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后悔
为了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辗转难眠了一夜之后,月涯挫败地发现除了使自己的头越来越痛之外,再没有别的收获。无奈地揉着额头,暗忖失眠这种事简直比醉酒还要折磨人。
可恶!这些都是膺战害的,早知道一开始在贯天楼的时候就不招惹他了!她现在真是后悔……
耳朵敏锐地察觉到有甩鞭子的声音,真是冤家路窄!她随即想到此刻自己最不想见的人可能就在前面,立马改变方向想避开——“呀!月公子!”
绝望地叹气,易芷娘居然先一步发现了她并朝她跑了过来,把避开的计划硬是腰斩。
“月公子早,昨晚睡得好吗?”精神奕奕的易芷娘笑问,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
“嗯,还行。”大概合眼有半个时辰吧。
“是吗?可是你看起来脸色很差。”她细细地打量着月涯眼下的一片黑影,猜想她该是认床的原因,于是也没多想。
“月公子,膺大哥正在练功,过去看看?”
“呃,不用……”她现在头好痛,没心情看膺战练鞭还是耍剑的。无奈易芷娘一脸的兴奋,根本没听见她的拒绝,便直接拉起她跑过去。
“月公子你看!膺大哥正在练习长鞭,他真的好厉害啊!”
她的眼睛里尽是倾慕的神情,里面装满的都是膺战的身影。看着他一鞭接一鞭奇准地甩在靶上,用劲之大使得被打到的靶子立即变得四分五裂,可想而知那鞭子要是打在人身上的后果。
闻言月涯只能干笑。不可否认,易芷娘的崇拜配合着膺战甩出的“呼呼”鞭声,的确很有说服力。而且,她也见证过他曾经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同时打败了贯无敌和贯无忌两人。他的武功修为,可能已经超过了她原先的猜想了吧。
她仔仔细细地研究他的功夫路数——利落,干净,毫不拖泥带水地直击要害,却发现对他究竟是师从何处这一点,她依旧毫无头绪。
“这么高的武功,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
易云擅长使的是刀,所以绝不会是他教的。也可以确定不会是江湖上已知的各大门派。就她所知,江湖上十年以来甚至也没有哪个使长鞭的高手……
易芷娘听见月涯的喃喃自语,以为她正在问自己便直觉地回答:“没有人知道膺大哥的武功是谁教的,他不想告诉我们,甚至爹也没说。只是他之前有段时间会常常闹失踪,我猜可能是什么高人暗中指点膺大哥的。”
“你猜?!”
“嗯。”不好意思地笑笑,她道:“我曾经偷偷跟踪过膺大哥,可是最后都被发现了。”
看不出来他原来这么神秘……月涯饶有兴趣地看着膺战手中那条通黑的鞭子,心里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渐渐好奇起来了。
“被发现了以后,膺大哥虽然不愿意让我跟,可是他都会把他学的教我。”
“教你?”
“嗯。”回忆起过去,易芷娘泛出单纯甜蜜的笑,“我十三岁那年,膺大哥开始教我鞭子。他每一天都会带我到后山的空地上去,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教我。起初我挺笨的,老是学不好,甩出去的鞭子有时候不但没往前反而卷到自己身上,把发髻都甩下来了!膺大哥从来没笑话我,只是耐心地等。后来爹发现了,说女孩子不该习武,还为此大发雷霆。不让我出门,不让我动鞭子一下,也是他帮我去跟爹求情……”笑容,越发的甜蜜幸福。她像想起了什么,抽出缠在腰上的银鞭递到月涯眼前,“这根银色的鞭子就是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膺大哥特地送给我的。”
银鞭在阳光下闪耀夺目的光,和易芷娘一身粉色衣裳看起来极相称,送鞭子的人对她的心意也由此可见了……
突然间,月涯觉得有什么东西快从喉咙里冒出来似的。
“芷娘,你很喜欢膺战?”忍不住,她低声地问。
“啊?!”
易芷娘红了一张俏脸,随即坦率地承认:“嗯!”
为什么她明明知道她喜欢膺战,她还会问这个问题?为什么看到她甜蜜的表情,她心里会那么慌?为什么听见她亲口承认,她胸口会一阵地闷?
“月公子?月公子!”
“啊?”
“你又失神了,在想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在想,她最近是怎么回事——“芷娘,你喜欢膺战是什么心情?”
“就、就……每天都想看到他,见到他很开心,没见到会很担心。想知道他每时每刻在干什么,他跟谁在一起,他在想什么……”
闻言,月涯狠狠地僵住,“你很、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吗?”这症状怎么有点熟悉?天,她的头更痛了!
“嗯。还有就是,我想知道他喜不喜欢我……”最后一句越来越小声,几乎是听不到。
可是就站在她旁边的月涯听得清清楚楚。
好看到人见人爱?
爱?没有!绝对没有!
那是在客栈里她问膺战的话,虽然说当时她并没有想什么……可是,真的没有想什么吗?如果她其实是有“想什么”的话,那她对膺战……
“呀!膺大哥在跟我招手,我要过去陪膺大哥练一下了!”说完,易芷娘便急急地跑过去。可没跑几步又回过头,讷讷地看着月涯,“月公子,我刚和你说的话,你可别告诉膺大哥!”见她点头,才又放心地离开。
看着易芷娘和膺战对招,银色和黑色的鞭子挥舞飞快。膺战说是在对招,不如说是在指点易芷娘,恰到好处地留手,边让她看清自己的来势和路数。而易芷娘的虽不及他的高深,却也是纯熟精湛,那并不是一朝一夕练得出来的。为了喜欢膺战,讨好他,她真是挺努力的。
突然的,月涯转身走开。赶在有人发现她的不对劲,尤其是膺战发现之前,她要赶快离开。
再看下去,她会变得越来越奇怪。易芷娘刚才的话让她的心已经不知不觉中感到一阵的酸涩了。那么清晰的感觉,由胸口直接地传达到大脑的深处,一阵强过一阵的。她还能怎么忽略,怎么去骗自己,说她对膺战其实什么也没有?
她自顾地想着,逃也似的没有目的地顺着脚下的路走,直到走进一座小亭子便就一石椅坐下。一时没有察觉不远处有人跟着。
啊!
惨了!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奇怪了,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那个人的?”胸口一阵阵地悸动,她烦恼地干脆捂住。是膺战跟她说他身世的时候吗?她当时还安慰了他,这辈子她还没安慰过谁呢……还是他帮她挡住红叶她们的时候?是他在客栈教训贯无忌的时候吗?还是更早一点在床上……都不对!她该不会是那一次,第一次在树上的时候就看上膺战的吧?!
“可恶,不想了!”越想头越痛,心也越乱。反正她现在喜欢他已经是事实了。虽然讨厌她也不得不承认了,她向来不是喜欢逃避的人。
“现在重点是,他喜欢我吗?”
还是说,膺战喜欢的是易芷娘?
他们两情相悦吗?
因为他们从小就青梅竹马,所以就两小无猜了?
所以呢,她来晚了吗?可恶……
“你喜欢上谁了?”
“膺……”
“膺战?!”那人有些诧异地挑眉。
“关你什么事啊!”气恼地吼,她正烦恼的时候捣什么乱……
呃?!不对,有人!
月涯迅速地冷静下来,转过身正面对那人——眼前是个有一定年纪的男人,看起来要比易云还老一点,但是一派的儒雅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此刻正对她和善地笑,满脸的好奇。
她刚才的自言自语被他听到了?她危险地眯起眼:虽然他看起来不像是爱乱说话的人,可还是想办法堵死他的嘴比较实在。
那人却像是见不到月涯威胁的眼神,继续探询:“说说,你喜欢谁了?”
“关你什么事!”可恶,他果然听到了!她又羞又恼,气自己居然这么不小心,连其他人的靠近都没发现,“你是谁?”
“我还想问你呢!你是谁?”男人笑笑地反问。
能这么靠近她武功一定极高,而他又能在倾城山庄自由走动,看起来不像仆人……除了易云,大概也只剩下一个人了。她咬住下唇,脑子里刚刚因为羞恼而失去的精明又回来了。也正因为猜到来人的身份,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见状,易风哈哈大笑,“怎么?月涯,猜出我是谁了?”
“还没。”
“不对,你已经猜到了。”她赌气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月倾城,易风心中满是感慨,“你是不是该唤我一声什么?”
狡诈地勾起嘴角,佯装听不懂地反问:“你觉得我该叫你什么?”
他也不动气,依旧一副随和的模样,“也对,你不是已经和易云易庄主说过你爹早死了吗?”
一句话,成功把月涯接下来的伶牙俐齿堵得一窒。
“你怎么能证明我爹就没死呢……”她刚下山的时候还有点担心,要是他不愿意相信她不愿意认她的话该怎么办?
“我从没怀疑过你娘,月倾城是不会背叛我的。”所以即使易云告诉他说,月涯亲口说的她父亲已死,他也从没想过这种可能,“而现在,我人好好地站在这里,你爹呢?”
与和蔼的语气不一样的是,易风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掰不下去了,见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娘亲,月涯终于松了口气,也松了口:“爹。”
“很好。”终于听见她叫自己了,易风高兴极了。当初月倾城和他闹别扭离开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她有了身孕,月涯今日的出现简直是一项惊喜,她是他的骨肉呵。他不禁猜想,“是你娘让你来找我的?”
“怎么可能?娘那么爱面子。”要不也不会忍了快二十年也没下山,“是我和孪生姐姐月汐私底下决定来找你的。”
原来她还有个姐姐,没想到倾城给他的惊喜居然有两个,“你娘难道没告诉你二十年的约定吗?”
“娘一直都记着,不过,她脸皮那么薄又怎么会自己到中原来找你呢?所以只能等你到敛月宫找她。西域距离中原路途遥远,所以最后我和月汐商量着把到敛月宫的地图给你送来,要不然你是怎么也找不到的。”所以才会在这倾城山庄等了那么久那么被动吧,“我们都知道娘她,其实是很想你的。”
“我知道。”他慈祥地看着月涯,向她诚恳地保证,“我会尽快动身前往西域的。”
“那就好,娘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开始盘算起到时候跟着一起回去,娘追究起私自出宫的事也好有个弥补,至少,也多个人帮着求情了。一想到这一石二鸟的计划,她忍不住得意地笑。
“月涯。”易风有趣地看着她独自一人在偷笑,暗想她脑子里一定又在计划着什么了,不过他现在比较关心的是——“你是不是应该先告诉爹,你究竟是男是女?”
喔哦,他看出来了?这个刚认的爹眼睛很厉嘛。但她狡猾的依然选择反问,不愿直接给答案,“你觉得呢?”
“呵呵……”她就连性子也像足了月倾城呐,滑溜得像一条泥鳅。
“如果你是男子,那将是许多女子的悲哀。如果你是女子嘛,就该有许多男人要头疼了。你大概不知道,倾城当初刚到中原的时候也是扮成男子的模样,而你看起来就和当时的她一模一样,我又怎么能看不出来呢?”宠溺地拍拍她的肩膀,易风朗笑着走开,并没有对她这一行为多加责备。
易风和月涯都没有想到的是,刚才的一番话全部被躲在树后面的易芷娘听到了。她本来见月涯突然离开,觉得奇怪便出来找她,没想到却意外听见了这番话。
“月公子,哦不,是月姑娘。她居然是大伯的女儿,那她就是我堂姐了!那她为什么一开始不和大家说呢……她是女子这件事,膺大哥知道了吗?不行,我要去告诉他!”脑子里刚消化完这些信息,急促的脚步就飞快地往回跑,迫不及待地想把这消息告诉膺战。
却在快跑到原处的时候,她突然停下,再也迈不出一步了。
如果你是男子,那将是许多女子的悲哀。如果你是女子嘛,就该有许多男人要头疼了。
同样生为女子,她可以想象月涯穿回女装的话会有多美。就像大伯刚说的,恐怕很难叫人不动心吧?膺大哥知道了,他也会爱上月涯吗?他会吗?她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
不!不对!
膺大哥爱的人是她才对!
可是,如果他会的话,那她该怎么办呢?
“你在干吗?”
听见叫唤,膺战连忙转过身。微皱眉,“是你?”
“你以为是谁?易芷娘吗?”没好气地看着他严肃的样子,月涯收起开玩笑的心情,“你在我房门口干吗?”
见到他就忍不住气闷,她怎么会喜欢这种人呢?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她的话让膺战脸一僵,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不管你信不信,那天早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最后跟你说一次,我道歉。”
“你专门来跟我道歉的?”
“没错。”
闻言,月涯不禁挑眉。加上这一次,他大概已经跟她道歉过不下七八次了吧?从离开客栈的一路上到庄里的算在一起,道歉了那么多次,其实她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这样说来倒是他比她还介意了?眼角偷觑了下他,半是刺探半是好奇地问:“没有别的了?”
美目仔细地盯着膺战的脸,不想放过一丝一点可疑的表情。
被她那么大咧咧地瞧着,他不由得感到一阵的不自在。因为他来找她的确还有别的原因,总不能告诉她说,其实,是他想来看看她吧?早上练武的时候,她突然表情奇怪地转身走开,让一直看着她的他放心不下。想着想着,突然被月涯凑到眼下的脸吓了一跳,气恼地质问:“你干吗?!”
“你一定有什么事不想让我知道。”懒懒地下结论。他的表情很明白的写着“心虚”两个字,“不过算了,我不想知道。”
她的话,膺战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庆幸。对于月涯的善变,他应该早就见怪不怪了不是吗?
“你还记得我说过来倾城山庄是来找易风的吧?”
他记得,而且他还记得她愿意告诉自己完全是因为他帮她解决了敛月宫派来找她回去的侍女。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他问道:“你已经见到他了?”
“没错,而且是他来找我的。”
“他隐居庄内多年,怎么可能主动出来见你一个陌生人?”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可能,他不禁猜想,“除非,他一直在等的人就是你。”
“就算是吧。那你猜,我和他之间是不是有个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呀?”既然他膺大侠今天难得这么有推理能力,那她就干脆再让他好好发挥一下好了。
“月倾城,恐怕就是你和他的秘密。”
易风二十年来一直在等一个人,他本来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等谁?现在想来,能让一个男子痴痴地等了那么多年的,答案其实也很浅白了。他将易庄改名倾城山庄,就是想让月倾城知道,也不怕让别人知道,他在等她。
现在月涯一出现,他就主动出来,怕不只是月涯能带来月倾城的消息那么简单。易风和月涯的关系……
“难道,易风其实就是你爹?”
“原来你早就猜到了。”她也不否认,爽快地承认了。
不过,膺战能那么快猜到也说明了他不相信她一开始对易云说的那些话,哼!他变聪明了嘛!
而事实上,膺战能猜到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他对易风的了解。倾城山庄里没有人知道,易风就是那个在暗中教他鞭法的高人,也就是他的师傅。这件事是易风要求他不能说出来的,所以就算是月涯再精明狡诈也猜不到。
“呐!”见他突然沉默着想着什么,月涯只好先开口,抵不过心里微动的情绪,“我来倾城山庄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能过几天就会回西域了。”怕他听不清楚,后面一句故意加大音量,眼巴巴地期待着他会有的反应。
她要回西域了?也是,她来中原是来找易风的,现在目的达到了。可是他却忍不住再一次确认地问:“回敛月宫?”
“嗯,而且估计不会再回到中原了。”
再也不回中原。
也就再也不回倾城山庄了。
这就意味着,她一走,他可能再也没机会和她见面了。因这想法心里一急,他激动地握住她的肩膀,“那就不要回去!”
四周一片的沉默,只有膺战急切的呼吸声。
“……膺战。”月涯轻轻地唤,说出去的话却比劈下一个雷还具有震撼力,她说:“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委屈自己,这就是她。也不管这话由女子来问会有多不可思议,反正她现在只想知道——“你喜欢我,对吧?”
反倒是膺战作为男人,被她这么直接地一问,脸立即爆红。这么隐私的问题,这女的居然这么……这么……
“不准犹豫,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要你老实告诉我。”
如果没有确定膺战是喜欢自己的话,她是决计不会先让他知道她的心意的,要不糗的人就是她了。瞪大的美目又随即危险地眯起,一咬牙干脆地继续追问:“还是说,你喜欢的是易芷娘?”
心里,有点冒酸。她不知道如果膺战真跟她说是的话她会怎样,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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