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妥协
当晚曲玲就打电话给流苏。
“怎么样女人？今天下午你们相处得还愉快吧？”
流苏一听到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都快被她害死了，她还好意思打电话来问！
“你还说，都是你害的！”
曲玲莫名地问：“我怎么了？我怎么可能会害你！我可跟你说啊，林安是我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跟他关系挺不错的。你说人长相也算得上是英俊，能力上是完全不必担心的，要房有房要车有车要钱还有钱，已经算是A市所有青年才俊里的上乘人选了，更难得的是人家对你还挺有意思的，你说你都这把年纪了你还挑什么呀你？”
流苏被曲玲一顿抢白，顿时无话可说。平心而论，林安确实是算不错的了。
“可是我不喜欢他那样的人。”
“差不多得了啊，流苏。眼高于顶也不是你这样的，这林安你差不多就将就了吧，你说你还有几年可蹉跎啊？虽然我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可没办法，谁叫我天生就是这劳碌命呢。”
流苏自然也知道曲玲是为了她好。像曲玲这样的一个女人，忙公司、忙应酬、忙着参加上流社会圈子里面的活动，能分心想着她的事情已经算是把她放到心里面去了。可是没有办法，排斥就是排斥，无法接受就是无接受。
挂了曲玲的电话后，她没有打给于简。有些事情，懒得打听。
客厅里开着小灯，她窝在沙发里抽着烟。
艰难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需要一个肩膀一个依靠，可是更多的时候却是觉得一个人过，其实挺好。寂寞的时候有烟陪着，难过的时候做做瑜伽做做冥想，也就这么过来了。
求人不如求己，有时候一个人过，反倒是比两个人过要来得幸福。这种想法，似乎也就是从四年前开始的。
那个时候，她多大？25岁，一个女人青春的分水岭，一段爱情在这个分水岭刚刚结束。
其实在她刚分手的两年里也不是没有追求者，只是她有心无意地拒绝，让追求者越来越少，后来开了瑜伽馆，有了钱有了房子和车子，更是变得乏人问津。所以，一直到现在，仍然孑然一身。
可是当所有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在为她的终身大事上心的时候，她却开始看得越来越淡。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奇怪。
“流苏姐，我和CICI想抽个时间去普陀山，你要去吗？我们一块去吧！”
普陀山吗？去上香？
“我呀，看时间吧，不过去的可能性不太大。”
阿蓝哦了一声，趴在吧台上手支着下颌，看了一会儿流苏，才道：“流苏姐，你有心事吗？”
流苏忍不住笑了，是她二十九年白活了吗？有点心事全写脸上了？还是阿蓝这小丫头的心思确实是够细腻？
“为什么说我有心事？你怎么看出来的？”
阿蓝说：“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很疲惫，是心理的那一种。我从你的话里面听出来的。”
流苏啊啊啊地感叹，拍拍她的脸，表情很好笑，“阿蓝你去修心理学吧，我支持你！在我这儿埋没了你这个小人才了。”
小姑娘立刻小小地笑了。
一个人如果心事太多，那些痕迹是掩都掩不住的。这话是谁说过的？忘了。
课程要开始了，她得去教室里做热身。
若是忙碌起来，一天过得是很快的。
瑜伽馆关门比较晚，流苏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快11点了。
今天上了四节课，觉得有点疲惫，想去喝点酒。
可是在停车场明亮的灯光下，无意间看到那辆黑色AudiA8的时候，突然就停下了脚步。今年这款车很流行，但真正能开的人却不多。
她在一天内坐过两次这辆车，记得很清楚。
“我一直在等你。”
流苏后退一步，以一种防卫的姿势。
“上车。”他说。
她立刻拒绝：“不，我可以自己开车回去。”
林安叹息：“你为什么这么排斥我？”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有。”
“你有。”并且明显到让他的自尊心严重受挫。试想，谁会被自己追求的女人排斥后还没有挫败感的？
流苏不想跟他争这些无谓的问题，再说，他说的也是事实，没什么可争论的。她很累，只想快一点摆脱这个男人。
“随你怎么想，我要走了。”
林安再一次拉住她，“如果你没有排斥，那就上车。”
这句话立刻让流苏为难，对于这个男人，她真的并不想出口伤他自尊，但却也不想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妥协，因为她知道这种滚雪球似的妥协是最要不得，也是最可怕的。
“给我一个理由，你为什么追求我？”
林安大方承认：“我喜欢看着你的感觉，喜欢跟你说话的感觉，也或者说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所以我没有让自己放开你的理由。”
流苏感觉不可思议，她觉得自己想笑，这太可笑了！
“第一次认识，就谈喜欢，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林安，我已经过了小女生爱做梦的年龄了，或者说，我已经是一个老女人了。谈一见钟情？你觉得我会信吗？”
林安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过了许久，才开口：“何必让自己这么尖锐？有时候保护层过多，贴在身上，很容易揭不下来，很容易让人感觉窒息。”
流苏浑身一震。
林安拉过她的手，打开车门。
“上车吧。”
再一次的，流苏妥协了，只为那一句话。
这个男人，只淡淡一句话就能戳破她所有固若金汤的盾牌。又如何能让她不心加防备？
这个城市的夜空其实算不得很美，流苏没有太喜欢过，只不过是因为夜里的这个城市是安静的，所以流苏喜欢在这样的夜里一个人开着车，听着音乐，静静地让心情放松，甚至比她做瑜伽的时候还要放松。
可是现在却是在另一个人的车里，没有音乐，只有这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强势而霸道的闯入者，或者说，更像是一个无赖。
“把你手机给我。”
流苏直觉地问：“要我手机干什么？”
林安伸着手，笑，“放心，你的手机还没有好到能让我起贼心的地步。”
流苏翻了个白眼，将手机放到他手上。刚好赶上红灯。林安低下头，在流苏的手机上按了一通电话。
流苏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林安的手机在响，他看看号码，摁掉。然后在流苏的手机上打了一个名字，保存，再将手机交还给她。
“我的手机号码已经做了保存，不过，不要试图删除它。”
流苏冷眼看着他自作主张地在她的手机里面保存他的号码，真的生气了。
“我开始觉得我的妥协是愚蠢的。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霸道很可耻？”
“有。”林安大方承认，“不过，你也知道，习惯有的时候真的是很难更改的，所以只好请你先将就，我会慢慢改掉。”
流苏忍无可忍，声音突然拔高，变得尖锐：“我为什么要将就？我拒绝你的追求！”
可林安看着她动怒，却依旧不动声色地微笑，“可我不接受你的拒绝。”
流苏终于发狂，她开始怒骂：“可耻的霸道，可耻的强势，可耻的男人！停车，我要下车！”
有多少年没有这么愤怒过了？有多少年没有这么肆无忌惮地去骂过一个人了？又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心情激动过了？
这个男人，真的很让人憎恨！
林安猛地踩刹车，流苏没有系安全带，差点撞到了挡风玻璃。可这一下，也同时惊醒了她的理智。
林安扣住她的双肩与她拉近距离，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轻轻却不容置疑：“听着，方流苏，我是林安不是范柳原，你想逃开，绝无这个可能性。你说我是流氓也好，土匪也罢，我活了三十二年，做一次土匪又何妨？可是对于你，我绝不放手！”
说完，他倾身为她系上安全带，顺便在她的额头印了一个吻。
流苏去找于简，她要去问个清楚。
“于简你告诉我，我生日那天你带林安到我那儿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于简表情僵硬口齿不清地问：“怎么了？”脸上贴了白花花的一张皮。
流苏抬手撕掉了她脸上刚敷上去的面膜，问得直接：“你跟那个林安到底是什么关系？”
于简哎呀呀地看着被流苏扔进垃圾篓里的面膜，心疼地直嚷：“很贵的咧！要说话等一会儿不行啊，浪费我一张宝贝面膜……”可抬眼一看流苏的脸，却又变得气短，“我跟林安就是朋友啊，几个月前在车展上认识的。怎么了？”
“我生日那天你带他来到底什么意思？”语气完全是逼问。
“那天我和他原本是约了一起去吃饭，可是走到半路就想起那天是你生日，就顺道拐你那儿去了。”
无懈可击的答案。
流苏“嚯”地站起来，盯着于简的眼睛，说：“于简，我现在一个人过得很好，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就算是想找个人嫁了，也绝不是林安这样的。你比谁都清楚，我痛恨强势的男人！所以，不要白费心机了。”
她起身向外走，手刚放到门把上，身后就响起了于简的声音。
“流苏，你这样到底是在惩罚谁呢？”
她顿了顿身形，没有回答。径自开门走了出去。
到底惩罚了谁？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啊！受过了伤害以后，谁还能再继续保持天真？
流苏想尽了一切办法躲避林安，可是却收效甚微。
他知道她的住处，知道她的瑜伽馆，知道一切她能躲避的地方。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却又不愿面对。
何止是两难境地？纠纠缠缠的何时是个头？
“算我求你了，你不要再缠着我了行不行？”流苏的语气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忍耐的了。
可林安却摇头，“不行，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旦目标确定了，就必须要成功，我可以不惜任何代价和手段，但绝无更改的可能。”
“不论我愿不愿意，不论我喜不喜欢你，甚至我讨厌你都无所谓？”
林安笑，“你早晚会喜欢上我的，这点我可以肯定。”他说得那样的肯定和自信，就好像他已经知道她正在喜欢他一样。
流苏哭笑不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自大到这种程度，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想法，那么以自我为中心，就好像全世界都得围着他转一样。
他凭什么？
“你真的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男人！”话都说到这分上了，还要怎么样？
可他无所谓，“我没必要让全世界的人都喜欢我，我只要你一个人就行。”
流苏转身就走，再跟他说下去，她怕自己会气疯掉。
他拉住她，“下了班就往这里跑，我快饿死了。陪我去吃饭。”不是祈使句，而是肯定句。
流苏想抽回手，可是没有成功。
“我拒绝。”
林安微笑着回头，欣赏着她因为恼怒而晕红的脸颊，“大街上拉拉扯扯最容易招人眼光，如果你不想被人行注目礼就跟我走。”
流苏气疯了。这个小人！
最终她还是要跟他去吃饭，否则能怎样？除非她真能豁出去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跟他拉扯不休，只能妥协。
快三十岁的女人，在餐厅里，突然变得孩子气，就那样瞪着他，瞪得眼睛痛却还是不肯收回眼光，就好像只要她这样一直瞪下去的话他就会真的消失于空气一样。
无论如何不肯罢休。
“你这样一直看着我，会让我以为你真的喜欢上我了。我想你一定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么的吸引人。”
流苏闭上眼睛，努力抑制着自己想发脾气的冲动，顺便寻找自己那一碰到林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温和淡定。
可是，该死，该死该死该死！真的想掐死这个害得她一团糟的男人！
“你的表情很像是正在努力克制杀人的冲动。”
流苏咬牙切齿：“答对了，你在我的幻想里，已经死了万千上万次了。”
林安咂了咂嘴，“我还真惨。”
流苏连哼声一都懒得。
月底盘点发现本月营业额又正面增长，刚好赶上于简也在，流苏就请几个女孩子吃饭。CICI、阿愈、阿蓝她们嚷着要去钱柜唱歌，流苏没意见，于是一群女人浩浩荡荡地向钱柜杀去。
进了KTV人人成麦霸。
流苏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争先恐后地争着唱歌，觉得心情无比舒畅，连日来被林安纠缠压抑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流苏姐你也唱一个吧，别老坐在那儿了，你看你都坐得我们不好意思再唱了。快点来点一首歌吧！”阿愈对着话筒喊话，声音够恐怖。
流苏佯怒，“阿愈你个坏丫头，明知道我不会唱歌，存心出我的丑，回去看我不扣你工资！”
可女孩子们跟她没大没小惯了，她这点小威胁完全不放在眼睛，睁着眼睛戳自家老板的谎话。
“咱们谁不知道流苏姐你唱歌是最好听的，别骗我们了。”
于简将麦克风塞到她手里，说：“面对这么多期盼的眼神，你好意思拒绝啊？”
流苏无奈，只得随便点一首应付了事。
[堆积所有对你的思念，把思念推进个黑暗的房间
房间就在厨房的后面，没人会发现
烟不离手把自己灌醉，醉醒过后笑自己有多狼狈
泡的咖啡有苦的滋味，我睁开了眼忘记你是谁
让风筝自由，干脆剪断了线，让它往蓝天空随风而飞
越飞越高直到看不见
像电影里的画面，这样也许我会好过一些
把你当作风筝随风而飞，越飞越高直到无所谓
我剪断了线，不再对你怀念
要风筝自由，干脆剪断了线
让它往蓝天空随风而飞
越飞越高直到看不见是电影里的画面
……
噢，飞到哪里我无所谓
我剪断了线不再对你怀念
爱，终是让人心碎，让我无法入睡
我又忍不住走进了房间
我闭上了眼，又被思念包围]
……
流苏的声线本就有点沙哑，配这首歌，奇异的协调。悲哀的，淡然的，沧桑的，还有令人疯狂的思念。
小艾没有听过这首歌，悄悄地问CICI。可是追捧流行乐的CICI也没听过，只好摇头。
于简告诉小艾：“这首歌，叫《思念》。”
可是流苏唱到一半的时候，于简却突然切歌。
“这首歌我不喜欢听，换一首吧。”
包厢里的灯光很暗，流苏坐在角落里，看不清她的表情，在音乐的背景声里，过了许久她才淡淡地说了一句：“其实，我也不喜欢这首歌。”
这时候，包厢的门被打开，她们同时抬头看向门口。进来的不是服务生，而是一个穿着暗色风衣身形高大的男人。
流苏极轻极轻地叹息，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
她狠狠地瞪了于简一眼后，才悲哀地发现林安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所有人都在睁大眼睛看着他们，流苏别无选择，只得先一步离开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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