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平晓跪在伤痕累累、昏迷不醒的沉星面前,连轻轻地碰触都不敢。她想试着解开那些锁链,却发现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呼唤。
她帮不了他!
她救不了他!
她连唤醒他,都做不到!
孟平晓的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只是这样重复地唤着,急切逐渐变得迟缓、惊骇也慢慢变得麻木。
“狗娘养的,那臭小子到底是怎么下去的?快给老子仔细地找,老子就不信老子还打不开一块石板了!******!”
秘密囚室上方的死囚牢房里,王煞等几个死囚犯,也正在孟平晓消失的角落里四处搜寻着,企图再次发现那开启另一片洞天的机关。他们找得专注而紧张,以至于都未曾察觉到牢房之外的异样。
“王煞,我找到了!你们快来摸摸看,这里是不是突的?刚才那个小子好像就是按了这里下去的!”
“妈的,看什么看,直接按一按不就知道了。你他妈脑袋关锈了还是怎么的?赶快行动,等下查监的人来了,发现那小子不见了,咱们可就没机会走了!”
被那王煞这么凶恶地一吼,另一人立即吓得使劲往那可以的小凸起按了下去。
他还不想死,他想活着离开这里!
哗啦一声,
随着他的动作,那石板果真如之前一般,再次塌陷下去,露出了一个幽黑的深洞。
“出来了、出来了,哈哈哈,咱们自由了,哈哈哈!”
“恐怕,你们哪儿也去不了!”
王煞等人得意的笑声还没有完全释放,却又因为这陌生而冰冷的声音硬生生地噎在了嘴边。
“官爷,您是何时进来的……”
他们愣住,相互交换了眼色,然后迅速地回转身去,像那身后的男人发动突袭,却在一瞬间就被重重地放倒在地,肮脏的脸一个一个都被踩在了脚下,动弹不得。
这时,他们才看清楚,来人根本不是什么狱官,而是十来个黑衣劲装的武林高手。
“很遗憾,在下可不是什么官爷。在下到此,不过是为劫狱而来!”
昏迷过去的明珠已经被门人带了出去,可这牢中却没有发现孟平晓的身影。晏无洵表面上虽是不动生色,依然是一贯的优雅从容,仿佛自己现在只是在散步,而非劫死囚。其实心里也已是着急万分。
由这几人的言谈举止不难看出,他们多是大奸大恶凶残之辈。平晓与这样的人同处一室这么几天,是否还安好?他动用了在大禹朝内所有如意门门人的力量,还是在三天后才打探出了这两个鲁莽女人的下落,他会不会来得太晚了?
“这位兄弟,可否告知在下,与刚才昏迷于墙角的那名女子在一起的人,现在何处?”
晏无洵走到了被按在地上无法起身的王煞身边蹲下,话语彬彬有礼,眼中却有不容忽视的寒光。
识时务者为俊杰。落网之前,这王煞也是在江湖上混迹多年的人物。什么人能欺,什么人不能惹,他还是有点辨识的能力。
“那……那小子,那小子掉下去了!”
他用眼睛瞟了瞟已经再次合上,平整如常的石板,极力地想要证明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大爷,刚才我们正和那小子玩呢,谁知道他错按了这个机关,就嗵地一声掉到密道里去了。您不也看见了吗?咱们也正找着了开关,准备下去救他上来呢!”
“你是说和那位昏迷的姑娘一起被关进来的那个男子掉到了这块石板之下?”
晏无洵特意强调了“男子”二字,联想起刚才看见明珠时,她那一身男装的打扮,已是几乎断定了他们口中的小子就是自己一直寻找的孟平晓。
“是呀,大爷,咱们绝对不敢骗您呐,那小子……那小公子,是真的掉下去了!”
踩在脸上的脚力更甚,让王煞一伙人想要嚎叫却又只得痛苦地忍着。更是连声地保证自己所言句句属实,就差没有举天发誓了。
这力道……再踩下去,头骨都得碎了!
“你们几个守在这里,你们两个跟我下去看看!”
迅速作好了部署,晏无洵示意其中一个门人再次按开了那块石板,擦亮火折子就要跳进那漆黑的地道里。
“门主,小心有诈……”
一个门人却大胆地将他挡住。只因这地道出现在死囚犯的牢房中,实在有些古怪。
晏无洵摆摆手,示意他放心,便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进了那片黑暗里,点点微弱的火光也随着他的动作迅速消失。
孟平晓也许正在下面无助地呼喊求救。即使真的是个陷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快跟上去!”
阻止晏无洵行动的门人见门主眨眼就跳了下去,赶紧示意晏无洵指示的另外两人也迅速跟上,自己则向另外几人打个眼色,提高警觉依照吩咐好好守在原处。
孟平晓绝望地呼喊已变成了含糊的呢喃。她跪坐在沉星的身旁,感觉身下早已干涸的血迹似乎又湿润了起来,重新变成了它们刚刚从沉星身体里流出时的模样,粘稠而腥浓。
她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能活着出去?掉进这隐蔽的密室里,四壁为墙,哪里会有出路?这样几不可察的微弱呼吸、这样惨不忍睹的伤口,这曾经恨之入骨的男人,是不是在下一秒就要残忍的死在自己的面前?
从未有过的深深的恐惧,紧紧俘获了孟平晓的心。
她曾经有多么地恨他,可是,现在所见的一切,却早已超出了她的想象。这不是她希望的,可是老天爷为什么还要让她以这样的方式再痛一次?
“醒醒……快醒醒!你不能死……不能死……”
孟平晓还是片刻不停地低声呢喃着。她想抬起胳膊,却感觉到眼前一阵的金花乱舞,阴冷潮湿的环境很快便让她的全身酸疼僵硬,如同已变成了一个冰棒。她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平晓!平晓,是你吗?”
顺着密道滑进这秘密囚室的晏无洵,在打亮火折子前,就已经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虽然微弱,却也让他惊喜不已的声音。
孟平晓果真在这里,他终于找到了她!
可是,就在他的双眼适应了黑暗之时,他绕过了屏风所见的景象,却着实让他大吃了一惊。
“平晓,快离开那儿!”
飞快地冲上前去,晏无洵一把将孟平晓抱离了吊跪于地的沉星身旁。也让毫无准备的孟平晓吓了一跳,原本轻轻搭于生锈锁链上的手不慎一挂,便又在那伤痕累累的男人身上拉出了一道血痕。
鲜血却再也不像从前,那么汹涌地喷出,只是一点一点地慢慢渗着,似乎已要流到尽头。
“啊!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呀……”
以为是那几个死囚追了下来,孟平晓触电一般,拼了命地挣扎,尖叫声在回音的衬托下,几乎要刺破了晏无洵的耳膜。
“平晓,安静!是我!嘘,是我,无洵大哥!”
“无洵大哥?”
“对,是我,我来救你了!”
“无洵大哥!”
疯狂的抵抗,没能让自己从来人的掌握中脱离一分一毫,孟平晓作势要往那紧紧抱着自己的铁臂狠咬下去的时候,脑子里终于听进去了这熟悉的声音。
随后跟来的两个如意门人打燃了火折子,却因为看见那受刑的犯人而忍不住吃了一惊。
这人是什么身份?犯了何罪?竟被关在这么隐秘的地方受此酷刑?他还活着?或者已经死了?
虽然心里的疑问重重,他们却还是很镇定地站在晏无洵的身后,警戒地防卫着。而他们手中燃烧的火光,也终于让孟平晓看清了抱着自己的这人,就是自己苦苦盼望的晏无洵。
“无洵大哥!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终于有救了!”
“嗯!明珠已经被我的门人安然送出去了。你呢?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很显然,孟平晓的“我们”,和晏无洵所理解的“我们”是有些区别的。
“我没事,我很好,无洵大哥!”
“那就好。我先带你出去,有什么事,等咱们安全离开这里以后再说!”
这是地牢,可不是自家的后花园,先把人安全地救出去才是正经。晏无洵确定了孟平晓的安好,立即抱起她就要飞身上去。
“等等,无洵大哥,等等!”
孟平晓却再次出人意料地挣扎起来,让晏无洵不得不将她放下了地来。
“怎么了?平晓!”
虽然因为情况紧急,他一直故意地忽略了那个囚在那里与他们毫不相干又奄奄一息的犯人,但是此刻看到孟平晓转头去盯着那人的模样,晏无洵却再也不能肯定,那铁链吊着看不出模样的人是不是真的与他们毫无干系了。
“无洵大哥,救救他!我求求你,救救他……他……他是……”
孟平晓乞求地看着晏无洵。
心情突然变得复杂无比,就像是背叛了丈夫了女子一般,“那人是沉星!”这句话,却是难以说出口来。
“既是劫死囚,我已劫了你的二哥,如今又劫了你和明珠,这大禹朝恐怕也再难有我如意门的立足之地。你想救他,我就再带走一个又有何妨?”
看出了孟平晓的欲语难言,晏无洵体贴地不再此时多加追问。他朝身后的两名门人微微点头,那两人便直接冲上了前去,举剑就是一阵猛砍。
“呜……”
铁链的震荡,牵扯着粘住骨血的伤口,引来无意识的囚徒一声微弱的痛苦呻吟。
在乒乓作响的剑器撞击声中,这微弱的轻哼显得十分虚渺。以晏无洵高人一等的耳里听见并不稀奇,但是孟平晓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子却也敏感地察觉了出来,足以奇怪地让晏无洵为之侧目了。
他看了看不自觉间已经紧紧抓扭着自己袖口的孟平晓,也没有忽视掉她直直盯着前方那解救工程,一脸痛心一脸无助的模样,不由得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直觉告诉他,不管那人是谁,也许今日救下他,会是一件令人后悔万分的蠢事。可是……
哗啦!
啪嗒!
铁链毕竟有了些岁月、锈迹斑驳抵不过手持锋刀内力深厚之人连续不断的砍打,很快便断裂开来。哗啦哗啦荡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沉星终于自由了!
即使四肢与肋骨处还是连着那些曾经束缚着他的铁链铁钩。
在他软到于地之际,两个如意门门人不约而同地伸手将他扶住。因为近看之后他们更加清楚。这样的伤口,怕是再也经不起一点撞击了!
“门主!”
“好!你们两个带着他,跟我上去。他的伤势很严重,注意不要再碰伤了!”
“是!”
“平晓,我们速速离开这里吧!”
晏无洵下了命令,不等大家有所回应,便直接将孟平晓抱起,率先跃了上去。他实在不想承认,他清楚地看见了,孟平晓自始自终没有离开过那人的眼睛里,含的是泪水,还有心碎!
两个门人接到门主的指示,相视一眼,也小心地避开了沉星身上的伤口,一左一右将他捞起,跟在晏无洵后面,灵巧地跃了上去。
至此,如意门丧失了继续在大禹国发展的机会;至此,沉星终于离开了关押他两年的炼狱;至此,大禹国的惊天秘密终于渐渐浮上了水面!
“门主!”
在牢房里等待已久的门人们,几乎就要等不及地违背命令下到石板之下一探究竟的时候,晏无洵终于跃了上来,怀里还搂着他们这次劫囚的目标——孟平晓。紧随其后,跟着下去的两个兄弟也很快爬了上来,大家纷纷松了一口气。
“情况如何?”
“回禀门主,现在尚无人发现这里的异常!”
拜这独立又隐密的牢房位置所赐,他们今日的行动省下了不少的麻烦。否则,要摆平整整一狱室的囚犯,还得花去不少的昂贵迷香。用在这些人身上,不就是白白浪费了吗?
“很好,抓紧时间,所有人速速撤离!”
“是!”
京中所有如意门下门人、产业,早已在进京之前,就已悄悄做了整理。晏无洵清楚地知道,自己救下孟逸扬,若是被查出了身份,会给这里的如意门分部带来什么后果。所以他做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决定:如意门借此机会彻底地推出大禹京城范围!
这也就是他为何需要时间慢慢部署计划,非要等到孟逸扬进京问斩的那刻才出手相救的原因。只可惜孟平晓却是想不到那一层,竟然自己先去冲动行事了!
这下倒好,救一人,变成了救三人,现在又附带了另外一个,不是在映衬他当初的决定有多么明智,还能是什么?
“门主,这几个人怎么处理?”
脚下还踩着王煞这几个下三滥。门人请示着晏无洵处理的方法,非常乐意由自己一刀解决了他们。
“大爷饶命啊!大爷饶命啊!小的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王煞等人刷白了脸,心里明白,自己能不能活,就在这一瞬间了。
晏无洵回头看着他们,杀与不杀的念头在脑海中来回游移。
“无洵大哥,他们不是好人!”
想到了之前的那些恶心之语,也想到了密室、想到了沉星,孟平晓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开了口。
“在下实在对不住各位。今夜,你们看到太多不该看的事了,在下只好提前送你们上路!”优雅地说着抱歉,晏无洵朝自己的门人轻点点头,便抱着孟平晓转身走了出去,很快便将那些杀猪一样悲惨的嚎叫声抛在了身后。
孟平晓乖乖地任由晏无洵抱着。她的双眼,却透过晏无洵的肩膀,始终牢牢地锁在后面被抬着离开的沉星身上。脸上的表情,除了担忧心痛,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