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入宫
第二天一早,我刚起床没多久便有丫头传话瑞福求见。
放下手中的梳子,我心里有些奇怪。瑞福是赫连昭的贴身侍卫,鲜少会离开他的身边,“王爷还没回来吗?”
“回侧王妃,没有呢!”丫头垂首答道。
心里更加疑惑了,我想了想道:“让他进来吧!”
很快,瑞福便走进来,打着千道:“侧王妃,王爷这几日将留宿宫中,特命奴才回来收拾些日常用品送入宫中。侧王妃如果有什么话,奴才帮您传达。”
“这几日都要留宿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些紧张地问。
皇子成年以后会赐予府邸,轻易不会留宿宫中的,除非发生什么大事。可是,似乎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啊,如果皇宫里发生什么大事,赫连铭怎么可能还若无其事地和婉如偷情。
瑞福回道:“请侧王妃放心,只是德妃娘娘身体微恙,王爷要留在宫中照看几日。”
“德妃娘娘病了?”我一愣,“怎么了,严重吗?”
“请侧王妃放心,德妃娘娘只是身子虚弱,常常会心口痛,这次只是旧病复发。重倒是不重,只不过需要多调养些日子。”瑞福回答得倒是很详细。
德妃是赫连昭的生身母亲,赫连昭、赫连铭以及太子皆非一母所生,而赫连昭的孝顺是出了名的,怪不得赫连昭昨夜没回来,赫连铭却如个没事人一般。
我想了想转头道:“小月,去收拾几件王爷平素常穿的衣裳,还有……”
起身走到书桌前,想了想,提笔飞速在纸上涂抹,折了折装入信封,然后交给瑞福道:“这封信务必交给王爷,在宫里,仔细照顾着。”
“是,侧王妃,奴才先行告退了!”瑞福又打了个千,便躬身退下了。
他,应该会看懂信里的意思吧?
闲暇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这样无聊的时候我倒是很想念给太子办寿宴那段时光。虽然忙碌了些,却很充实。看来我真是个劳碌命,自嘲的笑,却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小月风风火火地跑进来道:“侧王妃,侧王妃,德妃娘娘有旨,宣您入宫。”
我站起身捋了捋衣衫上的褶皱,淡淡道:“小月,帮我换装!”
轿子很是平稳,一路几乎没有什么颠簸。直到我掀开轿帘看到那巍峨的皇城,依然觉得那感觉如此不真实。
虽然想到过很多遍,虽然遥望过很多遍,但当你终于抬脚走进它的时候,那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在这高高的城墙之中,你会觉得一切都那么渺小,包括自己。这红色的砖青色的瓦冷冰冰地隔出了两个世界。皇城内外,天壤之别!
容不得我发太多感慨,便有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太监走过来躬身道:“侧王妃请随奴才这边走。皇宫太大,侧王妃千万跟紧了别迷路。”
我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是委婉警告我,皇宫太大,千万不要到处乱走,也别乱看。于是客气道:“请公公前面带路。”
于是这一路我便紧紧盯着前面的路,目不斜视。而路上偶尔遇到的宫女,太监也都是行色匆匆,没有人会多看我一眼。到处都透着一种沉闷的压抑感。
长长的走廊,雕栏玉砌,处处都昭显着繁华,处处却都掩饰不住被束缚的无奈,就连刻在廊柱上的龙凤都挣脱不得。
不过,若说这皇宫有什么让人不得不佩服的就是——大!我脚都有些发酸了,才停在一间房门前。
“您稍等!”小太监有礼地说道,然后挑开竹木帘子走了进去。
我抬头看着那晃动的竹帘,上面画了一幅兰花图。因为刚被挑开,那兰花便随着竹帘的晃动而动,煞是好看。
正看得仔细,那小太监又一挑帘子走了出来道:“侧王妃,娘娘宣您进去。”
我点点头,侧身进了屋子。
进了屋方才发现赫连昭也在。他坐在床榻边的凳子上,见我进来抬眼飞快地扫了我一眼,没有什么表情。
床榻上侧躺着一个宫装女人,看上去很是和善的样子,微微阖着双眸,只手撑着太阳穴,似乎在闭目养神。浑身上下透着股雍容华贵,看着她我才发现,赫连昭的唇长得很像她,薄薄地抿起来,很优美的一条线。
走上两步我躬身行礼道:“妾身柳氏,见过德妃娘娘,娘娘千岁!”
没有回音,她依旧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胸口平稳地起伏,动也未动。
她不发话,我也不敢起身,便一直那么半屈着身子。赫连昭看了看我,又转头看看德妃娘娘,眉头几不可见地轻皱一下,没有说话。
腿酸麻得厉害,我心里想,这皇家的人是不是都有这捉弄人的习惯?这还不如跪着呢。跪着好歹还有地面可以撑着,这样半屈着身子,一个不好就会跌倒。
时间久了,就在我的腿几乎要麻木无知觉的时候,德妃终于睁开了眼睛,懒懒地发话道:“起来吧!”
“谢德妃娘娘。”我直起身子,原地站着不敢乱动。因为我知道,我的脚已经麻木了,此刻稍动一动,可能就会直接摔在地上。
“你就是皇儿新纳的侧妃?”她挑起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我。
我小心翼翼地点头回道:“回娘娘,是的!”
“柳梦生的女儿?”她又问道。
“正是家父!”我不知道她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从她那似睁似闭的凤眸中透出来的精明光芒告诉我,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更何况,这后宫中能混到这个地位的女人,又有几个是简单的呢!
“嗯,倒是个有修养的好孩子。”她点了点头,一只手拍了拍身侧的床榻,“过来坐近些我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便缓步移过去,小心地半坐在她的床榻。赫连昭轻轻地给她揉着肩膀,没有看我。
“嗯,长得也好,清清秀秀的看着招人疼,难怪昭儿会喜欢了。”说着,她轻轻扫了一眼赫连昭,见他并无任何反应。
“娘娘过奖了。”我微微一笑,柔声道,“妾身闻听娘娘凤体微恙,现在可好些了?”
她叹了口气道:“唉,老毛病了,怕是好不了了!”
“母妃休要胡言,您会长命百岁的!”赫连昭不满地皱了皱眉。
德妃却笑了起来,“皇儿又说傻话,高祖终年不过七十有三,本宫还能大过高祖不成?”
“母妃。”赫连昭轻轻握住德妃的手,深邃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忧伤。
“皇儿,你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顺便让人把午膳多准备一些。”德妃状似不经意地说,我心里明白她是有话要私下和我说,这是在支开赫连昭。
赫连昭顿了顿,点头道:“是,母妃好好休息,千万别太劳神了。”然后又转头对我说:“云兮,好好照顾母妃,我去去就来。”
“王爷放心。”我微微一笑,示意他宽心。
松开手,赫连昭挑了帘子走出去。其余的宫女也都识趣地退了下去,屋子里只有我和德妃两个人,桌上燃着的檀香袅袅晕散。
“听皇儿说,是你主动要进宫来看本宫的?”德妃开口了,却并不看我,眼神幽幽地望向兀自摆动的竹帘,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我并不遮掩,坦白道:“回娘娘,是。”
“哦,为什么?”德妃依旧淡淡地问,我突然觉得,她此刻的神情竟和赫连昭如此相似。
“因为娘娘是王爷的亲娘,娘娘生病,做媳妇的自然理应来探望关心。”我回答得理所当然。
德妃轻轻一笑,很迷人,可想而知年轻的时候也一定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说得很动听。不过,如果你想从本宫这里得到什么好处,那你恐怕就错了!”
“娘娘以为,妾身想从,或者又能从娘娘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吗?”我冷静地反问。
她却并不回答我的话,四两拨千斤地拨了过去道:“没有就最好!你嫁入王府有多久了?”
“回娘娘的话,大概快半年了。”我看到她微微坐起身子,忙拿过一个靠枕替她垫在身后。
她坐了起来点头道:“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了。府里的规矩可都明白了?”
“妾身虽愚钝,还是知道分寸的。”我轻声地说。
“你父亲是前朝状元,一定教你识得不少诗书了吧?”她突然冒出这么个问题。
我怔了一下,然后回道:“识得几个字,爹爹也曾交过《女德》,《贞诫》。”
“嗯,你父亲倒是个好父亲。”德妃点点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眼看向别的地方,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本宫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入宫两年了。”
“娘娘贤明!”我连忙垂首答道。
她听了我的话突然笑了起来,“哦,说说看我哪里贤明了?”
我回道:“正因为有娘娘这般贤明的母亲,才会教出王爷这样优秀的皇子。”
“你觉得昭儿很优秀吗?”她轻轻一笑,看起来和善可亲。
“当然!”我回答得掷地有声,“王爷是妾身的夫君,在妾身眼中,他自然是最优秀的!”
德妃但笑不语,只是一双美丽的凤眸认真地打量着我,似乎在揣测我话中的真意有几分。真是个精明的女子!
“希望你的心里当真记得这句话。”良久,她不再审视我,轻轻地说。
身后竹帘作响,我转头,看见赫连昭挑了帘子进来,“母妃,先用膳吧。”
德妃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道:“你也一起用过再回去吧!”
“是,娘娘!”我垂下头,知道今天这关算是过了。
用罢午膳,德妃就吃了药小憩了。
还是来时的那个小太监引了我往宫外走去,我低头想着如何能再见赫连昭一面,突然前面的小太监停下脚步道:“昭王爷!”
一惊,抬头。
赫连昭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我面前,静静地看着我。
“小海子,本王和侧王妃说几句话。”他开口了,却依然盯着我。
“是,王爷!”他退开几步,距离足以听不到我们说什么。
赫连昭突然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张纸晃了晃,“这信里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为什么?”
“王爷不明白为什么,还同意让我入宫?”我轻轻地笑。
“因为你想。”他淡淡地说。
我的心里却猛然一震,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撞到了,咬了咬唇,“因为我想,你就去做吗?”
“是。”他点头,眼神中透着坚毅。
我突然有一种流泪的冲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以往的种种委屈都已不再重要,只为这四个字,一切都是值得的。
“没什么,我真的只是单纯想来看看德妃娘娘。你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不是吗?”我轻轻地说,不意外地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惊异和感动。
“回去吧!”他叹口气,伸出手想摸摸我的脸,手伸到半空却转了个弯将我耳侧的散发别了别,“过几日等母妃身体好些我就回去了。”
“嗯。”我点点头,“王爷自己也多保重身体,云兮告退。”
行了行礼,我跟着那个小太监往宫外走去。
这一趟,我想,我不虚行。
回到府中,我诧异地发现明艳和银霜都在我的房中等候,如果不是我今时今日的身份,我几乎要以为她们是来兴师问罪的。
扫了她们一眼,我刚抬脚走进房间,她们便起身道:“见过侧王妃。”
明艳语意中的不情愿是显而易见的,银霜依旧听不出喜怒,淡淡的。只是,我对她却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心无芥蒂。
“姐姐们客气了!”我口中应着,转身坐定,仰起头看着她们,“姐姐们可是第一次来这东暖阁。小月,弄些点心来!”
“是,侧王妃!”小月应声下去了,房中便只剩我们三人。
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看着她们互相看了看居然没有开口,我便也不多话,只在心底暗自揣测着她们的来意。难道是为了我入宫一事?有必要那么紧张吗?不过,来得也未免太快了吧,可真沉不住气!
我在心底冷笑,若不是婉如被禁足,想来,现在最沉不住气的应该是她吧。这两人,还没想好谁先开这个口吗?
就在我一杯茶都快要慢慢品完的时候,银霜在明艳的盯视下终于开口道:“听说妹妹今日入宫了?”
“嗯,是啊!”我漫不经心地答道,本来这件事府里上下皆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银霜愣了愣,可能没想到我会对她如此冷淡,硬着头皮接着问道:“听说,德妃娘娘身体欠安?”
“嗯,心口痛。”点点头,我放下茶杯,抬眼看她。
“啊,严重吗?”银霜接口问道。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面色平静地说:“不碍的,娘娘说是老毛病了,调养一阵子便好!”
“哦,那就好,那就好!”眼角瞄到她桌下的双手绞着帕子,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艳有些着急了,拉了一把银霜张口指责道:“姐姐你有什么不好说,非得绕弯子!”又直接将矛头对向我,“妹妹可曾见到王爷,王爷可有说什么时候回府?”
我微微眯起眼睛看她,“王爷什么时候回府自有分寸,岂是我们做内室的可以插手过问的!”
“妹妹这话说得不对,王爷自是有分寸的。可是我们这些做妾室的关心一下夫君难道还错了不成?”接着又哼了一声,一副不屑的样子,“莫不是有些人得了势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想隐瞒些什么?”
敛起眼眸,我沉下脸冷声道:“第一,记住称呼我侧王妃,今时不同往日,给你分面子,我叫你一声姐姐,如果你不要这个面子,那么就不要无端做大;第二,嫁入这王府不记得姓什么并不重要,出嫁随夫,记得自己的本分便好!”
一番话说得银霜目瞪口呆,明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唇抖了半天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妹……侧王妃,王爷真的没说几日可回吗?”银霜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问出口了。
看着她一派柔弱无辜的样子,我转过脸去,冷冷地说:“没说。”
明艳当时脸色就变得愤愤然,转身便走。银霜顿了顿脚,叹口气也跟着出去了。
小月端着点心从屋外进来,看到她们走了诧异地说:“侧王妃,二夫人和三夫人怎么走得这么快啊?”
我冷笑一声,“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连晚膳的心思都没有,想起今日入宫见到德妃,她和善的面庞,犀利的眼神却深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话中有话,暗藏绵针。这样一个敏锐而机警的女人,对待儿子选妃一定也是慎之又慎吧!如果我要想扶上正位,去掉前面那个“侧”字,就一定要过她这一关。
德妃如果首肯了,那么一切都将不成问题,这点,我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想到这里,不由得惨然一笑,我曾笑娘亲的傻,如今我不也同她一样嘛,甚至比她还傻!她不过是想得到爹全心全意的宠爱,而我呢?我不但想要这种宠爱,我还想要这种宠爱是唯一的,不可取代的,还想要和他并肩齐首,还想要携手终老。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原来,我也不过是一个贪心的女人。
不经意地望了望窗外,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已经入秋了,天也黑得越来越早了,只是我却了无睡意。
忽然就想去小亭看看,自搬入东暖阁已经好久没有去过了,那一树玉兰是否已然凋零?那清风拂耳间是否还有那个散发着清香的女子的痕迹?
心之所及,脚下已然往小亭的方向走去。
初秋的夜已经有些微凉了,晚风一吹,反而清醒了很多,更加不想睡了。路过以前住的房间时,忍不住停了停脚步。
不过短短几个月,从嫁入王府,到封为侧王妃,似乎经历了很多很多。原来我以为那么难熬的时光,居然也不过是眨眼一瞬间。
手动了动,突然有一种想推开门的冲动,只是这时,屋里居然传出了细微的声音。
难道有小偷?可是,这间房已经空了,谁会来这里偷东西呢?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别打草惊蛇,于是脚下稍微挪了挪,往边上一个窗户的缝隙往里探去。
这一看,不禁让我差点叫出来。
虽然屋里并未点灯,但是借着微弱的月光却能清晰的分辨出那屋里的男人正是赫连铭!他怎么又来了?到底他要干什么?
只见他背对着我负手而立,身后站了一个女子,那女子背对着我,却因为站在阴影之中有些看不太清楚,只是觉得身形有些熟悉。难道他和婉如又到这里偷情了?我在心里胡乱猜测着,却听到他开口了。
“你太让我失望了!”他的声音清冷如水,比月色还凉。
同样背对着我的女子突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王爷恕罪!”
这声音让我浑身克制不住地一抖,居然是她?!明艳?!
我绝对没有想到会是她,更没有想到王府里的三位夫人,居然有两位都和赫连铭有关系。明艳难道也和他有私情吗?天那,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混乱关系!
强忍住心头的震惊和恶心,我强自镇定地看下去。
明艳站在赫连铭的身后,恭敬地说:“王爷,属下知错!”
“知错?”赫连铭冷哼一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让你查暗线名单你查不出来,麻烦倒是给本王惹了一堆!本王早就警告你不要去招惹那个柳云兮,你偏不听,是不是本王的话现在已经没用了?”
“王爷,属下不敢!”明艳立刻垂下头,紧张地说道。
我心里更奇怪了,属下,什么属下?依现在这种情况看来,应该不会是有私情那么简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本王说过,你的敌人不是婉如,不是那个银霜,更不是什么柳云兮,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进昭王府,是不是都忘了?”赫连昭冷冷地说,突然话锋一转道:“看来你那个瘸腿的弟弟是不是没什么用了?果然荣华富贵要比弟弟来得亲多了!”
一听这话,明艳有如惊弓之鸟,连连摇头,“不,王爷!属下不敢,属下知错了!请王爷饶了我弟弟,明艳一定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赫连铭弯下腰,一手擒住明艳的下巴,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弧度,“犬马之劳就不必了,你这么漂亮,我怎么舍得美人做牛做马呢!本王可是很怜香惜玉的!”
“只不过……”声音突然一冷,手上的力道似乎也加重了许多,明艳轻哼了一声,又忍住了。
赫连铭阴狠地说:“只不过,你若是不听本王的话,敢有什么其他想法,甚至……爱上老四,那么,你知道的……本王对付叛徒,从来手下不留情!”
“是,属下明白!”明艳的声音里颤抖不堪。
我大致也听明白了这意思,显然是明艳的弟弟让赫连铭挟制了,以此要挟明艳替他办事。只不过,到底明艳的任务是什么,我也不太明白。
退了两步,我想悄悄离开,却不知道脚下踩到了什么,“咔嚓”一响,赫连铭立刻警觉道:“什么人?”
我心里顿时一惊,不好!
转身撒腿就要跑,却感到身后一股强劲的风力席卷而来,几乎要攀住我的臂膀。
我闭上眼来不及思考便被一把钳制住,肩上一痛,只觉得骨头几乎都要被捏碎了。
“啊!”我轻哼一声,却又觉得身上一轻,似乎从掌控中脱了出来。
一得机会我立刻拔腿便跑,却听到身后打斗声响起。心里好生奇怪,难道明艳和赫连铭自己打起来了不成?
耐不住好奇心地回头,却见赫连铭和明艳正在与一黑衣人缠斗。
赫连铭会武功我并不稀奇,我比较惊讶的是明艳居然也会,而且看起来功夫相当不错,果然是深藏不露!
黑衣人以一敌二却并不落于下风,反而还有些游刃有余,我很奇怪这个半道突然杀出来的救命恩人到底是谁,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王府之中?
看到我在一旁凝思,明艳翻身便欲偷袭我。凌厉的掌风袭来,竟是直击面门。我大惊,却不及做任何反应。
“住手!”这一声喝却是赫连铭发出的。
黑衣人一个旋身,揽住我的腰身一转,我眼前一花便已经被带离了危险范围。
他袖子一抖,平地生出一团黑烟,隔断了我们的视线。几下起伏,便离开了院落。
我紧紧地盯着他蒙着黑纱的侧脸,心中有了计较。
停下来才发现,居然已经回到了东暖阁——我的屋子。
放下我,他转身便欲离开,我出声唤道:“楚裕,不想说什么吗?”
他脚步顿了顿,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一双眼睛明亮而熟悉。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我一边说着,一边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站定在他面前,伸手想要揭去他的面纱。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止住了我的动作。
“又是你救了我!”我笑,却不知道为什么而笑。
笑每次他都出现得那么及时吗?还是笑当初对他的轻信?还是笑他和我此刻的情形?我不知道,只是唇角微弯,挂着那抹笑意。
“以后晚上少出来走动,这王府绝对不比外面安全几分。”他皱了皱眉头,终于开口说话。
我依旧噙着笑道:“哦?那你又为什么出来走动呢?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穿着夜行衣在王府里出入?难道,也是王爷的命令吗?”
他眉头紧了一下,没有回答。
从他掌心里收回手,我缓步走到桌前,用双手撑着桌子,低头看着桌子的纹理,低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从你一开始救我,就不是那么简单,对不对?”
沉默良久,屋子里静谧得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好好照顾自己,好奇心别太重,聪明只会害了你!”轻轻地抛下来那么一句话,便如一阵风吹过,屋子里再次陷入沉寂。
我慢慢地回过头去,他已然离去,就仿佛未曾出现过一般。
双手再也撑不住,我滑坐地上,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心绪很乱,脑子也很乱。
疲累,除了疲累,还是疲累!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日,从最初的有些忐忑,心里反倒慢慢平静了下来。
现在已经撕破了脸,如果赫连铭真的要对我下手,也早该动手了,而不会迟迟按兵不动的。不过想想也是,且不说赫连昭还没回来,便是回来了,我能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他的六弟和他的夫人有染,他的另一个夫人是间谍?说出来他未必会信。即使信了又能怎样?这无疑是一件耻辱的事。
为难啊,难道就这样视而不见?我头痛地摸摸额头,再一次痛恨偏听偏信书上的东西。为什么就没有一本书告诉我,皇室的宫闱隐秘是这般肮脏龌龊,是没有写?还是我没有看到?
“启禀侧王妃,六王爷来了!”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我的头更加痛了。
他来做什么?还是这么光明正大地来?
抚着头我皱眉道:“去回了他,王爷不在府上,让他改日再来!”
“回侧王妃的话,奴才说了,可是六王爷他说要见的人是您。”外面的人有些怯怯的,大概也听出了我语气中的不耐烦。
心里更加烦躁了,我不耐地大声道:“你去回了,就说我不舒服,不宜见客!”
“既然不舒服,我更要来探视一下了!”赫连铭狂肆的声音接了我的话,随着他的声音,门应声而开,他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
“你!”我惊讶地瞪着他,没有想到他会这么不管不顾地在大白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闯进我的房间。
深吸口气,我沉着脸道:“六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只不过妾身确实身体欠安不宜见客。六王爷此番无端闯入妾身的闺房,是不是有些不成体统,若传了出去,恐怕失了皇家的颜面。还请王爷自重!”
他仰头大笑道:“本王何时惧过人言,又何时把那些个体统放在眼里!”
“六王爷身份高贵,为人随性,自是可以不把规矩体统放在眼中。只是妾身一介女流,虽不才,却也懂得礼义廉耻,还请六王爷见谅,改日王爷回府,再请六王爷过府一叙,云兮定当把酒谢罪!”我不卑不亢地回了去。
他蓦然敛起眼眸,深邃的眼睛里有着两簇小小的火焰,“你是在讥讽本王不知礼义廉耻吗?”
“妾身不敢!”我垂下头,毕竟是白天,毕竟是在王府里,想来他也不会在这样的情形下杀我灭口。更何况,他要杀我早就动手了,更不会在那晚拦下明艳的。
“不敢?”赫连铭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兀自笑个不停,转过头来,他踏前一步凑近我道:“本王还真不知道,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嗯?”
“王爷请自重!”我退后一步,小心翼翼地应付着。
他是一匹狼,一匹难以捉摸的狼。看着他此刻只是安静地盯着你,可是你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扑上来咬你一口。
“你就只会说这句话吗?”他步步紧逼,丝毫不给我后退的余地,“你不是胆子很大的吗?偷窥时的勇气都到哪里去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毫不遮掩地说着我所看到的丑事,倒抽一口冷气,我惊惶道:“我……不明白六王爷说什么?”
“不明白?”他挑高了眉邪邪一笑,“哪里不明白?是在后亭看到婉如在本王身下缠绵的时候不明白,还是看到明艳对本王恭恭敬敬的时候不明白?还是……你真的不明白?”
声音越来越低,他也离我越来越近,低哑而又磁性的嗓音在我耳边萦绕,我却感到根根汗毛都竖了起来。背脊上一股冷汗顺着脊梁流了下来,痒痒的,我却不敢妄动。
对着他的眼眸,我绝对想不到他居然会这样当着我的面直接说出来,并且丝毫没有被揭穿的恼羞成怒。可是,也正因为如此,这样的他实在太可怕了!
“六王爷想说什么?”我咬牙,决定放手一搏,“想说云兮看到的都是假的,还是别有隐情,又或者,云兮知道得太多了,不该留着?”
他退了一步,终于放给我少许空间,却低沉地笑,“都不是!”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手心里已经都是汗了。稍微吐了口气,却不敢放松丝毫。
“你看到的都是真的,当然也不会有什么隐情,最重要的是……我非常想留着你!”赫连铭毫不忌讳地说着,神采飞扬。
我顿了顿,“云兮愚钝!”
“你怎么会愚钝呢!”他摇摇头,一副感慨的样子,“你能轻易化解太子寿宴上的难题,又知晓轻重利害,更是如此聪慧绝顶,本王需要的,正是如你这般的女子啊!”
“六王爷!”我加重了那个“六”字,提醒着他的身份,“您是高高在上的六王爷,而妾身,是您四哥,昭王爷的侧妃,您说这话,未免太逾矩了!”
他并不生气,哼了一声道:“聪明人说明白话,你也不必和本王拐弯抹角!老四怎么对你,你心知肚明!连城的伤疤难道你就忘了吗?大手一挥,百箭所指,他又何曾把你放在心上。”
我冷冷一笑,“那还不是拜六王爷您所赐!如果不是您派人将我掳做人质,我又何须落到那般境地!”
“我?”赫连铭却似乎很惊讶,他讶然一笑道:“你恐怕弄错了,虽然我知道这件事,但是本王确实不曾做过掳你之事!当然,本王也很好奇,为什么那个滕兴临死之前也会指认是本王,不过,我会查出来的!”
我愣了一愣,却相信了他的话。他没有理由对我撒谎,那些种种他都可以毫无避忌地承认了,何在乎这一件。他做了的事,并不怕承认,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确实不是他!
可是,那又会是谁呢?
我正疑惑间,他却又开口了:“好,除了连城,那你中毒之事,他又是如何处理的,婉如禁足,银霜只是小小斥责了一句,难道你还看不清楚吗?”
他字字句句击在我的心头,这一切都是我努力忽略,努力去忘却的疼痛。他却那么残忍地把它们又挖了出来,并且撒上一把盐。
“别说了,你不要再说了!”我双手捂住耳朵,不肯再听他说下去。
“你这般聪明的女子,不应该埋没在他的身侧,只有本王,才会真真正正地欣赏你,也只有本王,才会真真正正地疼宠你!”他的声音有如魔魅,诱惑我迷蒙地看着他。
“你……想怎么样?”我的声音如此缥缈,仿佛从遥远的天际飘来。
他笑了,笑得很自信,很狂妄,轻轻地贴近我,伸出一只手摩挲着我的脸颊,柔声道:“只要你肯相助本王得到天下,事毕以后,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天下?”呵,听起来很诱惑不是吗?我淡然一笑,“六王爷似乎忘了,现如今的太子是赫连治,不是赫连昭!”
“太子?”赫连铭冷笑一声,“本王从来不认为得天下就一定要做什么太子。更何况,现在的太子你也见过了,他贪玩成性,胸无大志,如何成就大事!对于天下,本王志在必得!”
“六王爷对妾身说这么多,难道不怕云兮泄露出去吗?”我幽幽地说。
他仰天大笑,“本王什么时候怕过。你说出去又有几分可信?再说了,即便本王不说,你知道的,还少吗?”
我浑身一颤,他靠近我,薄薄的唇贴近我的耳朵轻声道:“你早已逃脱不开!”
逃脱不开,逃脱不开……
邪肆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明明他已经离开了,明明他早已走了,那句话却仿如刻进了我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临去时笑得那么自信,那么张狂,仿佛有十足的把握我一定会帮他,难道对婉如,对明艳,他也是这般许诺的吗?
只是……他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他,又凭什么认为我能帮他?
连城那件事不是他,又会是谁,为什么要指认是赫连铭呢?那个幕后的人到底谁,有什么目的?
我翻了个身,依旧难以入睡,有一句话,赫连铭倒是说对了,我真的逃脱不开了。
也许一切都是宿命,从我选择了赫连昭,从我嫁入王府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卷入了这一切种种,就再也逃脱不开。
忽然感到身后有一股窒人的气息,我大惊之下回过头去,一个修长的人影隐于黑暗之中,我却能感到他深邃的眼神落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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