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变
仿佛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刻突然来临了。
月光被云层所掩映，地面的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远处一星半点儿的灯火，仿佛漂浮在海上的浮光，影影绰绰，稍纵即逝。
只是在这样黑暗的世界里，却依然能看到饕餮的那张夸张的大嘴以及灼灼生辉的眼睛。
萦夜几乎能听到它吞咽口水的声音。
“咚咚”的，不知道是哪里的声音传来，一声一声，刺耳无比。
直到许久之后，萦夜才突然发现，原来那声音，居然是她的心跳声，夸张到连她自己都不太确信。
只是……
传闻中说，饕餮可吞天，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饕餮吃不下去的东西，她保证，就算她的法力再添个千年，遇到饕餮，也只能乖乖被它吞下去。
或许不一定会死，但是……她绝对逃不开饕餮那张嘴。
萦夜的眼睛微微收缩，手中的红绫“嗖”的一声，自动松开了饕餮。
饕餮笑眯眯的，虽然还是那种夸张的怪物模样，但是很明显地，它笑了，“来，让我吃掉。”
“废话！”萦夜冷哼一声，手腕一翻，一颗光滑的头颅骨乍然出现。
饕餮踞在地上，微微歪了歪头，心情还是很好，“想跟我动手，你不行的。”就算是四凶之首混沌也不敢轻易找她挑衅，这只小狐狸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
“行与不行，试试不就知道？”萦夜水眸一眯，手中头颅骨乍然变化，拉伸变长，最终幻变成一把与人齐高的长柄尖刀，银光闪闪，看起来锋利无比。
“呵，还真要动手啊？”饕餮迟疑地舔了舔嘴唇，不怎么乐意动手，因为如果要打架的话，它会比较容易饿，刚才吃的东西会消化得很快。
“你吃了我那么多同类，不会以为我就这么算了吧？”萦夜刀尖朝它一指，冷冷开口，“要么，就吐出来，要么，就动手！”
“吐出来，吃下去的东西，还能吐出来？那多脏啊！”饕餮嫌恶地摇了摇尾巴，有些挑剔地看着她，“好好的干吗拿刀，难道要我顺便把这刀也给吞下去，虽然我是能消化没错，可是这刀实在是不怎么好吃……就算看一眼也知道不是什么好料！”
“管它是不是好料，只要能砍了你，就是把好刀！”萦夜也不跟它废话，“呼”的一声，大刀顿时就朝饕餮头上砍去。
“当”的一声，饕餮的头丝毫没有损伤，反而差点弹飞了萦夜手中的大刀。
手臂又酸又疼的萦夜瞬间朝后平平飞出数丈，瞠大了眼睛看着饕餮，有些难以置信自己为什么没有一刀劈开它的脑袋。
这把刀，凝聚了她千年的法力，居然完全没有令它有丝毫损伤？！
它的皮居然这么结实？！
饕餮满不在乎地摇了摇脑袋，“小狐狸，你是准备给我抓痒吗？那刀那么大，根本就一点用也没有嘛。”
萦夜平平悬在半空中，被它说得脸色微变，但是那把刀却依旧被她紧紧握在手中，防备着饕餮的进攻。
“好了，别废话了，过来。”饕餮看一眼她娇美的容貌，有些心痒痒的，“你长得这么漂亮，如果我吃了你，应该可以变得跟你一样漂亮吧？”
不是都说吃什么补什么？
萦夜被它兴奋的眼睛盯得有些毛骨悚然，下意识朝后退了一下。
“虽然我觉得我长得已经够漂亮了，可是你比较美，”饕餮仔细地审视着她，“你的眼睛很大，看起来很媚，鼻子也很挺，不像我，哪里都圆圆的，还有，你的嘴唇好红，没有用胭脂吧？很好看啊，我看我等下一定要慢慢吃掉你才可以。”
萦夜被它的话说得浑身恶寒，下意识更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长刀。
饕餮带着满足而又无限期待的笑容，开始慢慢朝她逼近，“对，就是那里，乖乖站在那里不要动，让我把你吃下去。”
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心里充满了幸福的粉色泡泡。
真好，又有美食可以吃了。
“她有什么好吃，不过是只狐狸而已！”一个男声却突然响了起来，随即只听到“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朝饕餮飞了过去。
饕餮没有防备，只好下意识转头，张开大嘴，准备一口吞下那个正朝它飞来的“暗器”。
“咕咚”一声，什么东西下了胃。
热热的，软软的，味道似乎还不错？
是什么？
饕餮颇不满足地舔舔舌头，“出来！”
一个人影从暗处慢慢现出来，月光下，可以看清楚他头顶上五颜六色的头发以及不中不西不衣不袍的穿着，俊美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手里还抓着一个袋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刘过？
萦夜眯起一双美眸，下意识咬了下唇。
饕餮却只急吼吼地问他：“你给我吃的什么？”
垃圾食品——
刘过在心里嘀咕了一声，随即却无比讨好地送给它一个微笑，“自然是好吃的东西。”
“那么……”饕餮乍然之间幻变为人身，咬着自己的手指问他，“可以给我吃吗？”
感觉好好吃的样子……
“当然可以！”刘过立即点头，伸手朝前一送，“你拿了东西就走吧。”
“好！”饕餮爽快答应，接了东西果然扭头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萦夜简直看得目瞪口呆，等到饕餮终于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后，她压在心中的一腔火顿时冒了出来，手中长刀朝前一横，“谁要你多管闲事？”
“你以为我想管？”刘过也没什么好表情，神色严肃，面容冷峻，“上次的事情我们还没算完，你还没有给我答案，居然就那么跑掉了？！”
更过分的是，她最后还夸张地指着他叫了一声，然后才拔腿消失——他差点以为是自己一瞬间变成了让人恐惧的怪兽！
萦夜被他这么一提醒，顿时回想起之前所有的事情，她的眸子里顿时掠过极为复杂的感情，最终化为满腔的愤怒，眼睛里仿佛灼着火一般，死死盯住了刘过，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把此刻憋在心中极欲发泄出来的那一口气撒到他身上。
月光偏移过来，刚好映照出刘过此刻的样子。
近乎是本能一般，萦夜看着他，巨细靡遗。
无疑地，刘过单看那张脸的话，绝对不会让人失望，他俊美得足以去当偶像明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萦夜看着看着，却忍不住挑剔起来。
刘过是标准的浓眉大眼，可是她更喜欢那种眉眼淡淡的男人。
刘过的轮廓很深，眼窝有点陷，看起来有点混血儿的感觉，可是她还是怀念那个带着一身儒雅的男人。
刘过看起来年轻而有活力，可是她一直记着的，却是某人微微佝偻的样子，因为身上有病的关系，那个人常常是瘦弱的、温和的、举止轻柔的……
萦夜怔怔地看着他，心思在一瞬间，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她怎么了？
刘过疑惑地在心里嘀咕，实在不太能明白此刻她这种又恨又爱又怒又气又怨又恨的表情到底所为何来。
只不过……
他从那天开始就一直追踪着她的下落，不是因为想要知道她为什么要尖叫逃开，而是想知道，她为什么抓伤了关灵儿。
他务必要亲手抓住她，问她这个问题。
明明这样做的她，跟平时完全不同……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心里却仿佛突然有个声音在问他自己：“你怎么知道她这样做跟平时完全不同？”
刘过被自己心内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惊到了，当然更吃惊的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判断。
他抬眸，盯着与他对峙的萦夜。
月光下，萦夜像一朵幽然绽放的含露玫瑰，她的眸子像是世界上最华美的黑宝石，微微一转，便流光溢彩。
可是她脸上的表情却很奇怪，似乎是惊喜和眷恋，却又仿佛藏着刻骨的怨恨和愤怒，甚至，还有浓浓的敌意，仿佛要在下一刻一爪挥出，取了他的性命一般。
随即她突然开口，微微带着嘲讽：“说个故事给你听吧。”
刘过一怔，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他们两个此刻这种敌对的态度，像是能够坐下来聊天侃大山的样子吗？
但是萦夜却仿佛刻意忽略了此刻他们这种诡异的敌对，慢慢开口，就像是在和他闲聊一般：“一千多年前，有一个叫做嘉月的大法师，他风采俊秀，为人谦逊，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刘过被她说愣了，下意识接了一句：“然后呢？”
“有一只被他抓来的狐妖爱上了他，于是天天在他面前徘徊，期待他能够注意到她，明白她的情意。”萦夜唇角一挑，露出一点点嘲弄的笑，“那只狐狸……可真傻。”
刘过没再说话，只看着她。
萦夜顿了一顿，然后又说：“虽然大法师好像一直都没能领会到那只狐狸的情意，可是她想这样也未尝不好，起码她可以用最忐忑也可以说是最幸福的心情靠近他……大法师的身体不是特别好，再加上他只是个人，所以狐狸很害怕有一天，他会突然死掉，因为如果那样的话，她就不能见到他了。”
刘过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仿佛回忆一般的表情，心里突然掠过某种忐忑不安的情绪。
很奇怪的，他居然开始有些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又在紧张什么？
“可是还好他没有那样死掉，甚至后来终于有一天……他明白了狐狸的心意，”萦夜的声音微微低了下去，唇角甚至在不自觉的状况下，微微扬了一下，可是随即便又再次变得冷然起来，“他拒绝了那只狐狸——不过想想也是，正所谓人妖殊途，他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但是他对狐狸依旧很温柔，即便狐狸怎样拒绝他的这种温柔，也没有办法……后来狐狸想，就这样也算了，只要他还活着，那么她就可以陪着他，所以，什么都没有关系……但是没想到，很快地，就到了那一天——”
“哪一天？”刘过微微攥了一下拳头。
“狐狸天劫的那一天——”萦夜嘲弄地弯了下唇，“原本狐狸可以平安度过的，可是大法师却说担心她，说到了那一天，一定帮她护法……但是没想到，给出了这样的承诺，大法师却并没有做到，他因为有别的伟大的事情要做，完全忘记了对狐狸的承诺……”
刘过注意到，她在说出“伟大的事情”这几个字的时候，不自觉地发着抖，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
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回忆起了别的事情……
“就在那一天，一条犯了天条的青龙，因为想要颠倒乾坤，而聚集了天下的妖怪，想要以妖怪军团，对抗上天的惩罚，大法师决定要封印它，凭借一己力量，将它收服——”萦夜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但是他真的忘记了……完全忘记了，那只狐狸，也是一只妖怪，她身不由己，在青龙召唤妖怪的同时，加入了妖怪军团的队伍，大法师的封印，令她同时受到影响，可是她当时完全不知道身上被施加的封印咒是大法师所加，她宁愿拼着一死，也想要回去看一眼大法师，问他为什么不守承诺，强烈的咒术下，那只狐狸几乎被当场撕裂，可是她还是回去了，回到了大法师身边，而他却仿佛没有看到她似的，依旧催动封印之术，任由她在他面前被折断手脚，撕脱狐毛，最终……一起被封印。”
萦夜的话语突然微微一停，目光一扫，冷冷看向刘过。
她的眼神太过凛然，刘过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你看我做什么？”
萦夜却突然笑了。
月光下，仿佛玫瑰突然吐蕊，说不出的娇艳。
她说：“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大法师最后的下场？”
刘过盯着她，心里那种忐忑不安，越发变得清晰。
他要不要拒绝听她这样继续说下去吗？
但是萦夜根本不想给他任何考虑的机会，她微挑着眉，眼睛里藏着一抹狡黠，掩去了心中一闪而过的怨恨，嗓音轻快，仿佛根本不在乎一般，径直开口：“因为耗尽了元神，大法师在三日后便咳血而亡——他死了。”
她的眼瞳在一瞬间，闪过一抹血色，仿佛有说不出来的痛快，这让一直看着她的刘过，突然产生一刹那异样。
那种完全没有办法掩饰的刻骨怨恨……为什么会在她身上出现？
难道说……
他惊诧地瞠大眼睛看着萦夜，有个答案在心中，仿佛呼之欲出，“你就是……”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抓伤那个女人吧？你也想知道，我那天到底为什么会出现那种反常的举动吧，那是因为……”萦夜突然狠狠地看向他，“我就是那只狐狸，而你……就是嘉月的转世！”
在不知道你的身份之前，我只是直觉般地讨厌一切靠近你的女人！
但是我更没有想到，原来你就是我一直想要找的那个人！
那个……给了我小小的承诺却又一手毁掉我的男人！
如今，我就站在你面前，你重生了，而我，也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对你满怀着爱意的笨蛋狐狸——
千年的岁月，改变了太多。
如今的你我，将要如何面对彼此，才能够消去这千年的怨恨和一刻不停的追寻？
萦夜盯紧了刘过，目光凌厉的几乎能喷出火来。
而刘过，却依旧在震惊和茫然的情绪中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
他是嘉月？封印了青龙敖烈的嘉月法师？
而面前这只狐妖，居然在他的前世中，扮演了这样的角色？！
“嗒”的一声，远处仿佛传来了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可是此刻完全沉浸在怨恨中的萦夜和完全陷入震惊中的刘过根本没有在意，依旧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在那里对峙着。
所以，他们没有机会发现，远处，成真的面孔一闪而逝，秀丽的脸上，掠过了与之极不相符的阴险表情。
夜色，变得更深了。
就是这个夜晚，注定了要有许多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该结束的，已经走到尽头。
曾经隐瞒的，也到了揭谜的时刻。
谎言，总有被打破的那一天。
而真实，也必然要浮现。
夜色无边无际，夜虫轻悄絮语，从梦中醒来的关晓鸥没有办法再继续睡下去，于是推开门出去，就看到院子里偌大一轮月亮，银色的，玉盘一般皎洁。
她四下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阿七，他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守在她的屋外。
奇怪，他去了哪里？
关晓鸥有些奇怪，但是并没有再去找阿七，只在院子里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她不担心阿七，因为阿七不会出事的。
她只是一手捧着额，感觉着手心中的冷汗，不太情愿地回想起梦中的一切。
有人似乎一直在寻找她，絮絮地念着她的名字，问她到底在哪里。
甚至在梦里，她还看到有个女人受伤了，伤得特别严重，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心上一痛，仿佛那个受伤的女人是她的什么人似的，令她感同身受。
她还感觉得到某些不知名的情绪，那些难过、抑郁、悲伤、急切……最终化为沉沉的痛楚和不安。
即便在梦里，她都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躲闪，在逃避。
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她觉得她似乎不再像她了，为什么？
关晓鸥抬起头，惆怅地叹了口气，喃喃低语：“我到底是怎么了……”
“晓鸥。”一个声音却低低响起，仿佛回声一般，出现在她所不能察觉的地方。
又来了！
关晓鸥立即警觉地起身四下里察看，可是却依旧一无所获，她几乎急了，“你到底是谁，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她能感觉到这个声音的存在，但是却没有办法察看得到这个声音的主人到底隐身在哪里？
“我在这里，晓鸥，你看不到吗？”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急切的，属于男人的声音。
“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关晓鸥沮丧地嚷了起来，随即颓然坐下，手微微朝后一撑，看着头顶上那轮月亮。
月亮洁白，洒落一院银辉，脉脉如水。
她忍不住微微闭了下眼睛，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光，乍然自月亮上发出，映得整个世界仿佛突然之间亮如白昼，但是随即便消失了。
关晓鸥为那强光所刺到眼睛，于是下意识闭眼，随即睁开，却突然诡异地发现，院墙……似乎有些不同。
不再是白日那种灰色的泥墙，它仿佛突然在一瞬间，变得波光潋滟。
仿佛一面水幕，有隐隐的图像，浮动其中。
而那面水幕正中，有一条光带，正吐露着不同寻常的光辉，吸引着她靠前，走近它。
关晓鸥如受蛊惑，下意识朝它走了过去。
这是什么？
她走到尽头，迟疑地看了半晌，这才慢慢探出手去，靠近那条光带。
但是一瞬间，她却蓦地睁大了眼睛，惊诧万分。
就在她的手靠近那条光带之后，她伸出去的右手，凡是探入那光带的部分，居然全数……消失不见。
对，不见了。
顺着她的右肩看过去，她的右臂明明还在，可是被光带所笼住的部分，却消失了。
关晓鸥不相信地把手收回来——
完好无损。
再伸出去——
又消失了。
她的眼睛越瞪越大，难以相信她面前居然会出现这样诡异的一幕，心念一动，她下意识越靠越近，直到半个身子都探入那光带之内——
“不要！晓鸥，回来！”惊慌的声音响起，随即她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陡然落在她的面前。
熟悉的声音，仿佛是……阿七？
关晓鸥看着面前的人忍不住心下一跳，又惊又惧，“你是阿七？你……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是阿七？
不，不……他不是她所认识的阿七！
阿七没有这样长的银白色发丝，阿七明明是个美丽少年，不是这样看起来足有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模样，阿七不会露出这样凶这样紧张的表情……反正，阿七根本就不是她此刻所看到的样子！
“晓鸥，快点回来！”面前这个看起来“成年”的阿七急切地看着她，手臂陡地拉伸变长，劈手就朝她抓了过来，似乎是想把她从那条光带之中拉出来。
关晓鸥下意识想要闪开他的手臂，“你不是阿七，你到底是……啊！”
不知道踩中了什么东西，她陡地一跤朝光带内摔了过去。
就在那个瞬间，她的身形仿佛突然之间在阿七的面前风化掉，一刹那，便已经消失在他面前。
“晓鸥！”阿七心下一凉，飞也似的跟着冲进了那条光带之内。
光带发出耀眼的白光，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轰然作响。
仿佛天……突然坍塌了一半似的。
无数图像景画仿佛河流一般，纷乱地掠过不停向黑暗中坠去的关晓鸥和阿七，最终消失不见。
“喀喀”的声音响起，仿佛是什么东西，关上了它的大门。
关晓鸥昏头昏脑，完全没有办法停止地，朝黑暗中不停地坠落下去，眼前却在此时突然涌现出耀眼的白色光点，她茫然了半晌，下意识朝那光点靠去。
刺眼的白光仿佛一头噬人的兽，朝她汹涌迎来，仿佛突然之间醍醐灌顶，她终于——
想起来了！
她是关晓鸥。
她有爷爷，有姑姑，有自己的家人。
她有个狐狸玩伴叫阿七。
就在不久前的某一天，她和阿七在捉妖的时候，遇到一条打破了舍利千年封印的叫敖烈的青龙，他认定她是他前世恋人的转世。
……
然后，阿七背叛了她，不顾她的死活，在敖烈救她的时候，打伤了敖烈，抢走了舍利。
再然后……
白色的漩涡一瞬间，便吞没了关晓鸥的身影。
她精疲力竭，“嗵”的一下，坠在地上。
可是却没有感受到预期中的疼痛。
为什么？
她睁开眼睛，月光映照火下，第一眼，便看到了一张属于成年男子的脸。
银白色的发仿佛流水一般泻了他一身，飞扬的眉也是白色的，俊美的五官带着难以言说的邪魅而美丽的感觉，让人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即便轮廓中有着浅淡的熟悉的感觉，可是关晓鸥却依然如受电击，腾地从他的怀抱中跳了开去。
“你……”她颤着手，难以置信，“真的是阿七？”
他的眸中闪过一瞬间的苦涩，轻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想要说点什么。
没错……这就是他真实的样子……
她会怎么想他？
会不会想起千年前的事情……
但是就在他想要开口的瞬间，却有一个声音又惊又喜地抢先了他一步——
“晓鸥？”
关晓鸥诧异回眸，就看到一个飘逸的身影，自暗影中，蓦然出现在她面前，依旧是那身青色的长袍，长及腰部的黑色长发，清俊的五官带着说不出来亲切感。
她怔住，许久之后，终于低喃开口：“敖烈……”
长袖挥处，敖烈将她拦在怀中，随即骤然后退，将她带离阿七的身旁。
明月高悬，月光如水，却在一瞬间，被乌云所淹没。
看不见的杀气，陡然在四下里蔓延。
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并且劫人的阿七被激怒了，白色的长发顿时纷乱起舞，在月光下，映照出蛇般扭曲的影子，他白色的衣袍被风灌得涨了起来，俊美而邪魅的五官微微变形，双眼凌厉地看向了敖烈，声音里带着阴恻恻的味道，“放开她——”
敖烈迎上他凌厉到让人心寒的眼神，回给他一个字：“不！”
积哀山山顶之上，他到今夜，才终于悟出念镜的力量。
原来，无论怎么样都能看到自己心里所想念的那个人，是因为它具有打破结界的力量。
而他今夜，如愿以偿——
打破结界，找回晓鸥。
原来她一直都在，一直都在这里，在积哀山的结界之内。
缓缓勾起唇角，敖烈将关晓鸥紧紧护在身后，再次对阿七清清楚楚开口：“不，我不会把她再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阿七眯起的眸子，陡然闪过一线寒光。
看不见的力量顿时弥漫了整个积哀山顶。
而山顶上的风，在一瞬间，吹得更急了——
剑拔，弩张。
一触，即发。
（第三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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