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痛彻心扉的爱
厚厚的窗帘挡住了所有的阳光。
卧室内灯光昏暗。
欧铭洋静静地坐在床畔,心疼地看着已经睡着的小公主。
刚刚在客厅,她心急地晕倒,可真真是吓坏了他。
幸好医生说没事,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但是可以好好休息吗?
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一般。在睡梦中,眉头依旧紧紧蹙着。
唯一的亲人出了事,她怎么能够放心得下呢!
欧铭洋叹了口气,边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一出门便拨了一组号码,迅速离去。
炎一走近咖啡厅,便看到欧铭洋一脸的愁云。他想也知道是为什么原因,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欧铭洋抬头发现他来了,硬是扯出了一个笑容。看得炎胆战心惊,直嚷嚷:“别笑了别笑了,活像我已经没了。”说笑间已经坐定,便直接问他:“说吧,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欧铭洋隐去了笑容,缓缓蹙起了眉头道:“学长,有没有办法可以把那些播出的录像全部销毁?”
“有啊!不过很烦!”恰好侍者送来咖啡,炎便端起喝了一口,说道:“首先要侵入各大电台的数据库,把源给毁了,之后还要去找播出当天的录像带,这么多家电台可有得找了。再之后就是网络啦。前面两项加起来的耗时总和,都及不上切断网络资源的百分之一啊!况且你又不知道谁家电脑上有,就算有,只要不开机,不连上网络,谁也没办法。”
欧铭洋听得慢慢焦急起来,可是又不死心地继续问他:“除了这个办法呢?”
“这个办法已经不错了!顶多就是耗时一点!”
欧铭洋叹了口气,看着他道:“学长,你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炎便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白了他一眼,“想都别想。我好歹也算个执法人员,做这种事像话吗?”
“可是学长……”
炎坚决地摇头。可是喝了口咖啡之后,再见欧铭洋隐忍的平静,又觉得头痛起来。他轻轻笑了笑,斜睨着他道:“你为什么不去找你弟弟呢?”
欧铭洋的表情明显一怔,“洛辰?”
炎笑道:“他应该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学长,难道你查到了什么?”
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为什么,欧洛辰在六岁的时候非要离家吗?”
闻言,欧铭洋温柔的双眸缓缓垂下,过了许久,才淡淡笑了一声,恍似格外的无奈,“我知道。虽然洛辰的妈妈是自杀,但我却一直对他心存愧疚。”
“那如果我告诉你,他的妈妈,有可能是他杀,你的心里会不会好过一点?”
欧铭洋顿时愣了神,“什么?”
炎撇了撇嘴,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份资料递到他的手中,说道:“她是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之后被沉石水底,溺水而亡。我翻看了当年的记录,虽然很模糊,但还是找到了一些线索。她出事之前最后去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厅。当年的侍者告诉我,她去见的人——是赫连契。”
欧铭洋顿时震惊。
“欧洛辰一直觉得他妈妈的死不寻常,可是却没有人愿意出来主持公道,所以才会离家。时隔十四年,这份仇恨如果还没有忘怀的话,他这次回来的目的,便是赫连契。”
“……你是说——”欧铭洋的呼吸似乎渐渐混乱,怔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这一切,是洛辰策划的?”
“如果是他,赫连契的事就很好解决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况且,不得不承认,他的信息技术,比我强很多!”
欧铭洋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咖啡馆的。他的心中充满了太多的震撼。
一夕之间,自己深感愧疚的弟弟,居然有可能会满腹心机地回来复仇。
自己敬重的赫连世伯,居然有可能成为杀人凶手。
亲生父亲,居然有可能任由自己的结发妻子,无辜枉死。
如果这么多的有可能,全部成为现实,他该如何自处?
还有小怡,该如何面对真相?该如何面对她想要紧紧抓牢的恋人?该如何面对这份,被欺骗的爱情?
他坐上车,紧紧握住方向盘,想了很久很久。
直到夕阳渐沉,他终于下定决心,去面对。
景林公寓B座。
欧洛辰靠在窗前,看着银色的迈巴赫急速地驶停在楼下,而车的主人则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冲进了公寓,他无力地笑了起来。
事情都结束了,他却没有立即离开,潜意识里似乎在等着某个人。可是没想到,来的,却是欧铭洋。
不过想想也是,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让他心中的小公主受到半点伤害呢?
欧洛辰慢慢地转过身子去开门,不多时就看见了欧铭洋。他笑了起来,笑得冷漠异常。
“是不是你?欧洛辰告诉我,是不是你?”欧铭洋没等进屋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情绪很是激动。
欧洛辰顺势一个转身,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摔,便将他摔倒在地。
欧铭洋不顾疼痛立即又站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问:“是不是……”
“是。”欧洛辰冷冷地打断他,径自走进客厅,把自己陷进沙发里。
欧铭洋似乎感觉自己身体内的某个部分突然塌垮,他愣了好半天,才像是反应过来,慢慢握紧了双拳,“你没有想过小怡的感受吗?”
欧洛辰冷哼了一声,笑道:“那么当年,有人想过我的感受吗?”
“所以,在你的心里,仇恨真的比小怡重要吗?”
“不是比她重要,而是,她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欧铭洋怒极反笑,“那么,你一开始接近小怡,就是为了今天?你把她的感情当作什么?”
“我原本打算放过她,是她自己硬要撞上来,我怎好拒绝?”欧洛辰语气轻佻,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你应该很高兴啊!因为这个工具,对我已经无用,正好丢给你。”
话音刚落,便被人拎起狠狠挨了一拳。他踉跄了几步站稳,用手擦去了唇角的血渍,看着欧铭洋,倒笑了起来,“没想到,乖乖的王子打起人来也不赖!”
欧铭洋握紧双拳,隐忍着怒意,他沉沉开口:“欧洛辰,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伤害小怡一丝一毫。”
欧洛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说道:“那你最好永远不要再让我见到她。”
欧铭洋眉头紧皱,再也不说什么便愤然甩门离去。
天已经黑透,只窗外隐约传来些光亮,朦朦胧胧,如水流般纠结无力。
欧洛辰一直保持着欧铭洋离去的姿势,静静地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走了几步,重重地将自己陷入沙发中。
黑暗,笼罩了周身,竟然找不到一丝,光亮的源头。
同样在黑暗中,落地灯映出了昏黄且柔和的光亮。
可是坐在灯光中的老者却面色利如刀刃。
在他面前,齐老三正在向他汇报追查的结果。
他的眸中似乎燃起了火烧的怒意。
黑影。响当当的破译专家。
居然就是欧洛辰。
老者默怒了许久才慢慢开口:“他们竟然把惠娅的儿子也纳了过去。我终是失算。”
“难怪那天他能轻易通过试炼。真是卑鄙!”齐老三忍不住骂开了去。
“杀了他!”老者狠狠握起了拳头。
“可是老大……”
“既然不是我的,就干脆毁掉。”
“不是啊老大。”齐老三急急说道,“这次查他的时候,我还发现了一件以前我们漏掉的信息。五年前业明出事前,他也刚好在附近出现过,之后消失了三个月才加入了教团。”
福伯听闻,忽而一怔,威严的神情一下子苍老起来,眼眸中几经波折,悲抑的情绪仿佛一下子决堤一般,不受控制。
业明,他唯一的儿子,已经离开他整整五年了。
他辛辛苦苦为SK打拼,把时间经历全部放在了组织上。对于儿子,虽然少了太多的关怀,可是总想着,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的时候,他便能给业明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业明终究没有等到。
直到儿子去世的那一天,他才幡然醒悟,他的一生,究竟在为谁忙碌?辛苦了一辈子,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却最终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到底值得,还是不值?
“老大……”齐老三看着福伯苍白的脸色,知道他又回想到了过去,可是自己又不懂得劝慰,只得在旁干着急。
福伯过了许久才缓了一口气,慢慢恢复过来,“那么,当年业明带走的那块芯片,也有可能在他的手上?”
“说不准啊。”齐老三砸了砸嘴,皱着眉道:“当时和业明在一起的兄弟们,没有一个活口。不过既然黑影这小子有点来头,我们不如查查看,说不定还能追得回芯片。”
“如果真的在他手上,那我们就麻烦了。”福伯蹙着眉,神情些微凝重。
“老大,我这就派人去。”齐老三立即便退了出去。
窗外,夜更深了。
欧洛辰的单车停在郊外的一处露天公园内。
他本人则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修长的双腿交叠着,他慢慢掏了一支烟放在嘴边,却不急着点燃。
十二岁的时候开始吸烟,那时候真觉得吞云吐雾的感觉很好,好到可以忘记一切不愉快的回忆。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却厌倦了这种逃避式的解脱方式。或者说,他已经冷漠到不需要再麻痹自己了。
是啊,早就已经拥有了冷漠的保护色。
但是现在……
他突然很想笑一笑,可是嘴动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压根笑不出来。
于是便把烟取下,狠狠揉成一团,用脚将它嵌进泥土中。
路灯将他的身影拖得斜长。他便一动不动,安静地坐着。
直到秋莎来的时候,他才慢慢抬起了头,淡淡笑了笑。
“为什么?”秋莎看着他,明媚的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他却还是笑了笑,仍旧没有说话。
秋莎叹了口气,将视线转向别处,淡淡笑道:“Ken,你不是对我说过,我们不可能成为敌人吗?可是一开始,你便是带着敌对的身份出现,你从一开始,便是我的敌人。所以你那天只是在欺骗我,对不对?”
他慢慢站了起来,看着昏暗朦胧的远方,唇角渐渐浮起一抹淡淡的笑,“Misha,我没有骗你。虽然我们各自的组织是敌对的关系,但是在我欧洛辰的心里,你永远是我的朋友。这不是身份能够改变的。”
停顿了片刻,他自嘲地笑出了声:“从六岁以后,我就不相信世界上还有真的感情。亲人尚且会背弃,何况是外人呢?可是我遇到了你。那时候就像个混混一样,无恶不作,你却对我不离不弃,甚至还陪着我一起制造混乱,一起进看守所,一起去打群架……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已经把你当作是同伴。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以为我们就会一直这样活下去。”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秋莎始终没有看他,可是声音却渐渐沙哑。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淡淡笑道:“都已经过去了。Misha,任务完成后就离开吧!我希望你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在阳光下。”
秋莎突然就想到了刚和他重逢时,他淡淡地对她说:“我们已经不是同路人了。”
原来……
原来……如此!
他知道自己已经注定只能活在黑暗中,只能像个影子一样,没有任何的未来。所以他不要和她有任何的牵连。因为是把她当作朋友,所以才会希望她可以活得自由自在。
可是,到底也只是朋友。
他可以把对她的友情控制得游刃有余,却控制不了自己对小公主的爱情。明知道在尽头会被伤得体无完肤,却还是……
她慢慢笑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淡淡说道:“你知道我今天的任务?”
他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我的仇已经报了,那么我的命也已经没有意义了。与其送给别人,倒不如给你。”他淡淡笑着,淡淡说着,似乎像是在和别人讨论天气一样。
秋莎笑了笑,慢慢抬起头看着遥远的黑暗的天边,美丽的双眸几度明灭。她轻轻说道:“我……因为是弃儿,所以直到遇见了你之后,我才发现生命其实是有意义的。就算你失踪了,我也没有放弃希望,因为我相信,你是上天送给我最好的礼物。可是,你爱上了赫连怡,你爱上了一个天使,我才知道,原来不管我怎样努力,我终究只是一个恶魔。我不管怎样努力,终究得不到你。”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安静了许久,才接着说道:“可是我没有恨过。就算失去了生命中最大的希望,只要看着你,只要得知你在这个世上,活得很好,很幸福,我就已经知足了。”
说完,她轻轻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掏出枪慢慢对准了他。
“Ken,生命的意义,在于怎样去实现‘希望’。不到最后关头,千万不要放弃自己,否则,最终伤害的,只是真正关心你和爱着你的人。”
咔咔两声,子弹已经上膛。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笑道:“我的心里已经没有‘希望’了。所以Ken,作为朋友的要求,请连同我的这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话音未落,她便迅速转过身去瞄准某个方向扣动扳机——
欧洛辰急忙伸手去揽她的腰——
砰!砰!
不远处的水泥高台上响起了一声闷哼,随后便有物体重重坠落的声音。
秋莎的唇角浮起了一丝笑容。
欧洛辰抱着她,唇角紧抿,眉心纠结成川。
鲜血在胸口渐渐蔓延开来。慢慢渗进了二人的衣物,慢慢融进了泥土。
秋莎的唇角已经有鲜血流下,渐渐成河。可是她却依然在笑,笑得苍白,却甚为轻松。
“Ken……离开这里……他们要的……不只是你的命……遇到你我很幸福……但是我……撑不下去了……别怪……我自……私……”
她的头慢慢垂在了他的胸口,唇角犹带着笑,可是身体却逐渐冰冷。
欧洛辰紧紧将她抱在怀中,闭上了双眼。
昏黄的灯光静静照在他们的身上。
起风了——
明亮的书房内,赫连怡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窗前,目光遥遥望向远方。
已经一个星期了,爸爸的事情还是没有半点着落。
下周就要开庭审判,虽然铭洋哥已经帮忙找到了N市最厉害的律师,可是罪证确凿,想要无罪释放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爸爸身体本就不好,要是继续待在牢里的话,怎么吃得消呢?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窗框,心头一阵焦急。
突然间她的眉头一皱,低下头去,整个人顿时如雷电击中一般,呆愣原地动弹不得。
门轻轻被推开,温柔的嗓音慢慢响起:“小怡,别担心,赫连世伯不会有事的。”
赫连怡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没有任何动作。
欧铭洋优雅的眉心疼地蹙起,他微微叹了口气,刚想要走到她的身边,却发现管家已经走了进来,便淡淡笑了笑,看着他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管家的神情有些许的欣喜,他急忙开口道:“欧少爷,烈焰堂的叛徒似乎已经有了眉目。”
欧铭洋眯了眯眼,“是他吗?”
管家淡淡笑了笑说道:“孙堂主查了那天晚上的进货管理情况,发现原本应该在晚上十一点到的货,居然九点就已经到了。按理说这么大的差误,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就算发生了,负责人也应该可以协调好。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发现……”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欧铭洋已经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虽然这点证据不足以确认叛徒,但是有了方向,便有了希望。
“忠叔,麻烦您请孙堂主再跟紧点,如果能够在开庭之前找出叛徒,或许就可以洗清赫连世伯走私军火的罪名。”
管家点了点头,一脸敬意道:“欧少爷您费心了。以后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在所不惜。”
欧铭洋笑了笑道:“世伯的事,我怎么能够袖手旁观。忠叔您言重了。”
管家低了低头示礼,便走了出去。
欧铭洋这才转过头来看窗边的女孩。他温柔地笑起,“小怡,放心吧……”
“爸爸的芯片……是怎么被盗的?”
窗旁的女孩突然开口问他。声音哑哑的,略带颤抖,似乎夹杂着一丝不确定。
欧铭洋突然就愣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赫连怡却继续问道:“连我都不知道的东西,爸爸一定保存得很秘密。可是,怎么会到了别人的手中?”
欧铭洋的身子慢慢僵硬起来。他的眉头蹙得更深。
“他一定是很恨爸爸,恨到不惜一切地,来寻仇。铭洋哥……你说是不是?”
“小怡……”
赫连怡的双手紧紧握住窗框,用力之大,似乎要将十指狠狠掐进框中。她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一般。
欧铭洋急忙走上前握住她的双肩,心疼地摩挲着。
“小怡,不要乱想了。世伯会没事的。”
赫连怡摇了摇头,努力地笑了出来,“铭洋哥,你知道吗?爸爸出事的前一刻,是我二十来年,过得最美的时光。因为有辰,那样温柔地陪在我的身边。温柔得让我心头暖得像是被阳光笼罩一样。
“最初的相识,我只当他是恶魔,只当他是铭洋哥的弟弟,所以才会关注他。谁知道,竟然动了一丝自己都说不清的感情。后来得知了他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人,惊慌之余,我竟然会有一丝的小窃喜。于是便想像当年他温暖我一样,去温暖他。和他在一起,我有时候会很难受,就像被人堵住心口一样,连呼吸都会痛,可是更多的时候却像得到了蜂蜜的孩子一样,很甜蜜,很满足。这是我从来不曾体会到的。我想这就是爱吧。”
“虽然他有时候对我很凶,很冷漠,可是我从来不曾怀疑过,他也是爱我的,因为我或许会认错自己的王子,可是我的心不会。”
“辰……是我的心,认定的王子。”
欧铭洋突然觉得心惊,急忙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却发现她如雪花一般苍白的脸孔,已经满是泪痕。
可是她依旧努力地笑着,笑得令人心痛。
“我好像很久没有见辰了,我要去找他。”
“小怡……”欧铭洋痛苦地摇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不想让她痛苦,不想让她再见欧洛辰,甚至,不想她得知真相。
赫连怡轻轻推开他握住她肩头的手臂,笑了笑,“铭洋哥,请你带我去见辰。”
欧铭洋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的眉头蹙得像是终年化不开的积雪一样,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痛苦的光芒。
赫连怡笑着越过了他,径直朝门外走去。
欧铭洋急忙跑过去挡在她的身前——
“小怡,不要去。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因为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想要永远地把你留在身边。我是发了疯,犯了傻,才会把你让给欧洛辰。结果每次看着你和他在一起,我都恨不得从此消失,因为失去你的痛,我再也承受不起。小怡,我不想再放手。”
他说完,已经将她拥入了怀中,紧紧地,不愿放手。
赫连怡在他怀中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感觉到胸口有渐渐湿漉的温热。他的心头一紧,就像突然被针尖刺中了一般,疼痛起来。
赫连怡慢慢推开了他,眼眶微红。她幽幽地看着他,“铭洋哥,你会说这些,因为你也知道了对不对?”
他一时无法言语。
“和辰在一起,我便希望天长地久。”赫连怡笑了起来,“所以,每次我都舍不得离开。还记得上次吗?就是爸爸把我软禁,我请你带我出来去见他的那次,他接了一个电话,便立即要送我回来。那时候我心里是多么的舍不得啊。心想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他就狠得下心要赶我走。”
她顿了一顿,慢慢走到了窗前,才又笑着说道:“他从来待我不如水火般轰轰烈烈。可是我就是能够感觉到他对我的那种,很真很真的喜欢。比如偷偷跑到我家来看我,听我唠叨着小时候的故事;比如有时候会像个孩子一样黏着我,好像我是他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人一样;比如有时候会露出一种宠溺的神情,感觉不管我犯了多大的错误,他都会原谅我……呵呵……好多好多,所以我便沉溺其中,不愿解脱。”
她说完,便转过身看着欧铭洋,目光如黑夜中的一星火光,微弱,犹疑,却费尽了全力来驱赶黑暗,“是他,对吗?”
欧铭洋看着她许久,眸光也是几度明灭,最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压抑着浓浓的不舍,“你怎么会知道?”
她笑了起来,笑得眼泪渐渐盈眶,“其实,他从来不曾瞒过我。只是我自己不愿去想,不愿去接受而已。松本言出事的那一晚,他接了一个电话,便急着把我赶回来;爸爸的芯片被盗时,他正好出现在我家,还有书房的窗台上,正好有他绳索枪留下的痕迹;爸爸出事前一晚,他便像个孩子一样,要把我留在身边。他从来都不曾想过要去掩饰,只是我自己被爱情麻痹得太深而已。”
“小怡……”
“可是原谅我,铭洋哥,我可以用理智来分析这一切,可是情感上,我说服不了自己,所以我要去见他,我要听到亲口对我说。”
“如果他说不是呢?”
“那我就相信他。”
“小怡……”
“铭洋哥,求你,带我去见他。”
欧铭洋怔怔地看着面前倔强的女孩,双拳握紧,又放松,反复了许多次,才露出一个几不可查的笑容,答应了她。
赫连怡淡淡笑了。她抚着窗框上的痕迹,目光渐渐变得悠远。
只要他否认,她就相信。
欧洛辰并没有想到,还能够再见这个女孩。
景林公寓1201室,落地窗毫不吝啬地将阳光释放进屋内,羊脂般柔和的温暖,在地板上落下了斑驳的光辉。
欧洛辰坐在沙发上,看着迎面而立的女孩,淡淡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赫连怡也笑了起来,明眸皓齿,生动娇丽。
欧铭洋略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却丝毫看不出她的心思。他的眉头蹙得更深。
赫连怡却说话了:“想你了,就过来看看啊!”
欧洛辰看着她明亮的双眸,眼眸微微一暗,却笑得不露声色,“这么有闲情雅致,令尊没事了?”
赫连怡笑着看他,“我爸爸有没有事,是不是要取决于你的决定?”
欧洛辰的眼眸愈加暗沉,他两手一摊,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状,“如果我是最大的仲裁者,那他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欧洛辰!”欧铭洋看着他的笑脸,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优雅平和的眸中,似乎要喷射出无数的火花,“欧洛辰,在你的心中,当真有这么沉重的恨吗?你的心,当真是铁做的吗?小怡那么爱你,你怎么忍心伤害她?”
欧洛辰用力甩开他的手,径自越过他,越过赫连怡,信步至窗前,唇角慢慢含起了冷笑,“从六岁那一年起,我就已经成了恶魔。你们凭什么指望恶魔的心有一天会成为棉花?恶魔,从来只记得仇恨。”
“所以呢?”赫连怡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透亮的光华印染了他一身,只越发的让人感觉到疏离。
“所以什么?赫连怡,你还想知道什么?”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笑了起来。
赫连怡沉默着,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眸间似乎染上了许许多多不知名的心情。
一时间居然沉寂下来。
整间公寓,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仿佛过了许久,终于听到赫连怡的笑声。轻柔的,微弱的,几不可闻的一声笑,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两人的耳中。
欧洛辰心头突如其来地刺痛了一下,无意识地转身,却看见如白雪一般洁净轻盈的女生,唇边含着淡淡的笑看着他。他突然想起来圣诞前夕之夜,窗外飘起了白雪,她便是笑得一脸灿烂地对他说——“我的第一个礼物就是,我要一辈子都做你的白雪公主。独一无二的,白雪公主。”
她说一辈子。
差一天,差一个时辰,差一分,哪怕是差一秒,都不能算数的……一辈子。
他却已经等不到了。
赫连怡淡淡开口笑道:“我还想知道,一月八号,我们话剧汇演的那天,你会不会过来看?”
说完便轻轻转过身去,停顿了一下,她又淡淡开口道:“至于我爸爸——我只能对你说抱歉。因为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救他。”
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她慢慢走了出去。
时间仿佛再一次静止。
欧铭洋蹙着眉,头一次,目光中满是凌厉。他没有说话,再看了一眼欧洛辰,之后慢慢转身离开。
欧洛辰的唇边一直噙着笑。只是这笑容在冬日里反倒显得愈加的寒冷。
不光冷了别人,更令自己——彻骨阴寒。
天空似乎飘起了小雨,星星点点,落在赫连怡的身上,她却毫不自知。
她静静地走在马路上,天地间似乎顿时失了喧嚣,静谧一片。
她走在这片安静中,什么都不愿去想,什么都不愿去做。
可是眼泪,却不自觉地滑落。
一滴……又一滴……
汇集千行……
泪落成殇。
他,从来不曾瞒她。可是当她明白了一切之后,他连一丁点的解释,都不愿给她吗?
“从六岁那一年起,我就已经成了恶魔。你们凭什么指望恶魔的心有一天会成为棉花?恶魔,从来只记得仇恨。”
他从来,只记得仇恨。
那么,对她呢?也终归只是仇恨吗?
她不敢开口问他,甚至连一丁点的疑惑都不敢表露。
是爱到了极致,害怕一瞬间失去……还是,害怕自己心中一直存在的美好的梦,像美人鱼的泡沫一般,一见阳光,便会消失殆尽?
如果二者皆有,那么她宁愿长睡,不再醒来。
她微微笑了笑。扯动着嘴唇,拼尽了全力,慢慢笑了起来。
她的坚持,她的勇敢,原来不过只是浮云,脆弱得……
不堪一击。
街道上立即有人围了过来。
大堆大堆的人,将她圈在中央,大声急呼“送医”。
随即便有人冲上前来,拦腰抱起已经倒地的她,飞奔而去。
她紧紧地闭着双眼,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不愿想。
如果可以,她只想逃避,只想逃避。
从此再不见他,那么,这一切就会像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他,仍是她一直等待的王子。
天色悄然暗沉。
华灯初上,朦胧中带着丝丝温暖。
医院的头等病房内,欧铭洋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已然睡去的女孩,忍不住伸出手去抚上她的额头。
克制着无限的爱恋,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脸颊轻轻摩挲。
她,从来都像个公主一般,活得无忧无虑。她的笑容,比太阳还要闪耀,比星光还要灿烂。在他的心中,她是他永远的白雪公主,是他倾尽全力想要去保护的人。
他原本以为,他们会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一般,会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是……可是……
可是她爱的人,从头到尾,都不是他。
今天在洛辰的公寓里,他原本以为,她会痛哭,会追问洛辰,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可是,她没有。
平静的神情和淡然的笑容之下,隐藏的,竟然是极度的恐惧。
在她的心中,爱情居然这样深刻。深刻到——
一旦失去,生命便毫无意义。
欧铭洋缓缓合上眼眸。静坐在昏黄的壁灯下,许久。
许久。
“有些爱不怕时间太漫长,已经生长在心里。有一些等待不能太漫长,已经枯萎在心底……”
电话铃声悠然响起,顿时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欧铭洋急忙握紧手机压低音量,快步走出病房后,才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高美华打来的。她在电话中哭哭啼啼,可是她说的话却令欧铭洋的眉头缓缓蹙了起来。
她说:“欧洛辰开枪杀了我爸爸。铭洋学长,你弟弟杀了我爸……”
她边说边哭,欧铭洋打断了她:“在哪里?”
“……城南郊。”高美华啜泣了许久才把地点说清楚。
欧铭洋的眉头蹙得更深。洛辰,怎么会杀高易?难道他已经知道……
他的脑海中刚刚涌上一种想法,可是立即被自己打断。他立即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洛辰要的,不正是赫连世伯的身败名裂吗?那他又怎么可能会插手?
除非……是为了自己深爱的人……
不可能!洛辰不可能爱小怡的。不可能……
欧铭洋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用力地摇了摇头,想也不想便快速地朝电梯走去。
电梯门缓缓合上,随后楼层号逐减。
……3,2,1——
“叮!”
六楼的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出几名医生模样的大汉,神情带着些许慌张,急步跨出电梯朝六楼唯一一间已经使用的头等病房走去。
然深夜,可是大街上的人却不少。
尤其是街边的小吃店。
欧洛辰坐在嘈杂的人群中,一瓶酒一瓶酒地灌着自己。
不停有美女上前搭讪。他却冷着眼眸,冲她们道“滚”。
不知喝了多少,酒瓶已经摆满了一桌。
他却仿佛已经无奈起来,一向冷凝的唇边,居然慢慢升起了笑意。
浅笑,再加深,然后大笑。
越发的肆无忌惮。
为什么,人想要喝醉的时候,却偏偏要清醒呢?
或者,要杀他的人呢?他已经这样明目张胆地现身,为什么仇家反倒成了乌龟?
这便是人生吗?
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却像自己的影子一样,甩都甩不了。
他突然站了起来,脚下一个踉跄,碰倒了桌上的酒瓶,于是乒乒乓乓落地,一时间,清脆的声音倒也动听起来。
他哈哈笑了起来,居然还不忘付账,然后歪歪斜斜地打道回府。
回家的路上安静了不少。他踉踉跄跄,走走吐吐,累到无力,就干脆在一个巷子口坐了下来。
抬头看着天空。居然是一弯明月。
他又笑了起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多美好的意境。
可是那个他想要与之共婵娟的人,今生已经再也不可能属于他了。
突然想起了妈妈。坐在灿烂的花海中,轻然吟出的那句诗——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当真只如初见,该有多好?他仍旧改变成他的恶魔,她仍旧做她万人呵护的公主。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
省却了多少的黯然神伤。
他轻嗤了笑出了声,满是不屑。
只是不知是在笑自己,或者是在笑话这月色。
他踉跄地起身,扶着墙慢慢朝前行进。刚走两步,便突然感觉一股生硬的拳风从身后袭来。他下意识闪躲,只是一时控制不了身形,左肩生生挨了一拳,还来不及回头,已经被人用枪抵住了后脑勺。
昏黄的灯光下,又恢复了宁静。
他静站了一会儿,便慢慢笑了起来。灯光将他的眼眸映得愈加的朦胧。可是眉宇之间,却分明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神色。他清冷地笑道:“你来了。”
握枪的手缓缓垂下。在他身后昏黑的光影中,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如果我刚刚开枪的话,你已经死了。”
冷然的话语,一字一句地从一张美艳的口中吐出。说话人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路灯勾勒出了她的模样,绝美得令人窒息。
可是美人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她淡淡地看着他,眼眸暗沉。
他看着她却笑了起来,“如果你真的开枪了我反而会很感激你。”
美人淡淡地看着他,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任务既然已经完成,就跟我回去。”
他笑了笑,问她:“是教父派你来的?”
美人看着他,暗黑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光亮,“我们是搭档。”
她顿了一下又说道:“赫连契的事情,你没有向教父汇报就擅自行动……”
“教父生气了吗?”他笑了笑,黑白分明的眸在灯光的印染下,如水一般的澄澈。
美人有一瞬的晃神,但却很快趋于平静,“是。所以趁教父还没派人来寻你之前,跟我回去。”
他闻言却不说话,头微微扬起看着天上的明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似在自语:“我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欧。”美人淡然的神情微微变了,她的眉渐渐蹙起。
“谢谢你。”欧洛辰收回视线,直直地看着她,“曲月,谢谢你。明天一早,我就跟你回去。”
他说完便笑了,极轻极缓的一笑,倒像是天上的明月一般,不经意间反叫人觉出了一抹黯然。
曲月仍旧站在原地,看着他扶着墙根,歪歪斜斜不时跌倒而去的身影,眉头纠结渐渐深去。
夜风,夹杂着寒意冲进病房内。及地的窗帘随之飘动起来。
同时也吹乱了一室的人心。
大约有十几名医护人员,排排站着,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少年,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有理由害怕,欧家的大公子,从来便是带着和煦笑容的王子,从来不曾发过半点脾气。
可是现在他们面前的这名少年,脸色铁青,目光中喷出的怒火,只消片刻的工夫,便能将他们燃化成灰。
他却并不说话,只是握紧了双拳,眉目一派肃穆的冷凝。
一时间,病房内如空山般寂静。
仿佛过了许久,终于有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停在欧铭洋的面前,直直地弯下腰去,口中满是歉疚的话语:“欧少爷,请您原谅。”
已近不惑的中年男子,模样恭敬地对着一名二十出头的少年行这样的礼,让人看起来却丝毫不显突兀。
少年的眉目间没有半点松动,他看着来人说道:“沈院长,刑事厅的人一会就到,你带他们去察看监控录像。我希望小怡,安全地回来。”
他的言辞没有半点冷硬之处。可是平静的话语却反而让人觉出了一丝清冷的寒意。
迎着窗口吹进的寒风,令人顿时从骨子里泛出了寒霜,冻得生痛。
“有些爱不怕时间太漫长,已经生长在心里。有一些等待不能太漫长,已经枯萎在心底……”
电话铃声霎时响起,欧铭洋急忙接通,才开口说了一句话,眉头便紧紧蹙起。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的反应。
病房内寂静到可以清楚地感受自己的呼吸声。
“高易,你给我听着……”欧铭洋终于沉沉开口,话语中满是隐忍的怒气,“不想让我们欧家插手的话,就立即放了小怡。否则……”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说不说都没有什么分别了。
话音很明显,凭欧家的实力,想要让一个人永无安生之日还是很容易的事。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许久,之后突然大声说了一句话,静谧的病房内,几乎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如果你能让我们一家安全出境,我就保证不伤害赫连怡。否则……”
话没有说完便自行挂断了电话。
众人都看着欧铭洋的反应,他只是慢慢放下手机,淡淡说了一句:“你们都出去吧。”
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照做。
房门被轻轻带上。欧铭洋便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眉间顿时显出一抹化不开的揪痛与自责。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被一个拙劣的谎言所欺骗?
为什么会相信欧洛辰杀了高易?
为什么会把小怡一个人留下?
他明明已经知道,欧洛辰会接近小怡全是因为想要报仇,跟爱情无关。
可是在听到高美华的话之后,他的理智迅速被情感所湮没。
脑海中唯一的想法便是,如果欧洛辰当真杀了高易,那便代表他已经决定放下仇恨,去爱小怡了。
从此之后,相知相守,再不分离。
这样的结果,他不愿去想,也……不愿相信。他已经失去过小怡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了。所以不及深思便去了高美华口中的城南郊。
这大概……就是嫉妒吧!
一种王子本不该有的情绪。一股会让人丧失理性的诱惑。一枚可以将人心炸得粉碎的核弹。
然而,即使威力再强大,都不可能令他所爱的人获得幸福。
就像他一样,任他嫉妒得发狂,小怡爱上的人,终究不是他。
暗沉的眼眸如雨夜中的渔灯一般,几度明灭,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他拿起手机拨出一串号码,接通后,只说了几句话便挂断了。
然后静静地站在窗旁,任由寒风吹乱了他柔软的发。
欧洛辰,给你最后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如果输了的话——
我会任由嫉妒将自己湮没。
12楼公寓里,欧洛辰正在接电话,曲月坐在沙发上,拨弄着手上的相机,表情甚是宁静。
突然,欧洛辰浑身一滞,下一秒已经冲进了书房,曲月不紧不慢地抬眼看了看他,又低头继续摆弄相机。
房内顿时一片寂静,只有书房内传来熟练的打字声和系统提示音。
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人突然从书房内冲了出来,路过曲月,只留下一阵清风。
发丝微微动了动,她仍旧窝在沙发上,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夜,越发的静谧安宁。
欧洛辰在城外的一个废弃仓库门口停下了单车。
仓库门没有关死,他便循着缝隙钻了进去。仓库中到处堆放着无用的杂物,倒给他前行提供了掩护。凭着以往的经验,他熟练地拐到了暗角处,小心地勘察着灯光下的情形。
大约有十几个人围坐在货物箱上擦拭着手中的枪械,个个看来警惕十足。
在他们身后,有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孩被反手绑在货物箱上。正是赫连怡。她似乎已经昏迷,苍白的脸色,在灯光下越发显得无力。
欧洛辰的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冷然的眼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怒火,又一丝心疼。
他紧紧握起了双拳,迅速打量了前后左右的情形,蹙着眉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突然,他的眼眸一沉。一个穿着豹纹紧身衣的女孩大步朝赫连怡走去。
她蹲下,眼中闪着嫉妒的火花,突然,手一抬,一个巴掌就甩了下去。
“啪!”
欧洛辰一颤,脸上的表情迅速扭曲开来。他想也不想便冲了出去。
这个时机却选得最不恰当。因为这一巴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边,欧洛辰一出现,他们微微一怔,便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举起枪朝他瞄准。
欧洛辰却在他们这一迟疑的瞬间快速地拉过紧身衣女孩,下一秒便擒住了她的喉咙挡在了面前,目光冷然——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愣站在原地不再行动——
紧身衣女孩由于吃痛,脸色迅速苍白起来——
赫连怡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惊醒,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目光依旧纯净如水——
一时间寂静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赫然便是高易。
“欧洛辰,放了我女儿。我就让你们平安地离开。”
紧身衣女孩高美华立即哭了起来:“爸爸救我!”
欧洛辰立即加重了手指的力道,成功阻止了她的哭喊,然后冷冷地看着高易,目光如鹰一般凌厉,“叫他们把枪全都放下。”
高易不说话,森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经历什么挣扎一般。
终于他慢慢地扬起手,命令手下弃枪。
欧洛辰不着痕迹地朝后看了一眼,然后慢慢蹲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三两下便割断了赫连怡身上捆绑着的绳子。
赫连怡一得到解放,立即扯开身上的绳子,站了起来。可是由于被捆绑久了的缘故,居然双腿一软,又跌倒下去。欧洛辰见此,急忙伸手去扶她——
这样一来,高美华脖子上的桎梏便得到了暂时的舒缓,高易见此立即冲她叫道:“蹲下!”
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瞄准正在行动的二人。
欧洛辰一惊,暗叹自己的失神,却已经躲避不及,便下意识以身护住赫连怡,朝手边的暗角跑去。
“砰砰砰砰!”枪声顿时响起,下一秒,所有人都拿起了枪朝他们追去。
欧洛辰似乎闷哼了一声,拉着赫连怡在仓库的废弃箱堆中穿梭,快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有人赶到了那里。
他立即停了下来,转头看着赫连怡道:“待会我去引开他们你便跑出去,不要回头。”
赫连怡的脸色苍白,她怔怔地看着他问:“为什么要救我?”
欧洛辰看着她,原本冷凝的眸此时却如水一般波动着,他晃了晃神,才轻轻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得这么麻烦?”
说完他便已经闪身冲了出去。守在门口的人看到他,立即追了过去。赫连怡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无语。
没有了顾虑,欧洛辰便显得灵活了许多,他已经缴获了三个人的枪支,却把弹药统统卸尽,丢弃在一旁,赤手空拳与他们对打。
那三人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处在下风。欧洛辰也不恋战,三两下把他们打趴下后便快速转身要退出。可是下一秒他却动不了了。
在他正前方,乌黑的枪眼冰冷地对准了他。
握枪的人正是高易。他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双眼似乎要喷出火一般的模样,他紧紧盯着欧洛辰喝道:“赫连怡在哪里?”
欧洛辰毫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淡笑道:“你找她有事?真是不巧,恐怕你得去赫连家才能找到她。”
高易立即慌了神色,转头向身边的人吩咐:“赶紧去追,她要是逃走我们就真的死定了。”
欧洛辰却突然以迅雷之势,快速抬脚朝高易踢去——
高易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枪也脱手而出。欧洛辰立即用力将枪踢远,然后便想要闪入暗角处,却听见有人大喝了一声:“赫连怡在这里,你再敢动一下我就杀了她!”
欧洛辰顿时怔住,下意识回头,却果然看见赫连怡被高美华用枪控制住,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平静如水的眼眸,清澈到底。
临近了,她看着他,轻轻笑了笑,然后转过视线看着高易一行人道:“我不打算逃走,所以你让他走吧。”
此时,欧洛辰已经被人用枪抵住了头,毫无反击之力。
高易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慢慢笑了起来,这笑容映在别人的眼底,却愈加阴森恐怖。
他笑道:“都说赫连家的小姐爱上了一个恶魔,原来是真的。既然如此,那我又怎么可能放过他呢?多一个人质,就多一份保障,不是吗?再说——”他稍微顿了顿,笑容愈加阴冷,“你现在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赫连怡也笑了,笑容一如既往的纯净。她慢慢摇了摇头,笑道:“逆境逢生是很不容易的事,可若是说死,到底容易许多。”
高易脸色一僵,脱口而出:“你敢!”
赫连怡淡淡笑了笑,不再理会他,转过头看着欧洛辰的眼睛,端详了许久,才幽幽开口道:“辰,你的心中满是仇恨,或许不管我做多少努力,你都不会快乐。可是,如果我以命相抵,你可不可以从此忘记那份恨?从此可以活得快乐一点?”
欧洛辰顿时浑身一僵,他慢慢握紧了双拳,深不见底的眼眸似乎浮现了点点波光。可是终究,他没有说话。
高易却忍不住了,立即令高美华将她捆绑。
可是赫连怡却突然挣脱了一下,高美华防备不及,居然被她挣脱出去,再想要去抓她时,却看到她的手上已经赫然多了一枚铁钉,不自觉脸色大变。
赫连怡慢慢笑着,用铁钉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看着高易,神色不卑不亢,“你放不放他?”
高易的脸色愈加扭曲却毫无办法,只好恨恨地咬牙吩咐下去:“放他走。”
手下人也只好照做,欧洛辰一得轻松便立即踏前两步,想要去拉赫连怡。
可是她却向后退了两步,看着他静静绽放着美丽的笑容。她的眼中似乎满是眷念,却狠得下心一刀切断,“辰,你走吧。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欧洛辰心下顿时一慌,仿佛体内某个角落顿时缺了一个小口一般,风呼呼地吹过,空旷得令人心寒。
可是他却也笑了,笑得如雪花一般,拂过人心,留下淡淡的痕迹,“如果你死了,我便当真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赫连怡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这句话的含义,便感觉到欧洛辰朝她飞奔而来,夺去了她手上的铁钉,用身体护着她往外跑。
砰砰砰砰……
乱枪声即时响起,可仅持续了十几秒的时间,又恢复了寂静。随后——
“辰——”
凄凉而哀伤的叫声顿时在仓房内响起。
赫连怡惊慌地抱住倒在她身上的欧洛辰,双手颤抖着去拍他的脸,不停地喊道:“辰,你怎么了?不要吓我。辰——”
鲜血很快流淌下来,慢慢染红了她的衣裙,放眼望去,触目惊心。
欧洛辰却慢慢笑了,挣扎了一下,爬了起来,看着她语气轻巧:“我没事,中了一弹,一时无力而已。”
赫连怡急忙也站了起来,急切地在他的身上摸索,“伤了哪里,快点告诉我。我们去医院。”
欧洛辰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你回家去吧。”
赫连怡摇着头拉住他的手,满脸的心疼,“我陪你去医院。”
“他哪里都不能去。”冷漠却好听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直到这时,赫连怡才意识到仓库里的人已经全部倒下了,只有一名黑衣女子淡漠地朝他们走来。站定后,看着赫连怡道:“在我还没杀你之前,走。”
赫连怡一怔,急忙挡到欧洛辰身前,一脸防备地看着她道:“你是什么人?你想怎样?”
黑衣女子没有说话,却突然抬起右手,漂亮地一个转身——
砰!
火光一现,刚爬起来想要射击的高易顿时倒在了血泊之中。
黑衣女子神情自若地转身,手腕一转,枪便被隐藏在了衣袖之中。
赫连怡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眼中满是惊恐,可是她的背却挺得笔直。
欧洛辰突然笑了起来,慢慢压下赫连怡的手臂,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黑衣女子,他似乎毫不意外。
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搭档这么多年,她的能耐,他一向很清楚。只要她想做的,想查的,没有什么可以隐瞒得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别吓她了。我们走吧!”
黑衣女子漠然地看了一眼赫连怡,再将视线移到欧洛辰身上,淡淡问了句:“能走路吗?”
欧洛辰笑着摆了摆手,意思“没问题”,便迈开步子朝门外走去。
“辰——”
赫连怡立即去追他,黑衣女子眼皮都没抬便将她拦下。
赫连怡看着欧洛辰渐行渐远,恍若未闻的背影,急得哭了起来,“辰,我不在乎!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回来的,我都不在乎。可是,我想要和你在一起。辰……”
欧洛辰慢慢停了下来,却并没有回头。
赫连怡平静了些,才继续说道:“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能再相信你,不能再靠近你。可是我做不到,我的心背叛了自己。辰……我爱你!”
欧洛辰静静地站在原地,双拳握紧了,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开……反复几次,却终究没有说话,抬起脚步继续往外走。
赫连怡的泪霎时便如泉涌一般,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再没有一丝力气说话。
拦在她面前的黑衣女子原本是无趣地看着前方,见她安静下来了,反倒微微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冷艳的眸底,似乎闪过些许莹亮,她收回了手臂,一言不发地离去。
赫连怡慢慢瘫软在仓库中,静静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