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寻衅
清晨，我被身边的动静惊醒了，张开眼看到赫连昭正起身穿着衣裤。我想了想，鼓足勇气从后面抱住他，“不许走！”
他愣了一下，轻笑着搭住我的手道：“昨儿才夸你聪明，怎么今天就犯傻了，是不是还没睡醒？”
将脸贴在他温暖的后背上，我赌气般地撒娇道：“就不能多留一会儿吗？”
转过身，他轻轻拥着我低道：“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你再多睡儿吧，嗯？”
虽然声音是轻柔的，但语气却不容商榷。我只得松开手，心里明白他再多待一会儿定会惹起那几个人的妒意，“恭送王爷。”
他顿了顿，叹口气抬起我的下巴，凑上来在我的唇瓣印上一吻，抵着我鼻尖道：“忍一忍，嗯？”
“嗯。”我点点头，不忍又如何，忍又如何呢。
直直地盯着我，深深地，松开手，他转身离去，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夫人，药膏拿来了，奴婢帮您擦一下吧。”小月端着那盒药膏走了进来，对我说道。
经她这一说，我方才反应过来身上那些地方居然不是很痒了，连忙撩开衣袖一看，那红肿的地方竟消了许多，也没有新的伤处了。
小月看到有好转，高兴地说：“看来昨儿那烟没白熏，不但有效果，还引得贵人来呢。”
她话中意有所指，我戳了她一脑门子羞道：“臭丫头，又胡说八道什么呢！”
“夫人，小月说的是实话嘛！”她嘟着嘴，委屈兮兮地说。
我忍不住笑，“好了，你最聪明了，还不快去把药膏还给二夫人。”想了想又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昨天晚上赫连昭夜宿这里，这巴掌大的院子一定早都传遍了，若是这时我反而不亲自去还东西，其他的人怎么说倒在其次，银霜会不会又胡思乱想了。这院子里，也就她让我还有点亲切感，我不想连这么一个朋友都失去。
小月颇懂我的心思，并不出言询问，跟在我身后往银霜的房间走去。
推了门进去，却惊讶地发现屋里不止银霜一个人，婉如居然也难得的在。她不是一向不屑和我们来往的吗？今天怎么会主动来找银霜？
隐隐的，从空气中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既来之，则安之。
我不慌不忙地走进去，冲婉如行了一礼，“见过姐姐。”
婉如冷冷一笑，用一贯嘲讽的语气道：“我听说妹妹身子不爽，正商量着和银霜妹妹一起去看你呢，可巧你就来了。看来妹妹气色好了很多，就是这病啊，也够奇怪的。来得快，去得也快。可见妹妹是有福之人。”
我也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回道：“姐姐若觉得这是福气，妹妹倒是愿意让给姐姐。”
她脸色一沉，眼看就要发火。
银霜见势头不对，连忙打圆场道：“姐妹们还真会开玩笑，云兮妹妹看来身体好了很多，我们也就放心了。昨个儿见你手肘上肿成那样，可吓了我一跳呢。现在不痒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我坐到她身侧，非要我掀开袖子给她看看。
拗不过她，我只得再一次地挽起袖子，上面原先肿若汤圆大小的包包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绿豆大小。
她这才松了口气，“看来那药膏还是挺有用的，你干脆拿了去，反正搁我这儿也没什么用处。”
我正要推辞，婉如却嗤笑道：“我说银霜妹妹，咱们云兮妹妹可是正得宠呢，要什么没有，稀罕你这药膏？王爷送咱们的这些小玩意儿怕是云兮妹妹看不上的，她想要什么，还不是王爷跟前一句话的事儿。”
“姐姐这话说得不对，药膏虽小，却是银霜姐姐的心意。”我晃了晃手上的药盒，塞入袖中冲银霜笑了笑，“姐姐心意，妹妹领了。咱们姐妹间就不说那些个客套话了，姐姐有什么吩咐，但管直说。”
婉如气得直咬银牙，恨恨道：“有些人也不要太得意了，这路还长着呢，谁到底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疼？”我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姐姐哪里疼吗？云兮前两日可是痒得厉害呢。姐姐是不知道啊，那蚊子可真是奇怪呢，嘴毒不说，还能上天遁地！熏了半日，竟连一个尸首都没有，你说奇是不奇？”
她干笑两声，“那可真是奇怪，怎么这些稀奇古怪的事都让妹妹赶上了。看来以后要提醒丫头们把屋子里收拾干净，免得王爷留宿的时候，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惊扰了王爷。”
“哦，这点姐姐尽可放心。”我微微一笑，“王爷是绝对不会在您那里沾到的。”
“你……”她的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了。
我不理会她，却对银霜道：“姐姐，这药我收了。我先回去拾掇下屋子，把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脏东西都给收拾了，回头你过来和我一起用午膳吧。我专门弄了你爱吃的翡翠虾。”
她迟疑地看看婉如，又看看我，尴尬点头道：“嗯，那妹妹就先回去吧，身体刚好实在不宜操劳，待会儿我再过去看你好了。”
起身送我到门口，婉如在身后厉声道：“你给我站住！”
我顿住脚步转身看她，冷笑不语。
她尖刻的嗓音响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还有点规矩没有？给你三分颜色，还真就开了染坊了？”
微启唇角，我嘲讽地笑，“姐姐这话说得真有意思，您站的好像不是您的地盘吧？再者说，大家都是妾，说什么谁尊谁贵呢！若是让王爷知道了有人在王府里弄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不知道到时候是谁给颜色，谁开染坊。”
说罢，我也不看她，抬脚便走。若是不放点重话敲敲她，当真以为我任人欺负不会反抗了。
银霜回头看了看婉如，叹口气跟了上来。
“妹妹，你又何必和她斗这个气。她好歹是官家小姐，和我们是不一样的。”银霜见四周没人，拉住我低低地劝道。
我冲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姐姐就不要替我担心了，你总是这样，性子太好才老受她们欺负的！”
她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你这丫头，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只作不懂地傻笑，并不多话。
并不是我愿意一逞口舌之快，只是婉如未免太欺人过甚，不浇一浇她的嚣张气焰，她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呢。方才那番话，相信她会有所顾忌的。
不过……也确实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明面儿上，以后她们可能会更千方百计地想要拔掉我这颗眼中钉肉中刺了。
我叹了口气，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妹妹……”银霜摇了摇我的手臂，将我从思绪中唤醒。
回过神来，我茫然道：“啊，怎么了？”
银霜一脸的哭笑不得，“妹妹想什么呢那么入神。对了，我是问你刚才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啊？哦！”我愣了下，镇定自若道：“姐姐你说，像她这般小气又刻薄的女人，还不成天想着法子怎么整咱们，一定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喽，我就故意那么说，灭一灭她的威风，看她还嚣张不嚣张！”
我避重就轻地说着，没有说出真话。有些事，是不能对任何人提及，虽然和银霜关系不错，但或多或少总还是有些提防之心。这偌大的王府，谁没有点自己的小秘密。
银霜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愣，继而一边指着我一边大笑，“你这个鬼灵精，原来是唬她的，我还当你当真抓到她什么把柄呢！”
“那是！”我故作得意地哼哼两下，“若是让我抓到她什么把柄，早就好好治她了，哪里还用得着吓唬她！”
银霜笑得更凶了，眼角都沁出泪来，捂着肚子说不出话。
“好了，姐姐先回去吧，免得那个母老虎又发威，拿姐姐出气！”我推了推银霜，待会儿别忘了过来用午膳。
“知道了！”银霜连连点头，“你自己当心点身体。”
“嗯。”我摆摆手，目送她离去。
转过转角，往右走便是我的房间。
我顿住脚步想了想，不太想回到那间屋子，冷冷清清地一个人面对着一室的阴冷。拐了个弯，我向左走去，宁可在院子里随便逛逛，也不想这么早回去。
夏末时节，上午已经不再那么闷热，阳光却依然灼人。这样的天气，最好的去处莫过于那片葱绿的竹林了。
自从上次在那里遇到赫连铭以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
现在远远看到那一片诱人的绿，心里忍不住又蠢蠢欲动起来。
悠哉地踱着步子并不着急，我乐得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小月早让我打发了去备午膳要用的东西，一个人的时光其实也是蛮难得的。
绕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便是那方小竹林了，心情舒畅，步伐也快了很多。
却突然眼前一亮，被一团浓厚的绿吸引住了。
奇怪，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植物。说花不像花，说草不想草，密集的叶子间夹杂着点点白色的小花，这……是什么？
我不敢探出手去摸，只蹲下身来仔细地瞧。
看了半天也看不出点名堂来，脚倒是有些酸麻。算了，我嘲笑自己的多疑，捶捶腿站起身来往竹林走去。
走进林子，立刻沁凉了许多。懒懒地靠着一颗竹子突然就羡慕起它们来。
竹本无心，若是无心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了，便是不知今夕何夕地始终屹立在这里，也不觉得孤寂，也是一份享受。
远远地，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我张开眼，听着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有些懊恼这份难得的静谧竟如此轻易就被打断了。
不过两个丫头的声音倒是越来越近了，本来我想换个地方继续自得其乐的，可是我无意中瞄见她们居然往我刚才蹲的方向走去，心里难免有些好奇，不禁停下步子看她们要做什么。
只见两个丫头走到我方才停下的地方也同我一般蹲下身来，只是两个人却都各自拿出了一方帕子。
我更加疑惑了，她们……要做什么？
她们手里拿着帕子开始从下面揪那不明东西的叶子，一边揪着往小布包里放还一边聊着。
“燕儿姐姐，你说夫人让我们又弄这个东西做什么？”那个看起来岁数小点，头上扎着紫色丝带的丫头说道。
被唤作燕儿的，头上系着红色丝带的丫头头也不抬地回答她：“谁知道啊！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呗！咱们做下人的还是少插嘴为妙！”
那个丫头明显比较小，话也多一些，“燕儿姐姐，前两天夫人便让我们揪了这些叶子，今儿个又让来揪，还吩咐一定要拿着帕子揪，真是奇怪。”
“嗨！主子们的事，谁知道呢！”燕儿抓了最后一把道，“好了。这些应该够了，我们快回去吧，这日头该毒起来了。”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我心里却有一种很不祥的感觉。
没有心思再待下去，我快步离开往我的屋子走去。
“夫人，您找什么呢？都翻了半天了，要不您告诉小月，让小月帮您找？”小月在一旁看着翻箱倒柜的我。
我将屋子里所有的书都翻遍了，却没有找到想要的。肩膀有些酸痛，垂下手看着一屋子的狼藉坐在凳子上叹口气，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小月，这王府里有没有什么地方的书比较多？”
“王爷的书房啊！”小月回答得理所当然，“夫人您看的书够多了，怎么想起来要看什么书呢？您要是想看，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回头告诉小月书叫什么名字，奴婢帮您寻来便是。更何况一会儿二夫人便要来了，您这会子出去待会儿会赶不及回来的。”
她说的也确实句句在理，我长长舒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只是想翻一些关于花草之类的书来看看，闲来无事想种两盆花养在屋里，又不知道种什么好。”
“原来是这样。”小月笑，“您放心，包在奴婢身上了！”
“什么就包在你的身上了？我想吃桂花糕，能不能包在你的身上啊？”银霜接着话从屋外走了进来，带着盈盈笑意。
小月回头看到银霜笑道：“行啊。您等着，奴婢这就去弄。”
银霜惊讶地说：“咦，现在这个季节……好像，还没有桂花呢吧，你确定是现在就去弄？没问题？”
“夫人忘了，现在虽没有桂花，却还有封好的桂花蜜，用它来做，味道可是一样的香浓呢！”小月用手笔画了一下，似乎那香甜的味道扑鼻可闻。
“哦……这倒也是！”银霜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点点头，继而又蹙起眉头道：“可是……”
“可是什么，夫人？”小月奇怪地问。
银霜食指点点，“可是……我比较想吃新鲜的桂花耶，怎么办？”
“啊？”小月愣了愣，一时有些没回过神来。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二夫人逗你呢，快去把饭菜端上来，然后忙你的去吧！”
使了个眼色，她会意地点点头退下了。
我拉着银霜坐到桌边道：“姐姐来得好快，我方才吩咐小月去厨房看看呢，你就来了。”
“唷，这是怪我来早了呢，那我还是先回去，免得有人说我犯馋，等不及要来吃好东西！”她假意着恼，作势要起身离开。
我伸手一把拉着她，忍着笑，“姐姐这是做什么，我这里还有什么好东西是你吃不到要犯馋的吗？这话可不是取笑我！”
“行了，看到你这顽皮的样子，看来确实是大好了。虽是夏末了，平素还是注意些，让小月那丫头勤收拾屋子，回头我那还有些熏香，可以拿过来点点，熏熏蚊子应该还是管用的。”银霜关切地说。
我点点头笑，“还是姐姐最知道疼人，不过熏香就不必了，怕也不是什么蚊子。”
“怎么？”银霜惊讶地说，“不是蚊子，妹妹怀疑是……”
我连忙摆摆手，“我的意思是，那么厉害的肿包应该不像是蚊子咬的，也许是什么毒虫子也不一定。改天让丫头们把床褥都搬出去晒晒，仔细打扫下屋子应该就没事了。”
“哦，那就好！”银霜放心地舒了口气，“也是，你那肿包确实不像蚊子叮咬的，这也奇怪，王府里从来没闹过什么毒虫啊，也可能是今年太热了吧。”
“或许！”我微微一笑。
用罢午饭没多久，银霜便走了，小月抱着几本书，说是向看管王爷书房的丫头要的，不够看再去讨要。我瞄了眼那一摞书，怎么也够我看到晚上了。于是打发了丫头们都下去，自己一人在屋里开始翻看。
翻了许久，都查不到我想要的。我其实是想搞清楚今天看到的那株植物到底是什么，因为以前从未见过，似乎也没仔细研究过花草方面的书，看来只能临时抱佛脚了。
一页一页地翻看，有图解的还好些，一看就知道是不是；没有图解的，我就只能一边看着文字的解说，一边回忆着上午所看到的形貌，再对比到底是不是。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小月掌了灯劝我用膳，不知道是中午吃得太饱，还是坐了一下午没怎么活动，竟是一点都不饿。
我摇摇头，挥退了她接着往下看。
当我再一次怀着失望的心态翻开一页时，惊喜地发现这一页的图解上画的分明和我上午看到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按捺住兴奋的心，我仔细看着下面的详细文字注解，形貌体态及生长环境完全吻合，一定就是它无疑了。
回头翻看它的名字“九节莲”，名字很美，只是，她为什么要让丫头们弄这个呢？
抬起头想了一下，我又接着往下翻，终于，在功用里看到如下字样：清热解毒，强心利尿。可是后面还有一句——茎叶还有有毒成分，若触及皮肤，易引起皮肤奇痒。
合上书本，我方才觉得眼睛酸涩得不得了，但是我想，我找到答案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还没有来得及去证实这个答案，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给击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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