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司马相如
6642800000019

第19章 春秋帐情溢文君楼熊罴皮富显临邛宴(1)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僮仆们便从各处楼亭中咚咚咚地鱼贯而出,又急急忙忙向偌大的四合院集中。人还未到齐,卓林有条不紊的部署声便响了起来。今日集合的钟声要比往日早许多,大管家卓林的命令声也比往日要威严很多。他也实在有理由威严,因为,在这世上能面对着黑压压的八百名僮仆发号施令的管家不会有几个!一般人家的院子装都装不下这么多人,更甭说养了。卓林的命令下给一个个小头目,管膳食的,管园艺的,管庭院打扫的,管主人起居的,等等。“诺!”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回答,回答得也比往日更响亮、更郑重。卓林突然发现卓王孙在寝宫外的栏杆边凝望他。往常,他会起得很晚,可见他对今天盛宴的重视程度绝不亚于以往的任何一次筵席。于是,卓林就更加提高了嗓门,结果,反而因喑哑发不出声。他的余光瞟到卓王孙向他点了点头,而后从栏杆边消失了。卓林清了清喉咙,嘶哑着发出了最后一道命令:“今天交代的所有事情,谁个出了丁点差错,谁个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再说王吉今天也特别兴奋,一大早就来到了相如下榻的都亭。

所谓十里一亭,三十里一大亭。相如住这都亭紧靠白木江和火井江的交汇处,离闹市较远,豪华大气,山环水绕,既可读书习剑、修身养性,亦能采崇山俊势,擒江水情思。

“长卿贤弟,与其在此闲等赴宴,不如找点玩的。这下棋嘛,每次我都少赢多输。今日不如陪为兄到大山里去走走,看看我临邛生产之盛况?”

“善!拙弟求之不得。相如向里面叫了一声,马匹侍候。”

“桑果,”“好啊,上山溜溜好啊。我都快闷出病来了。”桑果即去招呼马匹。几人打马沿着文井江边小道向相台山上奔去。一路上踏着斑斓的野花,马跟人的心情一样快乐,不时蹶着蹄子,摇动辔头,发出嘶叫。

一行数人很快便来到了火井坝下。只见这里的山石、泥土全是褐红或赭红色,一根类似笕杆的大楠竹管子插在井底,到井上时,有一处弯曲的竹管接头,然后从这里平伸到一只特大的锅盆灶下。竹管中喷出长长的火苗,直对锅盆的底脐猛烧。锅盆中的卤水已经不多,虽然被热气笼罩,但结晶盐块仍然能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没用柴就燃起火来了?”桑果惊异道。

“哈哈哈,这火是地下的气燃起来的,比柴草的威力大多了。”王吉手一指,“你看那些用柴火煮盐的,结晶的盐不但慢而且少许多也。”

相如也颇感惊奇:“这竹管怎么没被烧掉?”

“这个谁都解释不出来,”王吉道,“夜里,这儿的人就把气当蜡烛来照明,用一根细竹管点燃,竹管同样不被烧坏。”

随后,他们又打马来到山边观看民工冶铁。许多人忙碌着开采矿石,另一些人从不远处运来煤,然后在筑起的特大铁炉上猛烧。几个大风箱被拉得呼呼作响,炼铁炉上浓烟滚滚,不时冒出噼噼剥剥的火苗。不多久,绛红色铁汁就流了出来。

“盐、铁乃我临邛的支柱产业也。可惜,近年来和夷、紫眼番人等常来抢劫作乱,影响甚大。”

“和夷、紫眼番人作乱?”相如不解。

“是啊,巴蜀真是百国千王啊。这座山翻过去又是另一个国家了。唉,真是山连山,国连国,各国之间战事纠纷不断,汉人与其也大多水火不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相如若有所思道,“这些国家小而封闭,山高途远,各自为政,战事纠纷在所难免,如果能略通道路,南和诸夷,西和群番,共享天子的恩泽,全遵大汉的律法,岂不就天下太平,盛世共享了?”

王吉听得一愣,沉吟良久:“高见,高见,吾将把这一思路托人上奏朝廷,略通巴蜀夷番。”

二人正谈论间,一位头戴束发紫金冠,腰佩长剑,着装奢华,年约十五六岁的公子哥飞马驰来,下马拜道:“在下卓文平,特向王大人,司马先生问好。”王吉、相如忙还礼。

这卓文平长得圆头圆脸,与文君大相径庭,倒与其父有几份相似。

“这次宴请的是天下第一才子司马先生,家父甚怕有不周之处,特嘱咐小的先请王大人过府共商宴会大厅的部署事宜。不知王大人可否去指点一二?”

“甚好,”王吉望向相如,“我先去了。贤弟赴宴记得要带上绿绮琴也。”

“好,我也回都亭收拾收拾。”相如拱手道。

其时,卓府早已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卓府庄园和走廊上摆满了各色鲜花,香气四溢。宽敞的大厅新换了屏风帏幕,镶金描银的家具也一应全是新换的。四壁张挂着名贵的帛画,四角设置了精致奇巧的盆景,富丽堂皇,赏心悦目。其豪华程度,早赛过了王公贵族。但司马先生乃儒雅之人,卓王孙怕不合其口味,故请了王吉来看看是否有所疏漏。

王吉见厅下桌连桌设席上百桌,惊异道:“会有如此多的客人?”“嗯,为请司马先生,老夫特筹办这旷古绝后的盛筵哩。”卓王孙得意道。王吉连连颔首,深表赞赏。“不过,”他捋着胡须,沉吟道,“卓翁,恕我直言,气派则气派,豪华则豪华,但,似乎还缺少点风雅。”卓王孙期盼地望着王吉:“哦,王大人的意思是……”“卓翁既为宴请司马相如,那就应投其所好。本官听说,司马先生不仅写得好赋,琴也弹得绝妙至极。”“哦,那就在大厅上摆一张琴,请司马先生弹琴,如何?”“如此甚好,但有让司马先生为我等伴琴取乐、宾主倒置之嫌,反而弄巧成拙了!”王吉走到大厅上首道,“这上面可安放两张桌椅,我等共用一桌,让司马先生独拥一桌。他什么时候爱抚琴就抚,随心所欲即可!”“妙!妙!”“妙已是妙,但本官为卓翁着想,依然觉得还是缺少点风雅。”“有琴给他弹了,怎么还缺少风雅?”卓王孙不解。“司马先生倒是风雅了,但美中不足的是卓翁缺少风雅了。总不能让人觉得卓翁不风雅吧?”“嗯,就是。我购置的诗词歌赋估计比你王大人还多吧?”“但那个是看不到听不到的。我的意思是,如果卓翁在宴席上也能安排一琴歌高人与相如和琴,岂不……”“好,甚妙!”卓王孙抚掌道,“我卓家也是风雅之辈,犬子文平虽算不上高手,但小女文君可是出了名的才女也。如此甚善。卓林!”“老爷,请吩咐!”早候在身后的管家忙应道。“立马去请一名琴师来。”“且慢!”王吉拦道,“别说我临邛境内,就算找遍巴蜀二郡也找不到琴技能和司马先生一和之人,除非是……”“除非是谁?”“除非是卓翁之女卓文君!”“这,这成何体统?使不得,使不得。”卓王孙举止失措,急道,“所谓男女有别,老朽以为断然不可……”

“这有何妨?”王吉坦然一笑,“本官早已想到这一层了。且看正对面过道不是刚好设有屏风珠帘吗?可请文君小姐于帘后抚琴。因是卓家之女,不但无妨,且能体现出卓府乃真正的风雅之家也。”

卓王孙张口结舌,也想不出其他好办法,无奈地道:“也罢,也罢。”文君正在绣楼里绣着一张长有丈余的繁花锦锻,她说这帐叫春秋帐,要绣上四季的花,以后嘛,建上一个琴台……“臭春花也绣吗?”琴心在一旁问道。“不绣。”“那,狗尾巴花呢?”“你怎么尽说些不上讲的花?”“我就知道小姐是瞧不上这些俗花的,一心只记着像司马先生那样高雅的花的。”

“小姐,小姐,”文君正要骂琴心,印月却急冲冲地跑了进来,“老爷要我将你的焦桐琴搬到大厅珠帘后去,酒宴前还要小姐弹琴抚曲。”

文君讶异:“什么?”印月重复道:“让小姐席前弹琴。”琴心抢白道:“我们小姐弹琴来供他们饮酒作乐?想得美,就说小姐身体不舒服,去不了!”文君却道:“印月,你照老爷的吩咐办就是了。”琴心见小姐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浮起了红晕:“哦,奴婢真笨。原来老爷宴请的是司马先生,我们小姐是弹给司马先生听的呀。”“就是嘛,”印月笑道,“琴心呀,你这人真不知趣,总想拂了我们小姐的美意。”文君恼怒道:“休得胡说!看我不打烂你们的嘴。”“打烂了我的嘴可就没人给你报喜了,小姐。”印月道。“喜从何来?”“小姐呀,老爷是安排你和司马先生和琴。这主意呀,是王县令出的也。”“这是喜事?”文君纳闷道。“小姐你也不想想,王大人和司马先生整天在一起呀,很理解司马先生的心情。说明司马先生和你一样,也是那个思呀恋呀想呀爱呀,恨不能马上,马上抱到一起。”文君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呼地站了起来,看来是真的恼了:“不打你,你可真要上了天了。”

印月扮个鬼脸慌忙跑开了,琴心亦强忍着不敢笑了。

“程府程郑老爷和程逸飞公子驾到!”

“宁府宁老太君驾到!”

“张府张浑安老爷驾到!”

……宾客络绎不绝地到来,鱼贯进入客厅。

客厅高大宽敞,金碧辉煌,百桌地席上陈羊脂白玉碗盏、调羹、红珊瑚筷子、黄金酒爵、犀牛角酒杯。每两桌几案前有一女奴怀抱金壶,侍候斟酒。丽日窥窗,闪着耀眼的五彩光斑,给客厅增添一层梦幻般的神秘与温馨。

听说文君要在帘后抚琴,程逸飞心中甚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