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重楼·夺嫡风云(卷二)(幽琬阁主)
第一章 谋士
出了门,却看到楚裕直挺挺地站在门外,见到我和赫连昭一同出来,突然俯身行礼道:“恭贺王爷找到四夫人!”
我一愣,他……
赫连昭却随意地一挥手,“楚公子不必多礼,你帮本王找到夫人,乃是大大的有功,应当奖赏才是!”
他的话在我心头重重一击,虽然不是没有疑惑赫连昭何以这么快就找到我,但任我千想万想,也绝对没有想到居然会是楚裕去告的密。
方才他说去找吃的,原来是去向赫连昭告密,方才让我不要出去那些话,原来不是关心,只是怕我走了会扑一场空。
一刹那间,百般滋味交织在心头,只觉得透骨的冷彻,牙齿都禁不住在打颤。这世界,究竟还有谁可信?还有什么可信?
我把他当朋友,当知己。我是如此信任他,没有避讳男女之嫌与他几日里同宿同住,可是到头来却是这样一种结果。
全心的信任却被出卖得痛彻淋漓,为什么?为名?为利?不管为什么,我只知道,楚裕,从此以后也再不是我心中的那个楚裕,我,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我。我们之间再也不会如之前那般。或许,他也不在乎吧!
楚裕仿佛并没有觉察到我的注视,只拱手道:“草民不要赏赐,闻听昭王爷礼贤下士,文才武略,草民仰慕已久,愿为王爷效劳鞍前马后!”
赫连昭朗声一笑,“那简直太好了!能得有江南第一智者之称的楚公子相助,本王实乃求之不得!”
“区区虚名,不足挂齿!”楚裕一副谦恭的样子,垂眼不曾看我。
见我疑惑地看着他,赫连昭微微一笑,“云兮还不知道吧?救你的这位,可是江南赫赫有名的楚公子,人称‘江南第一智者’。”
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我对着楚裕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道:“原来是‘江南第一智者’楚公子,妾身失敬!多谢楚公子救命之恩!”
楚裕并不抬头,只是拱手道:“四夫人言重了!”
看着他乌黑的发顶,我说不上来心头那又恼又气又伤心的滋味,咬得唇瓣生生发痛。
赫连昭揽过我的肩膀道:“云兮,你真是个吉星!给本王带来了一个人才啊!”
我垂下眼眸,遮住眼睛道:“是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也是王爷心胸豁达,自然就有百方能人前来投靠王爷!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好一张巧嘴!”他的声音里有着喜悦,“楚裕,本王就封你为昭王府参前谋士,以后你就好好地协助本王做事吧!”
“臣叩谢王爷!”楚裕屈膝行礼,头一直低垂,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回府!”赫连昭扬起声音。
外面立刻回应道:“备轿!”
轻轻偎在他的怀中,我乖巧而温顺地随着他往外走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当门关上的一刹那,赫连昭突然把我抱起来然后走向大床。
我愣了一下还来不及害羞,突然就被他翻身抱在腿上,大掌一下又一下落在我的臀部,微微的痛感让我皱起了眉头,还有些迷茫。
“我不是让你等我吗?为什么这么不听话自己偷跑出去,如果出了事怎么办?你知道外面有多么危险多么乱,居然胆子这么大!”他一边骂着,一边打着我的屁股。
被人骗卖我都没有哭,这一刻,眼泪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其实他打得并不痛,可是我却好想哭,窝心得想哭。
如果能永远这么幸福,我宁愿被他打一辈子的屁股。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样打,原本还有些羞恼,可是当他又骂又怜的话听到心里的时候,我只想好好地大哭一场,以宣泄这些日子以来的挣扎纠结。
见我哭得伤心,他连忙停了下来,将我抱入怀中,轻声道:“本王又没真的下力道,你就哭什么?痛吗?”
我使劲地摇头,哭得有些哽咽。
“好了好了,不哭了!是不是在外面吃了很多苦?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他哄着我,竟似在哄孩子一般。
渐渐地,我由大哭变成抽噎,心绪平静了很多。
“你说你该不该打,居然敢自己跑出去。看你平素守分知礼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大!”他指着我的鼻尖道。
我蹭在他的胸口,小声地说:“我是关心你嘛,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他沉下脸,但是眼中却并没有一丝怒意,“你以为……”他哼了一声,“本王就那么容易死吗?”
“嘘!”我拦住他的唇,不让他说出那个字。
在经历这一番波折以后,我真的害怕听见那个字。原来那个字说出来很容易,可是只有经历了才知道其中的艰辛和折磨。
轻啄了下我的手,他温和地笑,“放心,如果本王轻易就这么死了,岂不是遂了一些人的心愿。”
说这话的时候,他在笑,可是眼里却犀利无比。
我不禁打了个冷战,“王爷的意思是?”
“云兮,什么都别问,也什么都别知道。知道得多了,并不是件好事!”他很认真地说着,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我,“明白吗?”
深深望进他的眼眸里,我点了点头。
他唇角勾了起来,忽道:“本王的衣衫可让你毁了,怎么赔偿?”
方才我窝在他胸前哭泣,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胸前一片****的痕迹。我脸上一红,在他脸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他望着我的眼睛变得深邃,燥热的感觉熟悉而又期待。
夜,还早!
用罢早膳,赫连昭便又急匆匆地出去了,昨晚他提过一句要泄洪赈灾,想来是去忙这个了。
我本不放心也想跟去,却被他严厉禁止了。
他严肃地说:“你去了,只会让我分心。你想帮我,最好的办法就是乖乖待在这里哪也别去。一定要等我回来,相信我,知道吗?”
见他如此说道,我只能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让他放心离去。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喜欢胡思乱想,依旧走在这深深院落里,依旧习惯性地踱步量地,只是和过往的心绪却有所不同。
过去走着这九九八十一步,心里想的是外面的世界,那不曾窥看一眼的向往。而今,心里想的却只是一个人。
如果在数月之前出嫁之初,我绝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无论我怎么逃避,怎么小心翼翼,终究还是栽了进去。也许一切都逃不过一个“天意”二字吧!
低着头往前走,忽见眼前出现一双灰褐色的靴子,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土。
惊讶地退了一步,我方才抬头看去,谁这么大胆,这后院可是不允许男子随意进入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有些熟悉的面庞,浓眉大眼,一副憨厚朴实的样子,身着侍卫的服侍。乍一看上去有些眼熟,只是想不太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你是?”我又退了两步,隔出些距离疑惑地看着他。
他上前一拱手,屈膝行礼道:“小人是滕兴,见过夫人!”
“滕兴?”我咀嚼着这个名字,觉得有点耳熟。突然想起来来连城的那日在树林遇到的劫匪,指着他道:“哦,你是那个……劫匪!”
话一出口,忽觉有些不妥,连忙捂住嘴歉意地冲他笑笑。
他到不以为意,憨厚地笑了笑道:“让夫人见笑了,小的当日一时糊涂,多亏遇到了王爷,才得以谋得侍卫一职。”
放心地笑了一下,我轻声道:“你既是侍卫,怎么没有陪在王爷身边,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王爷有什么吩咐吗?”
“是,夫人!”他急急地说,“王爷在指挥泄洪的时候受了伤,让属下来接您,请快随属下前往吧!”
一听赫连昭受伤了,我立刻急了起来,“王爷怎么受伤了?伤在哪里,严不严重,有没有看大夫,他现在在哪里?”
“夫人别急。”他安慰我道,“王爷只是手臂受了伤,现在休憩在小屋里,已经请了大夫包扎了,王爷只是想见您,就命属下来接您了。”
“那我们赶紧走吧!”我着急地应了一句,跟着他便走。
刚踏出两步,我脑子里一激灵,收住脚,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死死盯住。
他紧着走了几步,没有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奇怪地看着我,“夫人,您怎么了?王爷在等着呢,若是不快一点,天黑之前可就赶不到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审视地上下打量了他,然后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神里找出蛛丝马迹。
他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道:“夫人,奴才滕兴,是王爷的侍卫啊!”
“不,你不是!”我摇摇头,肯定地说。
“夫人,您怎么了?您不是也见过奴才的吗?王爷吩咐小的来接您,千真万确啊!”滕兴说得很情急,眼里看不出一丝破绽。
我冷笑道:“我是在树林里见过你不错,王爷也收了你为侍卫不错,可是王爷根本不可能让你来接我。他临走前亲口嘱咐我千万不可乱走动,让我待在这里。怎么可能才隔几个时辰便让你来接我出去,而且还是这么烂的理由。”
他的眼睛里很快滑过一丝诧异,我敏锐地捕捉到,更加坚信不疑。
可他依旧还在狡辩:“夫人,事发突然啊!王爷这才让奴才来接您,奴才怎么可能会骗您呢!”
“或许吧!”我微微一笑,眼睛往下看去,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可是你的戏演得实在太烂了!如果你真的是王爷让你回来接我的,这一路湿泞,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靴子如此干净,没有一点点泥土,甚至连灰尘都没有呢?”
话音一落,他先是呆了呆,接着突然朗声大笑,不复方才憨厚忠实的样子,眼睛里射出犀利的光芒。
“果然是一奇女子,怪不得赫连昭对你如此宠爱有加!”他收了笑,“不过,我劝你还是放聪明一点,乖乖和我走,要是让我动手,可就不好过了!”
我力图保持冷静,平淡地看着他道:“我可以跟你走,只是我不明白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如果你们是打算挟持我来要挟赫连昭什么,那么你们就太失策了!对于他来说,我不过是个女人,是个随时可以换一件的衣服,你们觉得他会在乎吗?”
他没有说话,似乎在思索我的话中有几分道理。
动也不敢动,我知道只要我随便一个动作就可能激怒他,而我,根本无法逃脱。眼往四周看去,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我比较好奇的是,为什么你说‘你们’?”他突然问了一句毫不搭腔的话。
我微微一笑,“我不以为凭你一个人的能力可以不惊动任何人地走到这里,而能够让这里的人乖乖听话的,我想,只有一个!你,也是为他效命的吧!”
“啪啪!”击掌声响起,一个灰色的身影从墙后走了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笑容,“好,好一个聪慧佳人!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赫连昭会这么宠你!”
虽然心里猜到了八九分,但当我看到的时候,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抽了一口冷气。如果连他也出现了,是不是我根本就没有脱险的可能?
稳住心神,我含笑屈膝行了一礼,“见过夏大人!”
夏林宣居然也不惊讶,气定神闲地回了一礼,“夫人多礼了!”
“夏大人有事吩咐,尽管派人来便是,何劳大人亲自前来。”一边打着哈哈,一边飞快地想着怎样才能脱身,心里攥了一把冷汗。
他微微一笑,“夫人真乃女主豪杰,明知道下官意欲何为还能如此镇定,实在令夏某人佩服!”
“夏大人深藏不露,谋略重重,小女子也是佩服不已!”我冷冷一笑,回应他道。
他也不生气,只一径含着笑,眼神中却透着算计,“既然夫人这么聪明,也当知道决计逃不出下官的手掌心,不妨跟下官走一趟吧!”
“去哪里?”我不动声色地问道。
“夫人去了自然知晓。”他也并不说,跟我绕着弯子。
我想了想,“我可以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吗?”
现在我只能尽量地拖延时间,希望赫连昭能够突然回来,或者派人回来也行啊!心里焦急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无意地往外瞄去。
他却狡猾一笑,“这个……夫人去了也自然会明白!”
脸色一变,他突然道:“夫人也不必再拖延时间了,这一次可不是什么小故障,上次云坝的事让赫连昭侥幸躲了过去,这次可没那么容易解决了。所以,夫人也不用等了,不会有人来的!”
他的话让我心中一冷,很明白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而更让我心寒的是——云坝的事真的是他刻意做的吗?数万人的性命可以当作儿戏,这样的人,实在太心狠手辣了!
夏林宣见我不语,朝滕兴使了个眼色,他上前便要举掌击昏我。
我忙道:“不必了!不就是怕我记得路线么,我戴上眼罩便是!”说着,自己拿出一条绢帕自行蒙上。
夏林宣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大笑,“夫人真乃奇女子,如果不是今日各为其主,夏某当要举杯相邀!”
我冷笑道:“夏大人客气了,请带路吧!”
感到边上有人扶住我的胳膊,同时也制住我,往前走去。我默默地在心中记着脚下的步子。前行三十步向右转,又行四十三步左转……
平素数惯了步子,现在记起来倒是轻松得很。如果被他们打昏了,我真的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
心里有点急,总想留下点记号好让赫连昭回来能够发现点什么,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脚下突然一滑,我险些摔了一跤。原来走到了比较湿泞的地方,脚下的泥土太厚,又泡了雨水,难免有点打滑。心里一动,当我感到脚下不再是潮湿的泥土而是硬硬的青石板路时,不动声色地脚下微微用力,后脚跟使劲蹭了下地,留下个鞋印。
就这样,在我几乎要记不住步子的时候,身旁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夫人,请上轿。”夏林宣的声音在我左前方响起。
我心里顿时有点忐忑,上了轿子可就难以再做记号,而且,往哪里去我当真就一点都无法再记了。
“夫人,请!”他的声音不容推却。
我咬了咬牙,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上了轿子,方坐稳便强烈地晃动了一下,轿子稳步向前行进,我却一点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伸手欲揭眼罩,夏林宣阴森森的声音却在郊外响起:“夫人如果不想遭受眩晕之苦,还是不要动那个眼罩吧!”
顿了顿,我颓然地放下手,紧紧地攥紧手心。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轿子终于停了下来。一只手掀开轿帘探进来,将我扶起再次往无尽的黑暗走去。
四周静得只能听见风声,我手心里已经沁满了汗,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一只手摘去我的眼罩,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我有些不适应,抬手挡了一下。使劲眨了眨眼,才看清这是一个有些狭小的屋子。
屋子并不大,似乎全是用石头筑成的,由于是全封闭的,屋子里一点光线都进不来,刚才让我感到刺眼的,不过是一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灯火照出一室黑暗。
我面对此情此景倒不觉得害怕了,反而有些可笑。
现在,我是被囚禁了吗?对我来说,囚禁一直都存在,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换个更加狭小的空间而已,我比较好奇的是,谁是那个要囚禁我的人,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过,看来答案要等他来主动告诉我了。
环视了一周,发现仅有一张可供安歇的床,很简陋,只不过被褥看上去看算比较新。我便径直走过去,坐在床畔。
坐定身子,转过头来看向夏林宣和滕兴,“好了,我人已经来了,那么答案呢?”
夏林宣先是诧异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道:“夫人勿焦勿躁,既然已经来了,行途劳顿,不妨小憩一下,稍候再见不迟。”
其实我已料到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地让我知道真相的,或许,抓我来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要挟赫连昭而已。
侧身向里躺上床,我不再看他们。看到他们算计的脸庞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配合,他们呆站了一小会儿,终于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虽然心里想得都很透彻,可是却仍然无法安下心来。满脑子想的都是赫连昭会不会为了我而受他们挟制呢?
心里不想他受到伤害,也口口声声说着他不会为了我而受制,可是我心里呢?居然也期冀他会因为我而表现点失态,哪怕是一点点的缩手缩脚。
唉……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竟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阖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那个幕后的人,又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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