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离婚,阴谋
位于半山腰的林家豪宅内。
场景一(仆人眼中的场景):少夫人回家后,精神处于一种很不正常的亢奋状态。先是脸色凝重深沉而神秘地走进书房,像是要完成人生大业般,出来时一身轻松,只手中紧紧捏了一张薄纸,上面隐约写了“隐蔽”、“身体”之类的字眼,像是医院开的什么证明。然后,少夫人就在酒窖和红酒、白酒、啤酒奋斗,一路研究酒精浓度,还不停地喃喃自语,偶尔露出一个很邪恶的笑容。然后转战厨房,之后,仆人再也没有机会观察少夫人的怪异举措,因为……
场景二(纳兰谨一人世界):她是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情,所以需要很详尽地策划一道流程。第一,预备,基本物料是需要按手印的协议、高浓度最好一杯就倒的酒;第二,修饰,要让敌人察觉不到你的动态,在谈笑风生间制胜千里之外(这是纳兰谨思索了一下午的成果,自认堪比历代卓绝的军法大师);第三,出逃,一定要在林雅人发现之前将《离婚协议》送达安全的地方。以上,是思考的结果,于是,奔着这个目标,她进行准备工作。孰不知自己的举动在仆人眼中有多怪异,还自以为手法成熟,行动自然无比。
外景(林雅人办公室):刚挂断忠实奴仆打来的举报电话,得知刚和他新婚的那个小东西在家忙里忙外,预备一桌结果浪漫但现状过程有点惨烈的烛光晚餐,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翘起,连下午对视讯会议中频频犯错的分公司经理都意外地和颜悦色,令那位经理不禁怀疑,是不是好日子终于到头了?总经理想出另一种比暴吼更折磨人的方法了?
不得不说,美丽的误会绝不会一次就止息,而且无处不在,还总那么恰好地创造出一点暧昧的气息,叫人捉摸不定,欲罢不能。
林雅人前所未有地在公司当了一回好好先生,把下属吓得魂飞魄散后,终于煎熬到了下班,在公司附近的园艺会所,他买了一束红玫瑰,诗人用来比喻爱情的那种,没让店员配别的花,只是一朵一朵的红玫瑰紧紧相挨,裹一层紫色炫金的包装纸,很华美。
一路上想了千百回,要装作客户送他的,拿来没别的用处才转赠给她。或者,他可以丢面子地诚实点承认,是他专门买来讨好她的。
结果,还没进门,一束好好的鲜花就毁于一场意外,绝对的一场意外。
纳兰谨在屋子里非要烤蛋糕,一开始厨师长当然不敢拒绝,更何况那时厨师长还不晓得纳兰谨的杀伤力,那是绝对超乎想象之外的鬼神之力,蛋糕还没进烤箱,厨房就已经全部损毁,无一完好。
林雅人思索了半天,在走进大门的时候决定还是暂时保留一下自己的面子,当这束花是外面捡来的好了,便故意很不经意地拿在手中。大门一开……门内不是成群的佣人喊欢迎回家,更不是纳兰谨的娇颜笑语,儿时一只乘着火箭飞来的平底锅,像长了眼睛一般,正正地砸在他握在手中的花上,掉落在地,狠狠的清脆的声响。花与锅子,像是慢镜头回放一般,来回震了几下才正式在地上安定下来。
门内乱作一团的仆佣一个两个地安静下来,最后寂静一片,再没人敢说话了,都静静地等待着林大少爷的怒火。
林雅人却看着地上的花愣神许久。
残红衰败的破碎花瓣,碾得过分粉碎,这种代表爱情的花……
或许,他早些决定放下面子将花捧回来就能送给她了。或许,就是自己的一份不经意让花像她一般——流逝!
林雅人的沉默让仆人们极度恐慌,当然,有一个天兵是感觉不到的。
纳兰谨很愉快地端着今天唯一的成果——几块切得还算完整的西瓜出来,在见了大厅的情况后不觉异常,还很大声地吩咐:“你们还不去厨房,一会没晚饭吃了。”那时她是没看见林雅人的,脑袋里的想法也很单纯,她今天忙乎了一天的成果就是手里的几片西瓜,想来拿来忽悠林雅人是远远不够的,还是拜托她们做出点上台面的东西做掩护比较好。
仆人很想当乖乖听话的孩子,鱼作鸟散,可惜,不敢!静悄悄地站着,等待大家长发话。
林雅人再次发挥了今天下午在公司的奇异情况,没大发暴龙脾气,只淡淡说了一句“去吧”。众仆人像遭到赦免立即消失不见,大厅剩了他和纳兰谨,也是到了此时此刻,纳兰谨才发觉他回来了,但是,迷惑他视线的器材器具只有她手里的西瓜,很自然地含笑奉上手中的西瓜。
倒是林雅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殷勤吓得愣神一会才缓缓从玻璃器皿中拿出一片西瓜,咬下,生甜生甜。
眼前的她笑靥如花,迷人心神。
然后,“瓜洗得很甜。”一句,英明尽失,智商归入纳兰谨之流。
林家的仆人毕竟是受过长期训练的,没等林雅人有几分钟失神凝望的时间,就已经把晚餐布置妥当,还很贴心地选了花园里露天的小餐桌,摆放上浪漫的银质烛台,几朵烛火摇摇曳曳,风姿卓然,配一瓶纳兰谨选的红葡萄酒是再合适不过了。
纳兰谨浅笑,因为迷魂阵布置得太令人满意。
林雅人浅笑,因为完全误解了纳兰谨笑的缘由。
故事就是这么发展的,一个很好的开头,一个与纳兰谨心底所思所想几乎重合的开头,但是结局就有那么点……嗯,凄惨吧!大概……
还没坐下纳兰谨就有些不适的头晕,约莫是今天一天思考事情过多的缘故。纳兰谨暗暗思忖。此时此刻,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她该上床躺着休息才对,但快达到目的的喜悦及身体素有的韧性让她坚持坐下,灌醉他,签离婚协议。
过程,已是不在意料中了,就别提啥结果了。
“小谨?”林雅人疑惑。
脑袋晕乎的纳兰谨坐下后,一把拿起佣人开好的红酒,没劝他喝酒,反倒是给自己倒了浅浅的一杯,喝下。
大概是想试试效果吧!
“小谨。”
好温柔的声音,好像林雅人的声音,每回每回,趴在他背上,他总是那么温柔地喊着她的名字,想将她唤醒,可是,这么温柔的声音,只是让她更想睡觉而已。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却发现只是徒劳地任由眼皮越来越沉……
林雅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满桌的饭菜她还没动一口,红酒也只是喝了一点点,那点酒,就算是完全没有酒量的人也不会醉的。
“小谨,怎么了?”
纳兰谨是知道自己的毛病的,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得的病了,说起来很复杂,也很简单,就是脑袋里长了东西,不能多用脑子。
可能会死人,也可能不会。
自己脑袋糊涂的人往往会以为是别人的脑袋糊涂了,就像掩耳盗铃,就像喝醉的人偏偏会认为是别人醉了。纳兰谨也很正好地有这种的毛病,在她眼中,不是她晕乎了,而是计策成功了,她成功地把林雅人灌醉,不停地在她眼前晃成十个八个了。
“林雅人,你喝醉了吗?”
林雅人无奈,不语。
原以为她是身体不适,现在看来,喝醉说胡话的可能性比较大,没想到她的酒量差成这样,不由叹息。
纳兰谨将他的沉默当是默认,机会是一定要抓牢的,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于是大胆提出:“既然你喝醉了,那你给我签离婚协议书,好不?”大小姐说话的逻辑思维果然非同凡响不一般啊!
林雅人原本温柔抚着她发梢的手不由得加重力道,几乎将手中那几根发丝折断,最后却轻轻放手,诱哄:“拿来我看看。”
离婚协议书?就凭纳兰谨单纯的脑子是绝对想不出离婚这种“高招”的,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纳兰谨很是高兴,糊涂的脑袋以为“拿来看看”和“马上给你签”是同一个意思,将衣服口袋里折得整整齐齐的离婚协议书拿出来,恭恭敬敬呈上。
两行大字,差点没把林雅人气得吐血。
随手将纸片揉了丢进花园一角。
“谁教你的?”
一场没有脑子的恶作剧。
“林莫人。”纳兰谨倒是老实。
“为什么要和我离婚?”先不谈那张可笑的离婚协议书。
“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哑口无言。
纳兰谨笨归笨,却经常一针见血的刺痛人。
好半晌,他才讷讷答出一句似是非是的话:“我想娶你。”
“我不想嫁你。林雅人,我想嫁想爱的,不是你。”只是现实容不得人想,容不得人说不。
她爱他,也嫁予了他。
“你想嫁谁?”这话还带了半分温柔,在林雅人心底,多少是猜测着纳兰谨是故意想惹他生气的。
迫不及待地想要伤害他,也想给自己找一条全身而退的路,“林莫人。”
答案是——林莫人。她那天脱口而出的王子,那个教她签离婚协议书的人。只要有一件事情不对,很多原本对的事情串联起来,就成了一连串不对的阴谋。显然,林莫人和纳兰谨就是这样。
原本自信纳兰谨只是胡说的林雅人,心底没了一丝确定。
林莫人……
“纳兰谨。我不会签的!”你死了这条心,这辈子,你是死活都会和我绑在一起的!
怒气别说发挥个酣畅淋漓了,全数半途夭折……挑起这朝天怒火的人早已悄然睡去,趴在白色的大理石桌面上,脸色如同洁白的大理石一般苍白着。
林雅人的心脏不规律地收缩了一拍。
她这样……像是病了,可呼吸起伏又像是安睡了一般。
无奈却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她。
纳兰谨,就在怀里,触手可及。
轻柔地吻上她娇嫩的唇瓣,如同微凉的夜风轻拂,给那道粉色添半抹艳红。
纳兰谨,从不敢想,当我回头却见不到你的那种感觉,可现在却这样过了五年,独自思念的五年。
纳兰谨,你当时追我时的那股疯狂的傻劲呢?只要摆出一点点就好,一点点就好。我就站在这里,没挪过半步。
夜凉如水的风是最终的答案。
轻轻划过他的脸颊,亦轻轻划过纳兰谨的……
纳兰谨睡得极不安稳,梦里都是林雅人的身影,或好或坏,但最后都幻化成分手的那幕,化甜为苦,化雨为泪。
真是相遇太久,相处太久的缘故吧!这么些年,也有相处的时间比和林雅人相处时间更长的,或许是在她心底留了一道痕迹,却远不如林雅人留下的那道深刻,真的,只有伤害才会记得更深。
头隐隐约约地疼着,但无力控制自己的思维,满脑海联翩起伏的都只有一人。
和他在一起,她会死,睡得迷糊的纳兰谨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
终于受不了睡梦中连续的折磨而醒来。
空荡荡的卧室,一如往常。身边的枕头被褥都留着浅浅的睡过的痕迹,林雅人刚走。或者,每回当她不安地颤动睫毛时,他就适时地离开,留给她一个想要的安静空间。
他和她分房而睡,至少,在她眼底是这样。
昏沉的脑袋渐渐将昨日的事情忆起。
一桌丰盛的宴飨,一杯淡如白水的葡萄酒,昏迷,沉睡……
离婚——她唯一的解脱——胎死腹中。
他大概是将昏迷的她以为是睡着了才将她抱回来吧!好在以前的她总是迷糊地随时都会睡着。也许是那时,大脑就微微有感应地随时休息。
真是个见鬼的病,关键时刻就发作了。
离婚一事,下一次进行就不知是何时了。
纳兰谨正在沉思,门把悄然旋动,沉重厚实的隔音门被推开,还以为是送早餐上来的仆人,结果,早餐是没错,端着餐盘的却是高高在上的林雅人。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纳兰谨惊愕地看着他,很想问他是不是那根神经搭错了?可惜胆子小了那么一咪咪,只得狐疑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以自己简单的思维模式解释眼前的情况。
林雅人原本以为她还睡着,想放下早餐就离开的,没想,丢人地被抓包。说是想讨好她丢人,转身就走更丢人,就呆呆愣愣地傻站着。
两个人,各怀心思,相对许久。
终于,林雅人的耐心显然比纳兰谨的胆小要差一些,“起来!吃早饭!”很有气势地掩饰自己的气短。
“哦!”纳兰谨相当老实地抱着一堆衣服进浴室洗漱。
端着餐盘的林雅人站在空荡荡的卧室,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很傻。他林大少是从来不会也不应该去主动讨好一个女人。
以前的林雅人就够难让人明白的了,所以,她以为他爱她,结果不然。现在的林雅人更让人难明白,就像出了浴室,只剩了早餐摆在小茶几上,他早不知去向。
纳兰谨盯着这顿丰盛的过头的早餐,手指和嘴一反常态地没有开动工作,而是傻傻地看着,不停地想着,不断地去猜测林雅人一举一动的含义。
结婚,是意外。
他的温柔,是意外。
今天的早餐,还是意外。
林雅人还是林雅人吗?
是!至少外貌身体都是。
不是!至少那份奇怪的温柔不是。
头不期然的疼痛提醒她,什么都别再想了,却止不住脑海里纷乱的思绪。
林雅人。纳兰谨。
纳兰谨。林雅人。
就像是数玫瑰花瓣算缘分一般,有缘,无缘,只这几个字,只这两个名字,不停地在脑海里纠缠着她。
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思维,纳兰谨慢慢将手指伸向蛋糕,除了蛋糕还是蛋糕,她最喜欢的蛋糕,各种口味不同的蛋糕,她应该关注的蛋糕……
林雅人。
她喜欢蛋糕,原先就喜欢,离开林雅人后更加喜欢,没有道理的,或许……是有缘由的,只是说明不了。
林雅人。
他在她心底是什么呢?而她,在他心底又是什么?忽然出现的前女友?养在家里的妻子?还是一个陌路人,莫名地被牵扯到一起?
林雅人。
其实她不怪他。仔细想想,林雅人并没有不对的地方,错的是她。是她,在父母双亡的那天晚上,冲到马路上,那时的她想法极为简单,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帝,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却在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中遇上了他。然后,他撑起了她的一片天空,替她办理父母后事,送她上学接她下课陪她吃饭。很自然而然,他被她缠上。其实,他并不喜欢她吧?其实他喜欢的是在英国的那个学姐。不然不会毕业就出国,不然不会出国后信息越来越少,他早已放出信息,是她没明白,是她太笨太笨。林雅人,看着脾气嘴巴是坏了些,却因怕她崩溃陪了她许久,是后来实在承受不了她了才选择出国的吧?
呵呵!不是告诉自己要想蛋糕的吗?思绪竟然还是转回原地。真傻啊!忘不掉!
纳兰谨甚至清醒地知道自己要晕倒了,手不停地往嘴里塞蛋糕,牙齿不停地嚼,舌头还清晰地感觉到蛋糕甜甜的香味,脑海里不停地转着林雅人和晕倒这两个词,疯狂地相互碰撞,最后,眼前一黑,她知道,终于解脱了,终不用再想林雅人这个名字了。
原来,只是她以为自己不痛了。然而,比起回忆那些,她宁愿死。
纳兰谨是在林雅人怀里醒来的,一个紧得令人窒息的怀抱,一个温暖得让人留恋的怀抱。
睫毛轻颤了两下,眼睛徐徐张开,落入眼帘的那个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一张灰暗阴沉的布满乌云的脸忽地像被阳光扫过般,一点一点褪去昏暗绽出颜色,僵硬的唇角缓缓浮出一丝惊喜,慢慢扩大……惊喜,在他脸上是那么明显……
纳兰谨顿时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就算是摸摸他的脸也好,该说点什么,就算是喊一句他的名也好。
最后,只是沉默,安静地仰赖着他的怀抱。
她的胆子太小,太害怕伤害,所以,宁愿在开始就掐断自己所有的幻想。
事情的发展是不怎么在纳兰谨预料中的。原以为就此沉默到终老,或者她先忍不住睡着了,或者林雅人觉得无聊离开了,可他却忽然吻住了她,用力地在她柔软的唇瓣厮磨,用极了力气,直叫纳兰谨觉得嘴唇发疼发麻。在她以为自己快承受不住时,慢慢,林雅人放柔了步调,轻轻吮吻,缓缓,撬开她的牙关……相濡以沫,似乎就是这四个字,却在最后关头,纳兰谨的牙齿狠狠地打到。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纳兰谨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林雅人,按着他的脾性明明该很生气的,却像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似的,单单纯纯地看着她,任由他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她唇上,侵占她的味蕾。
“小谨,我后悔了。放你走,我后悔了。”讳莫如深。
他的血怎么会落到她的眼睛上呢?纳兰谨用手抹过,才知晓,方才那滴——是泪。他眼睛里闪动的东西,不是她的错觉。
“林雅人,你好奇怪。”他不该是那种用眼泪打动人的家伙,他就该是高高在上,就如同当初,高高在上地分手一样。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你是不是脑袋坏了?”
脑袋坏了!林雅人浑身一震,随即又故作镇定地把纳兰谨那只手拨下来,“好好休息。”顺手将纳兰谨身上的被子拉密实了。
“林雅人,你比我更该看看医生,最好是精神科的。”别以为那是讽刺,纳兰谨是十分非常很正经地提议的,因为林雅人变态的是性格而不是身体。
林雅人居然没有暴吼。
纳兰谨胆子原本不大不小,这样,胆子就更大了一点,“我不和你离婚睡不着,你最好也把离婚协议书签给我。”这回应该发怒了吧!
他竟只是蹲在她床边,用放大得过分的脸,用温柔得过分的声音说:“小谨,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情就是在英国的时候放你离开,而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情就是威胁你和我结婚,你说,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再犯一次错误?”
纳兰谨被那份意外的温柔深深震慑住了,直到林雅人离开,直到房门阖上的声音响起,她依旧回不了神,依旧理解不了林雅人方才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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