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终于记起
当天边亮起第一道晨辉时，麓水河的对岸，有船，逐水而至。
两岸绿草成茵，映着乌木色的船身，越发显得风景如画，撑船的人却毫无欣赏的兴致，依旧默然，只一心将船划至岸边，随即缓缓停了下来。
上岸，将船牢牢缚住。
回头看一眼船舱，他目光一闪，转身大步前行，暂且将船上的人留在这里。
微风吹动了他的衣摆，他微微垂眸，神色淡漠，轮廓深刻的五官分明带着几许冷意。
正是……刘过。
只不过，虽然依旧是那身古里古怪的装扮，依旧是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可是只看他那张脸，却让人感觉，他与以往似乎有所不同。
以前他向来以笑示人，稍稍带了些不正不经的调侃，但是今日的他却显得格外严肃。
就是因为那份严肃，让他与往昔彻底隔绝开来。
因为他那份严肃里，多少带了一些他以往从未有过的自矜之态，神态疏朗，光华自蕴，举止有度，令人情不自禁生出信任依赖之感。
一路上他并没有回头，径自穿过三十六道结界，走到关家祖屋前，伸手叩响了院门。
不过片刻，便有人前来应门。
他微微朝后一退，等到来人开了大门之后，才艰涩开口：“关老先生……”
开门的正是关海天，只不过他仿佛一夜之间，突然老了许多，佝偻着背，抬头看了刘过一眼，半晌后才说：“人呢？”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刘过静默了一下。
“带我去接他们回来。”关海天走出大门，却不小心绊到门槛，顿时踉跄了一下，刘过伸手想要扶他，关海天却推开了他的手，“我没事。”
刘过的神情有些迟疑，“地灵的伤势虽然重，但是我已经为他做过处理，如果慢慢调养，总是会恢复的，只可惜我却救不了……”
“我知道……”关海天点头，强掩伤痛，“昨日夜间，我所占的卦象上，已经显示出来了。”
断纹，大凶之兆。
“节哀顺变。”刘过语塞半晌，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多谢你送他们回来。”关海天佝偻着背，慢慢开口。
“应该的。”刘过的脸色很是难看。
“还有你，”关海天突然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是不是……”
“或许同以前有所不同，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改变，我也不能说得很清楚，”刘过缓缓摇头，“至于这改变是好还是坏，就更难以预计了。”
关海天又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开口了，刘过亦闭嘴，径直将他带到麓水河畔。
水平如镜，晨光偏移，初阳乍现，水面上一片浮光跃金，乌木色的船静静停置在水面之上。
关海天心下激切，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刘过陪他站在那里，同样默默看着那艘船。
半晌之后，关海天终于抬脚，朝它靠近，刘过先他一步上船，挑开船上布帘。
布帘之后，船舱之内，关海天一眼便看到了关灵儿。
她脸色苍白，胸前贯穿了两处血洞，此刻血迹已经干涸在衣服上，她闭着眼睛，如果不注意身上那片吓人的血渍的话，她看起来，更像是在静静沉睡之中似的。
关海天心中一酸，顿时老泪纵横，“灵儿……老爹接你回家……”
死别，从来都比生离来的悲惨，无论怎样，只要还活着，就会有希望，但是这个世间，却偏偏有死亡，将一切希望打破。
刘过默默立在船首，目光深不可测，让人完全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关海天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转脸看向他，“是谁做的？”
“……成真。”刘过涩声开口，“我这一世的师兄。”
关海天脸上露出了费解的表情，“他是谁？”
刘过看着他，眸子深处，仿佛有怪兽在水中不停激荡一般，“或许也可以说……他是千年前，嘉月法师的师弟慧僭。”
“为什么他要对灵儿下这样的狠手？”关海天的声音里，透着隐隐的悲凉。
“可能是因为……我。”刘过的目光移向远处的水面，半晌后才回答他的问题。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只觉得肩上突然一沉，仿佛有什么重重的担子突然向他压了过来。
是因为他的关系。
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再回想了。
但是所有的一切，不论是他有参与的，抑或是没有参与的，却仿佛电影画面一般，牢牢印在他的脑海里，方便他随时倒带，重复观看。
关灵儿受伤，与他有关。
正是因为关灵儿的伤，地灵才会离开关家出来寻找萦夜。
而萦夜则在巧合之下制住地灵，让他替她跟成真动手，引开成真的注意力。
这样环环相扣，才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他是因，成就这样的果。
关海天看着他，许久之后，唇角挑起苍凉的笑意，“原来如此。”
早就算出灵儿会有大劫，但是却没想到，会应在此时，更没有想到，所谓的大劫，居然需要用生命作为代价。
关家历经三十六代，代代除妖师均得以善终，没想到，唯独灵儿她……
“关老先生，走吧。”刘过对关海天轻声开口。
“……好。”关海天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露维城内。
正午时分。
市中心广场一侧的休闲椅子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关晓鸥，一个是陆瑶。
关晓鸥百无聊赖地戳着可乐杯里的冰，陆瑶则拿着一支冰淇淋舔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把笔记递给她，“呐，你要的东西。”
“谢谢。”关晓鸥放下手中的杯子，接过那一叠笔记，对她笑了笑。
“谢什么，跟我还客气。”陆瑶又舔了一口冰淇淋，“晓鸥，你这样老请假可不好，万一老班发狂……”
“不要紧，”关晓鸥耐心地解释给她听，“他是我小叔叔的女朋友的三姨夫的哥哥。”
陆瑶顿时满头黑线，“……我服了你。”
“怎么样，你最近好吗？”关晓鸥岔开了话题，继续戳杯子里的冰块。
“我？我当然还不错，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自然就是上学放学，每晚加班K各种试卷，”陆瑶转脸看她一眼，“倒是你，一张脸绷得仿佛别人都欠了你似的……出了什么事？”
关晓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勉强笑了笑，“有吗？”
“有！”陆瑶立即重重点头，想了想，突然好奇地问她：“你的那个式神呢？现在你们怎么样了？”
“……没有什么式神。”关晓鸥被她问得几乎有些无语了。
“看，我就知道是这样！”陆瑶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身下的长椅，“是不是他又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关晓鸥眼角抽动，“你想太多了……”
“晓鸥，”陆瑶巴上她的肩，“说来听听嘛，干吗一个人发愁？”
关晓鸥咬了咬唇，“其实……我有点困惑……”
“怎么了？”陆瑶疑惑地看着她。
“他总说……我是他前世恋人的转世，但是现在……我们发现了他前世的恋人复活了，那样的话，我又算什么？”关晓鸥叹了口气，眉头皱到打结。
“等等等等，”陆瑶被她的话绕得快昏头了，“你是说，他前世的恋人复活了？”
“嗯。”关晓鸥点了点头。
陆瑶顿时满头黑线，“好错综复杂——她为什么可以复活？会不会是什么妖怪占据了她的身体在冒充她？又或者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故意让她复活？晓鸥，你不要老纠缠在你算什么的情绪里，你应该想想她为什么会复活才对，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让她复活，那才是大事情才对！”
关晓鸥心下一怔，半晌之后突然抓住陆瑶的手，“你说得对，我怎么没有这么想？”
陆瑶很得意，“那当然，你以为我天天K漫画书言情小说玄幻故事是看假的？何况你是关心则乱嘛。”
关晓鸥没有说话，她微微低下头，喝了一口可乐杯里的饮料。
冰有些融化了，冲淡了可乐的味道。
陆瑶却突然一拍她，“晓鸥晓鸥，快点看那是什么？”
关晓鸥一惊，连忙抬头朝她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枚纸鹤，正飞快扑闪着翅膀，朝她飞了过来。
关晓鸥吃惊地挑高了眉，“这是……”
纸鹤认准了方向，仿佛一只急速发射的小炮弹一般，“噌”的一下就弹到了她的面前，随即“扑”的一下，在她面前燃烧起来。
淡蓝紫色的小小火焰燃烧完毕后，一张小纸片晃晃悠悠地飘了出来，落在她的掌心里。
关晓鸥接过那张纸片，只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就僵在了当场。
“……晓鸥？”看她脸色不对，陆瑶迟疑地拍了拍她的肩，“你还好吧？”
关晓鸥脸色苍白，死死盯着手中的纸条，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怎么……怎么会这样？
姑姑她……居然……死了？！
她仿佛梦游一般从椅子上起身，茫然地看向远处的街道。
突然之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对面的街道车来车往，她却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
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字条上的字迹仿佛带着重影，在她眼前慢慢濡开，渐渐变为墨黑的一团。
似乎有风吹过，可是身上，却越发觉得热。
整个世界仿佛一个巨大的盒子，将她密密地罩在里面，令她难以喘息。
“姑姑……”她低低轻喃，突然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拔腿就动，速度快得仿佛身后有个鬼在追着她似的，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跟陆瑶说一声。
“晓鸥，晓鸥！”陆瑶追了她两步，想起刚才给她的笔记她没拿走，于是只好又倒回头收起椅子上的笔记，再追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关晓鸥已经混入人群之中，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无奈地看着手里的笔记，“晓鸥，你要的笔记还没拿……”
到底那张字条里写了什么？
晓鸥刚才脸上的表情简直一瞬间难看到了极点，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看一眼人来人往热闹繁华的街道，陆瑶忍不住叹了口气，突然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是个普通人，就不会遇到那么多奇怪的事情。
也许，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
所以，还是做个普通人好。
她要去哪里？
抬头看一眼前方喧闹的街道，关雀儿神色怔忡，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过去。
从那天之后，她就一直游荡在这座城市里，甚至都没有再刻意避开人群。
不再在乎自己这身装扮会不会引来旁人侧目，她只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
可能是因为自己这具身体太特殊了，所以，她不会觉得饿，不需要吃东西，也不会觉得累……
可是，她到底要去哪里？
当事实与真相突然暴露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没有办法接受，于是只好自欺欺人一般逃离。
阿宿……
曾经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阿宿，总是会让她笑的阿宿……是什么时候起，渐渐影响到了她？
但是却没想到，真相……居然如此。
他说，她只是……棋子。
可以被他所利用、随意操纵走向的棋子，是他拿来对付敖烈的有力工具。
怎么会是这样？
仿佛一梦千年，直到此刻，她的眼睛才可以看……
“嘟嘟——”汽车喇叭声响，在街道上川流不息。
关雀儿茫然地朝前继续走，充耳不闻，完全没有在意路上的车况。
绿灯熄灭，红灯亮起，行人止步。
可是她依旧朝前走，急着赶路的车子惊见路上有人连忙刹车，一时间，这条南北通向的街道上车鸣声响成一片，无数车子将她堵在了路中间，其中有一辆，甚至堪堪停在了她的脚边。
关雀儿惊出一身冷汗，越发慌张，想要夺路离开，但是此刻正是车行高峰，她又不辨方向，根本就是乱闯乱撞，于是整条街上车子纷纷避让鸣笛，乱得不可开交。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正在十字路口指挥的交警发现此处混乱，连忙跑了过来，刚好一眼看到她，于是立即指着她喊了起来：“你站住，不要再跑了！”
关雀儿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看到周围越来越嘈杂吵闹，慌张之下，顿时再度引发新一轮的交通障碍——
“走！”耳边却突然听到一声轻喝，随即她就觉得身子一轻，已经被人抓住手腕，带着她从混乱中挤开人群，朝另一条街道跑了过去。
风卷起她的发丝，飘起又落下。
她跟着那个抓住她的手腕带她脱离窘境的人，一刻不停地朝前跑去，最终来到一条空旷无人的小巷之内。
巷子极为阴凉，墙壁上似乎还生着隐隐的绿苔，看起来，似乎已经没什么人居住在这里了，倒像是废弃的老街之类的地方。
关雀儿急促喘息，靠在墙壁上歇了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
“安全了。”那人说着话，却并没有松开手。
关雀儿别扭地挣了一下，却没有挣开对方的手，于是只好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朝那人看了过去。
巷子内微暗的光线下，紧紧握住她手腕的人穿一身青色的长袍，黑发长垂身后，五官清俊飘逸，看着她的双眸内百感交集，正在怔怔地看着她。
心内仿佛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直直地掉下去了，一直坠到不可见底的深渊最深处。
见到了……
居然这样见到他了……
“敖烈……”仿佛全身的力气被突然抽走了一般，她看着的面前的男人，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可是敖烈却突然急切起来，他依旧紧握着她的手腕，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兴奋，“雀儿，再喊我一声！”
“……敖烈！”她只觉得手腕被他抓的生疼。
敖烈将她微微推开半臂距离，仔细看了一眼之后，突然唇角一挑，脸上便现出极高兴的神气来，长袖一拂，不由分说便将她揽入怀中。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遇到她。
他没有想到，千年的期盼，会在顷刻之间，成为现实。
他见到她。
见到那个……属于他的、千年前的恋人。
所谓沧海桑田，一瞬千年。
这样困难悠长，却又这么简单。
关雀儿猝不及防，已经被他揽入怀中，才微微一动，耳边却已听到他的低喃：“雀儿……我终于找到你……”
他的声音微微含糊，带着浓浓的鼻音，关雀儿在瞬间，便感受到颈子处的微潮。
头顶上方的天空，在骤然之间，风云变幻，聚合不停。
隐隐的雷鸣，一声接着一声。
天色瞬间暗淡了下来，完全毫无预兆地，“哗”的一声，雨下如注。
一墙之隔的外面，隐约听到行人的惊叫声和匆忙躲雨的脚步声，可是他与她站在这里，却丝毫不曾受到雨的侵袭，她被动地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此刻幻变不停的情绪。
半晌之后，雨终于渐渐止了。
关雀儿微微一挣，终于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你怎么会在这里？”
敖烈却没有在意，他唇角含笑，目光明亮，“雀儿，这么久没见，便这样跟我说话吗？”
关雀儿心下一震，难以对视他此刻的眼神，只好慌忙避开，勉强一笑，“我只是……太惊讶了。”
“我也很惊讶。”敖烈放轻了声音，“我没有想到，会这样见到你……上一次，你明明看到是我，为什么还要躲？”
关雀儿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他……居然忘记了？！
“雀儿？”敖烈疑惑地看着她，轻声询问。
关雀儿蓦地回神，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心里的疑惑和愧疚却如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袭来。
他……怎么还能这样欣喜深情地看着她？
难道千年前……他所察觉到的那些，都已经完全忘记了吗？
这样近的接触，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敖烈指间的温度，甚至连他的欣喜，也一并能够察觉出来，完全没有任何伪装，可是……
她算什么？
凭什么得到他这样专注的目光？
千年前……他为她而犯天条，遭受雷击之痛，为她而被封印，而她，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承受那些痛苦……
长睫微微一颤，关雀儿头一垂，一颗眼泪顿时落在敖烈青色长袍上，濡出一片小小暗痕。
触目惊心。
敖烈脸上的喜悦渐渐淡了下来，他抬手，在她睫上微微一触，低声开口：“雀儿，不要难过……已经都过去了……”
关雀儿低低摇头，酸楚的情绪卡在她的喉咙口，令她此刻几乎完全没有办法开口，甚至她觉得，只要她一开口，眼泪便会掉下来似的，“是我的错……”
“跟你无关。”敖烈的唇角极轻极淡地扬起来，手指抚过她细滑黑发，“不是你的错。”
青龙情劫，违逆天理。
如果不是他已情动，她本该安稳度世，又何用承受如今这般苦楚？
所以，是他自私地拉着她，将她带入他的生命之中，承受这样的轮回……
关雀儿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推开他，朝后退了一步。
“雀儿？”敖烈疑惑不已，说着话，脚便朝前迈了一步。
“不要过来！”关雀儿又朝后退了一步，随即站在那里看着他，许久之后，不无苦涩地抿了下唇，“不要这样对我……我不配！”
“雀儿，你在说什么……”敖烈渐渐察觉出她的怪异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你全都忘记了吗？”关雀儿的声音很低，原本垂着头的她说话的时候慢慢抬起了头，黑色的眸子里藏着一抹深深的痛苦之色，“难道你忘记了，在千年前，你便已经察觉到……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喀啦！”
她的话音落下的瞬间，天空陡然响起一声惊雷。
敖烈站在那里没动，却有风，不知道从何处灌进了巷子内，吹起了他身上的青色衣袍，随风猎猎而动。
他的表情在顷刻之间，变得无比错愕。
关雀儿难以正视他一瞬间灼灼的视线，只好看着巷子出口的方向，那里，隐约透着光。她声音低沉，难堪无比：“你忘记了吗？你彻底忘记了阿宿的存在以及……我的改变了吗？”
敖烈怔怔在站在原地，他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
风呼啸着朝他刮了过来，一瞬间，仿佛将他整个人贯穿了一般。
眼前浮现出影影绰绰的画面，他不想看，也不想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却不得不看，不得不去明白那些是什么。
千年前的岁月……
不堪回首。
他只撷取了他记忆中的美好，而完全……忘记了曾经的背叛和痛苦。
他只记得，他爱上那个女子。
不论她的心，落在何处，他依然都记得，他那么深刻地爱着她。
直到漫长的时光侵袭过来，他依然无法忘记。
但是却唯独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她——
已经不再爱他。
多残酷的事实。
所以……他才会选择遗忘吗？
被囚禁在舍利里的千年岁月里，他懦弱地选择了遗忘，让自己忘记了以前的许多事情，只记得……曾经的甜，曾经的美。
阿宿……
她口中的阿宿……他记起来了。
是那只狐妖。
令她的心，有所改变的那只妖。
也就是……晓鸥身边那个叫做阿七的狐狸少年……
难怪他曾那样不无嘲弄地跟他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原来……是这样……”他低声轻喃，终于在这一瞬间，完全地融会贯通。
不是他真的忘记了。
而是他告诉自己，他想要遗忘。
于是，他便以为他忘记了那些。
但是却没想到，他……曾经最爱的人，只不过说了两句话，便唤回了他的那些记忆……
原来……
原来……不过如此而已……
莫名的悲愤席卷而来，令他几乎难以承受住此刻身体内突然暴涨的莫名疼痛，他看着对面的关雀儿，蓦地张口，发出一声高亢的龙吟——
电闪雷鸣，风云再度急急聚合。
那一声龙吟，仿佛直冲云霄，顿时惊得九州变色！
只一瞬间，敖烈便自关雀儿面前消失了。
雨，倾盆而下。
半空之中，云层急涌，隐约只看到，青色龙爪若隐若现，激荡翻滚，一刻不停——
龙之泪。
泪落。
成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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