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亲娘抱着他告诉他蝴蝶是飞不过沧海的,而他却是始终不信,多年后,他却是真正的明白了。
十二月的风总是狰狞而冷漠,像是多年以前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子消失在自己眼前,那一刻他明白了纵然是坐拥天下却仍然有办不到的事情。
“几愿几度梁上燕,朝华春梦了无痕”
伏在案桌上的年轻帝王慢慢的抬起头,弹指之间,已是十七年,他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开始成长,到如今的凤临帝王。
殿中的龙延香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昨夜又在这里慢慢沉睡。站起身子,扫视了面前的一切,雕梁玉阁,却是千般繁华,万般奢侈,可是却是寂寞无言。
“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二十七岁的年轻帝王眼中已经有着不属于他年龄的沧桑。
踏着步子围绕着大殿慢慢的行走,那一年,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子。
他的亲娘是先帝的宠妃,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莫家势力在朝中被肃清一空,而身份敏感的他却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一切的发生,年幼的他无法保护任何人。
而娘亲总会抚着他的头发告诉他他的名字是另外一个女子所起,慕容祈,字逐流。
那时候的娘亲很美丽,轻笑着告诉他“你会成为那个女子的孩子,而她的孩子将是我凤临最伟大的帝王,”年少的他不知所措,不知道那个将要改变他命运的女子是谁,是个怎样的人。
多年后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亲娘是个多厉害的女人。
而那个在月夜中出现的女子在他最害怕最孤单的时刻走进他的心中。
抱住他告诉他“不要怕,从此我是你的娘亲,我会给予你所有的一切”
那个女子有着这个世上最淡然的笑容,有着这个世上无人可及的聪慧,高傲如霜,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一刻,他知道她的名字,洛轻尧,从此这个名字在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在也无法抹去半点。
娘亲,娘亲,一开始他总是会不自觉的唤着这个名字,慢慢的,他的眼中只看得到她,仿佛她真的就是他的娘亲,而慕容祈从一开始就只有这个娘亲。
如果可以他愿意忘记所有,只是偎依在那个女子的怀中,就像这样,一生一世。
可是,记忆是无法抹去的,而他也不会忘记所有,永远记得外公那张精干的脸,舅舅那张斯文的脸,莫家人的鲜血在每个他懂事的夜晚都是在梦中浮现。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的心中就注定被黑暗所笼罩,而那个女子就像一盏明灯,慢慢的驱散着所有的黑暗。
娘亲,每一次唤着这个称呼,他的心中就会慢慢的平静。流淌在体内的的慕容家的血液就会从沸腾变为冷静,只要看着你,这样直到世界的尽头也是无所谓。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看着你的笑,看着你的伤,已经慢慢的成为生命的一部分,站在世界上离你最近的距离,这样就足够了。
那个女子的笑从一开始的睥睨天下到心平气和,不明所有的人都认为帝后的傲气被抹尽在这深深宫闱,只有他知道那个女子掩藏在平静下如火焰般骄傲的笑,洛家轻尧,一生只爱一个人,可是怎样的爱也无法让她放弃所有,她的爱情只能在她能给的范围内。
抱着他,手把手的交他所有,行兵布阵,诗词歌赋,每一样她不要求他全部精通,但是却要求他涉猎。
“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每一次问道理由那个女子总是眯着眼睛淡淡的笑着,看似温和,那眼中的犀利却是让他闭上了眼睛。
行兵,她要求他爱惜手下的每一个士兵,总是告诉他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下棋,她要求他手握全局、
纵然爱惜,却不能毁了大局,冷静如斯,冰冷欺霜,那个女子的神情在那一刻是骄傲无双,也许只有那时,才是她骨子里的真实。
“只可坐下棋的人,不可作棋盘中的棋子”骄傲如她,淡淡的说着这句话。
从那刻开始他就知道那个女子心中其实是骄傲到怎样的程度。
而这样的她,却是让人着迷。
那一年的夏天,池塘里的荷花绽放得妖娆,芳华露尽,不留分毫,那一年的太阳,光芒四射,他手中握着在御花园中捉到的蝴蝶慢慢的奔跑着进入寝宫,那一幕,如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无法忘怀。
霜华如雪,纵然是冬日里最纯洁的学也无法比拟三分,踏进凤宫的那刻,他怔怔的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女子,连手中的蝴蝶在何时飞走了也不知情。
那一头的乌丝化作白雪缠绕在她的身上,红颜依旧,却更是显得让人怜惜,坚强的她,脆弱的她,那一刻,在心底最深的地方慢慢的升起了陌生的情感,很多年后,他方知道那种感情也许可以称之为爱。
他靠近那个女子,走到她的身边,撩起那头发丝,却无法说出分毫。
而她却只是淡淡的笑着,伸出手拉过他,明明是悲伤到无法言语的地步,仍然慢慢的说着“祈儿,帮我”
当手心握住了那只毛笔,看着砚台中黑色的汁水时刻,娘亲,骄傲如你,花尽了一生的爱恋,得到这样的结果,却不肯将你的骄傲懈下半分,你是洛轻尧,你是我凤临传奇加身的皇后陛下。
你不愿让他知道他失去的何止是个你,而是你倾心数年的爱恋。
亲手一笔笔将汁水染在她的发丝上,铜镜中的她脸上笑容依旧却再没有半点的眷恋。
看着她的笑容,他知道她马上就要离开了,而这里,将会慢慢的失去她的踪迹,那夜,他站在门外等着她的身影出现。
她牵起了他的手问她“离开就会失去一切,而他会不会后悔”
那时候的他却是浅浅一笑,你怎会忘记,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所赐予。
在雁门关外他问那个女子,舍不得就回去。
而她却只是摇头,那样温柔的语气慢慢的吐露着回不去了,其实那一刻的心中他真的很高兴,因为这样的她就只会是他一个人的娘亲,不再是慕容羽的妻,凤临的后。
却未料到,突厥新帝赫连云的执着,既会生生的夺走她。
再见那个女子的时候还来不及欣喜却又遇到了另外一个人,西楚摄政王北狄焰。
他很冷,也很聪明,那个男子却让他有着从未有过的压力,他的冷漠包含着温柔,他的聪慧夹杂着耐心,而娘亲答应嫁他那刻,他知道自己心中是极度的不愿意。
他担心,明明知道心碎了,有些人可以在此的重生,而那个女子却是不可以,却仍然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害怕那个女子离开自己,她是他的整个世界,温柔的娘亲,倔犟的娘亲,那个女子的生存在他的世界,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
而北狄焰的温柔和耐心却是可以修复这种创伤最大的良药,第一次有些任性,可是那个女子却是抚着他的肩头说道“你是我的孩子,注定是该站在世界的顶端,如果可以你适合做一个平凡的人,我绝对不会让你陷入权利的漩涡中,可是你从一出生就与平凡绝缘,这样的你,如果注定了只能在这样的迷雾中奔走,那至少,你一定要站在最高的地方,俯瞰所有,得到最好”
他就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反驳任何的话,即使他聪明无双,那又如何,他什么也不曾拥有,他没有资格阻止这一切,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那个女子为他所作的。
看着那个女子披上了红嫁衣,看着她温和的眉眸见隐隐的倔犟,心中却始终是痛。
北狄焰,其实明明知道那个人是最无辜的人,却仍然有些迁怒的怨恨他,因为是你,你付出了一切想要靠近娘亲,他害怕,害怕娘亲慢慢的习惯了那样的温柔,会选择留在他的身边。
那个男子冰冷的脸上对着婚事的期待,看着他最终落空的寂寞样子,那个女子消失在世间了,那一刻,生命好像失去了很多的东西。
那一夜他匍匐在北狄焰的怀中哭泣,这个世间最寂寞的两个人,被剩下的两人。
失去了赖以支撑的人,只有靠在自己成长,北狄焰真是个很温柔的人,他深爱着那个女子,失去了她也是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代替那个女子给与他一切。
在他和娘亲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却也在最后放手的男子。
朝华千年,转瞬即逝,这个世上本就没有永恒。
那夜他和北狄焰醉酒后院,朗朗清风吹过,花香四溢,夜色迷蒙,两个人都是哭得无力,醉倒在亭中。
半夜的凉风吹气,看着北狄焰被泪水所沾满的脸,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北狄焰有多爱那个他称为娘亲的女子。
肯在最寂寞的时候给予温暖,也肯在幸福的时候放手,这样的男子,娘亲没有选择是娘亲的损失。
多年以后,站在长亭外看着那个男子的神情,从来不懂笑得人笑起来居然有着几分的单纯和清秀,那一刻,纠缠了多年的一切都慢慢的消逝。
一身的红衣,所有的人都说那是最灿烂的颜色,而他,从来都觉得那种颜色是最深痛的伤,爱着这种颜色是因为只有这种颜色才可以配的上如凤凰般耀眼的那个女子。
兜兜转转两年,当再次看到那个女子出现自己面前的时候,不停的告诉自己一定要留出她。
蝴蝶飞不过沧海,而他,却是留不住一个洛轻尧。
父皇,实际是是他哥哥的男子,终于懂得了爱情,肯为她付出所有。
站在炙热的火场外面,看着那个男子不顾一切的冲进去,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其实如果可以,他也会冲进去的,只是,他知道,他可以给那个女子所有却无法给她想要的东西。
如果这样,那我就放手让你飞,飞到我可以看到的地方。
囚禁慕容羽两年,最后仍然放他走,他知道只有慕容羽才是那个女子要的幸福。
身为她的孩子,自然是知道,那个女子宁可守着凤临的江山与帝王的名字载入史册,也不愿成为后宫中慢慢枯萎的花朵。
千里江山,锦绣红尘,到头来,看着那个女子笑着挥手,慢慢远去。
其实,什么也比不过你的一个笑。
原来,蝴蝶真的飞不过沧海。
清晨的阳光慢慢的斜射进大殿,殿门被推开的声音缓缓的响起,走进的是已经成长为窈窕佳人的少女。
扑到他的怀中大声的叫道“哥哥”
伸手抱住那个早已经不小的少女,轻轻的笑着。
至少还有你,陪在我的身边,无忧。
阳光的阴影淡淡的在门外斑驳轮回,宛若世间最美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