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豪门新娘(契约娇妻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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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轨迹的错误

湛阳重新打开了手机,戴上耳机,一边开车一边听语音信箱中的留言:“还是我,湛阳,我刚才打到你家里去,没有人接听。对不起,我很不识趣,连我自己都很讨厌自己,为什么脸皮可以这样厚,为什么?我明知道自己应该明白,从一开始我所处的位置,我其实应该搞清楚的,我在湛家,在你身边,是怎样的身份,怎样的位置,你应该给我的都已经履行了,我可以为你做的却是这么有限。可是我还在向你要求……

“湛阳,我姥姥准备要进手术室了,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不再提伟信的事,可是我拉她手的时候,还是可以感觉到她身上无力,她心情一定很低落……很不好意思,很对不起……我不应该哭的,我不该……我不想逼你,我不是要逼你……请你原谅我纠缠不放,请你不要见怪我的不识相,我只求你,求你帮我这一次……当我欠你一次,我一定会还……”

她的哀戚哭音是留言终止的句号。

萦绕在心头的无尽的悲怆与焦急,他拔掉了耳机,鼻中涌起一阵微微的酸楚,双眼不自禁地泛起水雾,视线有一瞬的迷糊。

方知道这一刻,竟是为她的痛而痛,为她的哀而哀。

护士们正在为姥姥进行手术前的准备,乐春风倚靠在墙边,整个儿形同虚脱。

利杰为她递来三文治,“吃点东西吧。”

她机械化地接过,却没有进食的意思,只依旧怔怔地看着姥姥病床所在的方向。时间在沉默中无声无息地流淌过去,她已经不会再抱着厚望地关注电梯的开合。利杰也不刻意说安慰的话,只远远地候在一旁,如坚守某项任务。

一切准备就绪,医护人员就要把姥姥推进手术室。

乐春风看到姥姥灰败晦暗的双眼,心一下揪得生疼。她一步一步随着推车往前走,双脚沉重如同灌了铅。

“湛太太。”利杰在她身后唤道。

她没有回头,此时此刻再没有任何事可以令她分半点的神。

“春风!”直至他的声音响起。

她肩头微微发抖,她甚至以为,她想得太多,也许是听错了。

意外的是下一秒,带着温热气息的手掌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她五指冰冷,霎时便能感觉到自他掌心中传递过来的暖实包容。她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他含着痛惜与关切的眸光。

她双唇轻轻一颤,话语未曾启齿,他便已一手将她的腰身环抱进怀中,另一手则按抚在她紧抓姥姥推车的手背上,与她一同送姥姥进入手术室。

姥姥似是有所察觉,侧一侧头,看到了他,黯淡的双眼顿时绽放出了明亮的神采。

湛阳更拥紧了乐春风,垂头看到她的眼角有泪水渗出,他抬手为她拭泪,面上带着一抹浓不可化的爱怜与情致。

姥姥的嘴角抽搐着扬起一个奇异的弧度,欣慰的笑意渐渐地蔓上了她浑浊的眼睛内。

已经到达手术室门前,家属不得不止步。乐春风依偎在他的怀中,目送着姥姥的推车消失于紧紧闭合起来的大门后。

她紧绷了半天的精神终于在这一刻松弛下来,头脑间昏昏沉沉,方觉哭得太多,两额正隐隐作疼。她情不自禁地埋头靠在他肩膀上,他身上有淡淡的青草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息间,竟似可安神宁心,于不知不觉间舒缓她的不适。

他扶她到一旁坐下,手拥住了她的肩膀,低声道:“我来迟了。”

她自他温暖的肩窝中抬起头,直觉自己眼圈发肿,不由垂下眼帘来,避开他的视线,哑声道:“谢谢你,谢谢你还是来了。”

湛阳看着她有点苍白的脸颊,道:“你还没有吃东西吧?我陪你去吃饭。”

这时才发现,利杰已悄然离去,那份三文治静静地躺在长椅边上,乐春风将之拿起,道:“今天多亏了利先生。”

湛阳轻轻颔首。

姥姥的手术进行了数个小时,一直等待到凌晨,她倚在他身侧,从疲倦中陷入沉睡,又从沉睡中茫茫然清醒。他静静地陪伴,会在她口舌干涸的时候递上一瓶热巧克力,会在她焦灼得难安的时分握一握她的手,劝她耐心。

她于是便安静下来,依旧坐下,身子软软地靠着他。

他如果走开,会脱下外套,轻轻披在欲睡还醒的她身上。

带着他体温的外衣仿佛他的怀抱一样,都是那么暖意缱绻,为她驱走寒入心扉的彷徨无助。

她自迷糊中拢一拢衣衫的前襟,头脑间的意识渐渐地又再清醒。

睁开迷蒙的眼睛,红肿的感觉已消退了不少,足以让她保持视线的清晰。

他还没有回到她身旁的座位,她抬起头,远远地,看到他站在走廊的另一端,面向着窗外,有几分专注的模样。

她站起身,轻步向他走近,长长的走廊,光管的照亮未免显得清冷,透着几许孤独的空寂。

逐渐看清,原来他在打电话。

他的心思应该都集中在了那一方上面,浑然未觉她的靠近。

她没有要偷听他谈电话的意图,因而在他的声音传进耳际的刹那,她打算转身走开。

“我现在还不能离开,我跟你说过不用再等我。”他的语气是温浅的,声音自喉中低低地传来,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

她停了一停脚步,侧过头,下意识地想继续听下去。

“太晚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应该不能回来了……答应别人的事情,我不能言而无信。我要陪着她……芷卉,你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很明白,她不是我真正的妻子,可是我也不能抛下她不管。你不要再多说,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不需要你再来强调她是什么……”

根本不需要强调,她是什么。

乐春风心无可抑制地沉下谷底,苦涩的滋味无声无息地迫上了空落落的心房中,充斥于胸臆间,沉沉地将这难言的讽刺聚拢,一点一滴地警醒着几乎就要沉迷于假象中的她。

她定一定神,开始往来时的路走回去,接触不良的光管不合时宜的忽明忽暗,映得人的眼前也是晦明不清,有看不透前路的迷茫。

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明白,她是他的什么。

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自签下交易协议的那一天开始,便已经很清晰。

他的空间,她的天地,是永恒的两个国度,纵然有交集,也是因着轨迹的错误,只需电光火石的瞬间,便仍将泾渭分明。

她怎能以为他不经意中流露的一点关爱,会与真诚有关?

他不知何时追上了前来,关切地问她:“你怎么不睡了?”

乐春风把他的外套从自己肩头拉下,递到他跟前,语带感激:“我不用了,谢谢你。”

湛阳触碰到她的手,竟比之前还要冰冷,忙要将衣服往她身上重新披上,“这里太寒凉,你还是……”

乐春风却转过身,抬手不经意地挡一挡他,淡淡道:“我不冷。”

他抬眼看到她面容上的坚决,心知她不是客气推托,不由停下了动作,缓缓地收回了手。

她缓步往前走去,注视着手术室上方久久不熄的红灯,轻声道:“我想也不用等太久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你陪我太长时间,也该回去了。”

他皱了皱眉,看着她单薄的背影,道:“我还是留下吧。”

“我不需要你施舍。”她飞快地道出一句,旋即,在他未及听清之时,又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我想自己安静一下,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如果有事,我会打电话给你。”她边说着,边坐下,抱起双臂闭眼假寐。

他脸带思疑,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把外套盖在了她身上,在她睁开眼的同时,默然转身离去。

凌晨三点钟,医生自手术室走出,眼神沉重,不无遗憾地告知姥姥手术失败。

乐春风已经记不清那一刻的自己是如何失去了意识,又再恢复思绪,然后如行尸走肉般前往再见姥姥最后一面。她呆呆立于姥姥跟前,泪水的流淌是不受控制的,但她再哭不出声来,填满心头的是无尽的哀痛,已没有属于她的喘息余地。

拼尽所有,她用她一生做赌注,仍然无法挽救她珍视的。

从此以后的她,负债累累,与天下间任何一名忘形而倾囊的赌徒一样,没有回头的路。

她疲于姥姥的身后事,湛阳曾说要帮忙,可是她拒绝了。

那段日子,她每日穿着纯黑的套装,在昔日姥姥的家中度过哀期。

妈妈回来后,在她面前掉过几滴眼泪。她冷冷注视对方,没有说话。因为她记得对方曾说过一句:“是你选择的。”

再不堪的结果,也是她选择的。

湛阳来接她回湛家的时候,她只命令自己要融化面上的冰霜,在债主面前,她没有痛苦或埋怨的资格。

坐进车子,察觉到他自后视镜内觑了自己一眼,她从容地扣着安全带,平静道:“一切都过去了,我很好。”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返至湛家大宅后,她始知他神色间为何隐有忧色。

桃红色的烫金印请柬整整齐齐地放置在大厅长桌上,她拿起其中一份掀开,只见上书:谨订于九月十六日为尚文逸、湛晴于银华园大酒店举行结婚典礼……

她若有所思地合上喜帖,放回原处。

湛阳在她身后道:“你这段时间不方便出席婚礼,他们都已经知道。”

乐春风回过身,在大厅的玻璃酒柜扇门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鬓发旁,那素洁的小白花昭示着她亲人新丧的哀戚,她淡淡道:“你认为我不应该出席吗?”

湛阳注视着她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悯然。

她会去,她不会让自己成为躲在盛宴的华丽阴影背后独尝失落的可怜人。

连日来覆盖于她遍身的灰黑是时候褪去,她选择了一袭纯白色的软罗丝露肩礼服,肩膊雪白纤瘦,是冰肌玉骨般的性感曼妙。腰间一侧斜斜装饰着缀水钻蕾丝纱,在她举手投足间绽放出熠熠的瑰丽光华,长长裙摆飘逸曳地,益显她气质高雅出尘。

在前往酒店的路上,她对湛阳道:“我希望你可以帮我一个忙。”

湛阳转头看向她,她柔美的侧脸上隐隐地带着凄冷之色。不知为何,他更将她眉宇间的落寞看在了眼里,此时的她,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他心有不忍,禁不住要劝:“春风,你没有必要勉强自己。”

乐春风却展颜而笑,精致的妆容粉饰之下,她的笑容妩媚而俏丽。

“你也没有必要为我担心太多,在嫁给你之前,我曾经对他们说过,如果他们有幸结合,那么我将会很高兴,因为这是一个机会,可以让我好好清算他欠下我的债。”

银华园大酒店与新亚金汇大酒店一样,同为本城知名的五星级酒店,大门是意大利古堡式设计的雨篷,华灯璀璨,富丽长廊两旁恭候着衣冠楚楚的礼仪人员,为来宾指引服务。

乐春风挽着湛阳的臂弯,在此起彼伏的镁光灯中款款走进酒店大堂。

跟前五彩华光闪耀,放眼金碧辉煌,衣香鬓影,迷离的人面恍如粉墨登场,在满场贵气洋溢的绚烂流光下,连一句得体的笑语亦是奢靡宴席中的华丽点缀。

大小湛氏夫妇均已到场,但无疑是小湛氏夫妇更为吸引眼球。尤其当湛阳在众目睽睽之下温柔地在乐春风鬓旁耳语轻吻,极尽浓情蜜意之态。乐春风如小鸟依人,面如桃花地靠在丈夫身侧,不知是哪句甜言蜜语的触动,她顾盼生媚,巧笑倩兮。

连新郎新娘的风头,也不过如此。

湛晴身上一袭象牙白丝绸曳地婚纱,典雅高贵,秀媚发髻上的珠宝花式皇冠流转着晶莹亮丽的光芒,在奢华的婚礼中,越发映衬得慈善公主的雍容华贵。她牵着新郎尚文逸的手,冷眼看着兄嫂毫无矫饰的亲密无间,描绘精致的柳眉轻轻一皱。尚文逸金丝眼镜后的双目微微黯淡,却并没有因此移开落定在乐春风身上的眼光。

乐春风与湛阳携手来到一对新人跟前,湛晴看也不看乐春风,径自对堂兄道:“哥哥,我会让人在主席宴上加一个位置。”

乐春风笑意盈盈,明眸皓齿,“有劳晴的费心安排了,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如果有人不请自来,也请你们不要见怪。”

尚文逸的神色有点不自然,只一言不发。

湛阳笑着对妹妹道:“我刚才看到以前教我们钢琴的宁阿姨也来了,你和我一起过去打个招呼吧。”

乐春风半垂下头,装作没有注意到湛晴临走开前向自己投来的疑忌目光。

尚文逸的不安在湛晴离去后反而退减了些许,他注视着乐春风,道:“你还好吗?”

乐春风知道他是慰问她姥姥一事,只故意不解,道:“我?很好,我当然好,你没看到我老公有多疼我吗?”

他叹一口气,轻声道:“只要你觉得开心,我就心安了。”

乐春风从侍应手中取过鸡尾酒,饮下一口,双颊边红霞明艳照人,她的笑意渐冷,“你可以心安,你自然可以心安。”她摇晃着杯中醇红如血的酒液,一字一眼道:“因为我活得比你好,你死得比我早。”

尚文逸闻言面上一沉,眼内的神绪顿显一片错愕。嘴唇有轻微的颤抖,正想开口说什么,湛晴已返至了身边,他脸色灰败,只能强自微笑。

乐春风气定神闲地踱开步子,转身的一刻,看到不远处凝视着自己的湛阳。她又再低头品酒,这时才觉得,满嘴苦涩。

酒宴散去后,乐春风仍旧挽着湛阳的手离席,惹来一路或揣测或艳羡的目光。

直至来到无人在侧的停车场,她才松开了他的手,面容清冷地道一句:“谢谢你帮忙。”

湛阳似有所思虑,默默无言,脑中仍旧不能忘怀刚才在酒席上的每一幕,她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神情,都落在了他的视线内,才发现他关注,他在意,这样的变化,竟悄无痕迹地在自己的心神间扩大,连自己也觉意外。

偶尔会从后视镜看她,话到嘴边,犹豫一下,还是决定说出:“你准备毕业了,有没有兴趣到湛氏来上班?”

乐春风始料未及,道:“进入湛氏?”湛氏是本城名企,竞争激烈,他愿为她开后门,这可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她没有为此感到兴奋,因为她转头看到他俊脸上呈现的凝重。天下无白吃的午餐,正如他给她钱,让她出卖幸福。

她很快反应过来,未等他说话,便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湛阳并没有想到她会马上明白过来,微微怔了一下,一时倒静默了起来。彼此间相对无言,气氛竟显得有些微妙,有着各怀心思的难测与隔膜,连眼神也带着欲盖弥彰的闪烁。

该对她说吗?该让她去做吗?他不由犹豫。

良久,他才缓缓道:“我爸爸在四年前去世后,我叔叔便全权管理湛氏,这几年来,我虽然不插手湛氏总公司的经营运作,可是叔叔的做法手段我都是一清二楚的。湛氏几年前申请上市,递交的审计报告里哪些部分是真实无误,有哪些是有待推敲,我也是心中有数。与其说他是为了发展湛氏,不如说他另有计算,更多是为了他自己在外面建立的门户。我不认为凭他个人的资金可以维持四五家公司的经营。真实的湛氏账目情况,我想对他来说,是最为关键的,也是他最为重视,最不能示于人前的,或许,也将会是致命的一击。”

乐春风细细听着,大脑迅速运转起来,分析着个中利害,渐渐,一个想法自脑中形成,却也不是十分肯定,只迟疑着问他:“你想把湛氏的财务资料拿到手?”

湛阳的眼眸在一路飞驰而过的夜景霓虹下益显深沉,“志在必得。”

心惊的感觉这时才开始一丝一缕地钻进她的胸臆,她深吸一口气,平了平心绪,方道:“这似乎有违法律。而且,我并非财务专业,你难不成要硬把我安放在财务部门?”

车子进入隧道,灰黑的阴影在湛阳脸上掠过,他似乎陷入了思考中,更仿佛是在为难。

如果这样做的结果是让她再受伤害,他又于心何忍?

思及此,他暗暗压下念头,敛下满心的不安,再次开口:“我虽然可以让人事部安排你进入湛氏,但是我不能指定你到哪个部门,担任什么职位,很有可能,你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员,而我想你做的,也并非是要你到财务部去窃取资料,所以,你不用担心,你不会有触犯法律的风险。”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是深思熟虑后方再继续说下去,“尚文逸在一个月前已升任财务总监,他现在是叔叔的女婿,湛氏财务部的防盗门密码和保险箱密码,他是唯一两者都知悉的人,所以……”

乐春风闻言,心头一震,声音里含着几分凉意:“所以,你想我去向尚文逸套取密码?”

湛阳面沉如水,道:“这不仅仅是我想与不想,而应该是你愿不愿意。我觉得现在,你也许并不合适,我不希望为此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乐春风沉吟片刻,神色间泛起一丝决绝,“我愿意去做。”她咬一咬牙,补充道:“是我自愿的。”

湛阳听到她的话,眉头不由自主地紧蹙起来,道:“春风,我希望你考虑清楚。”原来到了这一刻,他竟是希望她能拒绝。

她冷笑,道:“我很乐意进行这个任务,按你的要求办事,本来就是协议中约定,不是吗?”

他眉心拧紧,心头总似有不安,但此时此刻,不知是否因着光影不明的原因,他再难看清她的脸庞半分,唯有静默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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