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司马相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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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春秋帐情溢文君楼熊罴皮富显临邛宴(2)

这程逸飞打小就喜欢文君妹妹,只道自己命苦,才四岁时便被父亲做主,与梁国境地欧阳县尉刚出世的女儿欧阳婷许了婚姻,下了聘礼,举办了隆重的定婚仪式。但谁也没料到,仅仅才走动五年,欧阳家即为奸臣所害,最终以谋反之罪名被满门抄斩,仅母女二人脱逃。十年过去了,夫人欧阳婷却杳无音信,陪伴他的只是一枚和夫人一模一样的玉戒指。如今已年过二十,听说文君妹妹回来了,便终日缠着父亲去说媒。程郑一想,欧阳婷是死是活谁知道呀,总不能让我儿等一辈子吧,于是便有了向卓王孙的两次提亲之举。卓翁虽说硬要等女儿三年守节期满后再嫁,但也承诺了另择吉日先下聘礼定亲。程公子眼见自己的准夫人要为司马相如和琴,这心中的确好受不起来。

司马相如的大名如雷贯耳,县太爷和父辈们愈是对其尊重,这程逸飞心中就愈是着急。着急什么?底气不足呀,他和文君妹妹毕竟还没有定亲,怕被相如抢了先。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几日便派出家丁四处打听司马相如的底细。

正待要与爹爹驾车赴宴,管家程总急急地附耳来报:“少爷,我们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司马相如乃巴郡安汉人也。如今家景惨淡,极度贫困,生活无着才投靠王大人,借以度日。”

“什么?”程逸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司马相如现今一无官职,二无财富,落魄失意,穷困潦倒!”程总重复道。

“原来如此。吾当初听说王县令每日都去都亭拜见相如,相如先还迎见,后竟称病不见;临邛众多富户欲宴请做客,先一律推辞,待卓府宴请时便满口答应。妙啊,此二人不过演了一出拙劣的双簧戏,借以提高身份而已!但其穷困潦倒岂能靠演戏来遮掩过去的!”程逸飞不禁哈哈大笑,“原来其意不在宴会,而在于卓府千金卓文君。但我程逸飞何许人也?真乃天助我啊,不定其才华也是浪得虚名吧?”

眼看日已中天,司马相如还没到,卓王孙不断派出家丁去请。前一批回报说司马先生等一会儿就到,第二批却回报得令人瞠目结舌:“司马先生言道突感身体不适,恐难以赴宴。”

司马先生不来,县令王吉自然没有举箸的意思。众人也只能干等着,厅堂一时陷入沉寂。

王吉站起来道:“此宴是为司马先生而设,若其不来,实为千古憾事。难得诸位一片盛情厚意,司马先生乃尊贵之人,为了大家,本官自当前去躬请。”

程逸飞不免冷笑,心道那司马相如已然胆怯了,而你堂堂县令还在演戏,看你如何下台!面对豪华气派的陈设,程逸飞绕着大厅走了一圈,开始酝酿着,他欲试一试司马相如是否真才实学,或让他展示才华,或让他出尽洋相。

王吉出了卓府,快马扬鞭绝尘而去。到了都亭驿馆,见了相如,忙道:“千名宾客等你一人了,你再不快点,就显得本官没面子了。”“什么?千名宾客?不会那么多吧?”“是真的也。那卓王孙极爱面子,这盛宴都被叫着临邛宴了,我临邛的风头都被他抢尽了。”桑果早已牵了马来,相如携琴而上。三骑往卓府驰去,王吉一路哈哈大笑:“长卿贤弟,今日大戏就看你的了!”“司马先生、王县令驾到!”听得传报,卓王孙喜出望外:“各位稍坐,待老朽出迎。”程郑亦站起来道:“噢,司马先生乃当代名士,理当以礼相迎。”卓王孙与程郑携得相如进入大厅。众宾客纷纷起立迎接,见相如生得神清骨秀,气宇轩昂,扫视左右,不卑不亢,大厅里立时响起一片唏嘘赞叹之声。“司马先生乃当今第一才子,誉满大汉,老夫久仰!久仰!”卓王孙脸放红光,捻须笑道,“司马先生今日能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不胜荣耀!”“司马先生一曲《子虚赋》,冠绝古今……”“司马先生文韬武略,旷世奇才……”“司马先生风流倜傥,孔武儒雅……”“司马先生琴剑赋三绝,当代奇人……”“……”相如一到,立成众星捧月之势,大厅里主题鲜明,热闹非凡。程逸飞不失时机地上前揖道:“拙弟程府公子程逸飞,今日不期得遇司马先生,真是三生有幸!”相如还礼道:“程公子过谦了。”相如见这公子生得面若中秋之月,还算俊美,只是养尊处优,体态微胖,衣着过于华丽而略显轻浮。

程逸飞道:“司马先生,卓翁富可敌国,财压蜀郡,这厅堂上珠围翠绕,陈设价值连城。全都是为司马先生而设。如今鄙人欲班门弄斧,赋诗一首,请司马先生指点一二。”程逸飞故意背着手,眼观厅内作深思状,稍顷即吟道:“珊瑚翡翠嵌雕梁,奇珍异宝满厅堂;白玉栏杆金藻井,满堂生辉紫檀香。哎呀!卓府真不愧是富贵之家!岂是我这一首拙诗能道尽的?不知司马先生有何高见?”

众宾客齐声喝彩,既为程逸飞出口成章欢呼,又为邀司马先生出场兴奋。王吉道:“贤弟,汝也当即兴赋诗一首。”卓王孙忙道:“是呀,让鄙人也好见识见识。”

相如初见程逸飞还感觉其有一份儒雅,等他吟出这趋炎附势的俗诗来时,连那一丁点儒雅的感觉也没了。相如对王吉道:“我也当说几句吗?”王吉笑道:“入乡随俗,那是自然。”“那就请诸位见笑了。”相如吟道:“叽叽喳喳复叽喳,东南西北望天涯。”众宾客诧异。程逸飞道:“不过如此。”“春来若不先发芽,哪株花儿敢开花?燕雀不落王府宅,争向卓府看豪华。”程郑捻须道:“这算什么诗啊?”程逸飞则脸上白一杠红一杠。相如道:“卓府如此豪富,比起县令大人和程府的富贵如何?”王吉笑道:“卓府当然是富压王侯之家。凡大事者卓府若不领衔,哪家能先行呢?这燕雀也通人性,不去王府之家,争看卓府豪华。可算把卓府富压蜀郡的气势写尽了。”程逸飞道:“此乃于平淡粗俗之中见奇绝,司马先生真是诗高一筹!”程郑亦道:“诗高一筹,妙妙妙?”相如可笑众人之俗气逼人,可叹人生之知己难遇,哈哈笑道:“请问程翁妙在何处?”“这,这……”程郑尴尬异常,“因为妙哉,所以妙也。哈哈哈哈。”

众人亦大笑。

绣楼的悬木上立着一只金刚鹦鹉,全身的羽毛蓝幽幽的,就像一簇升腾的蓝色火焰。透过它扇动的蓝翅膀,文君看到前面大厅里张灯结彩,听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却见印月甩搭着两手回来了,像做了错事一样小声道:“小姐,司马先生不肯来。不过,王大人亲自去请去了。”文君一愣:“我是已嫁之人,他来不来关我什么事?”印月又奔前厅去探听消息。文君重新拿起绣花撑子,一针一针地绣着一朵梅花,耳朵里老是响着印月的话“司马先生不肯来”。琴心可没听到印月说的话,端了茶来,用一根手指头去捅小姐的脸蛋。文君被吓了一跳,针尖扎了指头,顿时,缎面上红了个点。“小姐,你真在这儿?”“我……”文君气得说不出话来。“我以为你使了分身术,灵魂跑到前厅去看司马先生了也。”“你还胡说!”文君快哭了。琴心一下吓着了:“小姐,都是琴心不好,把小姐手扎了。都是琴心不好,琴心不好。”琴心委屈,“不过琴心不是故意的,琴心看到你这缎面上的鹦鹉绣出了四只脚,梅花绣出了两个翅膀,我以为你使了分身术也,想证实一下,没想到就扎了小姐的手。唉,琴心真胡闹。”

文君低头一看,可不是吗?缎面上的鹦鹉都长出了四条腿,梅花也长出了两只翅膀,自己指尖的一点血,正好落在了梅花的花心,格外鲜艳。

印月早在走廊屏风后等得心焦,终于听得有人来报“司马先生、王县令驾到!”她这颗心啊,比围猎时被追着的兔子蹦得还快。正要跑去报信,又听大家齐声称赞,那程逸飞还不知天高地厚要和诗。“嘿,先不忙去禀报小姐,等她着会急,我先看看热闹也。”如此,等到司马先生那一首讥讽诗吟出后才飞跑去小姐绣楼。

待文君听完相如的诗忍俊不禁时,从大厅里传来了欢快的琴声。

原来,听着他们吟诗作赋,卓王孙可不感兴趣,向总管卓林一努嘴,卓林即扯脖子高声唱道:“请来宾入席,宴席即刻开始!”一阵嘈杂之后,静了下来。肃穆的寂静。

普通的来宾不用安排,知道该坐哪儿。在上首安置的两个桌,则是最尊贵的客人。这里与大厅中的百桌宴席隔栏杆相望,卓王孙自然在这里。相如则独占一桌,绿绮琴占了半张席,对面是走廊屏风。

突然响起欢快清朗的琴声,循声望去,独占一席的司马相如面露微笑,镇定自若地拨动琴弦。所有的人都被琴声吸引,那琴声,有如原野的和风,抚慰你的心灵;有如水面涟滟的波光,灿烂你的心怀;有如百鸟争鸣,歌唱明媚的春光……众宾客正在神往之中时,琴声戛然而止。

来宾鼎沸,一片叫好,卓王孙抚掌大笑,得意至极。他向卓总管望去,用目光赞许他安排得好。卓总管则报以一种古怪的笑,别人自然读不懂那古怪的笑,只一个读得懂--司马相如,刚才的琴声纯属他自做主张。最开心的自然是--临邛令王吉。因为他注意到了,走廊的屏风内立着一个人,呆呆地向这边瞩望。他知道,这人便是卓文君。

卓总管从尴尬状态中清醒过来,向远处摆了一下手,一队骑手自宴席中间的过道列队向前行进。人们随即注意到,每个骑手的马鞍下都垫着一张泛着幽绿的光的熊罴皮。天啦,这么多熊罴皮,须知每张价值百金也。这熊罴皮毛梢是黑的,但越往里根越绿,并且像是有光辐射出来。这一百名骑手来到卓王孙席前,抱拳齐声道:“恭祝卓爷安康!恭祝来宾万事如意!”卓王孙也得意地抱拳向众人致意。卓总管向前边护卫的头儿点了点头,那头儿就带领手下掉转马头退出。和煦的阳光下,熊罴皮的光泽神秘莫测,不知道给你的感觉是温暖呢,还是冰冷。总之许多目光都被熊罴皮的光泽带走了,消失在大厅外。

所有宾客无不为卓王孙的豪富所震慑,唏嘘不已。

卓王孙脸上现出了矜持不住的笑意。他看着众宾客,又看着王吉,显出嘲弄的神情,心想,你王吉当官又咋样,能和我比吗?我富得有理由,富得光明正大。如果你想要有钱,就注定要贪赃枉法,睡觉嘛还会做噩梦。说不定哪一天,就那么“咔嚓”一声,你这颗圆溜溜的头颅可就掉下来了。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将身子挺拔了一下,傲然地扫视,眼前的百桌宴席仿佛就成了天下,就感觉有点儿像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