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与敌同行
晚上下班湛阳破天荒地亲自驱车来接她，对她道：“我们今晚回东区那边去，好好谈谈眼下所做的事。”
第二次来到他的私人住宅，她心底的感觉仍是有那么一点不自然，看着他打开了房门，她微微犹豫，看进房内的眼光带着些许提防。
湛阳率先走进了屋内，却在看到厅室中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时，稍稍怔了一下。
乐春风缓步走进来，在他身后停下，脸色渐次地僵冷起来。
蒙芷卉快步从厨房中迎出，盈盈的笑意有一刻的凝固。她的眼光在湛阳和乐春风之间扫视了一下，手不安似的拉一拉浅粉色围裙的下摆，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湛阳很快平静下来，开口打破僵局：“春风，你先坐。芷卉，我有事情和春风商议，你先回去吧，我回头再给你电话。”
蒙芷卉面上有隐隐的黯淡，道：“还有一道菜，正在烧呢。”
乐春风拉一拉手袋，对湛阳道：“我还是先走吧。晚上再说也一样。”
她说着，正想转身离去，湛阳却拉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你留下。”
蒙芷卉见状，眼内泛过一丝凉意，她咬一咬红唇，幽幽道：“我这就去熄火。”便返回了厨房中。
湛阳放开了轻拉乐春风的手，走到阳台前，拉开落地窗，在舒适的太阳椅上坐下。
夜幕低垂，远处高楼大厦上的灯光璀璨如星辉，灿烂炫目，映得长空白茫茫一片，犹如白昼。
乐春风在他跟前，并不坐下，只倚着露台的栏杆，迎着徐徐清凉的晚风眺望不见边际的远方。
额际的发丝缕缕飘扬于眼前，于不知不觉中撩乱了她强自从容的心绪。
“蓝碧容今天找我谈话，似乎有意要跟我们站在同一阵线。我得以从仓储脱离，还是她的关系。我问过她，这次帮我，是不是因为你，她没有否认。”她轻轻说着，声音被风吹散了，有点零落的意味。
湛阳一手支颐，浓眉轻蹙，若有所思道：“你意思是说，她主动找你示好？”
乐春风道：“是。”她回头看向他，“是你从中斡旋，她才会出面帮我，对吗？”
他却摇头，眼中的思虑更重，“我并没有插手这件事，更没有找碧容，她主动找你，想来该是有她的原因。”
乐春风想了想，道：“我看到她和你叔叔在公司里吵架。”
湛阳并不意外，点一点头道：“再自欺欺人，面对真相，也总要清醒过来。只不过……”他停了停，目光一沉，似想到了什么，不再往下多说，抬眼看她岔开了话题：“今天晴正好不在公司，尚文逸他……”
乐春风抬手把轻扬在耳际的发丝按在脑后，转头依旧望向远处迷蒙的天幕，低低道：“中午的时候，我和他在西餐厅里谈了许多，我想他不会料到，我接近他的目的。”
虽然是早有预料的情况，可是自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湛阳的心还是不自觉地微微一紧，有难言的苦楚莫名地涌上感官之间，一时竟沉默了起来，无以成言。
她在这一刻喉中似有梗塞，也抿紧了唇，不再往下说。
幸而是背对着他，无需以尴尬的面容直面他，然而，自话出口，她的舌尖就止不住地感觉苦涩，竟是不愿向他透露她如何布局如何算计的。
可是以她的身份，她又凭什么介怀？她不由苦笑。
这时，蒙芷卉的声音自客厅外传来：“湛阳，我走了。”
乐春风转过身，看到他走进了客厅，蒙芷卉自然而然地拉住了他的手，如花美颜上流露出一点不舍，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便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出屋外。
深深吸一口气，乐春风缓步走出阳台，客厅内，似乎还余留着一缕清馨的芬芳气息。
她在上次蒙芷卉所坐的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不由愣了一下，只见屏幕上，那张如梨花带雨般楚楚可怜的美丽脸庞熟悉如斯，细看之下，正是蒙芷卉无疑。戏中的她，一抬首一垂眉，顾盼流转，明眸善睐，含嗔而笑，总是风情万种。
她记起来，在婚礼上首次与蒙芷卉见面，便觉似曾相识，原是因为对方曾为电视影星的缘故，只不过对方淡出影视圈已有数年，如今看来，该是全为了湛阳。
剧中的蒙芷卉拭去眼角的泪水，含恨道：“你心里有她，就不要回到我身边。”
乐春风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似是没有察觉他已返回了屋内。
湛阳不动声色地来到她身边，按下遥控器，换了频道。
她回过了神来，脸色带一点清冷，开口道：“我有些事想跟你说清楚。”
湛阳看她一眼，目光深沉。
“我会全力以赴帮你完成这件事，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后，我的任务也就告一段落了，我希望你能高抬贵手，在这件事结束后，和我解约……”她顿一顿，垂下了眼帘，“跟我离婚，放我离去。可不可以？”
他面沉如水，在她身旁坐下，修长的十指交叉在一起，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这样提出？”
她的心不自觉地揪得生疼，只勉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淡淡道：“请你不要忘记我们结合的目的，不过就是互惠互利，你给我我想要的，我充当你的棋子。既然你已经通过我得到了你想要的，那么我就是多余的人，再没有必要留下……”感觉他的目光锐利，她有意无意地别开了脸。
他冷不丁地打断她道：“是不是因为芷卉？”
她脸色一变，倏地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投，“不因为任何人，我只为我自己，我不想再委屈自己，我不想再生活在你们一塌糊涂的家庭之中，我要自由，我不想再过这种明枪暗箭的日子，你明白了吗？”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稍显激动的脸庞，汹涌的波澜只全数掩藏于深邃的眼眸底下，在她眼中，他没有分毫的动容，他的眼光一如过往的冷静，近乎无情，这就是他，这才是他。
她缓缓往后退开，意欲与他拉开距离。
看到她的举动，他心头一紧，分明是想挽留，分明是不舍，但是他却冷冷地笑了，说出的话竟是口不对心：“从一开始我们谈婚事，我就没有勉强过你，既然现在你想走，我还是那一句话，我不会强人所难。”
乐春风故意露出感激的笑容，道：“谢谢湛先生体谅。”
他冷眼看着她款款自沙发上站起，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随着她毫无留恋地走出屋门的背影，无可抑制的是油然生于心底的一丝失落与灰冷，竟未因她的远离而有半点退减，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愤怒，一丝一缕地沉淀于胸臆间。
晚上七点正，湛氏大厦25层财务部的格子办公区域已然黑暗一片，唯独总监办公室内仍旧是灯光明亮，她手捧着热乎乎的饭盒，循着那一点光亮往前走去，脸庞隐在晦暗的阴影中，不见表情。
走到门前，她轻轻敲门，听到内里他的声音隐带疲倦：“进来。”
她推开门，与此同时，他也抬起头，看到是她，不由意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迟疑唤道：“春风？”
乐春风嘴角含着微笑，来到他办公桌前放下饭盒，柔声道：“看到是我，而不是湛晴，是不是有点失望？”
尚文逸神色略见尴尬，旋即又恢复平静，展颜笑道：“哪里会，我知道晴今晚上要去赴宴，不能等我下班的，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乐春风垂首嫣然而笑，一边为他把饭盒打开，扑鼻的饭菜香顿时溢于一室，“你先吃饭再工作吧，不要饿着肚子。”
他接过她递来的筷子，心下感激，道谢过后，随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今晚加班？”
她眼内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冷，然而唇边的笑弧却愈渐明媚动人，她一派自然地在他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道：“下班的时候我原来已经想走了，可是听到电梯里有同事说起你还没走，还说估计你今晚一个人，也不会太早下班的，所以，我便上来碰碰运气，横竖我回到湛家也是难熬，不如晚点回去。”
尚文逸埋头吃饭，她的眼光开始暗暗地环视他办公室里物件的摆放位置，注意到他左手侧的一台掌上电脑，她心下一动，不由抬眼看向他。他正好抬起头，接触到她的目光，她的笑容越发温柔，秀丽的眉宇间，似添了一份妩媚的韵致，竟是过去的她不曾有过的清艳可人。他注视着她，有一刻的怔忡。
乐春风侧一侧头，眸光清澈盈盈，“怎么了？我脸上脏了吗？”
尚文逸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眼光，摇了摇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朝她自嘲一笑。
乐春风故意咳嗽了一声，道：“我觉得有点口渴，可是不知道你们这里茶水间在哪？”
尚文逸连忙站起来，“我帮你去倒水。”
看着他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她再次看向桌上的掌上电脑，脸上的笑意早已退去，只剩一片别怀揣测的凝重。
尚文逸刚走出办公室门，怀中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接听，“文逸，是我，我知道你和乐春风在一起，你只听我说话，不用回答我，明白吗？”
他暗暗惊疑，不敢发问，只在喉咙中“唔”了一声。
“你仔细听好，乐春风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我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可是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轻信她。”
他闻言，顿觉不可置信，下意识地回过头，轻步返至自己办公室门前，狐疑地看向她已然站立起来的亭亭背影。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你从今晚起一定要和她断绝来往，不要再让她接近你。”
他细细听着电话那一端的言语，目不转睛地看着乐春风的一举一动，只见她微微向前探出了身子，一手拿起了自己的掌上电脑，他整个儿呆住了。
乐春风拿起了他的掌上电脑，心跳突然加快了起来，惴惴不安的感觉莫名地袭上意识中，轻轻点击一下电脑的触摸屏，显示要输入密码，她指尖一抖，暗暗咬牙。
尚文逸挂断了手机，走进办公室，沉声开口道：“你在干什么？”
她倏地一惊，却没有马上把掌上电脑放回去，转过身来的同时，面容上已是笑靥如花，眼底明朗得没有一丝阴影，语调轻快道：“我在看你的PDA，不知道你这个牌子的功能怎么样？我也想买一部，正好可以问问你意见。”
他看着她淳和一如往昔的笑容，眉头不自觉地紧蹙起来。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相信。”言犹在耳，他心乱如麻。
乐春风笑道：“可是你加了密呢，我也试用不了了……看你紧张的样子，我还给你就是，再不要这样盯着我，怪难受的。”
尚文逸走到她跟前，紧紧地注视着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实话：“春风，刚才有人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你接近我是另有目的，她让我小心你。”
乐春风心头一震，笑容僵住了，愕然不已。
竟有人已然知悉她的打算，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她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问他道：“是不是湛晴告诉你的？”
尚文逸却摇头，“不是湛晴，你不需要猜测是谁，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心里还在恨我，是不是？我想听真话。”
她的神色霎时黯淡下来，声音颤抖：“你相信那个人说的话，你觉得我真的是想害你……可是我何必这样做？我要害你，我为什么要千方百计躲开湛阳，只为了来这里见你一面？我何必，我何必还要抱着过去不放，心里只想着你一个？！”
尚文逸脸色变得青白，他后退一步，嗫嚅道：“也许……我不该怀疑你……可是，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
泪水自她眼角缓缓淌下，“你说得对，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我从来不奢望我们可以还像从前，我只不过是想以朋友的身份留在你身边，我不知道原来这样也是错，好，我想看到你开心，这就是我的目的，如果有人因为要保护湛晴而提醒你，我会很识趣，我会走开！”她说完，就要离去，在绕过他往前走的一刹那，她泪眼下不经意流露出一点决绝，不知是否错觉，又似看到门外有人影一掠而过。
她未及注意，他已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道：“春风，你等等！其实我问你话，并不是要怪你，如果我不相信你，我就不会跟你说实话。我之所以问你……”他双手不自禁地按住了她止不住颤抖的肩膀，急声道：“我之所以告诉你，是我担心你，我担心你在湛家的安全，有人处心积虑想对付你，他们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我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会对你做些什么，我只想让你小心！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再插手湛家的事。”
乐春风泪水无声地沿着苍白的双颊滑落，她呆呆地注视尚文逸半晌，方点头道：“我知道，我明白了，谢谢你。”
他握紧她肩头的手心炽热一片，久久，亦不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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