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豪门新娘(契约娇妻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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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执迷不悔

为避嫌疑,也为避耳目,她不得不先尚文逸一步离开湛氏大厦。黑夜的灰暗如潜伏于暗处的庞然大物,带着压迫的气势无声地笼罩在大楼的每寸角落,教人连举步,亦觉维艰。

她不是不知道四周虎视眈眈,并非不明白人心难测,只是她既然已经决定迈出这一步,便不打算半途而废,即使明知前方是错路,她亦只有一如既往地坚持,所谓执迷不悔,也不过是为着顺遂自己当初的执着罢了。

走出大门,便见一辆车子缓缓停靠在路边,车内的人探出头来,向她唤道:“湛太太!”

乐春风闻声,抬头看去,竟是利杰。

对方推开了车门,道:“现在计程车太少,我送你一程吧。”

她想了想,上了车,开口便道:“湛先生让你来的?”

利杰笑着摇头,道:“湛先生倒是想安排司机接送你上下班,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有吩咐下来。”

乐春风心里明白,只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道:“无功不受禄,我要得太多,做得太少,在湛先生心目中,自然会有掂量。”

利杰眼里有一丝沉重掠过,他暗暗思量着,片刻,方缓声道:“请不要介意我的冒昧,在我看来,你付出的已经足够多,其实……有许多事,你不需要那样做。”

乐春风自嘲一笑,“利先生之前不是说过,在湛先生身边休想浑水摸鱼吗?我现在只不过是尽力而为,连结果是否如意,也未可知。”

利杰神色有点不安,他看她一眼,略带愧疚道:“我承认我一开始是觉得你不会真心为湛先生做事,只不过……我始终相信日久见人心。但是有些时候,你也应该替自己多作考虑,尚文逸这件事情上,你本来就应该回避,湛先生是不会勉强你的。”

乐春风的笑意渐渐变得凄冷,眼光茫茫然地注视着蒙昧不明的前路,语调决绝:“我所做的一切,并不全为湛阳,并不为他,我更为我自己,我只想为自己做一些事情,不管湛阳有没有让我去做,我也会自己找机会进行,因为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利杰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你不放过他,只是不放过你自己。湛先生并不希望你因此受到任何伤害。”

夹杂着初秋寒气的夜风自车窗外拂至面上,乐春风不由打了个寒战,冷笑道:“根本谈不上伤害,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件事、这条路再错,也是我自己要的,是我自己的责任,不是谁带给我的,我愿意自己面对,不需要任何人来承担责任。我倒是要感谢湛阳,给了我这个报复的好机会。”

利杰神色凝重地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到达湛家,他看着乐春风走进电控大门后,方掏出手机来,拨通湛阳的号码,低声道:“湛先生,我想告诉你些事情,有关乐春风……”

乐春风踏着高跟鞋走进湛家大厅,紫红色玻璃仿天花的顶上那柔和的光束淡淡地投落在她身上,似是从一个舞台踏上了另一个舞台,人面在这一刻总是粉墨登场般的心不由己,不禁有了一丝疲倦的感觉,脚下虚浮地发软,只凭借着一点孤注一掷的力量,支撑着自己从容依旧地往前走好每一步。

抬头看到湛阳站在红木雕砌成半高围栏的小走廊前,正背对着她的方向接听电话,她下意识地避开了眼神,转身就要往楼上走去。

他却听到了动静,回头看到是她,匆匆对电话那一端道:“我知道了。”便挂断了,扬声对她道:“春风,你回来得正好,跟我到外面走走吧。”

乐春风站定了脚步,垂了垂头,道:“我有点累了,想休息。”

湛阳来到她身后,看着她纤瘦的背影,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利杰的话,他满心焦灼与担忧,怎么可以任由她继续沉沦?他笃定了心中的一个念头,轻声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在这里说话不方便。”

她抬一抬眼皮,命令自己提起精神来。

与他一同来到了花园外,冷风阵阵迎面吹来,虽觉寒意逼人,却也可使她的神绪多几分清醒。她交抱着双臂抿紧唇,等待他说话。

只是不曾料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春风,收手吧,不要继续了。”

她一时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抬头问他道:“你说什么?什么收手?”

湛阳停下了步子,站定在她跟前,看着她如水墨般深滇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我们放弃这个计划,你不用再接近尚文逸。”

乐春风的发丝被风吹拂得凌乱,她始料未及地瞪着眼前的他,眼光不停地自他脸庞上扫视,似是要从他神色中找到一点可疑的痕迹来。

“放弃?你说什么放弃?”半晌,她从喉中挤出言语来,“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为什么要放弃?我已经成功取得尚文逸的信任,为什么要放弃?”

湛阳双手插入了裤袋里,低头看一眼地上的草皮,语气中有故作的轻描淡写:“我有别的更妥当的计划,这一次没有必要继续进行下去,也就到此为止吧。”

乐春风不可置信地摇着头,脸上泛起不甘,“什么到此为止?不可能,不可以!我费尽心思回到他身边,我已经知道密码是存在他的掌上电脑中,只不过差一步,只差一步,我就可以成功,为什么要到此为止?”

湛阳注视着她,“春风,这件事是我让你去做的,现在我让你收手,就是这么简单。”

“不是这么简单,没有你说的简单!”她心潮汹涌,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我为了接近他我不惜罔顾自己的感觉,我不想再见到他可是我一定要在他面前假装我对他还像从前,我只希望能事成,我只告诉自己,只要计划能成功,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不能停,湛阳,不能放弃。”

“就算你明知道你走的是歪路,你做的是错事,你也要坚持下去,对吗?”他的双眼中有着洞悉一切的犀利,言语也开始凌厉,“你不是要帮我,你不是为了什么计划成功,你不过就是想为你自己报仇!你记恨,你记恨着那个人曾经抛弃你,所以你要报复,你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我根本不需要你罔顾自己委屈自己,是你自己一心要折磨自己!”

她怔怔地瞪着他,空洞的眸眼中蕴藏着一点悲戚的哀凉,渐渐地累积成为心底浓不可化的伤痛与绝望。

“是,你说得没错,这一次我并不全为你做事,我想报复。我曾经说过,我不会放过那个人,不管你是否叫我算计他,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他。所以你叫我停,我不会,我说过,我只为我自己。”

怒气隐隐地浮上湛阳的俊脸,他平一平气息,道:“那我问你,今天晚上尚文逸是不是对你起过疑心?他是不是接到了电话,有人叫他提防你?”

她心头一震,点头道:“是。”

他压抑着心头紊乱的绪动,平静着语调道:“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的破绽,已经有人识破我们的打算,你再做什么都只是枉然,你明白了吗?是形势逼着我们收手,是我们的计划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余地,再由不得我们决定。”

乐春风大脑随着他的话语在飞快地运转,她思考着当中每一个细节背后的可能性,不期然记起在尚文逸办公室门前那抹一闪而过的影子,她猛地抬起头来,对他道:“我们身边一定有人出卖了我们,那人无时无刻注意着我的行踪,对我们想要做的了如指掌,他(她)的目的就是要逼着我们放弃!”

湛阳深吸了口气,道:“春风,你听我说,不要再多想,既然事情已经败露,就不要继续……”

乐春风眼内泛起若有似无的水雾,她后退了一步,沉沉道:“我嫁给你,只为等今天,你叫我放弃。是,你可以,一直以来,你是全盘赌局的庄家,所有一切都由你来决定,只不过是区区的湛氏管理权,你可以放弃,可以从长计议,因为你拥有的足以弥补你没有的。可是我呢?”她鼻中酸楚难忍,“可我只不过就是个求你给钱为姥姥治病的可怜虫,如果不是你愿意施舍,我也就眼睁睁看着姥姥死去罢了,我怎么就还能够得寸进尺,想着你也许是真的同情我,或许是真的明白我,所以留在我身边,帮助我,陪伴我。”

湛阳听到她的话,整颗心倏地一紧,那曾为她而生的某种情愫悄无声息地涌上了心头——是在慈老院房门外看到她悉心照顾老人的一刻暖心;是在纷飞雨雾中为她拭去眼泪的温馨安宁;是在听到她泣声留言那瞬间的为她忧而忧、为她哀而哀、为她悲而悲,愿为她守护,不忍弃她于不顾的怜惜以及眷恋;是在她在盛宴中强作欢颜粲笑于人前时,立在她身后爱莫能助的无奈和心痛;是得知她为达目的歇斯底里时的焦灼及懊悔。

椎入心底,刺痛无边的懊悔及自责,连呼吸一口气,亦觉胸腔满怀苦涩的悔痛交集。他唯能静默地凝视着满脸嘲冷的她,看着她边冷笑,边强忍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竟有一瞬的冲动,想告诉她他盘亘于心底许久的话。

“我以为我至少不会真的像外面的人所说的,为了钱出卖终身幸福,因为我总想告诉自己,我这样做值得,只要能救姥姥,我可以承受更多。可是我输了,我姥姥救不回来,是我用出卖自己的钱把姥姥送上手术台,是我自以为伟大至孝地用姥姥来赌那百分之三十!”她抑制于心许久的阴影似逐渐于眼前扩大,她无力地摇着头,唇边那冷笑仿佛破碎的裂痕,“是我亲手把我最亲的人送进鬼门关,我以为牺牲的人是我,我以为我理所当然应该得到别人的理解和支持,我以为纵使我再错,也应该有你的明白,可是我又错了,我凭什么认为我与你签下一纸协议后,我便可以把握亲人的生死对错?我妈妈再冷漠,但是她比我清楚,一个人总得有自知之明,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可以得到什么,注定要失去什么,并不是我愿意拼尽所有去争取,就会改变。”

湛阳蹙紧了眉,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抖颤不已的双手,发现她十指寒凉如冰,“春风,不要怪自己,你并没有错,如果不为你姥姥做手术,她的情况会更危险,她会更痛苦。结果是怎么样,并不是你的责任,你已经尽力了。”

乐春风在他握起自己的手时浑身一阵战栗,她凄冷冷地盯着他,片刻,她自他温热的掌中抽回手,哽声道:“你放心,自我姥姥离开我的那一天开始,我已经弄清了自己在你身边的身份,你已按照协议给了我应得的,我不会贪得无厌,我不会像一开始那样,以为我们之间,真的可以忘记那份协议的存在。”

湛阳掌中空落落,犹如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冰凉。

她咽了咽,道:“所以,我希望在我们终止协议之前,至少为你完成一件事,也算是对你的一个交待。”

湛阳的目光微微一沉,道:“如果是这样,你已经完成了任务,我需要你做的事情,你已经做好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让你从尚文逸那里套取密码,是一个圈套,只不过是想声东击西,让那边的人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从而使我这边真正行事的人,得以顺利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今晚利杰之所以会在湛氏附近出现,就是因为要接应帮我们做事的人。”

乐春风整个儿呆住了,满目惊疑。

他眉宇间难掩悔意及愧疚,“我曾想过换一种方式,可是事态紧急,只有让你依计行事……春风,我知道你并不要听我说抱歉,我只想你答应我,不要再恨,不要再抱着过去,放过自己,好吗?我们的协议可以终止,并不存在什么买卖,我给你的钱是我自愿给姥姥治病的,所有不愉快的都过去了,好吗?”

乐春风木然地听着他的话,面上只剩下一缕淡淡的笑意,那样清冷,不带丝毫感情,良久,她才开口道:“湛阳,你太可怕,你利用了我,竟还要我对你感激涕零?!”

湛阳闻言,脸色一变,道:“春风,我有错,我不求你原谅,只想你放过自己。”

乐春风冷笑一声,道:“我没有资格埋怨你,可是我也有决定一些事情的权利。”语毕,她转身离去,萧萧冷风中,她感觉到有一点禁不住的清凉自眼角渗出,她不由加快了脚步,似是唯恐下一刻他便会察觉她的软弱彷徨。

这一夜尤其的漫长,思绪纷纷繁繁在脑际紊乱,他偶尔会踱步到她房门前,却并无意打扰,只是眼睁睁注视着门缝里那一点朦胧的光息,不知道她是否也是辗转难眠,他心内总是难安。

她半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任由思绪渐次沉淀,不是不能感觉到房门外的动静,他轻微的脚步声在深夜之际,犹如回旋在心房中忐忑的预警,向她传递着某种不敢直面的情愫,只消深想半分,便会教她暗自心跳不止。

他伫立在门前,踌蹰着,最终还是转身走开。

她从床上下来,来到门边,轻轻拉开门扇,昏暗中他的背影越发似是唯一的亮点,牵引着她的目光,怎么也难以自拔。她心惊不已,垂首压抑着胸臆间的某种陌生而又难以抗拒的绪动,可是他曾说过的话竟不合时宜地回响在耳边,迫逼着她去面对,去承认——

“春风,我有错,我不求你原谅,只想你放过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他希望她原谅他?他们之间的关系,本便不存在亏欠与否。

她垂眸沉思,浑然不觉他又回过了身,当看到门边的她,他眉心一跳,站住了脚步。

嘴唇嚅动了一下,话语到了嘴边,却还是没法说出口。他抿紧了唇,深深地凝视着她。

她这时抬起了头,只不过一瞬间,便整个儿僵直如盐柱。

他的眼眸闪动着殷殷的光熠,开口轻声道:“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吧。”

她心跳得越发厉害,一手掩着衣襟,似是在平复着激荡的心绪,一边强作若无其事道:“我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做。”没有勇气再面对他的眼光,不等他回应,便关上了房门。

他静静立在原地,心下的失落一分更重于一分,竟有些微的后悔,刚才没有把想说的话宣之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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