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彼刻
小镇的正月里，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放眼望去，满街上都是炸开的炮仗纸。一群孩子就踩着那一堆红彤彤的纸屑，在上面跳来跳去。
豆豆原本还歪在映岚怀里，看到有差不多大的孩子在玩耍，也坐不住了，闹着要去玩。
映岚就只好一直哄她。
孩子还是吵闹不休，让她头疼不已。
却突然看到身后有道修长的影子靠了过来。她回头一看，是陆迟。
豆豆一见到他，也不闹了，又甜滋滋地喊了一声：“表姑夫！”
映岚想伸手捂住她的嘴，慢了一步，末了对陆迟尴尬地笑了笑。
“孩子不懂事……”
他八成会在心里想，如果不是她自己说的，她家里的人也不会这样误会吧？
陆迟却笑了笑，蹲到孩子跟前，“你几岁了？”
豆豆比了下手指，“五岁。”
“真乖。”
被称赞的“乖孩子”继续道：“表姑夫，奶奶说，找表姑要压岁钱和找你要是一样的，你是不是要给我包压岁钱啊？”
这孩子到底是谁教出来的啊？
映岚赶忙道：“回头表姑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当压岁钱！”可是能不能别再为难这位叔叔和你表姑了？
却没料到陆迟从大衣口袋里摸了一下，当真摸出一个红包来。
映岚阻拦不及，看着他已经把红包塞进了孩子的口袋里。
“哎……你别……”
他温然一笑，“出门的时候我妈让我准备的，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你妈妈也知道了啊……”她尴尬地笑。
他坦然笑道：“她问我上谁家拜年，我就跟她汇报了一下。”
可是，他是怎么说的呢？上同事家吗？
“你上次说，余经理是在明天来吧？要不我初四去你家，给伯母拜年？”
有来似乎就该有往，即使是出自同事关系，他的母亲既然知道了她的存在，按常理她就应该去拜访一下。
“好啊。其实我跟她说了你之后，她也想见见你。”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是理所当然，可是这中间的一层关系，仍旧是没有戳破来啊。
她该以怎样的身份去拜访他的母亲才合适？
好吧，今天在陆迟离开之前，她无论如何也要鼓起勇气找他问个清楚。
一顿饭，宾主尽欢。
只有映岚一个人吃得食不知味，连带着中间家里人都和陆迟说了些什么，她也没有用心在听，心里一直在想着等下的那些话，她应该怎样问出口才合适。
吃过饭，又聊了一会天，客人起身告辞。
家长们眉开眼笑，对映岚下达指示：“岚岚，你送送小陆吧。”
好吧，她的客人，她送送也很正常。
站在门口道别，夏爸说：“小陆，以后就要常来玩了啊！”
陆迟微笑点头，“我会的。”
映岚埋着头站在一边，还在考虑着要怎么开口，就听到他突然说：“你能不能陪我走走？”
映岚诧异了，不想他倒是和她想一起去了。
“哦，好。”
和家人道完别，两个人就沿着街道往前走。
“你中学是在哪里念的？”提不起勇气，只好先找些不相干的问题来缓解尴尬。
“晓中。”
“我也是，我是98年毕业的。”
“我是99届。”
小了她一届，看来之前猜测他比她小，也没猜错了。
只不过和他一起共事之后，他为人处事十分沉稳，反倒是她，迷糊毛糙，所以完全没有年长的自觉，常常还产生他比她大的错觉。
“你高中的时候成绩应该很好吧？”否则也不会考上A大了。
“还行。你呢，对高中的学校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那么多年了，即使印象再深也都已经淡忘了。
她摇了摇头，“我读书的时候应该算那种默默无闻型的学生，只除了作文写得不错。”提到写作文，她忽然来了兴致，“说到这个，我想起来，高二那年我有代表学校去参加省际作文竞赛，得了个地区一等奖，回来之后学校还奖励了我一千块钱呢。”
这应该算是她学生时代唯一一件风光的事了。
他看她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光亮，笑着问：“你挺厉害的。学生时代得到那一大笔钱，应当算是巨款了吧？”
映岚笑了笑，“没错，当时还列了一张购物清单，本来打算买好多东西的。”
不过后来，她一分钱没花，全都捐给了学校一个家境困难的学生。
“后来没买成吗？”他问。
“没。”
似乎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了，她没有再继续下去，他也没有再往下追问。
映岚的心思其实还在另外一件事上，在心里纠结了半天，终于拐着弯道：“你正月在家，家里亲戚没说要押着你去相亲什么的？我爸妈就说正月里有好几个……”
虽然问得太过含蓄，但她其实是希望他能顺着这个话题拐到他们的事情上来。如果他对她是有意思的，那在听闻她要去相亲之后，应当……有所表示的吧？
“有。”
很简单的一个字，却瞬间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映岚心里的那一丝纠结的火苗。
果然，人家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是家里人误会了，完全误会了。
“是吗，呵呵。”她知道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一定很僵硬。
“是。”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所以我虽然也很紧张，今天还是壮着胆子上门了。”
啊？啊？他在说什么？
映岚怔住了，表情呆滞了几秒之后，才迅速地抬头去看他。
看到的是他笑意温然的脸庞和目光郑重的眼神。
好像不是在开玩笑啊。
“你是说……”
“我比你好过一点，没有好几个考验等着，就只有这一个而已。”语气里几分揶揄。
“其实我现在还是很紧张，不知道自己的表现会被打几分。”他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微笑看她，“你能不能在没见其余的几个人之前，先犯个规给我透露一下分数？”
“我……”映岚“我”了半天，终究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匆匆丢下一句：“我先回家了。”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留下陆迟一个人站在街上，看着她跑远的身影，摇头微笑。
“怎么样怎么样？你们刚才都说什么了？”小姑是个急性子，第一个凑上来问。
“不……不清楚。”映岚心虚地回道。
“什么话？你们自己的事，怎么能不清楚呢？”
夏妈在一旁了然道：“你看她神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两个人把话说穿了呗。”
老妈，您不愧是过来人的身份。
“好了，我们也别问了，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操心去吧。岚岚，到厨房洗碗去。”家主大人发话了。
映岚感激地看了老爸一眼，赶忙闪身躲到厨房里，一边洗碗顺带着整理情绪。
真丢人，刚才为什么一句话没回就那样落荒而逃了呢？
就连他原路返回来，和她的父母长辈们打招呼，然后把车开走，她都是缩在屋子里没敢出去。
只是把暧昧的关系点破了而已，她到底在躲什么啊？
其实这种事，倘若是换做她和别人相亲，也是要面对的吧？
她惧怕的，好像并不仅仅是彼此之间是否合适的问题。
更多的是，她对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几乎毫无经验，不知道即使确定了恋人关系，接下来该以怎样的表现去面对对方才是正常的。
早知道就应该在读书的时候正儿八经地谈一场恋爱，而不是一直都只是玩玩暗恋的把戏。
真是越想越觉得郁闷。
晚上的时候，映岚给陶子珊发短信，汇报了白天的情况。
陶子珊干脆一个电话打到映岚家里来，接通之后在那边哇哇大叫，直呼她不够朋友，这么重要的情况居然到现在才汇报。
映岚觉得自己是无辜的，这么重要的情况，其实也就是今天才有了一点进展而已。
吃晚饭的时候，爹妈出乎意料对陆迟的事只字不提，一个劲地叫她多吃菜，千万别一个正月过完了人反倒更瘦了。用老妈的话说，女孩子太瘦不好看。
吃晚饭，她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躺在床上继续没什么意识地看着电视，眼睛却时不时往一旁的手机上瞄。
电视节目太无聊，看得她昏昏欲睡，直到手机铃声大作，把她从迷蒙的状态中惊醒。
伸手拿起来一看，正是那位害她一下午都心神不宁的某君。
“喂？”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很随意。
“晚饭吃了吗？”他的语气听起来也很随意。
“吃过了。”
那头是一阵的沉默，沉默得映岚又开始尴尬起来，却听到他突然冒出一句：“你白天的时候，为什么突然跑掉了？”
他问得还真够直接的。
“就……想起来家里还有好多碗筷要洗。”多么多么囧的借口。
果然，他在那头低笑了一声。
映岚则是仗着他看不到，没好气地做了个鬼脸。
“打电话是要告诉你，余铮那边临时有事，明天不来了。”
“哦。”她没什么意识地应着。
“所以想问问你，要不要明天到我家来？”
映岚的神志蓦地惊醒了。她对赴后天的那个约都还没树立起足够的勇气，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提前一天？
“我妈也想你能来。”
又搬出了他母亲，可恶又狡猾的人。
“那……好吧。”
“明天早上我开车去接你。”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坐车过去。”
“才初三，镇上好像没什么车在运营吧？”
“我可以搭三轮车去，读书的时候就常常坐那种车，想想还蛮怀念的。”不要来接，她宁愿少面对他一会，至少她也少尴尬一会。
“那好，我坐三轮车去接你。”
先生，你为什么要如此固执呢？
“太麻烦了吧……”
“不麻烦，被你一说，我也有点怀念坐三轮车上学的感觉了。”
早知道，就不多此一举了。
“明天九点，我去你家接你，可以吗？”
算了算了，都让他说了算好了。反正好像到最后，都是他获得胜利而她妥协了。
“好。”
“那，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她翻了个身，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发呆。
忽然又一个惊跳，从床上爬了起来。明天要去给他母亲拜年，当然不能空着手去。可是这么晚了，上哪买东西去？明天早上买的话又太早了，街上的店铺肯定都没开门。
拉开房门跑到父母房间去了，向老妈求救。
夏妈听完之后，笑道：“不用担心，东西也不用买了，他妈妈应该和我差不多年纪，把你小姑送我的那两盒口服液带去吧。”
她又上下打量了女儿一眼，挑剔道：“你明天穿整齐点，把新买的那件红色大衣穿上，别还跟在家里一样，邋里邋遢不要形象。”
这种事，不用交代她也知道啊。
不过她还是跑过去搂着母亲的脖子笑，“嘿嘿，谢谢妈。”
母亲笑嗔道：“行了，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在父母眼里，什么东西都是次要的，只要子女能够过得好。
这一次，女儿的个人问题应该算是解决了吧。
正月的短短几天假期很快就过去了。
回程自然还是坐着陆迟的车。
他还是和回来的时候一样，把车开到了她家门口，帮她提箱子放行李，照顾她上车。
夏爸和夏妈站在路边看着，开心得合不拢嘴，因为终于了了最大的一桩心愿。
其实也不全是因为父母着急，才催着孩子找男朋友。毕竟女儿年纪不小了，条件也不差，可是一直都单身一个人，身边的邻居有时候闲聊起来，就会开玩笑说是他们家的千金眼光太高了。
眼看着邻居家的孩子结婚生子，小孩子都会跑了，老两口的心里当然不好受。
如今女儿不但有了归宿，准女婿还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他们开心之余，也有种在邻里间扬眉吐气的感觉。
在映岚心里，她想着之前去见陆迟的母亲，原本心里还带着一丝忐忑，没想到对方会是一个非常平易近人的人。见到映岚之后，完全没有生疏或挑剔的意思，几句话谈下来就让映岚感觉她是在拿自己当女儿看。
于是连最后的一点担心也消除了。
一个年过完，她的生活忽然就起了这样大的一个转变，圆满得都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
正常单位一般都是初八上班，所以初七这天路上的车比较多，多半都是从家里过完年出来的人。
陆迟开着车，见旁边的人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忍不住笑问：“在想什么？”
映岚想了想，笑道：“在想，生活好像突然就对我优待了一回。”
“怎么说？”
他这根本是明知故问吧？
“不说，你自己理解去吧。”扬眉一笑，转过脸看车窗外。
他看着她，亦是露出了微笑。
新年过去，重新上班，生活又回归到了井井有条的忙碌里。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身边多了一个人。
其实映岚也不知道，她和陆迟之间的相处是否和其他普通恋人一样。下了班会一起吃饭，吃晚饭他就送她回家，路上的时候闲聊几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几天下来，让映岚错误地认为，恋人之间相处似乎跟朋友之间相处也没多大区别，只除了是一对一两个人独处而已。
陆迟这边，他只是想让一切发展看起来都是顺其自然的。
原本就是淡淡的开始，就这样淡淡地先相处着好了，至少这样的相处方式，让映岚整个人看起来很自在。
不过刚上班没多久，分公司就接到了总公司的一个通知，说要从G市总部那边调一个营销督导过来。
听说是个女的，年轻能干，在总公司那边以业务精干著称。
映岚在陆迟的办公室等他下班，在桌子上看到过那张传真过来的通知，上面写着的名字是：许芳华。
陆迟从外面回来，瞟了一眼她手里的通知，眉头蹙了一下，随手就把纸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去了，然后没事人一样地招呼她：“走吧。”
映岚看着他的反常态度，心里有些疑惑。不过也没有想太多，只当是他最近工作太忙的缘故，所以才会觉得烦心。
几天之后，那个许芳华就来了F市报到上班了。
而她一来，就给公司上下带来了一场不小的震动。
正月十五过完，陶子珊也从老家回了学校报到。
映岚上班的路上还和她打着电话闲聊。
陶子珊问她：“你和陆迟怎么样了？”
映岚老实地回道：“一切正常，下了班会一起吃饭，然后他送我回家，中间去逛过一次步行街，不过是因为公司的余总请客吃饭，我们才去那附近的……”
陶子珊忍不住唾弃了，“就这样还叫正常？”
这根本是没确定关系前的两个人才会做的事好吧？
“那不然要怎样？”
陶子珊在那头放弃道：“得，你俩就继续纯情下去吧，当心中途杀出一个陈咬金，抢走你的那个十全十美男朋友。”
映岚不以为然，“乌鸦嘴，你当是演电视剧呢，好端端的就能凭空冒出一个人来啊！”
走进了公司的大门，她笑道：“不说了，我到公司了，回头再跟你联系。”
挂断电话，她神情愉悦地往会议室方向走，一边从包里翻着开晨会要用的资料。
没走出几步，就见眼前人影一闪，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对方拉到了安全通道里。
原来是和她关系不错的莫蓉。
“干吗啊，大清早的搞这么神秘？”映岚笑嘻嘻地问。
莫蓉脸色沉沉，压低声音道：“那个总部派来的许芳华来了，你知道吗？”
映岚想了想，点头，“好像是今天来上班没错，怎么了？”
莫蓉犹豫了一下，才道：“我跟你说件事，你听了可别动火啊。”
映岚笑着回道：“什么事啊，弄得我都紧张了。”
“你是在跟陆总监处朋友对吧？”
这件事虽然没有对外宣布，但也没有刻意隐瞒。同事偶尔看到映岚和陆迟走在一起，自然也就心知肚明了。
“算是吧。”可是又关陆迟什么事了？
“那个许芳华一来，看到陆总监，上去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个拥抱，公司里面好几个同事当时就在旁边，我也在……”莫容说着，看了看映岚的脸色，识趣地闭了口没再往下说。
“他们都在总部那边工作过，也许是老朋友的关系吧……”
莫容不以为然，“见面拥抱那是外国人才兴的一套，你看陆总监像是那种时髦的人吗？当然看起来是那个女人主动的，可是两个人的关系必然不一般，否则她怎么敢呢？”
映岚的眉头缓缓叠到了一起。
当初就是怕会出现这样的事，才一直犹豫。
想不到预感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她和陆迟之间，关系都还没稳固，就突然跑出来这样一个单从外在条件看就好了她许多倍的女人。
简直戏剧得像一出狗血连续剧。
不过静心想想，也并不意外。陆迟条件出众，身边会出现这种情况才是正常。之前她没有看到，不代表就一直都不存在。
也许，她应该找陆迟好好谈谈。
上午还在上班的时候，映岚接到了陆迟的电话。
“一起吃午饭吧。”
映岚平时都是驻点在银行上班，加上午休时间短，所以两个人从来没有在一起吃过中饭。他今天突然打电话来，显得很反常。
不过她还是应道：“好，你说地方吧，我下了班就过去。”
他在那头沉吟了一下，道：“还是我开车去你那边吧，然后在附近找个地方。”
“好。”她简单应着，然后挂断了电话。
午休时间还没到，陆迟就开着车过来了。
他进到银行里，就看到映岚坐在位子上，和旁边的一个银行的工作人员聊得正开心。
那个男的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
他蹙了一下眉，缓步走了过去。
“可以走了吗？”微笑着站到她的桌子前面，温声询问。
映岚看了一眼手表，有些诧异，“还有二十分钟才下班呢，你这么早就来了？”
陆迟温然微笑，看向旁边的人，“这位是？”
映岚“哦”了一声，为他们做介绍：“银行的大堂经理，郑经理。”又指向陆迟，“我们领导。”
陆迟皱了下眉，显然不太满意她口中“领导”这个身份。
对方向陆迟伸出手来，“你好。”
陆迟与他回握了一下，彬彬有礼，“你好。之前和吴行长一起吃饭，也没见过郑经理。郑经理是新调到这里工作的吧？”
郑文浩点头，笑道：“不错，我去年下半年才调来的，算起来也比映岚早不了几天。”
那一声“映岚”让陆迟再次皱眉。叫别人的女朋友，叫得未免也太亲热了点。转身看向一旁的映岚，笑了笑道：“走吧，身为领导的我特批你今天提前下班。”
映岚便收拾了东西，从桌子后面走了出来，不忘和郑文浩打招呼：“郑经理，那我先下班了。”
陆迟撇了下嘴角，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映岚愣了一下，他却将手臂又收拢了几分，将她揽进了怀里，神色自若地朝银行外走去。
留下郑文浩看着他们离远的背影，露出复杂的表情。
吃饭的时候，映岚一直以为他是有话要对她说的，否则不会特地开着车从公司大老远来这边。
可是一直等吃完饭，陆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神情闲适地陪着她往回银行的路上走。
好吧，他没有话要说，可是她有。笑了笑，看向他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他亦是回了个微笑，“什么事？”
映岚眉心一蹙，心里生起一股抵触的情绪，决定不再跟他绕弯子。
“早上的事。”
“许芳华吗？”他还是表情温然的样子，微笑着。
“不错。”
“我们以前在一起工作过，仅此而已。一些谣传的东西，你别放在心上。”
看吧，他明明就是有话要跟她说的，还装什么深沉。
其实也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毕竟她没有亲见，得到他的一个解释也就够了，她亦非小心眼的人，也觉得没必要再继续追究下去。
“嗯，我也就随便问问。”
他忽然听下了脚步。
映岚不明所以，回头看他，“怎么了？”
他伸出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笑道：“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我们都要像现在这样，别瞒着对方。”
她也笑了，“好。”
又走了一段距离，便回到了银行门口。
陆迟状似随意地冒出一句：“那个郑经理，对你好像很照顾？”
映岚起先也没多想，随口回道：“是啊，他人挺好的，因为大家都差不多大，就特别聊得来。”
然后就听到他没什么诚意地“嗯”了一声。
转身之前，他又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听你们区域经理说，这个银行的业务不太好做，回头我和余铮商量一下，给你调换一个离公司近一点的地方。”
映岚第一反应自然是反对：“不用了，这里我刚做熟了，再说业务做得也不算太差吧。”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她换地方？业务这一行都是做熟不做生，换了地方就意味着所有的客户、人脉关系都要重新开始，他这哪是在照顾她，根本就是在给她找麻烦。
陆迟看了她一眼，没再答话，走掉了。
映岚站在台阶下，对着他的背影皱眉。进到银行里，看到郑文浩已经坐在了大堂经理的位子上，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
映岚忽然间顿悟过来，陆迟，不会是小心眼地吃醋了吧？
她想着他之前提到郑文浩时的表情，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看惯了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想象不出他吃醋的时候，心理活动会是什么样子的？也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恨不得把事情摊开来，然后和她闹别扭吗？
想着他闹别扭的样子，实在觉得很好笑。
事实上，之后她也的确闷笑了一个下午。
陆迟回到公司里，还没进办公室，就被许芳华拦在了走廊里。
她看着他笑意盈盈地问：“拒绝了我的邀约，难道真是和女朋友吃饭去了？”
“不错。”
许芳华假笑了一声，“骗人吧？你看起来也不像是粘女朋友的那种人。”
陆迟维持着疏远的微笑，“这种事好像也没必要说谎。要不晚上我叫上她，我们一起吃个饭如何？”
许芳华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明媚的神色，“还是别麻烦了，听说是公司的一个客户经理，我想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她留下一个笑，转身进自己办公室去了。
陆迟也转了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眉头蹙到了一起。
对他来说，许芳华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是她的出现，稍不留神的话还是有可能成为一个破坏性的存在。而他不希望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伤害到他在乎的那个人。
这段时间的股市形势很好，映岚借着休息天在家，偷偷地又往账户里存了一点钱。
她知道这样做一件很冒险的事，因为涉及到行业守则。
可是一想到自己要帮助的那个人，就不停地安慰自己：最坏也就是离开证券这一行不做了，何况应该不会那么倒霉才对。
起因还是正月里在家，无意中又听母亲提起了前街的那个远方婶婶。婶婶年轻时守寡，本来是有一个儿子的，可惜儿子一点也不孝顺，去了沿海城市打工，赚了钱就在那边结了婚，把老母亲一个人孤苦无依地丢在了老家，连生活费也不寄来。
老人家身体不好，拿着政府的低保金也没办法维持生活，平时都靠邻居间接济一点，勉强糊口度日。
映岚抽空跑去看望了一趟，看着老人家衣衫褴褛的样子，心里觉得不忍，回家之后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于是又跑了回去，拿了老人家的身份证，带回F市办了一个户头，然后拿自己的钱存了进去。
这种行为如果在业界来说应该算是代客理财，一旦被发现，就会遭到处罚。
不过映岚还是偷偷地操作，打算赚些钱之后就退出来。
这件事，连陆迟也不知道。
当然了，他要是知道的话，不骂死她才怪。
想到陆迟，她又忍不住皱起了眉。
总部那边通知开会，这一次他是和那个许芳华一起去的，已经走了四天了。
这四天里，他虽然每天都有打电话回来，可也就是套路性地问问生活情况，闲聊几句就挂断。
余铮见她心不在焉，还打趣道：“别着急啊，再过两天他就该回来了。”
映岚虽然生性有些迷糊，但直觉这东西应该算是女人的天性。她总觉得，那个许芳华看陆迟的眼神，让她觉得不安。
不是她惧怕许芳华自身的那些优越条件，毕竟她和陆迟认识在先，如果真有戏两个人一定早就发展了。
她怕的，是对方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会按牌理出牌的人。
希望是她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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