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蚊虫
手肘处痒得不得了,我先是轻轻地隔着衣衫摩擦,可是这样不但不能解痒,反而更加厉害起来。
索性撩起衣袖,我用圆润的指甲使劲挠着那一块儿有些红肿的小包,只觉得那痒钻心入骨。
皮肤已经被挠破了,沁出点点血丝,微微的刺痛感让我舒服了一些,可是那痒并未消除,就如从肉里钻出来一般,挠不到,掐不得,让人连心里都恨得痒痒的。
“哎哟,我的夫人啊,不是告诉您别用手去挠了,你看你看,都出血了。万一感染了可怎么是好?”小月拿着一盒药膏,一进来便看到我使劲铆上自己的模样。
我见到她连连招手,“小月快来,我快痒死了!”
她快步走了过来,打开黑色的小盒。一股沁凉的淡淡香味飘了出来,我屈着胳膊往前凑了凑,小月惊叫了一声:“呀,怎么都肿成这样了!”
“别、别说那么多了,快点给我抹上。”我急得恨不能抓耳挠腮。
小月用手指蘸了点淡蓝色的药膏,忍着笑边为我涂抹边道:“夫人这平平淡淡的性子,竟为这几只蚊虫失了仪态,不过这样的夫人,倒是真真可爱许多呢!”
那淡蓝色的药膏抹在上面,顿时舒缓了许多,可能是触到了我抓破的地方,有些轻微的疼。我吸了口凉气,白了她一眼,“你这丫头真不会说话,难道夫人我平时就不可爱吗?”
“可爱,夫人什么时候都可爱!”她格格笑着将盒子盖上盖,准备收起来,却被我一把夺了过来。
我打开盖子继续往红肿的地方抹去。
“夫人,那里抹过了。”小月无奈地看着我叹气。
可是我头都没抬,继续揉搓着药膏,满足地喘气,“我知道,可是这样舒服!”
小月惊讶地张了张嘴,“可是夫人,那个药膏可是很名贵的,整个王府也不过两盒。一盒在大夫人那里,这一盒是二夫人的。”
我惊奇地咦了一声,不是奇怪这药膏的名贵,而是,“为什么三夫人没有?王爷那么宠她,怎么会独独没她的分呢?”
“夫人,赏这药膏的时候,三夫人还没入府呢。”小月抿着嘴笑。
“哦。”我淡淡应了一声,将药膏收了起来,“对了,三夫人是什么时候入府的?”
小月想了想,“也就比您早半年吧。”
我捋袖子的手顿了下,果然是花无百日红,所谓恩宠也不过是那么一时,半年而已便又迎娶我入门,到底是我比较重要,还是明艳比较重要,又或者……“玉兰”?还是,对他来说,没有根本什么女人重要。
捋下袖子,小月却惊讶地直嚷嚷:“呀,夫人,您这手腕上怎么也红了一圈,还有锁骨这儿……”
我摸了摸,果然有一点点的小红点,她不说,我还真没觉察出来。
可能是刚咬不久的,不是很大,所以还没有手肘处的那么痒。现在摸摸,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然也觉得那种痒感开始蠢蠢欲动,钻心蚀骨。
“夫人,要不要再抹点。”小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有些烦躁,不知道怎么突然间多了这么多的蚊虫,咬得身上一个一个包。我站起身,不耐地摆摆手,“算了,你赶紧弄点艾叶来点燃了放屋里。把门窗都闭好了,我出去透透气,顺便去二夫人那里还药。坐这屋子里,我全身都要痒起来了。”
“是,夫人!”小月点点头,便去寻艾叶了。
我拿着药膏在屋里环视了一圈,眼前总觉得晃动着黑压压的一片蚊虫,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打了一个冷战,我决定还是赶紧先出去,这屋子没法待了。
“姐姐。”我推开门走了进去,自连城回来,便与银霜生疏了好多,此番倒是我回来以后第一次主动登门。
银霜本半倚靠在床榻上,见我进来,忙起身穿鞋,“哟,稀客!你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语意中颇有责怪之意。
话说得直白,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踌躇着说:“是妹妹的错。生怕姐姐恼我不懂事儿,倒是不敢来了。”
她笑着过来拉我,“你倒有什么错值得我恼你?”
“我回来那日……”我犹豫了下,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她轻笑一声,“你回来那日怎么了?那****二人都在,我不做些样子,她们哪里会轻易放得过你。倒是听小月丫头说你身上被蚊虫咬了些包,可好些了?”
被她大大方方地一说,倒显得我小肚鸡肠了。
我讪讪地笑,“好多了,抹上就舒服很多,这不赶着来还姐姐药了。”
“哟,着什么急。你先留着用就是,我这里还好,也用不着这个东西。”她推了推我手上的药膏,复又塞回我的袖子里,“我看看,咬得厉害吗?”
不好意思地掩住被咬的地方,我有些羞赧,“没,还好。”
她格格地笑了起来,打趣我:“这有什么可害臊的。咱姐妹们难道还有什么是你长了我没有的?”
“姐姐……”我娇嗔地唤了一声,换来她的大笑。
撩开我的袖子,她仔细看了看,皱皱眉头,“这么红肿,不像一般蚊子咬得出来。我听说有种毒嘴蚊子甚是厉害,被它咬上一口要肿上好几天呢。痒起来的时候仿佛有几百只小虫子在咬你,还会流出透明色的水。你难不成在哪里招到这种蚊子了?”
我惊讶地张大嘴巴,“不会吧,我最近可是哪里都没有去。一直在屋里没怎么出来走动过啊。”
她想了想,也百思不得其解,“那就奇了,怎么单就你被咬了呢!这府里哪里来的这么毒的蚊子。”
经她这一说,我倒反应过来了,仔细看了看她的屋子,确实一只蚊子都没看到。
奇了,怎么单就咬我了呢?
走回我自己屋门口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嘀咕,到底是怎么回事?若说有人存心害我,又怎么能控制得了蚊子只在我房中萦绕呢?奇怪,真是奇怪。
抬起头,看到小月脚步匆忙地从另一头走过来,见到显然吃了一惊,右手往身后藏了一下,似乎攥了什么东西。
她干笑两声,走过来道:“夫人,您不是去二夫人房里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屋子里都是烟,还没放呢。”
“嗯,聊了会儿天,姐姐累了我就回来了。”我点点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侧头看了下她身后,半开玩笑地说:“你手里拿的什么?还藏起来,神神秘秘的,给我瞧瞧。”
她干涩地笑了笑,“我见前房的丫头杏儿绣的帕子好看,便动了学的心思,趁着熏烟的工夫找她要了样子,想自己学学的,没什么好看的。”
“哦?”我挑了挑眉,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什么样子的,我也瞧瞧。正好也赶着夏末了,绣点花样留着过冬了做衣裳穿。”
“夫人,小丫头们的东西,怎么能入得了您的眼呢,还是别看了。”她手仍然背在身后,没有拿出来,更加让我疑惑了。
我沉下脸收了笑容冷哼道:“怎么,丫头们的东西反倒不能做主子的看了?还是藏了什么我不能看的东西!”
“不是,不是,小月没有那个意思。”她连连摆手,有些不情愿地把手拿到了身前,“夫人要看,便看吧。”
缓缓打开攥得紧紧的手心,里面是一方有些皱了的图样。
我微愣了一下,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图样,一时有些惊讶。讪讪地伸手接过那图样,故作认真地看了看道:“嗯,蛮好的嘛。绣的是戏水鸳鸯,小丫头春心动了?”
“夫人……”她娇嗲地唤我一声,脸上立刻红了。
我笑着将图样塞回她的手心,“快去打开门窗散散风,我也乏了,一会儿就想睡了。”
“夫人不等用晚膳了?”小月小心翼翼地问道。
脸上的笑一僵,我知道她的意思。
晚膳,碗筷……
赫连昭已经多久没来了?我记不太清了,也不太去惦记了。不再去想他晚上会不会来,也不去想他今天要去哪里,因为没有期望,便不会失望;没有用心,便不会伤心。
只是,只是真的会不伤心吗?
抬眼看向等着我回答的小月,我勉力一笑,“不用了,不是很饿,就想睡觉。”
“嗯。”小月点点头,也不多言,便上前去打开门。
一股烟涌了出来,有些呛鼻。我后退了一步,看小月掩着口鼻走进屋去打开窗子,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的疑惑仍然没有解开。
她手里拿的真的是图样吗?那为什么躲躲闪闪不让我看,看到我的时候又那么神神秘秘的。如果不是图样,那又会是什么呢?
突然想到屋里的蚊子,联想到她如果抓了一把蚊子,那不是她的手心被咬的都是包就是蚊子都被捏死了。
被自己的奇怪念头逗得忍不住笑,小月出来见到我一人傻笑,“夫人,您笑什么呢?”
“呃,没什么。”我干咳两声,“能进去了吗?”
小月点点头道:“嗯,我赶了一下,都散得差不多了,可以了。”
抬脚往屋内走去,忍不住往小月的手看去。她在我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手随着身体的走动随意摆在两侧,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不免笑自己会异想天开,正要调转视线,却惊讶地看到她的袖口处有一点暗红的血渍。迟疑了下,我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进了屋。
满屋的烟已经散去,只还留点艾叶的淡淡味道。
我抬起头认真地环顾四周,连窗户缝都没有放过,小月在边上直乐,“夫人,您找什么呢那么仔细。不会是找蚊子呢吧?”
察看完没有什么问题,我随意应道:“是啊,就是找蚊子呢。”
她格格地笑,“夫人,这么大的烟,莫说蚊子,便是只耗子也该熏死了,您还上哪找啊。您就放心睡个踏踏实实的觉吧。”
说是这么说,可是我的心里仍然觉得很诡异,具体哪里诡异偏又说不上来。只是心里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总有股怪怪的感觉梗在心头。
小月见我表情有异,走上前道:“夫人,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可能是吧。”我胡乱点头,想得头疼,索性不去想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他呢,昨天被蚊子折腾了一宿,今天怎么也要睡个好觉了,“小月,你把床铺一下,我这就睡了,晚膳就别叫我了,你也早些去歇着吧。”
“嗯。那奴婢就明儿再打扫屋子吧,夫人您就先好好睡一觉吧。”小月一边整理着被褥一边道。
我心里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浑身一个激灵,“等等!”
“怎么了?”小月吓了一跳,转身惊诧地看我。
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我有些激动又有些进展地问:“小月,你是不是没有打扫房间呢?”
小月不明所以,愣愣地点头道:“是……是啊。”
“那就对了!”我一拍巴掌。
小月更糊涂了,“夫人,什么对了?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
“我来问你,既然没有打扫房间,那屋里蚊子的尸体呢?地上可是一个都没见啊?”我指着干干净净的地面,这就是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听我这么一说,她也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看地面“咦”了一声,“确实没有啊。难不成那些蚊子都没熏死,我开门窗的时候都飞跑了?”
我摇摇头,“你刚才也说了,屋里的烟别说蚊子了,便是只耗子也该被熏死了。怎么可能还活到我们打开门窗的时候呢。”
小月抓了抓头皮,“那到底怎么回事儿啊,难不成这些蚊子都成精了?”
“成精的,怕不是蚊子。”我冷冷一笑,或许说,在我们燃烟时蚊子早已不在这屋里了,又或许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蚊子!
我微微眯起眼睛,我不犯人,人却犯我,那便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半夜不知道梦到什么了,觉得呼吸越来越沉,几乎透不过气来,一着急就醒了。
贴身的衣物已有些汗湿了,我刚想起身换件衣服,抬头却见床前一个高大的黑影,黯淡的屋子看不清脸。我吃了一惊,张口便要叫人。
他淡淡地开口道:“是我。”
浑身一僵,我张了张口,没叫出声来,呆呆地看着那个人影,脑子里搅成一团。他……他怎么来了?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怎么没人通报?
仿佛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他坐到床畔道:“是我让人不要扰你休息的。”
“王爷,您……您这是……”我还没反应过来,却见他已经自顾自地在脱衣服了。顿时惊得合不拢嘴,他要留宿这里吗?
他不以为意地说:“怎么,本王不能在这休息吗?”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我低低地说,“只是,王爷今晚怎么想起到云兮房中休息了?”
“你是本王的妾,本王到你房中休息,有什么不妥吗?”他的语调中听不出喜怒,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连忙摇头,“没有,妾身只是有些受宠若惊。”
他顿了顿,将手中的衣衫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抛,转过身突然抱住我,“我怎么觉得这话里有点酸酸的味道呢?在怪本王最近冷落你了?”
“妾身不敢。”我抵着他的胸口,熟悉的气息将我包围。
腾出一只手缓缓滑过我的脸颊,他的声音低哑而充满磁性:“是不敢呢,还是不会?难道你竟一点都不想本王吗?”
“呃……想……”我迟疑着,有些说不出口。
脑子里糊里糊涂的,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吗?逗弄完了就扔一边,感兴趣再抓来逗弄一番?心里涌上一种悲哀的感觉。
他却对我的答案很不满意,“很勉强呢。看来是本王功夫下得太少,以至于本王的夫人都不想念呢。看来,我要多努力努力了……”
一边说着,伸出滑腻的舌****我的耳后根,湿濡的感觉酥酥痒痒,全身上下麻麻的,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软在他怀中。
“嗯,好香!”他呢喃着,手也不闲地褪去我的中衣,“衣服都湿了呢,会着凉的。”
“嗯……王爷……”我无力抵抗,身上一凉,转瞬又没入他温暖的怀抱里。
他的大手游移在我光滑细腻的肌肤上,略微粗糙的掌心摩挲着皮肤,有种难言的舒畅。我闭上眼睛,再次沉醉在他的温柔里。
“好久,好久没有这香味儿了。”他埋首在我的颈项间流连,“从回来以后,好久……好想念……”
他用牙齿一点点地啃咬着我的肌肤,我却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惊醒过来。
手上一使力,将他推开一段距离,掀开被子躺下身来,“王爷,时候不早了,早些就寝吧!”
他显然愣了愣,有些不太明白刚才还在他怀中温顺乖巧有如小猫的我怎么顷刻就变了脸色,“怎么了?”
“没什么,王爷日理万机想是累了,妾身不敢惊扰王爷的大事。”我背对着他,闷闷地说。
虽然知道此刻即便面对着他,他也看不清我的表情,仍然将脸埋在枕头里,心里有点酸楚。
他却听出这话中的玄机,轻笑一声,也躺了进来,从身后紧紧贴着我的身子,大手环过腰际抚上我胸前,“你是在怪本王在连城时说的那些话是吗?”
“妾身不敢!”我努力忽略他在我身上制造的愉悦,不可否认,他确实让我想起了连城的事。
那淡漠冷然的笑,那残忍入骨的话……
“不过是个女人,我多的是。”
“你们以为我会救她吗?”
……
不是没想过那些也许只是权宜之计,可是回来以后呢,为什么又要这般对我?我永远琢磨不透他的心思,而他却能轻易地将我捏控在手中。
他的手一刻都没有闲着,轻捻慢揉,嘴巴凑到我的耳边,声音低低的,呼出的气吹到我耳朵里,痒痒的,“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为了稳住他们故意那么说的呢。傻瓜!”
一声傻瓜叫得我心里暖暖的,喉头一阵哽咽,我鼻音重重的,“王爷会在乎一个可以随时更换的衣衫吗?”
“衣服,是可以随便换。”他淡淡的声音状似很随意,我身体一紧,他又笑着道:“可若是朝服,就不能随便换了。”
听了这话,我也忍不住破涕为笑,他什么时候也会这般花言巧语了?
他掰着我的身子将我转过来,用他的鼻子抵着我的鼻子,轻轻地说:“最近,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轻声地说,却很糊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既是觉得委屈我,又为什么要冷落我,或者,他是故意做给谁看?
“王爷,也有王爷的顾忌。”我轻轻地,淡淡地说。
他却惊得头往后退了一下,虽然很黑,我依然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眸子在我脸上细细打量,“你……知道什么?”
“云兮什么也不知道。”我叹了口气,“王爷说,知道得太多不好,所以云兮什么都不知道。”
他长长地叹息,搂着我埋在他的颈处,下巴蹭在我的头顶,声音似乎很近又似乎飘得很远很远,“你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你。”
我并不说话,静静地听着他擂如鼓的心跳声,知道他此刻并不需要任何回答,只要有人这么静静地陪着他。
我们居然就这样在身无寸缕的情况下,什么也没做,只是紧紧抱着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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