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圣茶祖师王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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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运巧思品茗纵趣谈,弄琴声飞花动芳心

且说那日陈县尉到了钟府,向主记室钟斌提起王褒的亲事,料想主记室必是满口应承。然而主记室却似有隐情,老是回避。主记室道:“论说王褒一表人才,学富五车,我家小女许配于他,当是福分。然而怎奈小女愚钝无知,不肯匆忙嫁人。也不知小女是何用意,几次三番为小女之婚事伤心费神,然小女却坚决不示婚,老夫苦无他法,也就由她去吧。”

陈县尉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千古俗成。难道贵府千金甘于空守闺门终身不成!主记室可否允我陈某隔墙问问小姐,探探小姐到底有何打算。”钟斌道:“小女自幼足不出户,最是怕见生人。县尉即使隔墙探问,恐怕也是徒劳。”陈县尉道:“这般说来,贵千金真就闭锁深闺,不予嫁人了么?果是这样,陈某倒是深感遗憾。然而,若是陈某日后知小姐另有良婿,独独拒绝于我陈某所提亲事,扫我陈某面子,那时候陈某心里着恼,就要失敬了!”

听了这话,钟斌略略愣了一下,说道:“我家小女,也非终身不嫁,只是,只是县尉此时提亲,已经为时过晚。”“哦!此话怎讲?”陈县尉略感惊讶,追问,“难道还有人捷足先登了么?那人究竟是谁?”钟斌似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陈县尉心直口快,又道:“主记室不必为难,贵府千金果真名花有主,在下绝不勉强。只是不知钟小姐将许于何人,可否明白告之!”

钟斌被陈县尉追问得紧,想来也不需隐讳,便道:“不瞒县尉,小女拟许配县令之子。不是钟某曲意高攀,实是事出有因。多年前,任县令就曾向钟某提亲,欲将小女许与其公子任强为妻。当年钟某就曾委婉回绝,称小女年龄尚幼,不便许亲。而今,任县令再度求亲,钟某无法回绝,正不知如何是好。县令之子任强,自幼就传闻先天愚钝,毫无造就。怎奈县令几次三番前来求婚,钟某在县衙供职,得罪不起,实是两难!”

陈县尉虽是心直口快,性情直爽,听了主记室这番话,亦不得不瞻前顾后,思考一番。缘由在于,非是主记室在县衙供职,就是自己这个县尉,也在县令之下,若得升迁,还需县令荐举。倘若得罪于县令,于主记室,于己,甚至于王褒小侄都没好处。任县令之子任强弱智,人人皆知,但也并非傻子白痴,主记室之女许配了县令之子,日后对主记室前途必有益处。这是主记室之所以吞吞吐吐之缘故。罢了,既然主记室有心将女儿许给县令之子,大可不必为难主记室了,只当王褒无福无缘。再说,贤侄王褒,才貌双全,还愁没有意中之人么。这么想来,陈县尉便告辞出了钟府,转而将此情复述给周县丞,周县丞一声喟叹,道:“该当吾侄无缘,且由他去吧。”

且说王褒,那日从周府出来,内心便多了一份思虑。看光景,陈县尉带来的绝不是什么好兆头,否则何必回避我王褒呢?不用猜想,定是陈县尉提起亲事而遭到钟府拒绝。只是不知钟府出于何种原因予以拒绝,多半是门不当户不对,必是嫌我王褒至今还一事无成。细细想来,钟府之拒绝,定是主记室钟伯的意思,绝不是小姐要拒绝于我。看钟昊之长相,伶俐聪明,其姐也必是花容月貌,非比常人。我虽是常常出入于钟府,却不得相见小姐一面,甚是遗憾。若得有幸与小姐见上一面,目睹小姐芳容,即使姻缘不成,也觉不枉了小姐一片相思之情。

如此思来想去,王褒心里总也放不下钟府小姐,总想着怎么样能见小姐一面就心满意足了。愈是这么想,心里就愈是沉甸甸的,坐立不安。

思念着钟府小姐,王褒便想日日去钟府教导钟昊吹箫弄琴。然而,说也无奈,偏偏近来主记室多了一层顾虑,极少安排钟公子吹箫学琴,王褒去钟府的时间便少了。不能进钟府,要见小姐一面,便比登天还难。没有别的理由,又不便去钟府,思念而苦痛的王褒,多日来已是寝食难安。

这日,王褒又是心烦意乱,便邀了周涛、陈常以及功曹史之子张令、主簿之子黄奎等交往颇厚的一帮公子哥们,前往书台山麓,品茗以消愁烦。那钟府公子钟昊,闻讯亦跟了去,一路欢喜雀跃,直奔书台山麓。

春日正暖,阳光明媚。一路行来,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行至书台山麓,只见得“怡乐苑”“聚友亭”“快意坊”“别洞天”等各家庭院争相揽客,王褒与哥们选定了平日常在的“清心苑”庭院,各自落座,茶童沏上茶来,王褒对众人道:“今日之聚会,我等将变换花样,增添趣味。任何人不得端杯即饮,必要依趣而饮。各位贤弟,有何高见,使将出来,大家同乐如何?”

陈常道:“王兄足智多谋,你有何雅趣,使将出来,让我等欢乐欢乐。”

周涛也道:“既是王兄提将出来,必然早有安排。何不爽快道来,让我等高兴高兴。”

王褒道:“各位贤弟均是聪明之人,必有雅趣于胸,各个施展,大家同乐岂不快哉?”

陈常道:“兄长不必绕弯抹角,我这里已是急不可耐,要不我可要先饮三杯了。”陈常端杯要饮,王褒急忙阻道:“今日之茶,绝不可随意而饮,必须依了规则,该饮则饮,不该饮者,绝不强饮。大家若依了子渊,子渊便立下规则,各个遵守。”

众公子道:“有何规则,尽快道来,我等嗓子眼里已是冒出烟来,等不及了。”

王褒不急不缓,从袖筒中摸出一迭竹简,字面朝下,一一铺于案上,告知众公子道:“此为《品茗谐趣》,规则乃是,现有竹简若干,每简均有诗句,更有品茗之要求。如今各位任选三简,不得观看竹简内容,分别写上姓名,置于竹筒之内,茶童每抽出一简,简上姓名即为茗主,茗主则按简上诗句要求饮茶,不得借故推脱。凡推脱不饮者,必罚三杯。此外,每轮一次,各位即要交换座位,不可原位而坐,各位以为如何?”

众公子道:“这倒很是有趣,快拿竹筒来,大家玩个痛快。”

院主及时拿来大大的竹筒,众公子各选三简,各个写上姓名,投入竹筒之中。茶童提了茶壶,一旁伺候。王褒年长,首先抽简。只见王褒将手伸进竹筒,抽出一简,简上姓名乃是公子周涛,周涛拿过竹简,细看简上内容,读道:

采茶沱江边,溢香播九天。

若为安乐故,可饮三海碗。

读罢诗句,细看还有两行小字,注是:主饮三海碗,对座饮一碗。左右行拳,赢者不饮,输者饮四碗。

众人看了,都说有趣。周涛依了规则,连饮三碗。周涛对座是陈常的书童牛牛,也饮了一碗。王褒与陈常对座,二人行拳。三拳定输赢,结果陈常败北,连饮四碗。陈常饮过即道:“小弟久已渴极,连饮四碗,刚刚解得干渴。快快再来,若是再饮四碗,方才过瘾。”

因是周涛坐桩,抽简自然便是他。周涛抽出一简,乃是陈常。陈常拿过简来,乃是《采茶歌》,遂念道:

香茗知深处,采摘千峰间。

远远上悬崖,春风似等闲。

不须攀月桂,盈筐香满山。

尘心洗尽日,五碗一口干。

此简注是:“主饮五碗,且须一饮而尽。对座相陪一碗,再打通关一转,须三拳连胜方过,若不能连胜,则输拳即干一碗。”读罢注,陈常不觉惊道:“五碗加一碗,已是六碗,通关一转,若是三拳不能连胜,人人见面,共是八人,又得干七碗,合共一十三碗,岂不把我肚儿胀成了水桶么。我看这通关就免了罢。”

众公子哥们嚷嚷道:“不免不免,绝不能免,若是免了,下一位岂不跟着要免,所以绝不能免!”

陈常无以奈何,先是一气干了五碗,对座是钟昊,陪饮一碗。末了便挨个豁起拳来。陈常拳臭,没能有一个三拳连胜,就连小小年纪的钟昊,也没让陈常三拳连胜,结果陈常一会儿工夫又干了七碗。刚刚放下茶碗,陈常便觉内急,慌忙冲向茅厕,众哥们顿时拍手大乐,嚷嚷道:“穿也,穿也,喝穿也!”

一会儿,陈常转来,叫道:“哥们不服这口气,接着再来!”

陈常把手伸进竹筒,抽出一简,乍一看,立即傻了眼,简上写的仍是陈常。陈常情知不妙,意欲把竹简放回竹筒,众哥们一齐嚷嚷,“不得耍赖”,各个用手捂住筒口,陈常耍赖不成,此竹简上的诗乃是《饮茶歌》,于是念道:

此生不肯为墨客,只愿几世作茶仙。

诗书琴棋文雅事,聚友为饮涤尘烦。

世间百味皆下品,最是茗香在心田。

白云满盏入鼎来,虽是八碗若等闲。

“八碗呐,这不将我肚儿撑破了么!”陈常念罢诗句,立即嚷嚷起来。众公子一阵起哄,要陈常快干。书童牛牛要替主人干,众人纷纷拦住,叫嚷着非要陈常干了八碗不可。陈常推脱不了,只得一碗一碗地往下喝。干到第六碗,他又感到内急了,赶紧又上了一趟茅厕,回头再把两碗干下去。干过了,陈常再看竹简上的注,乃是:“并肩坐者饮两杯,茗主自饮一杯,将一杯劝左肩,两杯劝右肩,三杯劝对座,末了,在座每人各饮二杯。”

与陈常并肩是王褒,王褒按规则干了两杯,陈常也自饮了一杯。然后,陈常端起一杯,劝左肩的张令干了,又端起两杯,右肩的黄奎也干了。而对座则是周涛的书童山山、陈常的书童牛牛,二人同坐陈常对面,难分彼此,因此二人各饮了三杯。然后,座中每人各饮二杯。

陈常喝得太多,可能真的喝“穿”了,又去茅厕,并且许久不回转。这边要继续抽简,因是陈常坐桩,大家等不及了,就嚷嚷,叫陈常快一点。陈常在茅厕里应道:“拜托了,你们任谁代抽一简即可!”于是,众公子都推王褒,王褒不便推脱,就抽了一简,乃是他自己。于是,王褒先看了诗句,乃是《爱茶歌》,便朗朗高歌道:

习习春风过山崖,石上清泉竹里茶。

为爱清香频入座,欣逢知己忘归家。

茶可醉人何必酒,书亦香我不须花。

松涛烹茗入诗梦,竹院深处著年华。

“好诗,好诗!”王褒刚念罢,周涛一把夺过竹简,赞不绝口道:“这首诗实在太有韵味了。为了爱上清香的茶,大家公子哥们频频入座,知己朋友在一起,竟然忘记回家。再下一句更妙,茶也能醉人,有了醉人的茶,就不必要酒了,好一个茶能醉人何必酒,真乃绝妙佳句,好诗好诗。亏了子渊如此才情,我等实在望尘莫及,望尘莫及。”

这里周涛正赞不绝口,忽听茅厕那边陈常大叫起来:“山鸡,快快抓山鸡,快快抓山鸡!”众公子哥闻听,嘻嘻哈哈一起飞奔前去,果见一只山鸡在树丛中窜来窜去,似飞似跑,众公子小心翼翼,包抄围捕。

突然,却听钟昊惊叫起来:“啊也,我的脚崴了,我的脚崴了!”众公子放弃追捕山鸡,只好齐齐地围拢钟昊。钟昊坐在树丛中,抱着右脚踝,叫喊疼痛。王褒试着检查钟昊伤脚,钟昊疼得“哇哇”大叫,不让检查。众公子无奈,只好匆匆轮换着将钟昊背进城里,送到钟府。钟斌见了,赶紧叫人请来郎中,细细检查,幸无骨折大碍,但脚踝崴伤,须得卧床疗养。郎中说:“恐得一月左右疗养,不得下地走动。”钟昊难过道:“哇,恐要一月,岂不寂寞死了!”钟昊央求一直还在钟府忙前忙后的王褒道:“兄长,你得常来陪我。你不陪我,我就寂寞死了。”钟斌也道:“王褒贤侄,有时间你就过来,不必客气。”王褒无可推脱,只好满口答应。于是连日来,王褒频频出入钟府,或陪钟昊练箫,或读书吟诗,打发钟昊寂寞的日子。

一日,王褒正与钟昊吟诗,忽听后花园传来悠悠琴声。琴声悠悠扬扬,如述如歌。王褒暗道:“此必是钟家小姐钟倩无疑。”动听的琴声勾起王褒无限怀想又无以如愿面见小姐。王褒情急智生,忙以洞箫和之,内琴外箫,合二为一,甚是默契。

然而,约莫片刻,琴声却半途中断。王褒不知何故,停下来静听,过了片刻,琴声又起,于是王褒便又和之,和不多久,琴声又止。如此反复再三,似是你伏我起,我起你伏,交相倾慕一般。王褒乃聪明之人,猜想后花园里抚琴之人,必是怀了同样心思。王褒暗道:钟小姐之心思,与我必是相同,只是苦于一墙之隔,琴箫相闻却不能一睹芳容。如此苦思,何以是好!我王褒心思之苦,尚有众多公子哥们时常聚会消遣,可钟家小姐,却闭锁深闺,难诉相思,日久天长,必要生出病来。小姐真病,我王褒心又何甘。若得小姐为妻,终日抚琴弄箫,该是怎样的欢乐。如今一墙之隔,恍若隔世,此等苦痛,何以得了!苦也,苦煞我也!

王褒这里苦苦相思,忘了弄箫,墙的那边,初时传来断断续续之琴声,久之,不闻箫声相和,琴声也就久久沉寂,不再有声。想必墙的那边,抚琴人也同王褒一样,陷入了苦痛的怀想之中。即至王褒从思念中回过神来,慌忙又将洞箫吹响,墙的那边,果又传来琴声应和。这一应一和,更使王褒坚信,抚琴人一定动了与王褒一般无二的心思。王褒不禁暗道:此生若与钟家小姐白头偕老,就是死亦心甘!

然而不数日,正当王褒苦思苦念却又不得与院内花园之意中人相谋一面之际,钟府却给王褒传话说:钟昊伤情大有好转,王褒不必每日都到钟府,无有邀请,就不必前来钟府了。

为此王褒顿觉万分失落,失魂落魄,六神无主。恰又传出消息,任县令之子已向钟府正式求婚,不日恐要举行订婚仪式。

王褒知道,钟府唯有钟倩一位小姐,县令之子向钟府求婚,自然便是钟倩小姐了。任强弱智,钟小姐与之成婚,必是了无情趣。无情无趣,岂不苦了小姐。小姐琴艺精湛,必是聪明之人,聪明人与弱智者同床共枕,哪里会有幸福快乐之欢。我王褒若是早早出人头地,必要大胆向钟府求婚,钟家小姐必然不会落入无情无趣之深渊。怎奈我王褒如今一无是处,空有一腔思念,无能向心仪之人表白,真乃痛苦之极!

王褒内心正是苦痛之际,周县丞却把他叫去客堂,询问王褒一些公务上的事宜,随即话锋一转,乃道:“子渊贤侄,你到县衙已是一年有余,伯父未曾与你细细倾谈。人之进取,当以读书深造为要。贤侄一年来,可都读了哪些书,有何起色?”

王褒道:“除却忙于各样事务,也曾读了一些书。但因王褒愚笨,书读了却领会不很深刻,故而收效甚微。还请伯父多加教诲,多多鞭笞。”

周县丞道:“既是这样,老夫有一言忠告,希望贤侄深思!”王褒道:“伯父教诲,王褒定当洗耳恭听。”

要知周县丞说出怎样的话来,且听下回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