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慈静静地坐在灯下,脸色雪白,没有一丝血色,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她就那么坐着,痴痴地、失神地凝望着远方,她已经这样默默地坐了好几个时辰,好像要永远这么坐下去。
千羽寒心中又急又痛,方才街中的一幕,她都看在了眼中。
望着如偶人般的失魂落魄的秦燕慈,她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她,只得这样陪着她。
这个世间的事可不就是如此吗?老天似乎总是那样地爱捉弄人,爱与被爱似乎也从来不会随人心愿,你爱的人不爱你,爱你的人你又不爱,就如林琅对凤逸尘的深情一片,只有爱得那么深的人,才会被伤得那样的深;就如腾风对林琅无怨无悔,明明知道她的心中爱的是别人,却还是默默地守护着她;还有——自己对腾风那份无望无果的爱,明明知道这段感情是无望无果的,明明知道他的心里只容得下这个叫林琅的女子,却还是那样痴痴地把一颗心挂在他的身上,宁愿为了他,远离家乡,沦陷在这烟花之地,笑对一个又一个男人,明明不喜欢这种日子,宁愿洗净铅华做他身边小婢女,可还是一日又一日。
情之一字,就是如此地悬妙,就是如此地让人义无反顾,如此地刻骨铭心,令人销魂。
“姐姐,早些休息吧!”千羽寒忍住心中的痛楚,温言道。
“千羽,你这里是什么地方?”秦燕慈像被她唤醒的沉睡千年的雕塑,终于微微地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
那一瞬间,千羽寒有些讶异,秦燕慈眸中的悲伤似乎一下子被她隐藏得深不可见了,只见一片宁净与平和。
“这里是天香阁。”千羽寒轻轻地道,她也是极聪明的人,却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如此发问。
“天香阁,国色天香之地!这里,可是——青楼?”秦燕慈的目光是那样的澄清与宁静,她的语气中也听不出一点儿疑惑与惊讶,有的只是尊重与平静,她心中早已猜了七之八九,其实答案早已明了。
“是的。”千羽寒静静地答道,“我是天香阁的阁主,也是这里的花魁。”
“千羽,我再也没有地方可去了!”秦燕慈望着千羽寒明澈美丽的眸子,淡然地道,“你若是不嫌弃我容貌粗鄙,我想呆在天香阁?”
“姐姐说哪里话?姐姐若是容貌粗鄙,那这世间就没有美人了!只是,姐姐说要呆在天香阁却是万万不可!”千羽寒心中一惊,连连摆手,“姐姐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够呆在这种地方?!这是万万不可的!”
“尊贵的身份?!”秦燕慈微微敛目,苦笑道,“我又有什么身份可言呢?不过是一个——被人遗弃的蠢笨女人罢了!”
“姐姐!”千羽寒轻叹道,转而坚决地道,“姐姐岂能呆在这种秽俗之地?况且,公子临行前曾一再叮嘱过我,要我好生地照顾姐姐,姐姐只管住在梨园之中,我自会安排人照顾。至于天香阁,姐姐这样冰清玉洁的人,断断是不能去的!”
见秦燕慈凝神听得认真,千羽寒又道,“姐姐,我家公子对你的情意,你是知道的,不如我飞鸽传书给公子,看看公子有何打算,你看如何?”
千羽寒对腾风一味地痴情,只要他开心,她便已知足,所以,当她知道秦燕慈身份后,马上就想到了要告诉腾风,圆他的心愿。
“不要!”秦燕慈忙道,“千万不要!我欠你家公子的已经太多了!只怕,这一辈子都偿还不了!”
在她的心中,她又怎会不知道腾风对自己的感情呢?只可惜,造化弄人,她与腾风终究只是有缘无分,现在,她的心中已经住进了一个人,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纵然那个人移情别恋,纵然那个人深深地伤了她,她却还是无法把他从心中抹去。所以,这一生中,她是注定是要负腾风了!
“况且,腾风的身边还有你——”秦燕慈凝视着千羽寒那张如雪般纯美,如冰般高洁的脸,女人特有的感觉告诉她,这个叫千羽寒的女子一定是极爱腾风的,而且她也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烟花女子,其实不管她的身份如何,她又是何等的神秘,只要她一心一意爱着腾风,她就应该得到幸福!
“我,我只是公子身边一个小小的婢女,哪里敢如此奢望?”千羽寒神情萧瑟,嗫吁着,但眸中却分明藏着对那个人浓浓的情意。
秦燕慈牵起千羽寒的手,两人的手同样冰冷也同样细腻柔滑,“千羽,两个人若是有情,身份、地位又算得了什么呢?”
千羽寒默默地点头,心中却暗叹,身份、地位确实算不了什么!可是,他的心中早已有了你,又怎么能够容得下我呢!正如你的心中有了那个人,容不下公子一样的道理啊!
“妹妹,你是天香阁的花魁,对吗?”秦燕慈又问道。
千羽寒有些诧异,点点头,却不她有何用意。
“我现在正式向你挑战!”秦燕慈淡淡地笑着,嘴角划起优美的弧线,“你可要当心喽!”
“姐姐,你!——”千羽寒惊道。
“我想成为天香阁中的一员!而且,希望你给我机会,让我成为天香阁中的花魁!”秦燕慈静静地望着她,“你若不同意,我现在就走!”
千羽寒望着眼前这个同她一般倔强的女子,她知道,她一旦下定主意,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她长长地叹一口气,迟疑地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公子,要好好照顾你的!”
“千羽寒,你应该明白,我对你家公子既无情,就不想再去扰乱他的心!他是个重情义的人,若是知道我现在的境况,心中只怕更加不安。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告诉他,你说呢?”秦燕慈狠了狠心,故意道。其实她对于腾风并非无情,而是一种超越了男女****的宝贵的情愫。
“好吧!一切听姐姐的安排!从今往后,姐姐就是天香阁的主人了!”千羽寒谦恭地道。
谁说女人离了男人就不能过日子呢!我会过得很好!秦燕慈凝望着古铜镜中的女子,美丽,沉静,却又是那样的绝决,仿佛天上人间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撼动她的心。
“姐姐,天香阁这月的利润是上月的两倍!”千羽寒惊喜地道。
秦燕慈微笑地点头,千羽寒执意要她执掌天香阁,她便静下心来,想了不少法子。
比如,她遣散了天香阁所有的姑娘,当然,她的本意并不是想解散天香阁,而是由从前的“固定制”转变为“流动制”,天香阁提供场地给姑娘们,所得的收入两方分成。这样一来,一是减轻了天香阁的人员管理之苦,还大大减少了一笔开支,二是常换常新,顾主们顿时觉得看到的不再是旧面孔,而在大提升了新鲜感。
“千羽,明晚,我想出场!”秦燕慈道。
“嗯!”相处这些日子,千羽寒早已了解了秦燕慈的个性,但凡她决定的事情,她就一定是胸有成竹,而且,谁也无法阻拦。
万盏明灯齐亮,千颗明珠炫目。
今夜的天香阁分外妖娆。
“周员外,请进!您订的是探花二十六号包厢!”
“陈大人,您来了,榜眼包厢给您留着呢!”千羽寒悄悄地凑在一个着寻常衣服的男人耳边道。
她今日格外化了些妆,愈加显得眉若远水,眸似秋水,朱唇一点,娇嫩欲滴,她着一身碧蓝的罗纱裙,胸前缀满同色的珍珠,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裙摆上用金线绣着五彩祥云,浅蓝的轻纱违延至纤纤细腰间,束成一个精致的蝴蝶结,衣裙翩翩,暗香浮动,她仿佛踏在云中的仙子。
探花包厢最低消费是白银五百银,这样的包厢天香阁有三十间,还有举人包厢五十间,最低消费白银二百两,榜眼包厢十章,最低消费白银一千两,等级最高的自然当属状元包厢,当然,最低消费自然就令人咋舌了,白银五千两。
这些包厢根据其位置、装潢不同而被分为不同的级别,虽然价格着实吓人,但因为取的名字本来就吉庆,引得全城的一掷千金,挤破了头也要争上一个。
其余大厅中的座位,也有数百个,从最前方、离舞台最近的五十两银子到最后边、离舞台最远的十两银子不等。
突然冒出个最低消费,千羽寒心中是有些紧张的,虽然并不靠着天香阁要赚多少钱,但这里毕竟是她一手创立的,她可不想这里垮了!
可是,现在这里所有的包厢、座位都已经被预订完毕,就连她开始最担心的状元包厢也被一个神秘人订下了!
千羽寒心中充满了惊讶,她自认为是一个精明能干的经商高手,却未曾料到,与秦燕慈比起来,她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单是这些意想天开的点子,就是她听都未曾听过的!
她细细地数着,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几乎已经来了一大半。他们之所以如此地踊跃,一是惊异于天香阁的新经营模式(经营模式这个词,也是她听秦燕慈说的),二是状元、榜眼、探花、举人这些名字实在取得好,又高雅又吉庆,但凡想得个功名的人,都想去讨个好彩头,三是秦燕慈今晚要登台献艺。
所有的人都很惊讶,所有人也都想看看,连以美貌、清高出名的千羽寒都甘拜下风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聪明绝顶的女子,到底会怎样地艳惊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