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娘娘来看望云太妃娘娘!”太监细长的嗓音响彻了整个冷月宫。
看来,绿笛办事的效率还是相当高的。
“月裳,云太妃娘娘可好。”席容若一身杏身宫服,只是简单地别了些头饰,更显得十分地清雅与温和。
冷月宫,有多少年没有来过了?她先前还时不时地过来瞧瞧,可是,她不来倒罢,只要她来,云漾都会大闹一番,不得清静。其实,于她的内心,她也是不愿意来的,她怕看到那个曾经美丽的女子现在疯狂落魄的样子,怕看到那双冰冷淡漠却又似乎能够堪透一切真相的眼睛。
“娘娘一切都好,正在午睡,请太后娘娘放心,奴婢会侍侯好太妃娘娘的。”月裳谦恭地道。
“月裳,辛苦你了!若是缺着什么少了什么,只管告诉紫英吧!”席容若温颜道。
“是,娘娘。”
“这宫里现在还有哪些嫔妃啊?”席容若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回娘娘,现在冷月宫里,除了云太妃娘娘,还有从前永和宫的琳嫔。”
“哦,是吗?传她过来吧!毕竟是侍侯过皇帝的人,哀家也一并看看她。”
“是。”
“皇太后娘娘传林琅觐见——”
“奴婢林琅拜见皇太后娘娘。”秦燕慈恭敬地跪下。
“平身吧!”席容若温和地道,“林琅,哀家食言了。不过你放心,皇帝已经答应了,过些日子——”
“不!娘娘,林琅多谢娘娘赐见!不过,我并不是想求娘娘要出冷月宫。”秦燕慈见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忙道。
席容若有些诧异,“那你——”
“林琅有很重要的事想请问娘娘。”秦燕慈神情严肃,并且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紫英。
席容若轻轻挥手,“紫英,你去月裳那儿瞧瞧,看还缺些什么?”
“是。”紫英会意,退了出去,并将门带上。
殿中只剩下席容若与秦燕慈了。
“好了,林琅,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娘娘,恕林琅大胆问一句,兰陵王真的是云太妃的儿子吗?”
席太后心中一惊,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如此发问,她竭力抑制住心中的慌乱,挤出一丝笑意道,“林琅,你怎么这么问,兰陵王当然是云太妃的儿子,这是众所周知的啊!”
“可是,林琅觉得娘娘更像王爷的亲生母亲。”秦燕慈定定地望着席容若,她的眼神如此地清澈,让人不敢对视。
席太后此时心中波澜顿起,但面上仍是淡淡的,她点点头,道,“逸尘是我一手带大的,你这样认为也是人之常情。”
“娘娘,不觉得逸尘很可怜吗?我在冷月宫中这些日子,每次遇见云太妃,她总是说皇上是她的儿子。我觉得兰陵王很可怜,很可怜,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愿意承认他。”说到后面,秦燕慈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
“大家都知道云太妃得了疯病,她的话怎么可以相信呢?”席容若讪讪地道。
“怎么,娘娘也认为云太妃说的是疯话吗?可是,林琅觉得,一个母亲再怎么疯也不会认错自己的儿子啊!”
“林琅,你到底想怎样?”席容若语气有些凝重和压迫。
“娘娘上次劝林琅要忘记过去的事,我想,同样的话,娘娘肯定也劝过王爷吧!不瞒娘娘,我曾经下定决心要忘记过去,忘记王爷,在宫里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可是,娘娘,我现在后悔了,真真正正地后悔了!”不知何时,秦燕慈的眼中已经噙满了泪花,“很多时候,我们总是把自己看得太过伟大,总是想着要为自己所爱的人做这个做那人,可是,却从不去想对方的感受,也不去管,我们所做的,是不是真正是对方所需要的!就如从前的我,我以为我老老实实地进宫侍侯皇上,就能够保全王爷,王爷就能够平平安安地活着。可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失去了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而他,我也相信,一个人的日子,他的心里有多么地苦!”
秦燕慈的心中充满了悔恨,说到最后已是声音哽咽,一个男人若还牺牲自己的爱人来保全自己,那无论外人看来这个男人的外表多么地风光、地位多么地崇高,他自己的内心一定是极其痛苦的!
“你到底想怎样?”席容若终于迎上了秦燕慈被泪水涤荡得清亮的眸子,痛苦地问道。
“我不想怎样,我只想告诉娘娘,如果娘娘真的爱兰陵王,就应该让他得到真正的快乐。”
云漾的冷淡与抛弃一直是凤逸尘心中的一根刺,虽然外表看不见伤痕,却让他心如刀绞,触之即痛。
席容若静静地听着,沉默不语,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蓦然重现。
曾经她觉得自己是世界是最幸福,同时也是最幸运的女人,有一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而且这个男人还是尊贵无比的皇帝。
人人都道,皇帝博爱亦薄幸,莫非,她是一个例外?
一切,只因为云漾的出现。
这个世界上既然有她席容若,为何又偏偏有云漾呢?当她们一同站在金碧辉煌的光明殿待选的时候,她就知道,曾经对她海誓山盟、信誓旦旦的那个男人变心了,只是她没有料到他的变心会来得如此地快,他会如此地绝情!
其实,她并不在乎什么后位,也不在意什么皇后的虚名,她虽然出身豪门,却如空谷幽兰,是一个性情平和、对俗世浮名看得很淡的女子,这也曾是皇帝最欣赏她的一点。
可是,当云漾出现,一切都改变了。
她没有如人们所料想的那样被册封为皇后,而是与云漾一起成了皇帝的贵妃,只是,云漾有皇帝的宠爱,而她却只有一个虚名。
那些日子,她狠狠地伤心过好一阵,那痛彻心扉的伤差点要了她的命,可是,她终究还是挺过来了。
她淡淡地看着那个男人越来越冷漠地待她,也淡淡地看着他拥着那个娇媚无双的女子温言软语,她的心由开始的疼一点点地变钝,时间真的是具有能够疗伤的效力。
她本以为这一身就这样平平淡淡地渡过了,她的父亲是朝廷重臣,手握重兵,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在她宫中能够自保。
谁当皇后,她已丝毫不在意,曾经是因为他爱她,她才想要作他的皇后,如今,****已逝,那个位置上坐的是谁,于她而言,也就不重要了。
可是,命运偏偏不允许她如此。
“容若,你必须得当皇后。”太后神情庄重地对她说。
“母后,容若不想。容若这一生只想好好地侍侯母后。”这些话是发自肺腑。
“不,容若,这不是你个人的事,这是我们孔雀王朝的事!”太后严肃地说,“那个女人狐媚惑主,如果由她掌握后宫,我们的孔雀王朝就完了。皇上糊涂啊!居然为了她要与满朝文武对抗!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绝不允许!”太后老泪纵横,却又斩钉截铁地说。
“皇帝已经答应我,谁先诞下皇子,就立谁为后!容若,你可一定要争气啊!你放心吧,只要你怀上龙种,我就一定会让当上皇后的!”太后的神情如此地肯定,当时她以为那只是对她的安慰。
于是,久违的皇帝走进了她的寝宫,当他拥住她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这个她从小就认识的男人忽然间变得那样的陌生了。
只是为了要一个孩子,一个皇子。
当她怀孕后,她才知道云漾也已有了身孕,而且比她还要早一个多月,所以,若她要当上皇后,唯一的希望就是腹中的孩儿能够早些降临人世。可是,她一点也不希望这样,她只要他好好的,健健康康地出世,其他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她真的不愿意再想起分娩那天的事,她们俩个居然同时发作了,太后传旨下来,为了公平起见,把她们两人都接到了慈安宫待产。
她清晰地听到隔壁房里传来婴孩的啼哭声,忽然心里松懈下来了,这个皇后,不当也罢吧!
然后,她就感觉到了阵痛。
她很是受了点痛,但是阵痛过后却是无比的欢欣。
紫英把那个孩子抱给她看,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即像她也像皇帝。
可是,当紫英再抱孩子过来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出,那不是她的孩子,也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但不是她的孩子。她心中一惊,问道,“紫英,这是?”
“娘娘,这是您的孩子,也是太子!皇上已经看过了!”紫英朝她眨眨眼,她顿时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太后会有那么肯定的神情,她也明白为什么太后要把她们都接到慈安宫,不管她们谁的孩子先出世,他的母亲却早已经确实。那就是她,席容若。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云漾疯了,整天嚷嚷着凤逸轩才是她的儿子,她才是皇后,再后来,皇帝因云漾的病伤心过度,也驾崩了。
当她看着凤逸尘忧郁的眉眼,她的心都要碎了。
于是,她把他领到了自己身边,世人都赞颂席太后的菩萨心肠,宽厚大度,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这世界上最狠心的母亲!
“他知道吗?”席容若淡淡地问。
秦燕慈见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心中一惊,她既然这样问无疑是肯定了她的疑惑,她忙道,“不,我没有告诉他。”
“好了,你退下吧,我累了。”席太后轻轻地阖上了眼睛,一滴不意察觉的泪从眼角轻轻滑落。
“是。”秦燕慈默默地退了出去。
临走时的那一瞬,秦燕慈发现席太后仿佛一下子变得那么地苍老,那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