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风情百样苏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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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生乐天派(3)

余谪居于黄,过岐亭,适见焉。曰:“呜呼!此吾故人陈慥季常也,何为而在此?”方山子亦矍然,问余所以至此者,余告之故。俯而不答,仰而笑。呼余宿其家,环堵萧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余既耸然异之。独念方山子少时,使酒好剑,用财如粪土。前十有九年,余在歧山,见方山子从两骑,挟二矢,游西山。鹊起于前,使骑逐而射之,不获;方山子怒马独出,一发得之。因与余马上论用兵及古今成败,自谓一世豪士。今几日耳,精悍之色犹见于眉间,而岂山中之人哉?

然方山子世有勋阀,当得官,使从事于其间,今已显闻。而其家在洛阳,园宅壮丽与公侯等;河北有田,岁得帛千匹,亦足富乐。皆弃不取,独来穷山中,此岂无得而然哉?

余闻光、黄间多异人,往往阳狂垢污。不可得而见;方山子傥见之欤?

这篇古文的译文:方山子,是光州、黄州一带的隐士。年轻时,仰慕汉代游侠朱家、郭解的为人,乡里的游侠之士都尊奉他。年岁稍长,改变志趣,发奋读书,想以此来驰名当代,但是一直没有交上好运。到了晚年才隐居在光州、黄州一带名叫岐亭的地方。住茅屋,吃素食,不与社会各界来往。放弃坐车骑马,毁坏书生衣帽,徒步来往于山里,没有人认识他。人们见他戴的帽子上面方方的且又很高,说:“这不就是古代乐师戴的方山冠遗留下来的样子吗?”因此就称他为“方山子”。

我因贬官居住在黄州,有一次经过岐亭时,正巧碰见了他。我说:“啊哟,这是我的老朋友陈慥陈季常呀,怎么会住在这里的呢?”方山子也惊讶地问我到这里来的原因。我把原因告诉了他,他低头不语,继而仰天大笑,请我住到他家去。他的家里四壁萧条,然而他的妻子儿女奴仆都显出怡然自得的样子。我对此感到十分惊异。回想起方山子年轻的时候,酗酒任性,喜欢使剑,挥金如土的游侠之士。十九年前,我在岐下,见到方山子带着两名骑马随从,身藏两箭,在西山游猎。只见前方一鹊飞起,他便叫随从追赶射鹊,未能射中。方山子拉紧缰绳,独自跃马向前,一箭射中飞鹊。他就在马上与我谈论起用兵之道及古今成败之事,自认为是一代豪杰。虽然到现在又过了多少日子了,但那股英气勃勃的神色,依然在他的眉宇间显现,这怎么会是一位蛰居隐居山中的人呢?

方山子出身于世代功勋之家,理应有官做,假如他能置身官场,到现在已得声名显赫了。他原有家在洛阳,园林宅舍雄伟富丽,可与公侯之家相比。在河北地方还有田地,每年可得上千匹的丝帛收入,这些也足以使生活富裕安乐了。然而他都抛开不去享用,偏偏要来到穷僻的山里,这难道不是因为他独有会心之处才会如此的吗?

我听说光州、黄州一带有很多奇人逸士,常常假装疯颠、衣衫破旧,但是无法见到他们;方山子或许能遇见他们吧。

苏轼在文中向世人讲解了方山子这位“隐人”看破红尘,蔑视宦海浮沉的境界;展示了方山子视富贵如浮云的品德。这篇短文仅四百多字,便把方山子(陈季常)这位“异人”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苏东坡的书法和王羲之比差距有多大

提起苏东坡,人们大都会说他是中国文学艺术史上罕见的全才,是文学艺术造诣最杰出的大家之一。人们大都言他的诗词歌赋,而忽略了他的书法。“天下第一行书”,自是无可比拟无人争锋的《兰亭序》,这是王羲之“曲水流觞”淋漓畅快下,书就的潇洒飘逸惊若游龙传世名篇。颜真卿在极其悲愤的心情下,以胸中剑气挥就血色苍茫的《祭侄稿》,被誉为“天下第二行书”。苏东坡的书法和王羲之、颜真卿这二位书法巨擘相比差距有多大呢?他所作的《黄州寒食诗帖》跌宕起伏心手相畅几近完美境界,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

东坡书法“天下第三”

《黄州寒食诗帖》书作于元丰五年(1082),苏东坡因为乌台诗案遭贬至黄州任团练副使,在黄州已经生活了三年,东坡在精神上感到寂寞,心情郁闷郁郁不得志,生活清苦穷愁潦倒,在这一年的清明寒食节作了二首五言诗。

其一: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

其二: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东坡的这两首诗写得苍凉惆怅,第一首诗描写自己到黄州三年三度寒食节,自己心情沮丧到了顶点,病后起来头发都已白了。第二首写的更是凄苦,屋子如行驶在雨中的渔船,厨房炉灶烧的芦苇是湿透的,锅里煮的菜是冰冷的,东坡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东坡一生历经艰难,但他始终以从容、潇洒、旷达的心态来面对一切挫折,从来没有被打倒。像这样悲观失望表达自己的情绪,在他的人生中很少见。但正是这方面的存在才正说明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是一个和每个人都一样的血肉之躯。这也正是东坡给人印象最真实的一面。

东坡在这种心情下挥就了《黄州寒食诗帖》。这幅书法作品宣泄着东坡起伏的情绪,有感而出,通篇起伏跌宕,迅疾而稳健,痛快淋漓,气势滂沱,一气呵成。苏轼将诗句心境情感的变化,寓于点画线条的变化中,墨色随诗句所表达的环境氛围变化而变化,渗透出诗句中那种苍凉悲凄的境界。转换多变,顺手断联,浑然天成。其结字亦奇亦正,或大或小,或疏或密,有轻有重,有宽有窄,参差错落,恣肆奇崛,变化万千。这些特色使《黄州寒食诗帖》成为千古名作。

黄庭坚在此帖作跋《黄州寒食诗跋》,“东坡此诗似李太白,犹恐太白有未到处;此书兼颜鲁公、杨少师、李西台笔意;试使东坡复为之,未必及此。”

董其昌也作有跋语赞曰:“余生平见东坡先生真迹不下三十馀卷,必以此为甲观。”

《黄州寒食诗帖》是苏轼书法作品中的上乘,在书法史上产生很大影响,元朝鲜于枢把它称为继《兰亭序》、《祭侄稿》之后的“天下第三行书”,这一赞誉得到后世的公认。

明代书法家董其昌评论东坡在黄州书法创作的另一佳作《前赤壁赋卷》说:“此赋,楚骚之一变;此书,兰亭之一变。”

东坡书法学谁的

黄庭坚说,东坡的书法“其书姿媚,至酒酣放浪,意忘工拙,字特瘦劲……至于笔圆而韵胜,挟以文章妙天下,忠义贯日月之气,本朝善书,自当推为第一。”明董其昌更是推崇,“全用正锋,是坡公之兰亭也。”赵孟頫钦佩东坡熙宁年间写的《治平帖》,“字画风流韵胜。”后世称东坡的书法之美在于“淳古道劲”、“藏巧于拙”、“体度庄安,气象雍裕”、“气势欹倾而神气横溢”,无不赞誉东坡书法独特之“气韵”。

“东坡先生少日学兰亭,中岁喜学颜鲁公。”黄庭坚说东坡少时学兰亭,中年学颜真卿,书法根底于此。东坡对颜真卿的人品十分崇敬,认为书法首先要表现是像颜真卿那样的为人刚直精神和凛然之气。他说:“吾观颜公书,未尝不想见其风采,非徒得其为人而已,凛乎若见其诮卢杞而叱希烈。”以至爱屋及乌也极力推崇颜体书法,“诗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韩退之,书至于颜鲁公,画至于吴道子,而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矣”。因而东坡的书法作品始终表露出颜体的影响。

东坡的字看似朴素平实,但有一股无拘无束汪洋浩荡的气势。他长于行书、楷书,笔法丰满劲骨,变化自然,给人以“古槎怪石之形”的艺术美感。苏轼早年学“二王”,中年以后学颜真卿、杨凝式,晚年又学李北海,又广泛研究了晋唐其他书家,形成自家深厚朴拙的风格。他的书法,用笔多取侧势,表现出的特点是字形结体丰肥扁阔,右枯左秀,给人笔墨酣畅、风神潇洒、高雅华丽感情强烈之感。这也是东坡个性最求创新的使然,东坡凡事都喜欢有自己的特点,有自己的“印迹”。

宋代出现了很多著名的书法家,范仲淹、蔡襄、米芾、黄庭坚、赵佶、岳飞,这其中以苏东坡最为著名,东坡的书法名列北宋四大书法家“苏、黄、米、蔡”之首,他的书法被后人称为“苏体”。

杨万里《诚斋诗话》记载有米芾对东坡书法的评价。

徽宗尝问米某:“怎样评价苏轼的书法?”米芾回答说:“画。”

“黄庭坚的书法又如何呢?”米芾回答说:“描。”

“你的书法有如何呢?”米芾回答说:“刷。”

东坡在《石苍舒醉墨堂》诗谈及自己书法创作时,写道,“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提倡书法艺术要摆脱传统定式的束缚,药讲究意之所至,自由创造。追求意趣的书法风格是东坡书法的表现形式。苏东坡对自己有别于晋人、唐人的尚意书法表现很是自得,他常在作品后面留白数尺,为后世鉴赏作跋留好位置。曾书“此纸可裁钱祭鬼,东坡试笔,偶书其上,后五百年,当成百金之直。”孤芳自赏的神情流露言表。

东坡也很欣赏钟繇、王羲之的书法,他认为“萧散简远,妙在笔画之外”;他一直反对唐人讲究法度的条条框框,自己书作与严谨的唐楷大相径庭,不仅字形多欹侧而向左倾斜,且笔法自然不拘、多带行书意,在创作上发挥了最大的自由。《寒食诗帖》被看做是宋人书法与唐人书法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对于自己的书法创新,他曾颇为自得地说:“吾书虽不甚佳,然自出新意,不践古人,是一快也。”

东坡与米芾的交情

苏东坡与其同时代书法家米芾的故事流传很广。东坡和米芾的友谊是很深的,苏轼被贬黄州时,米芾去拜访求教,东坡劝他学晋。从元丰五年(1082)开始,米芾潜心专研魏晋,揣摩晋人法帖,以晋人书风为方向,连其书斋也取名为“宝晋斋”。

苏东坡任知扬州时,曾宴会宾客,这其中就有米芾,大家酒宴正酣,突然米芾举杯对着苏东坡大呼暂停:“众人都说我疯癫,请先生给我评个公道。”苏东坡笑答:“我从众”。结果举座大乐,米芾也跟着大笑起来。可见两人之交的随意。

东坡被贬迁至定州时路过雍丘(今河南祁县)时,时任该县县令的米芾邀其到雍丘,苏东坡欣然赴邀。

“米元章知雍丘县,子瞻自扬州召还。乃具饭,既至,则对设长案,各以精笔佳墨妙纸三百列其上,而置馔于旁,子瞻见之,大笑就坐。每酒一行,即申纸共作字,二小史磨墨,几不能供,薄暮酒行既终,纸亦书尽,更相易携去(《宋人轶事汇编》引《东山谈苑》。”

东坡到了米芾府上看见屋子里已经摆放好两张大长桌,每张桌子上面一角处摆放着酒菜,其余则摆放着笔墨纸砚。东坡一见,明白了以书法见长的米芾要和他饮酒中一斗书法。于是,东坡放声朗朗大笑,两人彼此落座,一面饮酒,一面尽兴挥毫,他俩都分别有人给研磨,却都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两人一直标着劲写到傍晚,酒喝完了,每人桌上的一摞纸也都写完了,正是“兴来一挥百纸尽”,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交换了各自所写的字。两人都认为他们的书法技艺在这天发挥的淋漓尽致到了各自的最高境界。遗憾的是,后世没有看到这两位大家这天留下来的墨宝。

当东坡在真州一次和米芾意外相逢时,兴奋溢于言表,他说:

“岭海八年,亲友旷绝,亦未尝关念。独念吾元章迈往凌云之气,清雄绝俗之文,超妙入神之字,以洗我积年瘴毒耶!今真见之,余无足言者。”

东坡在临终前还给米芾写了几封书信,“某食则胀,不食则赢甚,昨夜通旦不交睫,端坐饱蚊子耳。不知今夕如何度。”《与米元章》。

东坡对书法的态度

东坡的书法观也表现出儒家“书为小道”的看法,他反对“弃百事而以学书为事业”,绝对不去想成什么一技之长的书家。因此,东坡虽然钟爱书法并为之付出一定努力,但书法在他心中始终未能放在与文学同等地位上。

苏东坡在《东坡题跋》卷四上卷《评草书》上评价自己的书画:

书初无意于佳乃佳尔。草书虽是积学乃成,然要是出于欲速。古人云:匆匆不及草书。此语非是。若匆匆不及,乃是平时亦有意于学。此弊之极,遂至于周越仲翼,无足怪者。吾书虽不甚佳,然自出新意,不践古人,是一快也。

东坡认为最好的书法是在无意识下不要苛求的状态下写成的。草书虽然是在练好基本功之后才可以写的,但重要的一点是写草书笔意要快。古人说:匆匆之间写不好草书的。我认为这种说法是不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