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爱他
明亮的吊灯下,木质上乘的餐桌上,精巧漂亮的碗碟里……盛的却尽是黑糊糊不成形状的食物,飘散出的绝不好闻的味道更是让坐在桌前的两个男人相顾无言,紧皱眉头。
两个男人一起抬头,看到餐桌对面笑得一脸殷殷期待的人,当即又打消了抱怨的念头。
唉。向云哲在心里叹了口气,提起筷子思考一番,终于夹起一块好像是茄子的东西,严肃地放在眼前看了几遍,终于闭着眼睛放进嘴里。
没办法,总不能让他的老板先尝吧。再说,今天是他陪着阮阮在一起的,现在阮阮辛辛苦苦做出这么一桌……食物,他要负上大半责任。
向云哲紧紧闭住嘴,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却是越来越僵。沈廷非善解人意地拍拍他的肩膀,“洗手间在前面左转,请便。”
得到赦免,向云哲片刻不停,狂奔到洗手间“砰”地关住门,隔绝了他失态的呕吐声。他对天发誓,下次不管阮阮会不会哭,他都绝对,绝对不会再让她给廷非烧菜!
头顶明亮的灯光照在对面那人的身上,她的脸还有些红,脸颊上又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蹭了些黑,放在餐桌上的双手肿肿的,一道道伤口赫然在目。沈廷非始终冷着一张脸,没有表情,也没有动筷,就那么注视着她。
阮澄低着头,暗暗咬着唇,他不会……不会发现的。暗暗对自己说了好多遍,才慢慢抬起脸,迎上沈廷非的目光,露出纯真的微笑。
现在,她仍然是他的阮阮。
桌上“食物”的热气渐渐退去,她的眼神出透出失落和可怜,沈廷非这才无奈地叹了一声,无言地对她张开怀抱。阮阮立刻委屈地鼻子一酸,扑进他的怀里。他的怀抱总是那么宽阔,那么温暖,阮阮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双臂紧紧抱住。
沈廷非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伤口怎么不处理一下?我不是教过你用医药箱。”
阮阮在他怀中摇摇头,不说话。
把她更紧的往怀里收了收,他吻着她的头发低声说:“以后不许做这些危险的事,听到没有?否则我真的会生气。”
阮阮怯怯地点头,小声说:“我不想……没有用……”
“谁说没用?”沈廷非惩罚地掐了下她腰间的痒处,恶劣地说,“陪我吃饭、陪我聊天、陪我高兴、陪我生气,”他压下声音,靠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挠得她发痒,“还陪我一起睡觉做梦,怎么可能没用?”
看着她不好意思地想要钻进自己的胸膛里,沈廷非终于露出笑痕,因她弄伤自己而升腾起的怒意化散开,抱着她说:“你给我的,都是我从来没有的,也是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给的,你这小脑袋还在乱想什么?”他说着,夹起一段黄瓜,气定神闲地送进嘴里,看得阮阮睁大眼睛,他微微一笑,“你辛辛苦苦为我准备的,我总要吃一点。”
她清楚地知道那东西到底有多难吃,可是沈廷非就那么微笑着,眉都没有皱,一口一口吃下去,吃了一些,他放下筷子,脸色终于变得有点为难,看着她说:“我不说谎话,这些菜确实做得难吃。但是,”他顿了顿,在灯光下浅浅的笑出来,笑意在俊美无比的脸上漾开,那么的温柔,“我很感动。”
阮阮痴痴地望着他。
沈廷非把她抱到沙发上坐好,揉揉她的脸颊,走进厨房系好围裙,回头对她扬起眉,“稍等一下,送你一桌美味的大餐。”
厨房的玻璃门轻轻合上,遮挡住他高大温暖的背影。阮澄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坐在沙发上,忽然觉得全身发冷。她抱住自己,越抱越紧,却觉得那冷意侵入全身,透进骨头。
这个男人,她爱他,她……无法不爱他。
不只是作为阮阮而当作生命般深深爱着。就连作为阮澄,作为她自己,也……
可是,她却必须杀死这个男人。
她这次任务的对象,就是沈廷非。
两年前。
午夜时分,著名的酒吧“狐”里正是高潮,灯光迷幻,音乐强劲地响在耳畔,处处笑着的哭着的人,清纯的妖娆的女孩们,英俊沉默的酒保,处处穿梭的白衫侍者们永远挂着不变的微笑。
一个身穿黑色衬衫的男人静静喝着杯中的烈酒,眼睛如鹰一般扫视着全场,周围站立的男人皆是一脸诚惶诚恐,冷汗直流。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的主子,竟然会突然在这里出现。若是被他发现一点点不满意的地方,轻则扫地出门,重则……小命不保!
黑衣男人突然放下酒杯,杯底碰在桌面上的那一声轻响,几乎完全消失在劲爆的音乐里,但听在一众男人的耳中,却如催命一般骇人。
他抬手淡淡一指,声线阴沉:“她是谁?”
循着男人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短裙的女孩正靠在吧台上懒懒地喝着酒,在这阴暗的灯光下,那一身白色格外亮眼。经理连忙说:“她叫阿阮,上个星期刚来的。”
“叫她过来。”
经理得令,飞奔过去叫过白衣女孩,趁着走路的那几秒钟,不忘在耳边细细叮嘱她千万不能惹他生气,女孩却是微微一笑,满不在乎。等女孩已经自顾自地走到桌前,经理才晃过神来,抓抓头发,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姑娘一笑起来……还真该死的好看!
黑衣男人冷冷地打量着她,“你为什么来这里工作?”
阿阮好像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大大方方地说:“缺钱。”
“赚了钱想做什么?”
阿阮想都没想,嫣然一笑,“买衣服,买鞋子,买房子,买车子,想买的东西太多了,数不过来。”
这个笑容晃着眼,昏暗的酒吧仿佛瞬间被照亮了,黑衣男人愣了片刻,随后冷酷地勾起嘴角,“既然这样,想不想跟着我赚更多的钱?”他抬着脸,眉目锋利如刀,一字字说:“我是这里的老板,我的名字你大概听过,霍星鹏。”
“阿阮,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穿西装的陌生男人开车走了很远,黑夜里看不清路,不知道拐了多少转弯,将她带到一幢老旧的别墅,里面一片漆黑,男人熟门熟路地把她带往二楼,打开灯,世界忽然大亮,饶是她见过无数风雨也仍是被狠狠吓了一跳,灯光之下,走廊内外,竟然站着十数名靓丽女人,都在冷淡地打量着她。
男人平淡地陈述:“她是霍先生亲自挑选的,你们不要欺负她。”说完,给她一把房间的钥匙,转身便走。
阿阮在这幢别墅里生活了一个月,没有踏出过大门一步。
一个月后,霍星鹏来了,她站在楼梯口,冷酷的男人上下打量她,终于露出丝丝笑意,说:“见到你还活着,我真高兴。”
阿阮对他笑着时,嘴里还含着一口血。
原来所谓的不要欺负她,便是告诉大家,往死里欺负她。
一个月里,过的是地牢里暗无天日的生活,所有见过的,没见过,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各种各样的折磨方法,各种各样的刑具,比她之前整整二十二年里见过的所有都多。她满手满身的鲜血,笑着吐掉一颗牙齿。
一个月后,别墅里其他女人都已不能再动,只有她一个人站起来,对着霍星鹏挑眉一笑,那是唯一一次,她无法抑制地表露出自己的本意,骄傲的挑衅。
当天下午,她就被霍星鹏带走。
再次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再次是极尽的折磨,更加漫长的一个月,她有好多次意识飘离,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去,但是一次次挑战自己,顽酷地坚持,一个月后,她依然站着,对霍星鹏笑出来。
让她休息一个星期,稍稍恢复,霍星鹏便派人教给她各种技能,奔跑、弹跳、踢打、拳脚、枪击,扫射,种种课程,一袋一袋倒进她的脑子,她只装作什么都不会,一点点乖乖学起。霍星鹏对她的表现很满意,等她的所有老师全部点头后,霍星鹏片刻不停,把她孤零零丢进一片荒野,等她站起来茫然四顾时,子弹已经毫不留情地直奔面门,她笑一笑,才明白,这是第三场考验。
半个月的时间,她的身上只有少量的水和食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送命的埋伏。她只是扬眉一笑。这些小场面,她已经见过太多太多。
霍星鹏,到底还是低估了她。
然而低估也好,刻意也好,最终得到的结果已经让霍星鹏非常满意,她满身泥土地扔下武器,再次站在霍星鹏面前时,霍星鹏笑着伸出手,“愿意跟着我吗?”
等这一句话,似乎已经等了太久太久,阿阮英气地扬扬下巴,伸出手在他掌上清脆地一拍,明媚一笑,晃乱在场所有人的眼睛,“愿意。”
到此,她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她正式成为霍星鹏手下的杀手集团中“狐”的一名成员。“狐”是这个庞大集团的一个小分支,成员皆是年轻美貌的女孩,放眼看去,简直是一幅让人痴迷的图画,女孩儿们各有姿态,各不相同,有人妩媚嫣然,有人青春靓丽。大家见到霍星鹏,皆是肃然而又恭敬。
有男人走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话,说完后,静静等待他的决定。
霍星鹏勾勾唇,“只是废掉一只右手也用得着找到这里?呵,不过肯出钱,就是我们的客人。”他淡淡扫视众人,最后把目光停在阿阮身上,“你带她去见识见识吧,办好了再来告诉我。”
那天晚上,是她作为“狐”的成员第一次接到任务。她那天身处一间五星级酒店大厅,被交代了目标的位置和长相,要她无论以哪种方式,只要把他迷住,让他在某个瞬间失去警觉便可。
她假装相撞,道歉,妩媚地低头,抬头歉意地微笑,俗套的戏码,却仍然成功地让对面那男人失了神,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刻,不知哪里出现的子弹已然飞射过来,毫不偏移,准确无误穿透男人的右手。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却记得事后霍星鹏对她说的恭喜。
此刻方才真正明白刚刚自己做了什么,也刚刚明白,自己才仅仅踏进这扇大门半只脚,若想让霍星鹏这三个字真正地灰飞烟灭,她必须要把自己完完全全地陷进去。就算万劫不复,她也心甘情愿。
往后的半年里,她漂亮地完成多次任务,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相遇,诱惑,抽身而退。她每次出行,必是成功归来,每每相似的举动,却让她无往不利。
霍星鹏说,其他女人需要练习很多手段,而你,只需一个微笑即可。
在“狐”一年,和其中的女孩儿们渐渐熟识起来,并没有她所预料的争风吃醋,大家都是聪慧女子,懂得自己所求什么。
她时常旁敲侧击霍家秘辛,起初小心翼翼,后来大家亲近起来,趁着闲暇时候,也会主动地闲聊起来。说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霍家这些年如何兴衰变换,说霍星鹏如何在一无所有之后再次东山再起,期间听到最多的名字,便是当初一手造成那个大事件的大人物,沈廷非。
女孩儿们再如何被磨练,终究脱不掉年轻心性,虽然忠诚地奉命做事,对霍星鹏绝无二心,却在私下里,对他颇有微词,没有谁会喜欢一个阴沉恐怖的邪恶男人,大家敬他怕他,却没有人喜欢他。
意外的是,大家喜欢着的,竟然都是自己老板的死对头,全香港都大名鼎鼎的钻石单身汉,沈廷非沈总裁。
阿阮听着,就在一边跟着大家笑,但极力按压在心底的那份澎湃的感觉,却连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和她一样,都是深深憎恨着霍星鹏的人,他是曾经拼尽全力让霍星鹏消失掉的人!阿阮就好像独自一人在旷野中奔跑了太久,突然得到了一丝清风。
这个世界上,除了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事们,还有着和她相同心情的人。
阿阮默默地在心里重复这个名字,在那个夜晚,对着天窗外的小小星空,衷心地期盼能在霍星鹏这个名字永远消失后,见一见这个男人,若是可以,她想对他笑笑,不是虚假的,不是诱惑的,只是真诚而感谢的,微微一笑。
然而意外来得太快,她所期待的这一天并没有到来太晚,虽然和之前所预想的,有一些差别……
发生的日子,并不是霍星鹏消失的日子,那一天里,他依然高高在上,冷酷无情,交代她新的任务,出席一场私人酒会,目标是姓冯的珠宝商人,又一个满肚肥肠的男人。不过是和以前没有区别的任务,她却意外地,因霍星鹏接下来的吩咐悄悄屏住呼吸。
“晚上的宴会,沈氏集团的总裁沈廷非也会出席,不管用什么方法,你必须在今天晚上,给他留下一个美好深刻的印象。记住,美好,深刻。”霍星鹏冷酷地陈述着美丽的字眼,眼中毫不掩饰地迸发出狂暴和憎恨。
她在那一刻清楚地明白,霍星鹏表面上把这个杀手集团看作是赚钱的工具,却是一直在等待机会,他不只为别人杀人,他更想为自己杀人,他最想杀的,便是现在全香港风光无限的沈廷非。
那个月亮很美的夜里,露台之上,是她第一次见到沈廷非。
她背靠栏杆而站,前方是正大笑着喝酒的珠宝商人,背后,是厌倦了虚伪踏出别墅的沈廷非。她在回头以前,居然是紧张的,听得见自己一声声的心跳。
他要走了,已经走近了自己的跑车,如果再不行动,就没有机会。她压下狂跳的心,终于回过头,却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别墅前的灯光很美,头顶的月也很美,那些光芒,全部集中在望着她的这个男人身上,阿阮忽然失掉了一切语言,她甚至在想,如果今天的目标是沈廷非,她大概做不出任何反应。他是个……全身都散发着光芒的男人,淡淡的,严谨的,睿智的。与霍星鹏同样执掌自家天下,他却像月光,虽然清冷,但是,那么的引人相望。
她明白,她所拥有的,不过是个瞬间。她做出了自己早就在想的事,她用自己隐藏在深处的真正的心,对他微笑。
然后,她果断地转过头,走进大厅,完成自己的任务。
沈廷非是霍星鹏最终要杀的人。
而她,众人皆知,她是“狐”中霍星鹏最看重的一个。
霍星鹏某日心情好,唯一一次与她闲聊,说:“你有没有看过聊斋的故事?我小的时候,妈妈最喜欢,聊斋里有很多魅人的狐妖,其中一个名叫婴宁,与你一样,只用笑容,就把所有人俘获。”
他说得没有错,现在的她,不过就是一只魅惑人心,取人性命的狐妖。
这一年里,她已经反馈给总部很多资料和线索,她相信,只要再努力一些,她一定,一定可以做到!
再次漂亮地完成一个任务后,霍星鹏把她带到一间陌生的房间,里面一切素白,只在大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男人,霍星鹏说:“交给你了。”她便又像一年前一样,开始面临新的考验。稍微不同的是,这个时候,她知道自己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
催眠。
近乎洗脑的深度催眠。
让她能在一段时间内完全失去本来的记忆,被人工强行灌输进新的记忆,新的喜好,新的性格,变成一个全新的人。
“狐”中的女孩们,多数都经历过,所以她早早就有所了解。
有时接到的任务并不那么轻松,绝不是一个眼神或一个动作可以诱惑的,那么就是用这个方法,适应对方的喜好特点,改变女孩儿的性格,让她成为完全适合对方的人。为了让计划没有出错的可能,让执行任务的女孩儿把自己都忘记,带着全新的记忆和性情,来到对方的身边,开始慢慢地生活,在霍星鹏预测的时间段之后,对方必然已经毫无警惕。出手便是成功。
时间到了,这些女孩儿有时会自己清醒过来,有时需要唤醒。起初大家都无法适应,但慢慢地,都变得麻木。
她们是工具,是妖精,是玩偶,目的是一样的,那么,被改造成另外的人,又有什么权利感到悲伤?
阿阮被带到这里后,她躺在床上,觉得意识飘离的瞬间,明白自己已经真正得到了霍星鹏的信任。
她距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一次次神志的抽离,完全无意识的,换成另外一种面目,她甚至不知道接受催眠之后的人是不是自己,她做着自己不会做的事,说着自己不会说的话,但等到一切结束,幡然醒悟时,经历过的一幕幕,却是清晰地留在脑海里,告诉自己,那的的确确,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实。
身体真正地变成一个躯壳,里面的灵魂好像可以随时更换。
这就是霍星鹏手下无往不利的“狐”,霍星鹏答应要杀的人,要做的事,从没有一次失败。
阿阮用尽一切机会收集证据,寻找机会,根据她报告的消息,自己的同事们已经先后四次破坏霍星鹏的各种秘密交易,虽然没有真的伤到他,但是一点点胜利的希望,仍然支撑着她的心,让她能继续坚持下去。
已经走到这一步,她必须要做到!
暗暗咬着牙,咬到口腔里血腥浓郁,她微微笑出来。等到做到的那一天,或许,她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吧……一个杀人的工具,一个随时被抽走灵魂的躯体,她已经满身尘埃,也满身罪恶,等到真正达到目标的那一天,她会变成怎么样,也都无所谓了。
但无所谓,并不表示她现在会逆来顺受,她绝不要完全受制于他,于是一次次强制自己在催眠中清醒过来,为自己争取属于自己的时间。第一次,她在之前被告知的时间里一天不差地清醒过来,意识清醒时,刚好看到自己相处了七天的男人被杀死。第二次,她提早了半天醒来,又假装了半天,才等来那个负责杀人的同伴。第三次,她提早一天醒来,第四次,她提早三天醒来……这是她咬牙坚持的秘密,没有人知道,所有人,包括霍星鹏,都以为她和所有女孩一样,懵懂地执行任务,懵懂地归来。怎么也没有预料到,她在利用那些凭着自己意志争取出来的空当,为上级汇报消息。
她只在等待一个可以真正颠覆局面的契机。
终于,这个机会来临。
她从来没有见过霍星鹏那样的表情,很严肃,却又很痛苦,带着心惊肉跳的憎恨,他说:“我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如果失败,你死,如果成功,”他直直地看着她,“如果成功,回来后,我娶你,从此霍家产业,由你做主。”
她惊呆。
霍星鹏冷笑,“不想要?”
她摇头,想了想,深吸一口气,说:“产业我不在意,我想要你。”这句大胆的话,在阿阮心里,说的是,产业我不在意,我只要你的命。但听在霍星鹏耳朵里,却完全不同——产业我不在意,我只想在你身边。
按照这个意思去理解的霍星鹏,冷酷的嘴角慢慢弯起来,第一次,温和地抬起她的下巴,说:“只要你做到,什么都可以。”
但这一次的目标,霍星鹏却完全没有告诉她。直接让她接受催眠,她躺在软床上,熟悉的感觉来袭,渐渐地眼前模糊,什么都看不到。却在光线消失的最后一个瞬间,脑中猛然一凉,想起她一直记在心里的那个名字。
值得霍星鹏动用一切家业来做赌注的人,值得他那么重视的人!
只有一个人,沈廷非。
然而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刻,她的意识全部被抽走,阮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出现的,是看到陌生人就惊恐,看到沈廷非就相信,眼神澄澈,单纯傻气的失意女孩儿阮阮。
她曾听说,无论深度催眠怎样的可怕,怎样的使人失去心智,但自己的小习惯,小特点,心底深处真正的渴望却不会被改变。
她曾被催眠多次,曾去到很多男人身边,所得到的,不过就是男人狂热的痴缠和迷恋。她从不曾得到爱。而她所付出的,在潜意识里,也不过是和以往同样的虚情假意,同样的,她从未付出爱。
这只是一场场游戏而已,她在其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游戏散场,她恢复记忆,做得最多的,只是苦苦一笑。
可是这一次……
从一开始,心就是不同的,她收获着他深沉的爱,也早早把自己整颗心全部付出。她只有一颗心,无论怎么被改变,跳动着的,依然只是那一颗心。
她是阮澄,也是阮阮。
无论作为谁,她都深深爱着身边的这个男人,却是她必须去杀的男人……
阮澄满头冷汗地在噩梦中惊醒,大口喘息着,呆呆看着天花板。醒来时,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耳边是他安稳而均匀的呼吸声。
与每一个夜晚一样,他们相拥而眠,那份身体相贴近的触感给她满满的安全感和幸福感,感觉到他就在自己身边,健康的、安全的,她才能安然睡去。
这是自从上次他受伤后,她养成的无法改变的习惯。
脑中的画面凌乱不堪,所有这段时间里被遗忘掉的,都争先恐后被她想起。所有这些记忆,都是她曾经告诫自己时刻不能放下的,但是现在,她微微眯起眼,觉得世界恍惚,漫起大雾,直到,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他在身边的气息。
她向来憎恶逃避,她向来有胆量面对一切险境!
可是此刻,她蒙住双眼,只想在他怀中彻底睡去,再也不要醒过来。不再醒来,也就不会想起那一年最痛苦的回忆,也就……没有了必须去伤害自己爱人的理由……
她宁愿这一切都不存在……
她的手覆盖眼睛,凉凉的泪顺着眼角滑下,润湿枕头。
在她身边沉沉睡着的沈廷非,在这个时候,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她无助的样子,只是在黑暗中悄悄皱起眉,安静地凝视她。直到她微微动作,放下遮在眼前的手掌,他又立刻闭住眼睛,仿佛自己从来没有醒来过。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