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手握紧手中的书信,再看梅嫣,倏然笑了,“慕云,我们有个很好的盟友。”
我手捏着那一纸书信——仅仅九字,九月十五拖住卫临煊。看完,我便将它扔进了火炉,顷刻间燃为灰烬。
意思已足够明白,他是想九月十五这天动手,一举将萧瑾拉下马,趁的便是这剿灭乱党、为他大摆庆功宴的机会。如此说来,萧然倒也有些能耐,既然能确定动手的日期,定是有几分把握,我料想这北部城镇的农民起义恐怕也是他暗中一手鼓动策划,然后再在朝堂之上毛遂自荐,领军剿灭。
这个机会,他等的已不是一两日,但他所有的布置,还是担心一个人的横插一脚,那就是卫临煊。之前醉酒试探我,也就是为了如今派这等用场。
九月十五——我轻笑。
贞元一百二十年九月十五,已有了初秋的凉意,平日喧闹的大街也出奇的安静,仿佛也在预料着在这一日,即将发生一些大事。
“呜——呜——呜——”在阵阵皇室的号角声中迎来了那身穿黑色裘麾的大将,身后是数万凯旋而归的士兵。
他一个翻身下马,叩首道,“臣弟不负所望,凯旋而归,全仗皇恩浩大,我南临先祖庇佑。”
“此番征战,皇弟辛苦了。”萧瑾亦是感动万分,上前将他扶起。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完,萧然的余光往我身上扫来,我冲他微微颌首,后者则面带微笑地将目光移至萧瑾身上。
“皇弟一路奔波,辛苦万分,朕已为皇弟和众将准备了夜宴,一同入席,如何?”
萧然诚惶诚恐,一脸受宠若惊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看着那两道修长的身影,渐渐走远,我一人停留在原处,单手一挥,一道黑影一闪而至,我低声吩咐道,“下请帖去吧。”
“是。”
贞元一百二十年九月十五申时未至鸳鸯洲船舫内
身处鸳鸯洲内的船舫,对面是一层不变的洛阳桥,曾经的初次相逢,到现在的恨意绵长,卫临煊恍若隔世。
低叹了一口气,眉间化不开的是对她的思绪,明知不可能,却依旧徒徒奢望,话说这世间情最伤人——
不知不觉,已在这静静的等了数个时辰,望了眼夕阳西下,他凝起眉,问起随行的书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相爷,已近申时,相爷,我们已经等了一下午了,还等吗?皇上特别吩咐让相爷您今个早些进宫,商议要事。”
卫临煊岂会不知道萧瑾口中所说的要事是何事,今晚崇庆殿怕是不会安静。
“我们走。”卫临煊前脚刚要踏出船舫,不远处便传来一道清冷的唤声,独属于她的声音,见她款款而至,身子也跟着微微颤动了下。
“卫丞相,要走了吗?”
佳人嫣然一笑,徐徐走近。
“峥儿——你可是记起什么来?你记得这里……”急切之色溢于言表。
梅嫣径自的走进船舫,优雅地在一旁的竹椅上坐下,“尚未记起来,只是脑海中有些片段而已,禁不住好奇,所以冒昧地问卫丞相,卫丞相好像和失忆前的我相识。”
她一句一字道,字字清晰,每说一字,仿佛都能激起卫临煊内心的暗涛汹涌。
“是很熟……熟到一辈子不能忘记你……”他自言自语道,那沙哑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忧伤。
梅嫣垂下眸去,与其说定定地看着桌面,倒不如说她在想如何回应。
“峥儿——”他一手将她的纤纤玉手握在手心,心底却落了个空。
梅嫣神色一紧,赶忙将手抽离出,“卫丞相,请自重!”眼瞥了下船舫内,刚才的书童已不知何时让他遣走,当下,只有他们两人,如果实在不行……也只能出此下策。
两人静默许久,卫临煊也觉得自己太过莽撞,一时尴尬,便站起道,“对不起,刚才……”仓促的转身便要离去。
“卫丞相!”
卫临煊没有回头,“卫某还有要事,先行告辞。”脚步向外跨去。
“难道你又要抛下我吗?你是不是又要象当初一样抛下我,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你的皇上就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三番两次的放弃我……”梅嫣颤声道,听在耳中,便成了抽泣。
卫临煊的背影略显僵硬,这话——她果真的是峥儿?他豁然转身——
“你——”她水袖一挥,一阵香气扑面而来,卫临煊看着那双干涸清冷的眸,她镇定自若道,“对不起,卫丞相,谁都不能破坏岳大人的计划,今日这皇宫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你进的。”卫临煊心中暗道不好,无奈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笔直倒下。
贞元一百二十年九月十五申时崇庆殿
君臣同乐,举杯痛饮,觥筹交错间,欢歌热舞纷然而上。
正酣时,萧然面带笑意的站起,“皇上,士兵们说感谢皇上厚赐,无以回报,非要为皇上和诸位大臣献上自行编排的舞蹈,祈祷我南临永世不朽,皇上一下如何?”
萧然正于身旁的宠妃玩在兴头上,一听这话,当下便来了劲,“那还等什么,快让他们上台表演啊。”
一下子从后台上来十几位勇士,身着皮革之单衣,跨长靴,身形健硕,步履矫健而来。
我看了眼萧然,只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萧瑾,与其说是盯着萧瑾,倒不如说是觊觎那龙椅,他的眼底闪着兴奋的光芒。
鼓声响起,气势恢宏,只见那十几位勇士两两一族,左右各一方,开始时还只是互相打量,眨眼间,揪准机会,便有人主动出击,拽着对方的腰带,举过头顶,连晃了几圈,一个甩手,将对手扔出红毯之外。
勇士们表演的卖力,摔跤比赛也愈演愈烈,渐趋高潮,群臣纷纷鼓掌叫好,萧瑾更实目不斜视地盯着红毯之上,兴致盎然。
鼓声不息,槌起槌落,变幻莫测。
骤然,鼓声停了,左方齐齐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右方对手借力在半空中翻了个跟斗,直奔大殿首座而去,个个面露凶光,左右两侧的勇士除去萧瑾身旁的太监侍卫,双手似铁箍般锁牢那些人的喉间,仅一下,便魂归西去,中间的三个彪形大汉伸手直取萧瑾喉间——
这一个攻势来得太快,也太猛,文武百官尚未从喜庆中抽身出来,已经见皇上身处险境,危在旦夕。
——萧然豁然站起,剑拔弩张,嘴角含笑。
——群臣慌乱无主。
——我气定神闲,稳坐一方。
——萧瑾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只是早有所料,还是尚未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那三条铁臂距离萧瑾的颈还有一指距离时,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眼前一亮,刀光一现,“唰——”的一声,伴随着鬼哭狼嚎的嘶叫声,三条血淋淋的手臂横陈当场,一个黑影横档在萧瑾面前。
萧然的脸色微变,举起酒杯,狠狠的砸下,引来一群带刀侍卫将崇庆殿团团包围。
“七皇弟这是想谋反?”萧瑾稳坐龙椅之上,轻转着手腕,晃动手中的美酒,昏暗不明的灯光下,那张容颜越发显得清俊雅致。
“哼——这皇位本就是我的。我不夺位,难道等你羽翼丰芒之后,任你宰割?如今,皇宫已在我控制之内,诸位大臣,如果肯归顺我萧然的,我必礼遇;若是执迷不悟者,杀无赦!”
此话一出,群臣面面相觑,殿上安静非常,我嘴角轻笑,看来是要等我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豁然站起,在众人的注目礼下,一步步走向萧然,后者则笑意盎然。
紧接着,便有了兵部侍郎,督察院左都御史,内阁侍读学士……不稍半刻,我们身旁竟有了十余人左右。
“岳兄弟,辛苦了。”萧然拍了拍我的肩。
我轻轻摇了摇头,凑上前,用只有我俩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大哥,可还有什么遗愿?”
萧然面色一紧,刚要转眼看我,身后萧然的亲兵纷纷弃械,一群身着前锋营兵服的士兵夺枪而入,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人身穿灰色裘麾,一路风尘仆仆而来,二话不说便下跪请罪,“臣左右翼前锋营统领万戚护驾来迟,还望皇上降罪。”
“来的刚刚好,倒是让朕看清了朕的爱卿中有多少对朕不忠不义。”
我冷眼旁观身旁的大臣见大势已去,纷纷跪地求饶。我的目光落在萧然身旁那一道黑影之上——刚才就是他千钧一发之际,出手砍断那三人的手臂吧,速度之快,倒是让我也惊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