹秦燕妮狠毒,但那是因为贪婪作祟。但她作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拥有天下的皇帝也会对自己的亲生兄弟下此毒手!她默默地坐下,她不想再说些什么,再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凤逸轩很直接,贵为天子,他也确实是无需与人讨价还价。
半晌,她抬起头,淡漠地问道,“我只想请问皇上,是如何知道我是女儿身的?”
她百思终不得其解,连与她最亲近的凤逸尘都不知道她是女扮男装,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凤皇又是如何得知的呢?知道她的真实性别除了龙腾就只有小镜夫人知道,龙腾应该是不会说的,说了对他无一益处,而小镜夫人呢,她有可能告诉了朗格尔,那也应该只限于虢国营中人知道。他们都是知情者,可是细细想着,他们又都没有可能说。那么,凤皇到底是如何得知的呢?
“哈哈哈,朕就知道你一定会问这个问题!”凤皇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手,自殿外进来一个,身着紫色宫服,看样子应该是宫中的太监,他身材清瘦,模样却是清丽无双,看样子竟是比一般的女子还要羞涩孱弱。
秦燕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人居然是——伊绿笛。
其实本就应该想到是他!细细回想,他照顾人的那份细致与得体,只能皇家才有如此严格的要求;去虢营中的途中,他精湛的骑术根本就不是一般的人所能具备的;到了虢营之后,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沉着冷静,哪里又是一般的孱弱少年应有的反应,若他只是普通人,怎会如此地临危不乱,又怎会有如此过人的胆色?!……
秦燕慈,你真的是笨得可以!
可是,她又怎么会想到是他呢?眼前这个神情凝重、肃穆的太监真的是绿笛吗?真的是那个苦苦哀求着,还差点被齐园、齐贤忠污辱的绿笛吗?那个被紈绔子弟凌辱,不敢作声,抱着比他的人还要大的盆子洗衣服的绿笛吗?那个依在她身边,怯怯地却又面带崇拜地听她大谈“人要有尊严”的绿笛吗?
记得在兰陵营中,无论何时何地看到他,他都是那么的可怜兮兮,都是那么的需要别人的保护!自己每次见到他,也都会生出一种保护欲,不忍心任何人伤害到他!
即便是现在,他站在自己有面前!她也不愿意相信,居然就是这个口口声声地称她为“林大哥”的美丽少年出卖了她,让她与心爱的人永远不能相见,生生地断送了她一生的幸福。
秦燕慈啊秦燕慈,你是多么地幼稚而可笑啊!以为自己是强者,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却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被他人蒙蔽,一次又一次地被骗得团团转。
从前是燕妮,现在是伊绿笛,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欺骗了自己呢?
想到这里,她的脑子一片混沌,一阵揪心的痛从内心最深处慢慢地扩散,蔓延到全身每一个角落。
恍惚中听到凤逸尘清亮得意的声音,“绿笛本就是我身边的人,我见他聪明灵俐送他到军中锤炼,没有想到他在军中屡受欺负,还幸得你相帮,他现在巴巴地来求着我,说要报答你,他说要去服侍你……”
秦燕慈冷冷地瞧着伊绿笛,她的眸子犹如凝结千年的寒冰,冷酷中充满了怨恨,却又清亮如刀,仿佛可以望到人的心底里去。
伊绿笛深深地埋下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凤逸轩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地凝固,从来没有见过女子也会有如此凌厉、摄人的眼神,但她再倔强又怎样,她心有所属又如何,这么美丽、聪慧、独一无二的女子本就应该是属于他的,他是天子,普天之下皆为皇土,普天之下的万物,只要他想要的,谁也不能跟他抢,只要他想要,就算是别人的,他也要夺过来!他如青玉般的指节紧紧地攅在一起,似乎要把一切都紧紧地握在手中。
过了片刻,秦燕慈终于抬起眼来望着他们,她的声音冰冷得听不出一丝情感,“真是没有想到啊!林琅真是有眼无珠,没想到伊公公是如此地深藏不露,既然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我怎么敢劳烦要您侍侯呢?以后在宫中,我还要仰仗公公多多照应呢!”
伊绿笛脸色微变,那瘦弱的身子弯得更低了,他低低地道了声,“奴才不敢。”
“好了,绿笛!”凤逸轩浓眉微挑,嘴角牵上一丝笑意,“既然林琅姑娘不要你侍侯,你就还是跟在朕身边吧!绿笛,你先下去吧!”
“是!”伊绿笛谦恭地弯下腰,退了出去,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抬起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