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路听完林嫣的话,笑了,笑声清澈而带着浓浓的不屑。林嫣似乎也不恼,安静的坐在那,微笑着看着他,看着他笑。
很久,秦子路停了笑声,幽亮的眸子悠的一眯,寒光闪闪的看着林嫣,“复婚,这个世界上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和你复婚。”
林嫣闻言,浅浅一笑,葱白的手,稍稍在唇上掩了掩,媚眼如花的看着秦子路,嗔怪道:“当然,这世界上女人怎么会死光呢,我从不设想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你有自知之明,又何必来自取其辱?”
林嫣放下掩着唇角的手,改为支着额头,杏眸微促,作似为难道:“子路,夫妻本为一体,你辱我便是侮辱你自己,何苦呢?”
秦子路很想剖开林嫣的脑子,看看她是不是神经都搭牢在一起,才会让她这样疯疯颠颠。秦子路缓缓的起身,“林嫣,我的时间很宝贵,想发颠去精神病院,我没空。”
林嫣仍是笑意淡淡的看着秦子路,却把身子正了正,把玩自己的手指一番,才不紧不慢说道:“坐下吧,子路,你知道我最不喜欢的便是咖啡,可是我却陪你在这喝了一整杯咖啡。”
秦子路取出钱,直接扔在桌子上,转身便要走。
林嫣从身后缓缓的拿了个牛皮纸带出来,对着秦子路笑道:“送你件大礼吧。”
“是什么?”秦子路的心没来由的一痛,他很抗拒的往后退了半步。双眼直直的看着林嫣。
“打开不就知道了?”林嫣看着他,仍是那样浅笑安然,但却让秦子路感觉到一股森凉的寒意。
“林嫣。”秦子路稳了稳慌乱的心,说道:“除了复婚,其它要求你都可以提,合理的我都能满足。”
“不。”林嫣娇娇的笑了几声,“子路,你是我唯一想要的。”
秦子路看了眼那个纸袋,摇了摇头。林嫣站起,牵过他的手,将袋子放在他手里,贴着秦子路的耳边说道:“看看吧,我知道她是你的XIN幻想对像,不看清楚怎么能入戏呢?”林嫣吃吃的笑了起来。
秦子路嫌恶的看着她,这个女人,真的让他恶心的不行。林嫣当然看到了他眼里的嫌恶,她却像是不知似的,往秦子路的身上又靠了靠,在他不留心的情况下,踮起脚,轻触秦子路的唇。
“这个吻就当作是对我的谢礼吧。”
秦子路的手轻轻的抚上那个纸袋,眼里渐生怅然。他将纸袋紧紧的捏在手里。知道这个袋里装着,那个午后,那个米诺昏迷午后的真像。恨与痛在他的心底反复纠缠,他恨自己的疏忽,因为他,才让米诺会遇上这样的不堪。可是更痛的是,他必须放手,有了他的放手才有米诺的宁静,他实在不想更不愿米诺的人生再起波折。
秦子路低了头,喝了口已经冷却的咖啡。那样酸涩的苦使得秦子路眉宇紧促,脸痛苦的扭拧成一团。电话却在这时不合时宜的响起,他按掉,它仍在想,他再按,它还是响。他缓缓的取出手机,然后对准光可鉴人的地面,狠狠的砸了下去。
终于安静了,那些一直打量的目光也变得安稳了,各自离去。暮色渐浓时,秦子路起身离开,他的身后清灵的女声仍在唱着凄婉的情歌。
想走出你控制的领域
却走近你安排的战局
我没有坚强的防备
也没有后路可以退
想逃离你布下的陷阱
却陷入了另一个困境
我没有决定输蠃的勇气
也没有逃脱的幸运
我像是一颗棋
进退任由你决定
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将领
却是不起眼的小兵
我像是一颗棋子
来去全不由自己
举手无悔你从不曾犹豫
我却受控在你手里
想走出你控制的领域
却走近你安排的战局
明苑,梧桐树的叶子如蝴蝶纷飞绽落时,远处山上的枫树开始露出淡淡的鲜红,风吹动,如一片红云在阳光下轻摇,那些沙沙的响声似美妙的音乐让人沉醉而不自知。
明叔在后院的木台上摆了张桌子,看着满溏的残荷枯叶挥毫做画。一旁的阿三,安静的站着,如雕塑无声无息。
“怎么越画越不像了呢?”明叔扔了手里的笔,扯起桌上的画纸,两手随意一团,扔了出去。一旁的阿三安静的上前,铺纸镇纸一气呵成,一切弄好,无声的退于一旁。
“阿三,你说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明叔拾起笔,欲待重新作画,但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无奈只得再次扔了笔,端起一边的茶轻啜。而阿三显然明白他所有的问话都不需要回答,见他没有再画的意思了,上前开始收拾。
“宋帅他跟了我十年啊,十年。”
阿三将手里的墨泼进池子,很快那汪清水便成了淡淡的墨色,但一转眼的功夫又散去了那层墨色,恢复了先前的清澈。阿三这才开口说道。
“物竞天择,他要是斗不过,那是他技不如人。”
明叔沉沉的叹了口气,看着夕阳渐下,眼里有抹说不清的情愫,是缅怀似不忍,这一刻的他回归于一个最平常的老者,对生命有着难以言说的眷恋。晚风轻拂,吹乱他一头灰白的发,微微下凹的眼窝里,深褐色的眸有了说不尽的沧桑。
“当年,我有心搓和他跟方柔……。”明叔缓缓的往屋里走,走得远了,后面的话被风传了过来,“人算不如天算啊。”
阿三开始收拾东西。
蜿蜒的山路上一辆银色的车如蛇穿行而来,阿三看着那辆车,默立片刻,然后便快速的往回走。
“明叔。”阿三站在房间外,“他来了。”
“让他进来吧。”
青色的石砖泛着陈旧的白,一直向里铺升,青绿的草已成为一片枯黄衬着这样的青白,古朴之中透着几分荒凉。那些高大的树似乎在一夜之间落尽了所有的叶,层层铺叠的落叶被风吹起,旋转翻飞,被夹起的沙尘隐于树叶中飞舞。
宋帅在几步之外站定,抬头看了眼灰黛色的天空。
阿三叔远远的迎了出来,“明叔在屋里等你。”
宋帅点了点头,跟在阿三叔的身后往里走。一路无语,轻脆的脚步声一前一后节奏合拍的响起。宋帅看着阿三叔的背影,隐约记得,从认识明叔时的那一天,阿三叔就一直跟在他的身旁,两人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阿三叔……”
走在前面的阿三叔慢慢停了步子,回头,看着宋帅。
“进去吧。”阿三叔指着那扇半开的门,对宋帅说,“想知道的,想问的,都在那里面。”
也许是这一天等得的太久,又或许是明叔心有至,总之一切很宁静很详和。高级的骨瓷杯在明叔略显苍老的手里来回游动,光与影之间,宋帅忽然就觉得那似乎是一种新生与陈旧的对抗,一种美与丑的博弈。
“喝杯茶吧。”
明叔将冲好的茶递到宋帅面前,宋帅执起小巧如玩物的茶杯,几近透明的白色骨瓷里一汪橙黄散着袅袅薄烟。近之,一股淡香泌人肺腹。
“喝吧,米诺当年爱极了的铁观音。”
宋帅的手略顿了顿,将茶杯凑到嘴边,轻轻啜了一口,淡淡的甘涩瞬间滑过所有感观。好茶!
“明叔,为什么?我让你失望了吗?”
明叔右眼下的神经末梢猛的抽了抽,执杯的手一颤,茶水溅了几滴出来,明叔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杯子。
“宋帅,方柔不够好吗?”
宋帅笑了笑,“她很好。”
“可是你却不爱,是吗?”明叔起身,走到窗前,推开木窗看着窗外的风景,“宋帅,这房子,当年明叔花了很多心思才弄到手,可是你看,现在它一样旧了,老了,东掉一块砖,西烂一根柱。女人也是如此,得到过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一条路走到底呢?”
见宋帅凝眸无声,明叔接着说道:“方天是为你顶罪入狱的,他只对你有一个要求,照顾好方柔,是你负了他。”
“明叔,米诺对你不够尊敬吗?我对你不够忠心吗?”
明叔转了身,看着宋帅,“你其实应该关心下方天才对,他出来了,你怎么办?”明叔的身上猛的散发了一股沉沉的阴郁。“这么多年你一直照顾着肥熊,可是你始终不是他的人,你觉得……”
不知何时起风了,风从窗外刮了进来,墙上的画被吹的啪啪作响。宋帅抬头看着那幅被吹得啪啪作响的画,似乎连那画上的鸟也欲振翅高飞。
“明叔,这画出自清代花鸟名家刘德六之手吧。”
明叔转头看了眼墙上的画,似乎在思考宋帅这话的真意又似乎在思考是不是真的是刘德六的墨宝。他猛的想起,这画,是刚进明苑时,方天让人送过来的。
“一幅画而已。”
“是啊,一幅画而已。”宋帅接了他的话,起身近前看着那幅画,“熊叔经常说,施人与惠就要投其所好。”
室内的气温猛跌到零点,风已停,但寒气却犹甚刚才。两人谁也不再说话,隔着一步的距离,虽都是满脸的沉静,但实则却是风起云涌。
“方天出来,是迟早的事,因为我跟熊叔一直在安排。只是在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时间,也好,恩怨到头总要有个了解,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宋帅看着明叔,目光悠远,许久,缓缓说道:“出来混的,迟早都要还的。”
宋帅走的时候,已是子夜时分。正是最暗沉的时间,天地万物陷于层层隐隐的灰色之中,明明暗不可见,却又有着隐约可窥。
林嫣告诉贝令瑜她要跟秦子路复婚。
贝令瑜喝到嘴里的水猛的便喷了出来。林嫣斜了眉梢看着她,“你不乐意?”
“不是。”贝令瑜被一口水呛到了气管,可是又不敢咳嗽出来,生生的憋着,憋得她脸上一片紫红,“秦子路他同意了?”
“他能不同意吗?”林嫣狡黠的看着贝令瑜,眉宇间是一种笃定。“他没得选择。”
贝令瑜瞬间便明了。
“你将照片给秦子路看了?”
“令瑜,其实光只是一份LUO照远远不够。”林嫣的眼里有着淬毒的寒光,“我当日发了誓,一定要让秦子路看到米诺躺在别人的怀里。我差点就成功了。”
贝令瑜猛的便想起那个午后,那只迷烟,那些照片。但她同时也想到了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心在冰与火的煎熬中反复。林嫣疯了,她有必要跟着疯吗?这些年那个男人给她的钱,足够她奢侈的生活,杜承宇也已经离婚了,一切都该结束了,三年的局三年的戏啊!不,她不能再陪林嫣疯了,现在收手为时不晚。想到这,贝令瑜看着林嫣说:
“林嫣,我打算离开Z市。”
林嫣似乎并不惊讶她的想法,点头道:“喝了喜酒再走吧。”
两人一时无话。时间流逝,似乎某些东西也跟着消失。许久,林嫣抬起头,眼神难得清明的看着贝令瑜。
“那天的那个电话,你是故意让我听见的吧?”
贝令瑜身子颤了颤。
“林嫣,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嫣想到那个夜晚,冷不住的便颤了颤,转而咬牙道:“没有,什么都没有。”歇了会儿,抬头看着贝令瑜。“你爱的不是杜承宇,那个男人是谁?你离开Z市是去见他吧?”
“林嫣,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道。”贝令瑜在确定那个刻意为之的电话没有对林嫣造成什么恶果后,心里唯一的谦疚便淡了。“我很抱谦,为了自己而利用了你去对付米诺。好在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林嫣冷冷的笑了笑,她果真没猜错,她是有心的,有心让她听到那个电话。后果?这样的后果谁能承担,你,贝令瑜吗?林嫣看着贝令瑜脸上的真挚,心里便有着流血的痛。她视她为知己,她却利用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但她终是什么都不愿再说,起身往房间走去。
“对不起,林嫣。”
林嫣的身子顿了顿,背对着贝令瑜摇了摇头,“不用说对不起……”唇角微扬,林嫣的目中闪过一抹精光,对不起是最没用的东西,我不需要,我需要的,你很快便会知道。这么多年,你又对我知道多少呢?你的隐瞒能骗过杜承宇那个笨蛋,以为能骗得了我吗?
这是宋帅八年来第一次跟方天见面。
过去的八年里,宋帅没有去探过一次监。只是在每年方天入狱的日子里会到熊叔这来,喝个烂死。在米诺失踪的头初年,他喝醉后,哭得稀哩哗啦。当时熊叔什么都没做,只是将喝得死醉的他扔进了院子后的大缸里。等他第二天清醒过来,熊叔说了句。
“方天为你进去了,方柔为你差点死了,你还想怎的?”
三天后,宋帅要了方柔。
都说往事如风般消逝,但那其间的痕迹又岂是风过无痕?八年,方天的脸上有着因为长年不见阳光而生起的苍白,那青色的血管在白晰的皮肤下如游动的小蛇。一双眸子却因常年的独处与世的隔绝而有了一种浓浓的淡漠,对一切的淡漠。
“是我对不起你,没照顾好方柔。”
宋帅低了头,脸上生起痛苦。方柔的死,他不是不难过,不是不痛心,但是必竟不爱。
“我一直想,等我出来,我应该做大舅了。”
方天夹起面前的田螺,轻轻一吮,浓郁的辣味呛得他心口火烧似的痛,他还是学不会吃辣,但他逼着自己将眼前整整一盘的田螺吃光,最后又将另一盘的鸭头一个一个干完。汗水像雨水似的从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不停的流下。舌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感觉,整张嘴都是麻麻的,连说话似乎难。
“小柔每次来看我都说,哥,等你出来,你就是大舅了。”方天似乎想到了彼时的方柔,脸上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眼底却冷冽如冰。“这话她每次来都说,可每次她来,我看着她空空的肚子总是在想,怎么还那么平。”
宋帅将桌上的田螺壳,一枚枚的夹回盘子里,相拥相叠在一起,似乎又是一盘美食。
“宋帅,你能告诉我,你们两个人到底是谁不行吗?”方天看着宋帅,一脸的凝重。似乎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
“我们都很好。”
方天点了点头,他开始为自己倒酒,五十度的稻花香被他像喝水似的一碗一碗的灌着,“我也想着,你们俩都应该是好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孩子呢。”方天喃喃自语着,似乎根本不需要宋帅的回答,“我想了很久,后来终于想明白了,是我这个大舅没用。孩子怕有我这样的大舅丢人,所以就不来投胎了。”
宋帅取过桌上的洒瓶在自己面前的碗里倒满,端起一口饮尽。浓烈的酒像一把刀子一样直入心尖,火烧火燎的。方天的每一句话,都像条鞭子似的抽得他血肉翻飞痛不可言,终于藉着这酒压下了那痛。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替你顶罪吗?”方天看着宋帅,猩红的眸里像是被撕开似的溢着浓浓的血光。“当年,即使冒着被三刀六洞的惩罚我也要去替你顶罪,是因为小柔说,她喜欢你。”
方天像是陷入某种回忆。声音浅浅缓缓的甚是好听,“父母死得早,小柔一直是跟着我,我这个做哥哥的,没给她一天好日子,但是我对着父母的坟发过誓,我一定会给小柔幸福。小柔是个认死理的人,她说喜欢你,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我不能让她空等十年,我不能……”
方天还在说,宋帅也仍在听。两个大男人,被熊叔扔在了后院的草坪里,对着满天的星星说着那些曾经的往事。夜里什么时候开始起露水了,也不知道,只是那样浅浅湿意,触到身上糯糯软软,像母亲的手拂过那样温柔。
“方天,可不可以放过米诺?”迷迷糊糊的方天似乎听到了宋帅的话,他眯了眸子看那些闪啊闪的星星,就像小时候的方柔那样可爱,“为什么没人放过小柔?”
熊叔,坐在屋檐下,点了支烟,看着院里的两人。因为胖,他脸上的肉有着油汪汪的亮光,脖子像叠了二个小游泳圈,随着每一个动作而抖动。偏生一双眸子虽小的让人寻不到,却在那细如黑线的乌亮中透着一股冽凛之气。
熊叔往后直了直腰,背部纠结的疤痕被牵扯的一阵疼痛。他往后顺势摸了上去,看着倒在院子里的那个苍白了脸的男人。这一刀让他每在阴雨天酸涩不堪,却让那个男人失去了做男人的资格。他欠他啊,所以当日如日中天的他,面对方天一句,要去顶罪,什么都没说,只是散尽兄弟,顶下这间店铺,开始了他自己的老本行。
只是,真的值得吗?熊叔抬了头看着幽深的夜空。值吗?他复又低头看着宋帅,这个人因为一个女人,他又值吗?也许他们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想值与不值这三字,问了便不是他们。熊叔的脸上渐显疲态,他缓缓的往后靠了靠,随意的拉了条毯子盖住。目光停在院里那棵枝干繁茂的香樟树上,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