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过错,错过
推开门,一室饭香。
接而,郁小珏看见一群白衣高帽的厨师,一群欧式蓬蓬裙的女仆,自在地穿梭在金碧辉煌的屋内,掌厨的掌厨,配菜的配菜,打扫的打扫,摆桌的摆桌,忙得不亦乐乎。
当那群人看见她时,一个两个地安静下来,默然两两相望,渐渐,热闹的屋子沉寂下来,再后,大家整齐有致地放下手上活计,一同弯腰鞠躬,震天呐喊:“欢迎夫人回家!”
郁小珏顿时后退三步,还好刚进门的谢子言扶住了她。
“欢迎主人回家。”同样气势恢弘的阵仗。
郁小珏呆滞的神情,如有所得,还以为她能说出啥惊天动地的言论,结果,颤抖的唇瓣呼出:“看你们的速度就知道,上回一定是你们把房子抢空了!”
谢子言对自己娶的这老婆已经十分习惯了,但是显然一群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的仆人还是很不习惯。
谢子言搂紧了郁小珏的肩膀,在众仆人惊愕的眼神中……选择上楼。
晚餐十分丰盛。
谢子言没特别接待原裴熙,待他们下楼时,原裴熙已经由仆人招待好了十分安稳地坐在客厅里。
他微微笑着,“我早该想到,你不会让小珏做饭的。”
谢子言不语。
郁小珏倒是很不好意思,“我做的饭不能吃。”这是诚实的自我感言。
三人各是一边地坐在餐桌上,女仆一道菜色换过一道。除了郁小珏刀工不精偶尔发出点奇怪的声响外,一顿晚餐异常安静。
郁小珏切着盘中的牛排,眼睛朝右偷偷瞄了优雅用餐的谢子言,眼睛朝左再看了一眼风景如画的原裴熙,最后默默低头,欣赏自己盘中惨不忍睹的牛排,然后一刀划过,与金边磁盘摩擦出长鸣在寂静的夜空格外……惊人。郁小珏自觉丢人地把脑袋埋得更低。
谢子言无奈地放下刀叉,习惯地伸手替两人换盘子。这回却是原裴熙更快一步,在谢子言的手接触到郁小珏的餐盘之前,原裴熙已然将两人的餐盘换好。
“小珏真是一点都没变啊!”一副熟稔的样子。
郁小珏感觉到了杀人的眼光落在她那把叉上,若是她敢把叉子放进盘里动一块牛排的话,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小珏,你不饿吗?”
她饿啊!今天一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还浪费了那么多的感情去回想过去,她快饿死了。
郁小珏在五马分尸和饿死之间,选择了五马分尸,毕竟多活一刻是一刻,人生最悲惨的事情就是饿死在餐桌上,到地府都会被阎王笑的。
郁小珏如狂风暴雨一般猛烈地叉起一块牛排塞入口中。
谢子言的脸色……
“听说原总在国外重新开始得不错?”
真正的暴风雨才要开始!
“哪里!”
两只笑面虎彼此彼此。
“原总不该谢谢我家珏儿?毕竟你是利用了她才得以脱身的。”
原裴熙和郁小珏脸色同时一变。
谢子言的心情到和半分钟前大有不同,“难道不是?”犹自缓缓解释,“明明知道是假方案,还是用了。然后顺理成章地因为导致公司亏损被踢出家门,接手自己在国外暗伏已久的公司,再一记回马枪,将自家祖产瓜分得片甲不留。大家族抢财产,手段尔尔!”
那块刚吃下嘴的牛肉卡在喉口,郁小珏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裴熙惊愕过后,淡淡笑起,“谢总不遑多让,知道了我的心思,你不还是借了珏儿大赚一笔?”
郁小珏闭了双眼,不知自己在这暴风雨中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最是合适。
她最该的是阖上双耳,将眼前当作一场默剧,听不见台词的默剧。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能学会不在感情里耍手段呢?
郁小珏失望地盯着谢子言,他大概是永远都学不会的了。能学会的,只有她习惯失望,不再失望……
餐桌上,谢子言原裴熙平分秋色,真正的败者,是郁小珏,垂头丧气。
但是只这样,是远远不够的。
“珏儿是我妻子,而原总的妻子……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原总,你儿子今年九岁了吧?”
原裴熙笑不出来了。
郁小珏顾不得自己的落寞,惊愕地看着原裴熙。由原裴熙那猝不及防的表情,郁小珏知道——这是真的。
原裴熙回视,只一个眼神,他知道自己真的已经从她生命中退场。
“小珏……”朝她伸出的手,被她避过,无奈苦笑,隐隐含痛,“和我单独聊聊,好吗?”其实这样已然足够,再没想过见她一眼的,却见到了……
沉若深海,痛若深海,那层层叠叠幽暗的深蓝,来回在微薄的阳光下晃荡,却晃荡不出个结果,只是漫无目的万年如一的晃荡……看着这样的原裴熙,郁小珏不知不觉地点了头。
两人漫步到社区精致的小公园,郁小珏很自然地坐到白天那个秋千上。
“小珏,我一直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活着像你这样的人?我见过的纯真,一点一点被现实金钱权利磨空了。”原本的性子,找不见半分。
郁小珏知道,他是在说他的妻子,却不知如何回答。
“小珏,缘分不由人的。”
嗯,是不由人的,却是由着性子。
“小珏,好好和谢子言过。”
嗯,好好跟谢子言……过?郁小珏惊愕地仰头看他。
“小珏,我真不该追你的,”温热的手掌,在寒风中温热依旧,抚上她的秀发,紫色的眸子,闪动的光芒不是她能懂的,菱形唇角,微微叹息,“平白无故给你们添了不少曲折。”
她和谢子言之间的曲折,不是由人添的,是固然必然的。谢子言的心太冷太冷,她在谢子言心底占的地位太低太低。
“笨孩子,”却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你真以为他最后的目的是钱吗?是公司版图吗?”
不是吗?
耍了那么多手段。最后得好处的,不就是他的事业?
“只是我靠你太近,他嫉妒了。”
什么阴谋诡计,商场沉浮,都只是彼此想把另一个从郁小珏身边逼走而已。
郁小珏像是明白了什么,却没能明白透彻。
“小珏,找他谈谈,你会发现很多很多。”
有些东西,抢是抢不来的。他亦耍了手段,最后得到了他想要的自由,却没得到他想要的爱情。小珏,离他越来越远,却是谢子言,一样都没失去过。嫉妒,还能嫉妒什么呢?只要她幸福就好。
“阿熙,你真的结婚了?还有个孩子?”
许久之后,原裴熙点头,“我喜欢那个孩子,可以为了他的喜好放弃一切。”
“阿熙,你会幸福的。”因为你最爱的那个,是你的孩子。而他,永远在你身边。
“小珏,你也会幸福的。”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味。三月了啊!冬天终是要过去的,微微春的香气已然来到。
郁小珏回到屋里的时候,满屋子已不剩一个仆人。精致的餐肴除了原裴熙的份被收走了,他们俩的还在。郁小珏不禁笑话谢子言的孩子气。可再一眼,谢子言餐盘里还是满满的,大约是她离开后他就没动过一口。
忽地想起阿熙那句话来——只是我靠你太近,他嫉妒了。
是吗?
郁小珏站在门口胡思乱想。
忽地一个大力的熊抱,有些痛,却是十分熟悉的温暖,十分熟悉的腔调——
“郁小珏,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居然敢当着丈夫的面爬墙!”
那怀抱,微微颤抖着,比在寒风中站了许久的她还颤抖得厉害。
阿熙没能让她明白的话,在此刻,她忽然明白了。
有些人,不说,但不代表他不懂。
尖锐的牙齿隔着厚厚的衣服,狠狠地咬伤她的肩头,不痛,但是那种感觉,很特别很特别。
“珏儿,我知道错了。”从她和原裴熙出去,他就在担心。今晚,简直是两年前的重演,同样的人物,同一件事情,同样地彼此拆穿。
接下来呢?
“珏儿,不许你离开,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拥抱的力道狠得,让郁小珏难以呼吸,却不想推开。如此脆弱不堪一击的谢子言,是她从未见到过,甚至,从未想过的。
谢子言该是什么样的呢?
一副迷蒙未醒衣着不整的模样?
一副干练精明埋首伏案的模样?
一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模样?
一副脆弱得叫人心痛埋首她颈间的模样?
“谢子言,我没说要走。”
有些事情,就算是真的,她也准备和她耗上一辈子了。现在,忽地明白了他用来伪装的冷漠,她是怎么都不会走的。
不会走的。
不知不觉,郁小珏亦伸手抱住了他。
许久许久,颈间的牙齿松开了,头却没能抬起。怀里的温暖真是存在着,不带半分虚幻。
有些事情,旁观者确实比当事人清醒,郁小珏决意来一次透彻的谈话,于是——“谢子言,你做错事了,所以要受罚。”现在,明白了谢子言只是纸老虎,郁小珏那是,要多嚣张有多嚣张,就不信他敢赶她出去,“我要听真心话,”借机要求,“十个问题,我问你答。”
谢子言还能说不吗?还敢说不吗?
就因为今天稍稍的真情流露,郁小珏毫不客气地蹬鼻子上脸,给点阳光就生根发芽了。他却只能无奈地接受。
郁小珏原想换个舒适点的地点,无奈谢子言像是石化了一般坚持将她抱在怀里,郁小珏也就只能原地发问。
问题一:“谢子言,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大总裁?”
这可是憋了多年的疑问,可惜当年胆子小,他摇身一变成大总裁后,郁小珏想问的问题就这么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缩回去了,这事情悬案已久。
“没告诉你只是觉得你那蠢样很有意思。”脚板立刻被某人狠狠地踩了。谢子言无奈,一时得意忘记了某人现在翻身做地主了,“我一直在想,你哪天要是知道我是总裁,会不会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鹅蛋?”
她确实那么做了,但是事实证明,只能塞下一个鸭蛋。
郁小珏被脑海里那些有的没的弄得有点窘迫,干脆下一个问题,“为什么陷害我?”这个可是重点中的重点。
谢子言长叹一回,该说的还是要说的,“你和原裴熙走得太近了。”一招陷害,虽然把自己搭进去了,但至少成功地赶走了原裴熙。至于他自己,可以厚脸皮地继续敲郁小珏家的门,可以在她家门口等一个星期,可以不停地电话骚扰,她总会心软的。
虽然已有预感,但是听见这个答案,郁小珏还是害羞了。
没想到真是这个原因。
顺道还小小地飘了一下。这么说来,她在谢子言心底的地位……那高的啊!地主一下翻身改行做资本家了。
“为什么要和我结婚?”问题出口,郁小珏才察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我还以为你会比较想知道,为什么你娘每回都那么正好地在你失业的时候向你逼婚?”谢子言好心地回答了另一个问题。
郁小珏觉得用惊愕两字完全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她一直以为自己大概是睡着的时候被娘亲大人植入了晶片,没想到,是身边有个报马仔。想着每回恍若接鬼来电那情况……郁小珏想狠狠地扁他一顿。但是,但是……估计不太好办吧!虽然她已是资本家,但毕竟谢子言是资深资本家来着。
再下一个,“为什么搭地铁上班?”
“车子坏了。”
那也只是一天啊!“以后车子不能开了?”
“我觉得地铁上有个人可以喊醒我,比自己开车开过头好。”
郁小珏深刻体会到,自己就是自找苦吃。
“谢子言,你不会从哪忽然冒出一个儿子吧?”
黑了脸回答:“不会!”
好吧,她白问了。
“谢子言,你是不是真的很穷?”
这个……含糊带过……内有乾坤,不太方便让一直向往山间别墅的妻子知道,“大概吧!我没清算过我剩多少钱……我穷了你就不要我了?”反问,接机岔开话题。
郁小珏十分配合地条件反射,“当然不会!”然后自己囧了。
面对谢子言,那就是问题越多,石化越快。
郁小珏看着谢子言。其实她想知道的就那么一点,而谢子言背后的黑暗是那么大团,以她的智商,很难完全理解他的。
于是,“谢子言,我想不出问题了怎么办?”
“这也算一个。还剩两个。”
郁小珏看着他,然后……“我聪明还是你聪明?”
“你!”这是标准答案,但不是正确答案。
郁小珏被哄得十分开心,然后激发脑思维,终于想出最后一个最最重要的问题:“谢子言,为什么你睡觉有时候打呼有时候不打呼?”
再聪明的人也有偶尔猪头的时候,谢子言一时得意,没经细想,把正确答案告诉了她:“我睡觉从来不打呼。”
于是郁小珏一不小心回想到某日,在床上抱着她补眠的某人的打呼声。
再回想起某日,她求婚时,电话那头传来的打呼声……
华丽丽地怒了。他到底骗了她多少事情?
“谢子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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