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梨园”一住竟然就是大半个月了!
梨园是一个很美的名字,也是一个景色极雅致的地方,可是,对于一个没了自由的人而言,景色再美的地方也如同炼狱。
况且,秦燕慈的心中还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一个人——凤逸尘。
不知道他回来后,不见了她会焦急担心成什么样子,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没有丝毫的预兆,让人防不胜防。
以凤逸尘的智慧,应该能够怀疑到刘庆成,而以刘庆成的老谋深算,必定也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词如何去应付,而且,他完全可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置身事外。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她若想出去,那就真的是遥遥无期了。
与她在梨园作伴的也就惠娘一个,她曾经试着与惠娘交流,却发现她根本不识字,她也曾经想过让惠娘开口说话,却发现她是天生的口腔畸形。
所以,现在的她所过的日子不过是前一日的重复,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是不得而知。
千羽寒隔个三两天也会过来看看,有时候两人说说话,有时却连话也不说。她不多言,秦燕慈就更不会多问,很明显,千羽寒与刘庆成是一伙的,她又怎么可能指望她会帮助她呢?
所以,她心中虽然不安,却也只有既来之,则安之了。
忽然触到了袖中的一样东西,圆圆的,长长的,极为精巧,竟然是腾风赠给她的信号弹。
因为这玩意实在是罕见,怕别人起疑,她就一直放在袖中,因为没有派上用场,日子久了,倒是忘记了。
“我会在京都呆七天,这七天之中,你若是有难,就可发信号给我!”
腾风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七日之期早已经过了,留着还有什么用呢?
秦燕慈朝惠娘招招手,“惠娘,快过来,我在天上画花给你看!”
惠娘听了,温婉的脸上浮起几丝惊异,忙顺从地抬起头,眼神纯真得如同十六七岁的女孩。
秦燕慈将信号弹举向空中,轻轻地一拉引线,只听得“呯——”的一声,一缕明亮的烟火冲向夜幕,然后,四散开来,变成红的、绿的、黄的、蓝的火光纷纷落下,将夜空点缀得五彩缤纷。
惠娘又惊又喜,不住地拍手!
繁华散尽,夜空又重新回归到了先前的宁静。
孤星朗月,却是那样的寂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是自己去虢国议和时曾经对凤逸尘说过的话,那时是怎样的洒脱!可是现在,却觉得分离是那样痛苦的一件事,相思成灰的悲伤,像蚕儿啃完的桑叶,斑驳的茎梗似一张张经脉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心间久久地缠绕——
正想得出神,却见千羽寒急冲冲地朝这边奔过来,神色有些慌乱。她本就是个美人,不仅容颜倾城,举手投足也无不是优雅至极,却不知她为何如此慌乱。
千羽寒几乎是冲着上了楼。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秦燕慈,清洌如泉的眸中充满了急切与焦虑,“方才的天空中的焰火是谁放的?”
秦燕慈有些诧异她的神情,浅浅一笑,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千羽寒瞥见她手中的圆筒,惊唤道,“是你?”
“是我。”秦燕慈淡淡地道,“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美的焰火了!”
“惠娘,你先下去,我与姑娘有事要谈。”千羽寒朝惠娘挥了挥了。
惠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疑惑地抬起头,望了望两人,退了下去。
“这个信号弹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千羽寒急切地问,晶莹如玉的脸上写满了紧张。
“这很重要吗?”对于她情绪的变化,秦燕慈很是奇怪。
“是的,很重要。”
“我一个朋友送的。”
“朋友?”
“是的。”秦燕慈依旧是清淡如水的表情与言语。
千羽寒的心一下子就绷起来了,这种信号弹在孔雀国是绝对没有的,这是他们赤龙国特有的联络信号,平日里也只有极少数的人手中才会有。
可是这个女人手里怎么会有呢?
莫非刘庆成对她说了谎吗?刘庆成说这位姑娘是朝中一位要员在外包养的小妾,因为怕被家中的正房夫人发现,暂时寄居在她这里。
她本是极谨慎的人,但这种事情,从前也发生过,所以,她也就没有多问。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千羽寒的语气骤变,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与诚恳。
“这很重要吗?”
“是的,请你——告诉我。”
“我叫林琅。”秦燕慈看着千羽寒,淡淡地道。
“你?!你真是林琅?!”千羽寒惊叹道,忙拜道,“奴婢千羽寒拜见林姑娘。”
秦燕慈一怔,千羽寒这是唱的哪一出呢?她心中早把她当成是刘庆成的帮凶,这会不会是刘庆成联合千羽寒所设下的一个圈套呢?
千羽寒似乎看出了秦燕慈有疑惑,忙道,“给姑娘信号弹的可是一个青年男子,相貌——极为英俊,他是上月二十三子夜时分到冷月宫去见你的,他当时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长衫。”
秦燕慈心中惊讶,细细算来,她与腾风相见的日子确实如她所说。
而且,她连细节也说得如此清楚,定不会有假了。
“你如何知道!”
“奴婢是腾公子的婢女。”
“你真的是腾风的婢女?!”千羽寒的话把秦燕慈吓了一跳,“那你为何——在这里?”
“其中原委,我不便告之姑娘。”千羽寒诚恳却坦率地说,“林姑娘,真是对不起,公子临行前,曾叮嘱我,若是有人放了信号弹,必定是姑娘有难,要我相帮,却未料到,我上了刘庆成那贼人的当,请姑娘恕罪。”
“不知者无罪,我怎会怪你!”秦燕慈心中又惊又喜,忙道,“千羽,快放我出去!”
“是。”千羽寒忙点头,“可是,姑娘现在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兰陵王凤逸尘!”秦燕慈道。
“兰陵王?!”千羽寒愣了愣,呐呐地道,“他现在已经不是兰陵王了。”
“怎么?他获罪了,还是——”秦燕慈心中一紧,忙问道。
“不不不!”千羽寒道,“兰陵王现在很好,他已经是孔雀王朝的新国君了。”
“真的吗?千羽,那快点放我出去,我要去找逸尘。”秦燕慈顾不得多想,此刻,她只想早点见到凤逸尘,以免他担心!
“你确定——你一定要去找他吗?”千羽寒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怪。
“是啊!逸尘肯定在找我,他肯定急死了!”
“今天——是新的凤皇与皇后大喜的日子——”千羽寒吞吞吐吐地说。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秦燕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凤逸尘与皇后大喜的日子?那一刻,她有些糊涂了。
“我没有必要骗你!新的皇后是右相乐征的女儿。他们今天举行了大婚,今晚会出城接受万世的朝拜。”千羽寒干脆一咬牙,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千羽寒的话如晴天霹雳砸得秦燕慈一怔,乐征的女儿!乐莹?不可能!突然,秦燕慈的眼前浮现出一张美艳却骄纵的脸,难道是乐萱?!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定要找到凤逸尘当面问个清楚!
她缓缓地抬起头,双眸清洌,“千羽,让我出去,我要去见他——”
千羽寒静静地凝视着她,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好吧,但是你要答应我,让我陪你一起去。公子吩咐过,要我好好保护你的!”
秦燕慈点点头,脚步如飞,她只想能够快点见到凤逸尘,她要他亲口告诉她,所有的一切。
潋滟的灯火中,凤逸尘伫立于城门之上,明黄色的吉服上绣着九龙十二章,腰上是明黄丝锦织就的朝带,带上嵌着各色玉石,光华流转,华丽无比。
新皇登基,百废待兴,他比从前更为清减了,少了些温润,却多了些威严。夜风抚过他倾城绝世的容颜,折射出月华般清丽皎洁的光辉。
他,始终是孔雀王朝最具传奇色彩的男子。
躬身肃立于他身后的,是按着官阶整齐排列的朝中二品以上的官员。
即使不回头看,他也知道乐征和刘庆成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
乐征与刘庆成由从前的死敌变成了盟友,当然,前提是均衡的利益,乐征的女儿成了皇后,刘庆成的弟弟成了御林军的统领。
孔雀王朝所有的一切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筹码,等待着他们喜气洋洋地和平瓜分。
等着吧!今日你们是如何对我,他日,我定要你们加倍偿还!凤逸尘缓缓地松开紧握的拳头,侧脸看着身边的新娘,依旧是那般张狂的美艳,神采飞扬,极尽妍态,可是在他而言,却也不过是一个筹码。
所以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戏,包括今天的大婚,这是大乱之后安定人心最好的方式。
“皇上皇后,请上龙辇,接受万民的朝拜!”
他点点头,唇角浮上一丝温柔的笑意,伸出如玉般的修长的手,握住那如点缀着宝石、金、玉的纤手,大步向龙辇走去。
青石道上早已铺上了红色的喜毯,欢腾雀跃的百姓们都早早地守候在道路两旁,等待着他们新的王和后,也等着迎接着新的生活。
喜乐慢慢地近了,喜炮齐放,万民欢呼雀跃之声,惊叹之声,融合在一起,奏响了新的乐章。
仪仗队、鼓乐队在前开路,身着黄金盔甲的兵士护着明黄色耀眼的龙辇渐渐逼近,秦燕慈的心越来越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慌张。只觉得,这越来越近的车队鸾架,如同高耸入云的群山,缓缓地迎面压来,让她几乎要窒息。
龙辇终于来到了面前。
看着龙辇外无比激动的子民,听着响彻云霄的“万岁”的呼声,凤逸尘的心却觉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生在皇室已是不幸,为王为帝更是不幸中的不幸,而这一切,他本是不应该承担的,若不是她,若不是她的背叛——想到这里,他的心忽然就痛起来,好久才渐渐平息。
龙辇缓缓向前,忽然,凤逸尘瞥见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霎那间,刚刚复原的心又仿佛被利器击中,一片片地破碎开来。
喧嚣的人群中,她披着件月白色的斗蓬,极其素净,万千灯火的映照下,她的脸白得惊人,也清滟明洌得惊人。
凤逸尘的唇边突然滑过一丝浅得无法察觉的残忍的笑意,他缓缓地拉开明皇色的锦缎帘幕,把目光投向那个月白色的身影。他伸出手,掠过千万只伸向他的手,其中,也有她,冰凉得没有一点温度的指尖。
两两相望。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心,渐渐地变钝,渐渐地失去知觉,渐渐地感觉不到痛——
就那么望着,四目相对。
只那么一瞬,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凤逸尘淡淡地微笑,敛了双眸,微微颔首,平静如初。
夜风,突然就变得那么地凛冽、寒冷,秦燕慈不得不闭上眼,泪从她眼角无声地滑落。
千羽寒担忧地望着她,却惊觉她已泪流满面,苍白虚弱得不似人类。
“我们走吧!”千羽寒心疼地挽住秦燕慈,她无力地依附在她的身上,仿佛一个被抽空了骨头的皮囊。
秦燕慈不敢相信,坐在龙辇上的那个男人真的是凤逸尘,依旧是眉清目朗,眼若流星,依旧是神情淡然,面含浅笑。他看起来是那样的尊严却又是那样的温和,充满了不言而喻的喜悦,是因为新君即位,还是因为身边的那个娇媚的女人?
他时不时与向臣民们挥手示意,间或着又与身旁的乐萱低头私语。
她拼了命才挤到最前面,生怕错过与他的相见。
终于,她挤到了最前面,可是又能怎样。
他缓缓地拉开了明皇色的锦缎帘幕,伸出了手。
她欣喜若狂,“逸尘——”她伸出手,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周围的民众也被新王的行为所激励着,都纷纷伸出手去,他探出身子,一一掠过伸向他的欢呼的手,终于到她的面前了。
他含笑的眸投向她。
可是为什么那样的冰冷,那样的陌生?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心,渐渐地变钝,渐渐地失去知觉,渐渐地感觉不到痛——
就那么望着,四目相对。
只那么一瞬,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逸尘——”她又低低地唤了一声,她的声音立刻湮灭在喧嚣的人群中,他的手很不经意地掠过她的指尖,然后,离开,没有丝毫的停顿。
就在那一刻,她听到很小很小的一个声音,在她的胸前响起——那是她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