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奸情
今晚,是这么多天以来,我第一次一个人睡。
赫连昭接到圣谕到外地办差了,大概要三五日左右才能回来。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竟有些辗转难眠了。
只不过十多天而已,我竟已不习惯没有他在身侧的日子了吗?
推开被子,我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终究还是睡不着。
天边的一轮皎月很是清朗,虽然不圆,却自有一股空灵的美。我并不是很喜欢圆月,物极必反,世事本来就无完美,若是太完美了,便显得不真实,还是这样略有残缺的月亮,才让我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夜风清凉,脑子却越发的清醒起来,想到那个远行的人,此刻,他已经睡着了吧?会不会如我想他一般地……想到我?
想到这里,不由得摇头失笑,他这般风一样难以捉摸的男人,又怎么会留意我这种不过用来暖床的侍妾。我怎么会这样想?难道我爱上他了吗?
不,我不会爱上他!明知道不会有回应,为什么还要去爱呢?难道要像娘一样,为了争得一个男人的宠爱,终其一生都蝇营狗苟在那个小小的院落里,永远都走不出那九九重楼?
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不,那不是我要的生活!所以我不能爱上他,我要的,只是那个位子,那个可以让我可以光明正大走出这里的位子!或许,他永远都不会爱上我,但是,坐上那个位子的,却不一定是因为爱的。
可是,我现在这般想他又是为什么?习惯吧!
习惯了他每晚与我对上一局,习惯了他或冷漠或热切的眼神,习惯了他时而细密时而粗暴的吻,习惯了相拥而眠呼吸可闻……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头伸向窗外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脑中一片清明。
转身走到门前,推开门,没有惊动小月。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离开这个充满了他的气息的地方,是不是就不会再想到这些恼人的问题?
我一个人走在安静的院落里,落地无声。
因为是后院,都是些夫人们,为了避嫌,鲜少有家丁往来。这个时分,丫头们也都睡了,所以院子里倒是少有的静谧,一个人数着步子,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停下步子,我望着面前那一排排的玉兰树,微微有些诧异。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这里,想摆脱他的气息,却忘了这个府中到处都是他的影子,他的气息。我,终究是逃不开的!
叹了口气,我走到一棵玉兰树前,抬手抚上树身,平滑的树皮粗糙的质感,想到曾经有一个玉兰花般美丽的女子在这里不明不白地香消玉殒,心里平添了几分惆怅。
他……当时是不是很心痛?
我一棵棵地摸过去,不由自主地猜想体会着他当时的心境,那个叫做玉兰的女子啊,你可曾后悔爱上这样一个人?又可曾后悔为他怀个孩子?
既是如白纸般单纯的人儿,本就不该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可是,可是又有哪里可以去?
天下之大,所有的男子莫不是三妻四妾,所有的女子莫不是深闺空切,我们可以去向哪里?又有哪里可以去?
心里一阵犯堵,我无力地靠向树身,淡淡的玉兰香传来,惆怅的感觉狂涌而出。
突然,我听到一阵急促的喘息和呻吟声,那让人耳红心跳的声音在这样微风习习的深夜显得格外突兀。
已知人事的我当然知道那呻吟意味着什么,是谁?谁这么大胆?敢在昭王府的后院做这样的苟且之事。
三分好奇,两分惊疑,我小心地循着声音探出头去,这里除了玉兰树,还有许多密密的灌木丛,因而,并不是很好找。
我原本走路就没什么声音,这下更是恨不得连呼吸都停止了,那声音似从四面八方而来,却看不到源处。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这里,还是少知道为妙。
我转身欲离开这是非之地,却意外地看到一副香艳的场面,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想找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放弃了,却主动送到你眼前。
天色太暗,看不清是谁,只看到一个精壮的男人背影在卖力地耸动着,那女子的呻吟声随着他的动作愈发大了起来,胡乱地叫着些让人脸热的话。
我红了脸,往黑暗的地方躲了躲,想要赶紧离开这里,却突然听到女子娇嗲道:“爷,想死奴家了,这偷偷摸摸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声音……我心里一沉,来不及回味,便听到男子回道:“只要你乖乖听话,大事早成,还怕爷不接了你?你这小****,是不是赫连昭将你喂饱了,舍不得了?嗯?”
“他整日里只顾着那个狐狸精,哪有功夫理我,都快寂寞死了!还是爷疼我!啊……嗯……”女子的娇喘声,男人的低吼声交杂在一起。
我心里又惊又乱,不知怎么回到了房中,呆坐在凳子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声音分明是……
当小月推开门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一手支着下巴坐在桌前,怔怔发呆的样子。
“夫人,您怎么了?一宿没睡吗?”她慌忙放下手中的水盆,过来摸了下我的额头,“还好,不热。”
我回过神道:“没事儿,晚上多喝了两杯茶,睡不着便起来坐了会儿,没想到天都亮了!”
“什么没事儿,您自己看看!”小月微怒地拿过一面镜子,我不经意地往里看了一眼,当真吓了一跳。
镜子里的是我自己吗?两个黑色的眼圈很嚣张地挂在那里,浅浅的眼袋毫不掩饰地告诉别人——我没睡好!
这不是明摆着让她们笑话我,赫连昭刚走一天,我就春闺难耐了么!转而,我就想到比被她们取笑更严重的事,如果让那个人看见,会不会想到昨晚……
其实,昨天整晚坐在这里胡思乱想,我可以肯定那个人是谁,只不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大事,又是什么大事呢?那个男人,又是谁呢?
我隐隐感到,自己已经被卷入一个未知的阴谋里,而我,无力脱身!
“夫人……夫人……”小月在我眼前摆了摆小手,见我回神看她,无奈地叹口气道:“夫人,虽然眼圈很黑,也不至于这么沮丧吧,看小月给您妙手回春!”
“臭丫头,我又不是病入膏肓了,什么妙手回春!”我斜睨了她一眼,嗔怪道。
她连连笑道:“是是,是小月的错,那就让小月为夫人消去那些可恶的眼袋吧!”
小月这丫头,手倒真是巧,不过一会儿的工夫,我再对着镜子仔细观详,竟掩饰得如此好,一点点瑕疵都没有。我满意地点点头,起码,不会让那个人怀疑便是。
用罢午饭,我便携着小月在院子里溜达。
这么个院落说小不小,说大,也就是很多女子一辈子的生活圈子,摇着团扇,我叹了口气,现在是越来越爱叹气了,看来,是老了!
走着走着,居然又来到了昨晚撞见那一幕的地方,心头不由一惊,这院子——果然是小,来来回回,竟只在这里徘徊。
望着那树丛发了发呆,我无意识地摇摇头,转身往亭子里走去。
自从上次刻意来到这里,“偶遇”赫连昭以后,我反倒喜欢上这儿。不为别的,只因为在这里能体会到一分不同于院子其他地方的清幽。
每每在这里,我总能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那些条条框框,忘记我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忘记我原来只能躲在这里假装忘记……
懒懒坐下身来,我眯起眼睛透过玉兰花束对上那点点阳光,有一点点刺眼,但是温暖的舒适而惬意。
“夫人,眼睛会看坏的!”小月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唠叨,我笑她总是像个老太婆一样啰啰嗦嗦,她委屈不已。
我知道是为了我好,但是她真的很会扫人兴致。
“小月啊,”我转了转眼珠,装作无意地唤道,“我有点饿了呢!你去给我弄点芙蓉香酥糕来吃吃,好不?”
小月撇了撇嘴,“夫人,你又来了!每次嫌小月唠叨的时候,就不是渴了就是饿了,总要把我指使走才好。哪天小月不在您身边,您就耳根子清净了!”
鬼丫头,真是精,这都被她看出来了!
我掩住偷笑,皱起眉头道:“怎么会呢,小月要是不在我身边,我不得闷死了!哎呀,好丫头,你再不去的话,我没有闷死倒先饿死了!”
小月“噗嗤”一笑,“夫人您又胡说。那您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我笑着点点头,她这才嘟着嘴离开。
其实小月有一点倒是说对了,她不在身边,耳根子真是清净很多。只不过这话不能让她听见,这丫头会哭的。
四下望去,并没有看到人,我放心往前一探,将脑袋露在那唯一的阳光洒落处,一手垫在桌子上,将头枕在胳膊上晒着太阳。
徐徐的小风吹着颊畔的散发,我好玩地用另一只手去绕那发丝,浑身暖洋洋的舒坦。
正纠结着手上的发时,突然觉得头顶的阳光似乎被什么遮住了,有些森冷。
头歪了歪,我挑眼往上看去,一个黑影笼罩着我,他背对着阳光,看不清面容,但是那轮廓分明是个——男人!
我吓了一跳,忽地站了起来,却不防起得太急,脖子似乎有些扭到了,肩头隐隐的痛。
顾不得疼痛,我退后两步,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
一身淡蓝的长袍,却并不流于俗气,胸口和袖口都有着极为精致的刺绣,腰间一条白玉锦带将他的腰身收得恰到好处。斜飞入鬓的剑眉很有气势,只是一双狭长的眸子似笑非笑,却减了几分霸气,添了几分邪魅。
我惊讶地发现,他和赫连昭竟有几分相像。只不过,赫连昭比他要更为霸气和淡漠一些。
想到赫连昭,我才惊觉这样打量一个夫君以外的男人是不礼貌的。收回目光,我心里却更加疑惑,他是谁?
我还在转着念头想他是谁,他满含兴味的目光却灼灼逼人。虽然不抬头,却能分明感到那眼神的压力。
他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我脑子里一团团的疑惑解不开。
“你就是新入府的柳大夫子的女儿?”他反倒开口先问了起来。
我整装行礼道:“正是妾身。敢问公子是?”
“哈,你居然连我都不知道!”他哈哈大笑,仿佛我说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
我有些不悦地皱眉,这人,当真没礼貌。
可是,他到底是谁?
“妾身失礼,先行告退!”我弯了弯腰,无论如何,我都不应该多作逗留。不管他是什么人,被人看到我这样单独和一个男子在一起,终归是不合规矩的。
“且慢!”没有看清他的步子,只觉得如一阵风一般,他就晃到了我的眼前。
我低垂着头,只能看到他蓝色的长衫在眼前晃动,心内一惊,抬头望去,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要做什么?
“这位公子……”我皱眉有些不悦,“这是王府后院,您是不是走错了!”
“走错?哈,这昭王府来来回回我也走过上千次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走错了!”他一双让人摸不透的眼睛好不避讳地直视着我,那眼神里有太多的探究和打量。
这是一个惹不得的危险人物,我给他下了这样一个定义。
既能在王府来去自如,又和赫连昭长得三分相像——
我退后一步,保持一个安全距离,然后规规矩矩地屈下身子行了一个大礼,“妾身参见王爷!”
“你认得我?”他掩饰不住的惊讶,似乎没有想到我方才对他还是一副陌生人的态度,此刻却又如此恭恭敬敬。
我微微一笑道:“是王爷自己表明身份的啊!”
“哦?哦!”他应了两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好一张犀利的嘴!好聪明的头脑!不愧是柳夫子的女儿!”
我敛眉不答。
当今皇上有六子,赫连昭排行为四。太子前几年因病而逝,东宫便一直位悬。而余下的五位王爷中,便仅有赫连昭和六王爷赫连铭呼声最高。难道面前这位是……
他突然探前一步,“你总是垂着头,难道本王会吃人吗?还是,本王长得太吓人?”
“王爷……”我往后退了一步,“王爷逾矩了!”
“逾矩?”他反问了一声,突然伸出一指勾住我的下巴往上一挑,“在本王眼里,从来没有什么规矩!本王就是规矩!”
我吓了一跳,别开脸道:“王爷,这是昭王府,请您自重!”
“你的意思是……不在昭王府就可以了?”他靠近我,邪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阵耳热,我心里有些着恼,他故意曲解我的话。
“出了昭王府,相信有许多的女子都等着王爷的垂青!”我不卑不亢地回了去,告诫他,在昭王府的地盘上,我是只属于赫连昭的妾室,轮不到他招惹。
“有意思!”他勾起唇角,笑得一脸奸诈,却没有丝毫放开我的意思,“柳夫子那般古板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有趣的丫头来!”
这话听在我耳中可不中听,“王爷过奖了。昭王爷如此行事谨慎,分寸有礼之人,不也有王爷您这般视礼教如无物的兄弟!”
他突然沉默,紧紧地盯着我,眼睛深沉得看不出喜怒。
我心里有些懊恼,自己一时生气图了嘴上痛快,却不顾后果。无论怎么说,他终究是个王爷,若是一生气,别说我的脑袋,恐怕连爹和几位姨娘的脑袋都保不住了。
正暗自思索怎么才能躲过一劫,他却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和刚才的朗声大笑不同,他只是微微勾起一个弧角,眼睛里闪烁着暧昧不清的光芒,看得我心里怦怦乱跳。
“你真是一个有趣的女人!”他收回手指。
以为他终于放过我,暗暗吐了口气,我正要侧身离开,却突然被他按到了身后的柱子上。
他凑近我,几乎要抵到我的鼻尖。一手撑在柱子上,一手将我圈在他和柱子之间。高大的身形显得我异常渺小,仿佛他伸出一只手便可以将我掐死。
俯下头,他薄而锐利的唇就近在我眼前,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我又羞又恼,却逃不开。
“王……王爷……你别乱来!”我有些慌乱,努力平静自己的声音却只是徒劳。
他邪邪一笑,“你不是说我视礼教如无物吗?那我就让你看看,我是怎么个视若无物!”
随着声音越来越低,他的唇也越靠越近。
我只觉得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一般,眼看那红润的唇即将贴上,我一狠心,闭上眼用力往前一撞。
猝不及防地被我撞上下巴,他闷哼一声,我转身逃出他的禁控,拼力向前跑去,也不敢回头,只觉得额头闷闷的痛,心里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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