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锁红颜(苔生)
前言
这是我的处女作,暑假的时候它在我的脑袋里叫嚣着“偶要出来,不许憋死偶”,所以我就认命地做老黄牛,把它给生了出来。
想写这样一个故事是因为一句我看一遍就会哭一次的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中人。我想作者陈陶生在今天一定会是个写虐文的高手,这种绽放在终焉之前脆弱又虚幻的美好真的美得又痛得人无所适从,我向他学习。
但是我又想难道爱人死了后,妻子只能在梦中回味往昔的余韵,终日以泪洗面吗?不,我想应该还有别的选择,“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我更喜欢这样的声音。
再加上我是个很龟毛的人,所以想写个剽悍的女主角,所以练咏凝就出来了。她像世上很多女子一样被践踏、被侮辱,但她有强健的心志,百折不回的坚毅,并且艰难维护着内心的一点柔软。
这是一群傻子的故事,就是这样。
第一章 晴江如镜月如钩
明月照红尘。
月下的晴江平静舒缓地向前绵延流动着,这条奔腾千里、泽被八方的大河此时仿佛也已入梦。蓦地,摇橹声传来,一艘乌篷船已剪碎了一江月影而来。
船头站着一名女子,身影流丽,怀抱瑶琴,白衫舞动,明月当空,本应是古雅清幽的景色,细看之下却端的让人心惊。女子容色只是一般清秀,却满面似与这尘世决裂的冷漠。夜色浓郁,她眉间一点朱砂此时色呈蓝紫,竟似一点已冷却的鲜血又或地府里不曾熄灭的冥火!让人心生一种她从地府里历劫归来要向这人世寻冤报仇的心悸。
女子凝望着被船划过的江面,低低嗤笑了一声,那些冤死云渡——她的夫的人莫非以为他们所为就像这江面一样,不一会儿就又澄亮如镜,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吗?
船头一灯如豆,在水中映出一片红影,波浪浮动,那灯影如活了一般上下跃动,像炽热的火焰。她的人生呵,似乎就是在一场场大火里改了名姓、换了身份、移了性情……
16岁前的她是晴国相国的爱女——练咏凝,与父亲的一场争吵后,她一怒之下放火烧了自小居住的小楼——绛梅楼。从此,相国府走水死了位小姐,将军府新婚娶了位夫人。
而20岁的她无力阻拦如狼似虎的官兵闯入将军府杀戮放火,只能于一片火光中呆呆听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远大将军云渡叛国投敌,现已伏诛,夷其九族,钦此”的圣旨。一夜之间,天变了,夫死了,家破了……
那么现在的她又是谁?又该叫什么呢?朱砂,她叫朱砂,即将成为楚国青楼清倌的朱砂。朱砂是情人心尖上一点红,恋人手心里一点痣,美人眉心间一点朱,最是销魂勾魄不过,还有比这更适合一个妓的名字吗?只是不知道这世上又有几人知道,用火炼过的朱砂有毒,毒比砒霜,索人性命呢?
她侧身南望,那是晴国都城颍川的方向。那里有她一生亏欠的父母,有她曾经的家。云渡之事,株连九族,正是父亲在她被捕入狱不日即将问斩时,甘冒奇险用替身将她偷偷救了出来。而她却对着父亲疲惫的脸、母亲欣喜的眼说出了要远走敌国——楚国的决定。天下不孝,莫过于此……
对一个女子而言,要探得消息、搜集情报最好的地方只能是青楼。她不怨,这只是命,她唯愿父母永远不知她们冰雪洁净,如水明澈的女儿的自甘堕落。她对着南方,盈盈下拜,泪如雨下。咏凝,从此世间再无咏凝。
晴江再向下流到了楚国就改称楚江了,那里将是她的战场。
两年后,楚国国都邺城。
这是个慵懒的午后,茶馆的二楼坐着两个人,从这里可以清楚看见对面的隔云楼,名儿取得素淡却是这邺城数一数二的青楼。这名儿取自诗句“美人如花隔云端”,只因为这楼最是以清倌才艺之精闻名,清倌卖艺不卖身,所以这名儿取得倒是贴切。再说对男人而言,看得到吃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隔”字闹得人心痒痒,最见巧心思。
坐在这儿少有不谈隔云楼的,而谈到隔云楼又少有不谈朱砂姑娘的。只见那个年少的文士连茶也不喝,便向年长的人问:“宇文兄,素闻你敬重朱砂姑娘,却是为何?”
年长者又凝望了一眼隔云楼的一处窗扉,道:“朱砂姑娘若单论容色只是中上之选,但你知道这偌大的名声从何而来吗?一个字——琴。每月初五朱砂姑娘会于楼内奏琴,不论贵贱皆可去听,你要是去看看那个盛况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年少文士急急追问:“什么样的盛况?”
“楼内外挤得泼水难进,当年一曲《梁父吟》峻急奔放,气势宏伟,楼内百人同悲、泪落如雨;一曲《秋水》清微淡远,中正广和,青楼这糜烂浮艳之地几成清虚绝尘之所;一曲《满江红》杀伐凛然,慷慨悲壮,竟有胆小的当场被曲意所慑尿了裤子。子吴,咱们读书人‘六艺’中的‘乐’自不在话下,但咱们有生之年能到这种境界吗?”
子吴满脸诧异,说:“真想不到竟是这般灵秀的女子,落在这烟花之地可惜了。”
“可不是,一拨拨人想赎朱砂姑娘,但人家竟然不是贱籍,是个自由身。除非她自己愿意,谁也不能用钱强赎了去。我是既盼着朱砂姑娘早遇良人,又怕这以后她被藏在深闺,再也听不到如此仙音了。”说罢,叹息连连。
“宇文兄,既不是贱籍,又为何呆在青楼呢?”
“有传言,朱砂被丈夫休了,一怒之下效仿唐时鱼玄机来青楼卖艺。这朱砂姑娘性情刚烈,最喜闻军中故事,敬重军士保家卫国,对他们青眼相加,所以也是做得出这种事的。”
听闻这等传奇故事,子吴兴奋得眼睛亮亮的,不时望向对面的隔云楼。
此时的隔云楼也有人在说着相同的话题。
一间房中名唤解语的艳色丽人问刚进来的丫头:“玉环,你刚刚在走廊和谁说话呢?”
玉环恭谨答道:“回小姐,是朱砂的丫头水佩,她去后院打点井水给她家姑娘浣琴。”
解语一声嗤笑,“浣琴,是了,看看她那清水模样,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琴了吧,可不当宝贝贡着?最见不得她成天穿个白衫,活像家里死了人,给谁戴孝似的,晦气!”
玉环答:“姑娘说的是。”
“别把她当仙女,还不就是个小浪蹄子?当个清倌却偏要取‘朱砂’这般浓艳的名字。那些军爷本就粗鲁,下手没个分寸,有时陪个酒身上都被摸青了好几块,她偏要把人往这儿招,莫非寻常男人还满足不了她?”解语恨声道。
她声音高而尖利,这番话倒似是说给隔壁的朱砂听的。
朱砂听罢自嘲一笑,终是搁下了手中的笔,纸上是一首用朱砂写的诗,血红凄厉,直欲刺入人眼,“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昨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昨日吴王苑内花,沦为章台墙外柳,可不是世事两茫茫吗?
犹记那一****负琴寻到了隔云楼,正是华灯初上时分,楼内调笑声、欢狎声、丝竹声铺天盖地,做尽了浮光艳色,倾尽了快意繁华。女子要进妓院实属奇闻,龟奴将她拦在门外,朱砂只好赖着不走,终于老鸨来了,听罢了她自愿入妓院做清倌的请求后,用奇异的眼神看着她。
“我的好姑娘啊,你这是何苦呢?你的模样虽不算上乘,但气质端庄,找个人家不是绰绰有余吗?你的琴技我虽不知如何,但找个茶楼卖个艺总是够的。哪一样不比入这青楼强?”老鸨还有几分善心,劝道。
朱砂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我本是金州人士,嫁给了同村的男人,岂料他借口我侍奉婆婆不周休了我,另纳了新欢。我来隔云楼就是想凭借琴艺闯出偌大的名声,让他日日后悔,时时椎心,让他知道没了他我活得更自在。您就成全我吧!”
金州正是楚国与晴国相邻的州,朱砂在来的路上经过时就打点好了,莫说两地路途遥远不易查证,即使查也是盖得过去的。
“没想到是个烈性的,但妈妈我这隔云楼一应才艺都是邺城拔尖的,你要是水平不行我也不能为你坏了规矩。这样吧,我安排一下,你一会儿上台奏一曲,有一半以上人叫好,我就收了你,如何?”老鸨问。
“不用了,妈妈,现在就很好。”语毕,朱砂已一袭白衣,闪身而入了。
老鸨手一抓,没拉住朱砂,只能暗自低声咒骂了句:“死丫头片子,这就改口了,信心真足,要是搞砸了,看我怎么治你!”
楼中热闹依旧,女儿娇语劝酒,男人放声纵笑,合着空气中的甜香腻粉,醉生梦死颠倒红尘。朱砂笔直走上了高台,搁琴,静坐。欢客只当她是个助兴的姑娘,竟没人多看几眼。
朱砂缓缓呼出一口气,第一声起,琴音中正平和,很快便被欢狎声淹没。渐渐地琴音愈紧愈高,若风过松林,似浪拍崖岸,场中一些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
蓦地,琴音大变!起羽声,作悲音!朱砂手指抚拨不休,声音转为高亢,似战士冲锋时扬起的黄沙,似利刃上冰冷的寒光。凄厉中现杀伐之音,竟让人感到千军万马从高处俯冲而下,一时刀枪迸出、血光冲天!此时再看那女子,一脸冰寒肃杀色,弹琴的动作果决激烈,眉间的一点朱砂恰如那流成了河的鲜血,慷慨而苍凉。场中至此再无杂音,只余琅琅锵锵的琴音和受惊后从指尖掉落的酒杯破碎声。
正当人们脸色苍白、心跳如鼓地怵然望着朱砂时,琴音缓了下来,只剩余音渺渺,在向人们诉说寥寥长风吹过斜阳当照、横尸遍野战场的无尽悲凉。
片刻,琴音再起,已是一首《鸥鹭忘机》,琴音明亮流丽,如云雪轻飞而悦目,如鸾凤清歌而沁心。一时众人恍若置身山林,正是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的佳时,山中落花无言,修竹自生,怎不叫人相对忘机?若非楼中静得落针可辨,最后几个轻音是断断听不到的,这轻音不着一色,却尽得风流。迥异于楼中平时姑娘献艺后的喝彩大作,全楼的人似被定住一般鸦雀无声,朱砂已兀自抱琴下台了。
“妈妈,怎么办?都没人给我叫好呢。”走到老鸨面前的朱砂说。
老鸨满面惊诧,片刻后才接话:“姑娘这不是拿我寻开心吗?”
至此,楼内才爆发冲天的喝彩声。
当晚,名唤梓娘的老鸨到了朱砂房中,“姑娘啊,我也不劝你了。你不是卖身到我这儿的,所以白天我也不拘着你,但是楼里有楼里的规矩,客人点你的时候必须到场。这青楼啊,只要进来了,一辈子左右不过是个妓,再做不得清白人了,即使出去跟了人也得做小伏低,别太把自己当个宝,姑娘明白吗?”
朱砂眼中的火光闪了一下,又黯淡了下来,轻声道:“朱砂明白。”
“好,这烟花地,薄纸命,身若絮,似飘萍,不由己,都是命。姑娘,可记好了!”梓娘说完,人已走远。
话虽狠,但却是风尘女子血泪打熬出来的保身守心之道,梓娘有心提点,朱砂心怀感激。
“姑娘,水打好了。”丫鬟水佩的声音,打断了她飘飞的思绪。朱砂随手将诗笺压在床褥下。
“搁桌上吧。”朱砂淡淡地说。
“是,小姐。”
“我想一个人先坐一会儿,妈妈有什么吩咐再进来叫我吧。”
房里又只剩朱砂一个人,她盯着水佩盛水用的青瓷瓶,这是一个恩客的打赏,瓶儿青翠欲滴的色泽无愧青瓷“夺得千峰翠色来”的美誉。朱砂的视线没有焦点,似透过这瓶看向了遥远的过去。当她还是练咏凝的时候,也是在一个这么绿的春天遇到了一袭青衫的云渡……
阳春三月的晴国都城颍川正是一派“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的风光。宠柳娇花,群莺乱飞,不由人春心不动。
颍川人都知道当朝文官之首相国只有一女,爱之如珍如宝。说来着女子也是个异数,不爱女红刺绣,单单酷爱抚琴,相国不但不加以约束,反而为她求来凤梧居士这样的名师。
说来这凤梧居士本就是个传奇,她曾献艺于圣驾前,得到圣上亲口赞其琴艺“独步于世,仙音无双”,想强留她在宫中,时时为他奏乐助兴。
凤梧居士淡淡回答:“草民之琴,以天地造化为师,以澄澈自在心境为本,若长居深宫,陛下口中的仙音不免沦为凡音,此恐非陛下之愿吧。”
寥寥数语,竟迫得帝王不复提起此事。
练咏凝就是在这样的春光里乘小轿,去凤梧居士那里习琴的。
老师有事外出,咏凝只好去二楼的静室练琴,花香微醺,鸟儿脆鸣,咏凝拨弹了几下琴弦,终是抵不过春困,靠着琴睡了。
她是被拂到脸上的水汽惊醒的,一侧的窗户忘了关,细雨从哪儿飞了进来。
咏凝起身关窗,无意中向下看了一眼。凤梧居士的家在颍川偏僻的一隅。屋旁是一条古朴的石板路,两边夹着低矮的民房,雨把一切打湿,石板路和房子都灰扑扑的,越发衬得道旁的柳烟缠绵迷离。石板路仿佛通往时间的尽头。
蓦地,传来的“哒、哒”的声音,那是木屐踏上水花的声音,一个人就这样走进了空无一人的长街。
那人青衫博带,长身玉立,他走得不疾不徐,一派从容写意。飞雨如纱,他的黑发挡住了眉目,面目模糊不清。雨打湿了他的衣角,雨柔和了他的棱角,咏凝只觉他自然得就像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天地与他并生,万物与他为一。抬足落脚间似魏晋名士,潇洒不羁坦坦荡荡。
那人刚从一处铺子出来,身上湿的不多。朱砂不自觉提起娘亲嘱她带着的雨伞,撑开,从窗口抛了下去,再重重地一拨琴弦。
其时,男女之防仍然森严,她一个待在闺中的少女不便露面。因此,做完这一切后,咏凝一猫腰,背靠着窗户坐在了地上。
那男子听到琴声本能地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终身难忘的一幕。春雨如绵,柳丝如烟,一把撑开的白底起红梅的绢伞像梦一般缓缓飘下,幽幽绽放。道旁,一树桃花正酝酿芳华,含苞待放,唯有其中一枝开得灼灼荣华,深浅有致。这一枝桃花悄悄探向了一处窗台,那窗台高高的,上面露出了一头乌云,梳着少女常梳的三丫髻。发髻有些歪了,可爱地搭向一边,上面的簪子犹自晃动不休。那后面一定藏着个像桃花朵儿一样含羞带怯的姑娘,她刚才一定急匆匆地给自己拿伞再慌慌张张地藏好。
念及此,云渡低低笑了一声,轻轻接过了绢伞,凝视着上面娟秀的“咏凝”二字,心中一片宁定。他朗声道:“多谢姑娘赐伞。”看着上面没有动静,又“哒哒哒”的趿着木屐走远了。
那男子声音醇和中正,恰似乐中君子——琴的乐声,咏凝偷偷为自己的想法羞红了脸。她侧耳听了半晌,确定了再无木屐声后,才支起身子,偷偷露出头向下面又望了一眼。
一眼之后,咏凝的脸色转白,接着大片大片的红晕漫上了脸颊。原来那男子此时正正站在窗下,绢伞在他的手中轻柔转动,咏凝的眼就这么对上了他的眼眸。那双眼极为有神,可以想象他怒视别人时定饱含威势,只是此时笑成了两汪月牙儿,带着点得意的神色。
“在下云渡,方才走远了才想起忘了询问小姐何时来还伞比较方便,所以又折了回来。”云渡说。
咏凝竭力控制着脸上的红晕,努力维持着相府千金的端庄,道:“见过公子,因为并无听到回来时的木屐声,一时失礼,还请见谅。”
云渡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毛丫头端着架子,笑答:“因为我用了轻功。”
“轻功?”咏凝歪着头,很是不解,那个三丫髻又被她甩到了另外一边。
这场景就有些好笑了,一个十六岁的丫头,发髻歪倒一边,脸上红晕未退,却竭力做出一副沉稳端庄的架势。云渡再也忍不住了,放声长笑,道:“就像这样。”
他腾身而起,足尖在桃树上一点,已折下了那支盛开的桃花,再在窗边一借力,手稳稳地将花枝插到了咏凝头上,发髻终于被固定住了,正正地耸着。咏凝呆呆下望,云渡已立在他刚才站的地方,仿佛刚才那幕从来没有发生过。
“你……怎么……会?”一个像名士的男子竟一跃几丈高,这明显超出了咏凝的想象。
“你说晴国的定远将军该不该会轻功?”云渡反问,毫不意外再次看到一张呆滞的脸。
定远将军,紫衣加身。这等显赫的背后是一个足以配得上这一切的故事。三年前的晴国坐拥千里沃土,朝野上下却文恬武嬉,耽于享乐。直到楚国的铁蹄一路打到了昊城才清醒过来。昊城可以说是国都颍川的最后一道屏障,一旦此城被破,千里平原就将成为楚国铁骑的跑马场,晴国就只能像羔羊一般在铁蹄下颤抖。
其时云渡不过一个军尉,危难之际却是他识破了守城将军欲开城投敌的意图,将其诛杀,接着屡有奇谋,再复勇猛,在数天顶住八倍于己的敌人的猛攻后,援军终于来到。皇上爱其才重,封他做了定远将军,许其着皇家之色——紫色,以酬其不世之功。
到底是相府小姐,咏凝回过神来,迎着云渡似笑非笑的眼神,微微福了一福,道:“如果公子方便,明日午时咏凝在此恭候。”
……
第二天相见时,青衫客已成了紫袍将。云渡身着紫色劲装,腰间佩剑,剑眉星目,身形挺拔。若说青山的他让人想起曲水修竹,那紫袍的他却让人想起层峦叠嶂、山岛耸峙。正如每个少女春闺梦里人一般,他的肩宽广可以依靠,他的臂有力可以环抱。
有些东西它来时势不可挡。
譬如清晨从云间喷薄而出的太阳。
譬如暮春百花无可奈何的凋谢。
譬如爱情的到来。
如同每一段春天开始的爱情,他们之间的爱恋是长疯了叶的树,是扑腾起了翅膀的鸟。按那戏里唱的,一对小男女私定终身后,就该遭到父母的反对了。
没同云渡商量,咏凝就迫不及待地去征求父亲同意。朱砂至今还清楚记得和父亲由此爆发的那场争吵。
“爹,你为什么反对我嫁给云渡?”咏凝的脸气得通红,跺足说道。
“凝儿,你执意嫁给云渡只会给我和他带来灾厄,你明白吗?”
“爹,我不明白,我们不是门当户对吗?我们不是两心相许吗?怎么会带来灾厄?”
“这事儿坏就坏在门当户对上,你爹我身为相国是第一文臣,而云渡是第一武将。我们两家联姻后的势力直追晴国第一势力——皇权,凝儿,话都说到这分上了,我就再跟你说句传出去会株九族的话,这势力有可能推翻圣上了,以圣上的猜忌多疑、刻薄寡恩,只怕爹和云渡都有杀身之祸。凝儿,红到十分便成灰,你要牢牢记下这句话。”相国脸色凝重地说。
咏凝的脸煞白如纸,她的嘴唇轻轻抖动着,突然一头扎入相国怀里,双手环抱着父亲,急促地道:“爹,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你可是晴国的相国,你一直都精明强干不是吗?爹,你一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对不对?”
相国一把睁开了咏凝,脸沉如水,他寒声道:“胡闹,你给我听好了。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别想进他云家的门,办法?哼!除非你不是相国女儿,除非你不是练咏凝这个人。”
说完,他向四周下人吩咐:“看紧了小姐,一步也不许她下楼。”
相国府重新回复了平静,直到府中一角火光冲天蹿起将这平静打破。绛梅楼在它主人的一把大火下化为灰烬。从此世上再无咏凝,而没几天将军府却传来了定远将军娶一名民间女子为正妻的消息。
人们叹谓“人生若只如初见”,无非是因为相遇太美而结局太伤。这些回忆朱砂现在想起来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般遥远而朦胧。但正因为如此,那些委屈和苦痛也被隐去了,回忆里竟只剩下了美的和好的。
由不得人不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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