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安和摆脱了那个破布娃娃般的形象之后,安宁在对待他的事情上,虽有充当监护人的自觉,却并没有要求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事实上,只要每天安和能在下学时出现在学园门口,无病无痛,心情良好,她几乎就不过问其他的事。这种监护模式想必是继承于她那个怎么想都不太靠谱的老爸。再考虑到这哥们儿行踪成谜,往些年也总是居不定所四处飘荡,他觉得有这么一位名义上的老爸,以后的生活想不“精彩”都很难……
不过,至少近来,他的生活还是很平静的。
每天早上起床吃过早餐后跟着安宁来到虬川学园,然后在大门后的小广场前分开,一个穿过广场去中间的乙字号楼上课,另一个拐个弯,绕过引入虬川河水形成的一片小湖泊,到达东北角那个遗世独立的小楼,开始一天图书管理员的生活。
安和对于自己能谈成这份工作很是得意,虽然当初仗着这幅年幼皮囊卖萌耍赖无所不用其极。毕竟每天五十文钱的薪资在一个肉夹馍两文钱一个的地方不算少了,一般人要是有这个收入,养活一个三口之家大致上是没问题了。而工作强度更是小意思,基本上他就只需要看看书,然后根据内容把书分门别类。唯一对他这个小身板来说比较困难一点的就是分类完成后攀上爬下地把书放到指定的地方。安和觉得这种工作简直就是为现在的他量身定做的。
“乔治先生,照这么下去,我很快就会失业了……”一口幼稚的译制腔。安和完成一天的工作后,又开始到那个中年人面前卖萌。是的,那个中年人叫乔治,安和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时映入脑海的是某个著名的皇室家族,以及那些肖像画上的白色长卷发。但是看看这家伙的黑眼睛黄皮肤,他知道,他确实只是姓“乔”名“治”而已。
大部分时间里,乔治先生对于这个时不时冒出一两个听不懂的词儿,做出一些略显神经的举动的孩子十分满意,这个孩子聪明毋庸置疑,但是聪明机灵却又如此勤勉就很难得了。自从答应来帮他整理书册后,这孩子每天必定准时到达,风雨无阻。每天进入小楼后就开始看书,其间只有在某些特定时间他才会暂时停止工作。甚至最后将书摆放到应放的位置时,他说过可以让小陆去做,但他仍旧乐此不疲地拖着对他来说过于巨大的梯子,在书架间攀上爬下。而且,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在很多方面,他表现出来的自制几乎达到了反常为妖的地步。比如每隔两个小时一次的筋骨舒展活动,比如雷打不动的就餐时间。
其实这种事情很好理解,任何一个在年少时渐渐失去健康直至卧病在床的人在床上躺了七年以后,都不会在保持身体健康这件事上偷懒了。至于读书,这种行为对他来说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和吃饭一样的本能,而他最近的状况就犹如一个已经饿了半年的人突然进到了不要钱的包子铺一样。乔治先生自然是不可能知道这些情况的,所以他常常在小陆面前感慨,这个孩子是如此不同寻常!
关于小陆,其实当初在知道乔治先生的名字后,安和最想知道的是,那个“小路”,是不是叫做“路易”。小陆当然不叫“路易”,他叫陆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不知道当初阿瞒兄见到的小鹿食野之苹时是不是和陆鸣吃苹果一样文静雅致。
用“文静雅致”这样一个词来形容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子其实并没有多少褒义。这从这个虽然不叫路易,但曾经拥有和那个著名的法国皇室成员类似地位的少年,现在沦落成了乔治先生的杂工就可以看出来。他原本是与忘川城隔秋水相望的咸安城城主府第一顺位继承人,从他的学识和教养也可以看出来,他家里的确是把他当做一个继承人来培养的,只是,咸安城并不总是“咸安”,在他的父母还没来得及培养他某些领袖必备的气质、决断与魄力时,他悲摧地成为了哈姆雷特的难兄难弟。毕竟,来自于亲人的刀剑总是最难以防备的,而且,十二岁的年纪,面对这些丑恶,太小了些……
这个类似于落难王子的身份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震动,毕竟,他身边就有一位目前处境看来和陆鸣差不多的“落难公主”,而他自己,至少目前假假还是一个“质子”。他比较感兴趣的是,乔治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可以把这么一位原城主继承人从他明显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叔叔手中带出来。
除却一些处于对共事者的同情而产生的深深浅浅的喟叹,安和这段日子的确是平静又充实,通过对这些书册的阅读整理,他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这个世界有史可考的那一年被记为新元元年,也就是说,元年之前没有任何记录,元年之前的世界看样子将永远是一个谜。而新元元年最重要的记录就是神庙的建立和其后忘川城建城的启动。而后就是数千年间人类的不断蔓延、迁徙、聚居、筑城……
关于地理知识上,安和这种已经读过“万卷书”,却还没有行过“万里路”的年轻人最感兴趣的就是十大秘境的说法。说是有十大秘境,但真正神秘不为外界所知的地方目前只有三个。第一个是东南诸岛之南的风暴海,其实由于没有人活着从那片海域回来,所以没人知道那片海域究竟是什么情况,但在人类有限的认知里,海面上是如此危险的地方大概是终年狂风激浪吧,所以给他取名叫“风暴海”。第二个是西北沙海之北的隔世山,这个名字来源于某些远古神话里造物主用来隔绝不相容的两个世界的那块著名的石头。至少目前来看,这片连绵不绝的山脉确实起到了隔绝世界的作用,每年都有出发想去揭开隔世山神秘面纱的勇士,但真正确定是去了隔世山的人最后都成了“烈士”。这两个地方又分别被人们成为“天涯”、“地极”。与之前两个地方本就人迹罕至相比,第三个地方有些特殊,所有人都知道它在中都忘川城附近,但不该知道它相关信息的人永远都不会得到关于它的消息。那就是那座在新元元年有过记载并确定留存于今的神庙。
看着这些被记载在书上的神神叨叨的文字,安和有看《世界地理未解之谜》之类书籍的错觉。就人类那种敢于毁天灭地作死精神来说,任何秘境不过是某个时间段里的形容罢了,最终,这些秘境都会成为曾经,就如同那另外榜上有名的七大秘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