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端午夜市
现实与想象的差距有够大。
韶王府不但主仆同桌,菜色也乏善可陈,没有太多油水,白米黏黏糊糊的分不清颗粒,若用粗茶淡饭来形容,那是最合适不过。她敢用命去赌,白丁以前绝对不是伙头夫。
“吃饭啰。”楚冬卿笑着向她招手。
凤朝露没胃口地往后退,“那个……还是你们吃吧。”
白丁给主子盛好饭,又给她盛饭,“凤姑娘,以后就是一家人,千万别跟咱们客气。”
不是客气不客气的问题!
凤朝露翻翻白眼,捂了捂扁扁的可怜肚子。从没为五脏庙犯过愁的她第一次想家,日月双城主厨是位麻吉婆婆,最擅长做他们兄妹爱吃的菜色,每顿都把她喂得饱饱的。
不过,楚冬卿对她也不错,不错到再不阻止,碗里的菜就堆成山。
凤朝露有口难言地把碗端到自己跟前。真的,不是她不肯跟他们同桌,而是这点饭菜,就算他们主仆一口不吃全都拿来孝敬她也不够塞牙缝,她以为偌大韶王府,怎么的都不至于供不起她异于常人的胃口,倒霉的是偏偏捡到一个阮囊羞涩的王爷。
大哥、二哥为什么不提醒她?没有手足之情的两个坏蛋!
她慢吞吞拿起竹筷,一口一口味同嚼蜡,只盼着早点吃完早点去打坐,撑过去也就不至于那么难受,毕竟,这里没人知道她饿到一定火候会发生什么样的惨状。
“一会儿……”楚冬卿放下筷子,“跟我去夜市赏龙舟。”
“夜市?龙舟?”一粒米饭黏在凤朝露红润的唇边,呆呆的。
骨节分明的食指也不避嫌,拭去那粒米,楚冬卿满意地望着她在瞬间被烟霞染尽的脸,“端午节白天有赛龙舟,到了晚上,龙舟全锁在渡口,护城河点亮花灯,让百姓登船赏玩。”然后又加一句:“不要钱。”
凤朝露没好气道:“我们日月双城的人不过端午节。”
“我也不过。”他说。
凤朝露听罢一愣,“你为什么不过端午节?”他又不是日月双城的族民,干吗跟他们学。
“没这个习惯,但是——”他眉眼弯弯,“夜市龙舟很好看。”
白丁在一旁附议:“每年京畿的端午夜,都能吸引成百上千从其他州郡来看龙舟的乡亲,凤姑娘去,一定大饱眼福。”
她只想大饱口福,不过自己的盘缠在路上用得差不多了,而楚冬卿的状况大概是没法子给她俸银去花,不想个法子赚钱,光靠这对迷糊主仆,她一定会在保护他登基前饿死。
出去转转也好,看看有什么适合她做的……
“好吧。”凤朝露首肯着颔首,“但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楚冬卿微微一笑,“在你来以前,我不都平平安安地活着吗?”
“今天你就差点被杀。”遑论偷袭她的那群蒙面者至今身份不明,“为什么我一到京畿就被袭击?那会儿根本不识得你,他们的目标若在我,何必对陌生人出手?”
楚冬卿低着头,白丁也低下头,默默扒饭。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不对!一定哪里不对!凤朝露左看看,右瞅瞅,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两人纷纷仰脸,“你两个谁知道那些人的来历?”
白丁小声提醒:“姑娘,消消气……先吃饭。”
凤朝露越是见他俩闪闪躲躲越是怀疑,“不说清楚我不罢休!王爷,其实你是在挡我,不让我抓到那些人,是不是?那些人‘刺’你,虽是来势汹汹但力道轻得被我一弹就开,你、们、有、何、关、系?”
见她有翻脸的趋势,楚冬卿慢条斯理地开口:“朝露,有没有人说你的脾气很大?本王是你的主子,你就以这种态度跟主子说话?还是日月双城城主如此教导你的?”
日月双城城主别具杀伤力,凤朝露当即冷静,抿紧红唇。
“本王也可以跟你摊牌。”他双手交握在胸前,淡淡地说,“那些蒙面者本王的确认识,事实上,你和他们也有一定的牵扯,除日月双城城主和本王以及你的两位哥哥知晓你来,还有谁知?”
经他提点,凤朝露灵光乍现,“万岁爷?”皇上知会城主,下任板荡国之君确立,故此派他们兄妹先后出城入京,那扣除楚冬卿和哥哥们,不就剩下一个皇上?
“困惑吗?”只怪她的表情太好猜,他摇摇头,“你们兄妹虽是城主派来保护本王的,也许在日月双城的护城凤族里出类拔萃,但见识你们实力的只有城主,父皇在深宫,他接触的是上任日月双城派去保护他的高手,要试新人的能耐,自然要派大内密探来喂喂招吧?所以,你抓他们只有麻烦,全然没有必要。”
“哥哥们也被袭击过?”
楚冬卿反问:“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她兀地站起来,“如果只试探我,不就是对我的质疑!”
楚冬卿简短地回答五个字:“真是女孩子。”
啥意思?暗示女孩子喜欢斤斤计较吗?再度起肖的她,被白丁在桌下猛拉袖子,又是挤眉又是弄眼,凤朝露恍然想起他板着脸提到城主的话,又不能对他不敬……内伤得险险吐血。
“本王用毕。”楚冬卿推开饭碗离桌出屋。
白丁唉声叹气:“凤姑娘,王爷的脾气很好,从不在人前摆架子,但是一旦当他自称‘本王’,那就不妙了……”
她就说刚才哪里怪,原来是楚冬卿一口一个“本王”在作祟,搅得她满心惴惴……真是的,他要生气就生气嘛,又不能把她怎么样,为什么她要觉得不安?城主没说保护一个人,还要兼顾那个人的情绪。
有没有这么累过?
连夜奔波数日,好不容易到达京畿,吃也没吃好,睡也不能早睡,她甚至开罪未来的皇帝。
凤朝露心乱如麻,一时忽略了两处细节。
为什么楚冬卿醉得神志不清还能认出客栈里的人是大内密探?
为什么初次见面就抱住她死活不肯松手?
其实,得了便宜卖乖的正是在外面悠哉信步的某位王爷。
夜如泼墨,皓月当空,天悬一抹银汉。
幽静的韶王府传出一对男女硬生生的交谈,男子说:“你就打算穿成这样跟我出去?”
女子不以为意,“那我穿什么?”
“你的族服会引人注目。”男子坚持要女子换装,“改穿别的,等回家来随便穿什么都行。”
“那我只有夜行衣。”女子干巴巴回答,“那是方便暗地保护你的。”
“可以。”
女子也不废话,进屋把门掩上,窗棂纸上映出她的轮廓。
白丁把花灯递给主子,“王爷,东西都准备好了,另外,两位凤爷已在天黑前混在百姓中出城。”
“国舅那边有传什么话吗?”
“有。”白丁判若两人,面无表情地转述,“请王爷好自为之,不要忘记三个承诺。”
视线从凤朝露更衣的那间屋收回,楚冬卿斜睨着他轻笑,“本王挚爱的小命被他掌控,还有选择的余地?”
“王爷。”白丁扬起声调,“凤姑娘出来啦。”
一句话未落,楚冬卿已恢复了那闲适无聊的姿态,慢慢打量着周身劲装的佳人,这才点头,“不错,很不错。”至少不会让沿路的男人们盯着她婀娜的身子猛瞧,族装好看归好看,就是布料太少,颈子上、上臂上,腿上,不是这少一块就是那少一块,之前在客栈,不是他一把搂住她挡住视线,那掌柜的口水都要流下来。
“王爷,凤姑娘的剑——”有女人赏花看龙舟提着剑吗?
凤朝露反手把佩剑一横,当着他们的面,缠到自己的柳腰之上。
“原来是柄软剑。”楚冬卿饶有兴致地摸摸下巴,“有趣。”
“可以走了吧?”再不走要什么时辰才能回来?她想尽早打坐,肚子隐隐约约在抗议……
“咱们出门。”楚冬卿摆手,“白丁,你好好看家。”
“是,王爷。”
其实,这种家徒四壁的王府,即便是偷儿也没什么兴趣吧?
跟在楚冬卿身后,不以为然地瞅着他拎着的灯笼,凤朝露除了无力已经找不到别的词。两人是从侧门走的,据楚冬卿说,不走正门的理由是正门的杠子断在槽里还没去换。
好,随他了,她来时翻墙,也没指望堂堂正正从正门出去。
街上的小商小贩卖力吆喝,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哪个不是喜气洋洋笑容满面?只要稍微分一分神,就会被好几个人挡住他的踪迹,凤朝露特地挤到前面,快步到他身边,压低嗓音:“你不要走来走去行吗?”随便找个视野好的地方看看不就可以啦?
他没有拎灯笼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搭在自己腕骨上,“这样放心没?你可要牢牢抓住我。”
牢牢抓住……一股尖锐的疼袭上心头,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回忆,瞬间让她的眼底凝雾。
“快闭眼,晚上你不是还要练功到深夜?”
“萧家哥哥,你不能趁我睡时偷偷跑掉。”
“放心啦,我会等你醒来,然后送你回凤台。”
“咱们拉勾勾,不许黄牛。”
“好,拉勾勾。”
“露儿,你抓住我的手做什么?”
“抓住萧家哥哥的手才睡得安稳……”
她以为她真的抓住,其实没有!是她傻傻地松开那温暖的手,失去了最喜欢与最依恋的人。
“凤朝露?”
察觉到她的反常,他刻意收回迈出一半的步子,转而去看那张神色凄迷的小脸。不等说话,鼎沸的嘈杂令楚冬卿一凛,有队豪华的马车飞奔而来,完全不顾路边百姓的死活,高扬鞭子,抽打马臀,荡起漫天烟尘。
站在外侧的凤朝露背对马车,显然是遭殃的那个,此刻她魂不守舍,压根没意识到危急迫在眉睫。
楚冬卿脸色陡变,顺着她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手,猛往怀里拽,过猛的力道使猝不及防的她倒向他,冲撞之下一起翻滚到城墙边,小摊撞碎的瓷坛碎片轧入脊背,黏黏湿湿的液体沾染背衫,令他不由得皱起眉,闷哼一声。
凤朝露被他的双臂抱在怀里,护得严严实实,皮都没擦伤,见状,惊慌地扶起倒在地上的他,“你要不要紧?”
她好失职!信誓旦旦说保护他,怎么反而让他保护起自己?
楚冬卿摆下手,“没事,我又不是琉璃,哪可能摔一下就碎掉?”
“这是何人如此嚣张!”她怒容满面地一扣腰间的软剑,“竟然在人多的地方纵马行凶?!”
“朝露。”楚冬卿的大手覆住她那冲动的手,“过来扶我一把。”
凤朝露内疚地低下头,搀着他的胳膊将人扶起,然后弯腰为他掸了掸下摆的灰尘,“你真的不要紧?要不要让白丁去请御医给看看?”总觉得他摔得不轻,尽管表面看也没什么。
“你担心我吗?”他挑挑眉。
“你是我主子,我能不担心吗?”她理所当然地说。
楚冬卿淡淡道:“那我死了,你怎么办?”
“你好好的怎么会死?”她不悦地说,“这种玩笑不好笑。”
“按照你们的城规,要保护的人两腿一伸,只要不是你们的疏失,也就恢复自由身了。”
她越听越别扭,“王爷,你若不舒服,咱们这就回府,凤朝露不是一个推诿责任的人。”
“我只是随口说说,你这么凶瞪我,没事也有事了。”他打趣。
这时,重新聚在一起的老百姓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唉,听说千桃大街踏伤了好几个人,不知出人命没。”
“那也抵不过那牲畜的蹄子尊贵,踩死怨命贱!”
“看到没,这也就是二皇子,换旁人,谁敢在天子脚下纵马!”
“什么跟什么呀,三皇子早前还不是把京畿外的地都给圈了,闹得很多人都无家可归。”
“唉,真不敢想将来他们哪个做了皇——”
“嘘!不要命啦,小心杀你的头!”
“噢噢噢,我什么都没说,散了吧,大家都散吧!”
那些人的话,一字不差落入楚冬卿和凤朝露的耳中,面面相觑,她出人意料地冒出一句能经常在朝上听到的恭维——
“皇上英明。”
他微怔。
“我是他也选你。”板荡国的太子早夭,有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皇子在瞎折腾,能撑到现在不出大乱子算不错了,与其让他们斗得天昏地暗,不如挑一个比较平和的皇子做继承人。
楚冬卿摊开手,“你看我什么都没有喔。”
是呀,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跟人家争?穷到下锅无米,穷到徒步上街,哪个皇子能比他凄凉?那个皇子能比他无人问津?
“慢慢来……”她只能说出没啥用的安慰之词。
“呀。”他低叫。
“怎么?”她睁大眼。
“灯笼不见了。”他遗憾地耷拉下肩,“这下回去要摸黑的。”
一定是他刚才为保护她,不小心丢到哪里去了,人这么多,早就被踩成稀巴烂,找到也没用。凤朝露取出怀里揣着的小钱袋,哄小孩似的说:“我再买一个给你。”她只剩下一点钱,本打算留着买点吃的,不过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先拿来偿还人情债吧。
“那个水墨图的——”他指了指挂在护城河边树与树之间的花灯,“咱们就要那个。”
他还真不给她客气!凤朝露苦笑着勾勾嘴角,“好啊,王爷喜欢哪个就要哪个。”
“出门在外叫‘公子’。”楚冬卿低下头在她耳边说,“又忘了?”
一下子距离皱近,害得凤朝露的心失跳,“知道。”
见她窘迫地垂着眼,楚冬卿心情大好,拉着她的手,“还是我牵着你的手吧,别冒冒失失的。”
被人牵着手,熟悉,又是那抹熟悉。
“王……公子……”她嚅嗫半天。
“什么?”
当楚冬卿挑选小贩子拿的好几个同款花灯时,她忍不住问:“你以前有没有去过日月双城?”
“为什么这么问?”摸着灯罩纹理的手指顿住,他侧过脸,柔美的花灯映照出他温柔的脸庞。
“呃……我记得以前曾有皇妃省亲,带皇子到过邻近的日月双城。”她轻描淡写道,“只是不记得是哪一位。”
“可能是二哥或三哥吧。”他耸耸肩,“我没印象。”
“是吗?”她若有所思,“那他们至今还在等待有人保护自己吧。”只有日月双城的三大高手出现,才能证明那个人即将黄袍加身,可惜,谁也没有注意到无权无势的四皇子捷足先登。
“是呀,一定会打击到他们。”楚冬卿笑了笑,“多抱歉。”
她抿抿唇,对他的话不予置评。
朝廷不会少给俸禄,他怎么败家败到现在的地步,都是一大谜。否则,如今该是三足鼎立的局面,而不是两边拉扯得没完没了,中间放着个楚冬卿吹西北风。
咚!咚咚!漆黑的天在刹那亮如白昼。
楚冬卿拍拍她,“抬头看东边。”
沿着他指点的方向望去,漫天烟花呈现出五彩缤纷的色泽,她惊呼道:“那是什么?”
“宫中的火树银花。”
“这就是……”以前听去过京畿的商客提到火树银花不夜天,但亲眼看到的震撼无法言喻,“好漂亮。”
“是很漂亮。”区别在于,他是看着她真挚的笑容所说。
“难怪你不肯去。”她痴痴地仍在欣赏,原来外面也能看到,那做不做官去不去赴宴又有什么分别?
“呵呵,我有远见呀。”
仰着头看得太久颈子酸疼,她有些眩晕,甩了甩头,刚要张嘴,一股子特殊氛围令她闭上口,眯眼凝视离开她的身畔走向树下一女子的楚冬卿。习武之人对非习武之人的敏感远远没有对同行来得强烈,她可以确定的是那名女子身怀武功!
她要保护他——凤朝露不容多想跟上去,默默站在他后面。
那名陌生女子云鬓轻颤,低低的前襟掩不住丰盈的****,水袖拢在不盈一握的腰间,绣帕在手,翩翩万福。
“四爷也来逛夜市。”
“有良辰,有美景,有佳人,一样的秀色可餐,我当然要来。”他哈哈地笑着,“茕娘不也来了。”
“仙乐坊等不到你这无情的郎。”茕娘娇声埋怨,“自然要到船上来碰一碰运气啰,奴家包了一艘船,来坐坐?”
“没钱孝敬姐姐妹妹们啊。”他似笑非笑,“不敢叨扰。”
“你还跟奴家客气?”茕娘搀住他,“来看看我新编的舞如何?”
听到那加重了语气的“新”字,楚冬卿从善如流地改变主意,回头对凤朝露说:“那就去你这姐姐哪儿坐坐吧?”
她哪儿有什么姐姐!这是哪里来的妖艳女子?
凤朝露的眼落在他们交缠的臂上,极不舒服,半个时辰前,那只手臂牵着的人是她,而不是眼前女子……等一下,楚冬卿说他没钱孝敬谁?该不会是他的俸银都给了不三不四的人吧!
堵在胸口的闷气让她扳着小脸,一丝笑意都没。
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各怀心事。
茕娘专门将头靠在他厚实的胸前,低低地问:“她就是让你多年来魂牵梦萦的小姑娘?她没认出你?”
“十年。”不受茕娘的揶揄,楚冬卿两根食指交叠,“别低估光阴,不是先到的两位凤族护卫指点,我也没把握认出她,况且她大病过……吃了不该吃的药草。”
“活该,你就继续扮猪吃虎吧。”她在他后背劈一掌,引来对方吃痛。
“茕娘……”他吃痛道,“我受伤了。”
“是心伤还是肉伤?”她没好气地说。
“是真的,一会儿让你看看……”
耳鬓厮磨打打闹闹的男女好不亲昵,看在凤朝露的眼底更是刺目。
她不懂,一个穷到两袖清风的王爷和一个狐狸似的女人,勉强搅和到一起有什么好聊的?那艘华丽的龙舟有两层,与其他龙舟一样停靠在护城河边,人没进去,扑面而来的脂粉味就呛得凤朝露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茕娘还笑呵呵地问她要不要加衣,被她冷眼扫回。
被一群姑娘们簇拥着进了船舱,凤朝露这才发现,在场每一个女子都和楚冬卿很熟!包括点香、端茶、摇扇的几个小婢女也能跟他嘻嘻哈哈,这男人俨然就是花粉堆的万人迷,吃香得很。
无意中回眸,看到凤朝露双足裸露,茕娘诧异地说,“小妹子从城里走到护城河边,没有沾到任何东西。”其他的姑娘们听了,也都好奇地往凤朝露的脚上瞅,舱内喁喁私语,说什么的都有。
被人像看怪物一样看,凤朝露咬紧樱唇。
“厉害吧!”楚冬卿笑着仿佛那个被赞的是他,“这就是传说中的凌波微步,可以足不沾尘。”
他不但没有给她解围,反开起玩笑,凤朝露好不容对楚冬卿有的几分好感又在瞬间崩塌,一片片零落,怄得她气息不顺,手脚冰凉,胃部的阵阵抽痛愈演愈烈。
“回头小妹子教教奴家?”茕娘格格娇笑,上来拉她的手。
她灵巧地闪开,冷冷地说:“乡下把式见不得人。”
“小妹子不高兴呢。”茕娘也不要在意,对坐在那里的楚冬卿说:“看来她不喜欢奴家。”
“哪能呀?”他慢吞吞地捏起一颗葡萄,“茕娘人见人爱,朝露还小嘛,不懂你的好。”
“哟,这么说,四爷就很懂奴家的好吗?”茕娘走动如舞,风情万种地扶着椅子坐在他身边,“那有没有爱呀?”
楚冬卿把葡萄放在她的嘴里,“你说呢?”
“唔——”茕娘被堵住唇,楚楚的眼神满是埋怨。
“不是要给我看看你的新舞?”他注视着远处凤朝露的细微变化,嘴角勾起,“朝露,你还要看烟火的话,不如到外面的甲板上。”
支开她?
凤朝露恨不得立刻就回日月双城,以后都不要见到他们,一拂袖子头也不回地出了船舱。
其他姑娘们在茕娘的暗示下,偷笑着也退出去。
这时只剩下两人。
茕娘摆明在看好戏,“啧,我说你呀,得罪了佳人,惨喽!”
“还不是你陷害的。”他拎起一散发诱人香气的绿粽,“什么口味?我要带些走。”
“行啦,你要什么我不给你。”茕娘不轻不重地打他的手,“刚才你在外面说哪里受伤?”
“背上,可能刺进去了东西。”幸好他的衣衫色泽暗,头发掩去痕迹。
帮他宽掉上衣和里层亵衣,露出精瘦的肩胛,果然,后背有一处刺眼的血口翻着猩红,茕娘抽出发髻上的一根簪子,应着幽幽烛光,帮他仔细挑出细小碎末,又撒些止血药,撕掉两边的底袖凑合缠了两圈,“英雄救美吗?我记得人家小姑娘是特地保护你的,怎么现在立场颠倒啦?”
楚冬卿哼了声没搭腔。
“谁干的好事?”她换话题。
“除了我那位‘三哥’还有谁?”楚冬卿往回套衣衫,不经意碰到颈子上挂着的一个坠子,眼神柔和不少,“他该庆幸没伤到朝露,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他的下场会不会如父皇所愿。”
“但他伤到你了。”茕娘的口吻含着杀气。
“不想让他继续伤我,快点表演你的新舞——”他淡淡地说。
“据我多方查证,祭祖大典以前皇上再不公布储君的身份,下面的人就会有所动作了。”茕娘把小几上的瓷杯划分成派,“扣掉被你藏起来的那群,其他是墙头草,主要是骠骑大将军和定远侯为首的武将水火不容,只要两名皇子一声令下,就可以把对方置于死地,到时皇上就算不想册封也由不得他,你,到底准备好没有?”
“祭祖大典。”他抚着下巴寻思,“那还有一个多月呢,绰绰有余。”
“有余?”饶是茕娘见多识广也为他捏把冷汗,“四爷你目前还是个无权无兵的光杆王爷,别说是区区一个月,就算是一年也无法跟两位皇子抗衡!要不跑跑路?我帮你联系道上的弟兄,人外有人,也没必要一定受制于那位幕后黑手国舅爷,我记得最近几年江湖上出现‘药女’,说她尝尽百草,浑身上下都能做药材,没准可以解凤朝露和——”
不等茕娘说完,他抬手止住,“我不会拿命作赌注。”
“但你这是极难完成的任务!”茕娘纤纤五指陷入他的肌理,“弄不好就死无葬身之地,你死了,她一样没救,我也活不成。”
“那就是同死。”他不在意地笑,“又有什么不好,茕娘,你怕吗?”
茕娘语气一窒低下头。
她的低落,他全都看在眼里,却没打算去开解,恰逢外面响起小姑娘无措的通报:“茕娘、公子,大事不好啦,那位朝露姑娘不知犯了什么病,一下子昏了过去!”
朝露?!
茕娘眼前闪过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