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接近真相的瞬间
大暹山。
山上常年不生树木，多生玉石。
石壁光滑如镜，不可攀登。
但是这座山之所以有名，却是因为传说每隔五十年，山上的玉石便会抽芽长叶，开花结果。
果名“玉叶”，生死人，肉白骨。
可是大暹山到底在什么地方，却根本没有人知道，所以“玉叶”之说，虽然流传甚广，但是始终也只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
不过，绝对没有人会想到，所谓的大暹山，并不仅仅只是一个“传说”。
因为——
积哀山山脚之下，地灵面色沉肃，正抬头朝山顶看去。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可是他却站得笔直，目光冷冷，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看着流转在积哀山外层的结界之光。
凡是妖怪，都能够看得到那种光。
早在千年前，关家除妖师便已将积哀山以结界封存，以便困住山内的诸多妖怪，免得它们出去危害人界。
而地灵虽是妖怪，但是因为关灵儿在他身上动过手脚，所以积哀山的结界，于他倒没有太大损伤，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够经常出入积哀山。
但即便如此，每次经过积哀山的结界，他也并非能够全然无恙。
而此刻，他正准备再一次走入结界之内。
手指试探地伸出去，在接触到结界之时，便被立即弹了出去，虽然只是一瞬，触到结界的手指却还是为其所伤，指甲顿时开裂，渗出血来。
地灵脸色难看至极，冷哼一声，陡然冲入结界之内。
就在他闯入结界的那一瞬间，结界陡然发出强烈耀眼的光芒，罡风四袭，化为最锋利的刃，割裂了他暴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可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飞速朝里闯去，仿佛浑然不察，他的正前方，就是积哀山的山壁，如果他再保持这样的速度，只怕就会一头撞在上面。
可是——
电光火石的瞬间，就在他的头堪堪触及山壁的那一瞬间，他的身形……突然消失了。
山壁在他撞上的那一瞬间，仿佛突然割裂出一个大口子，又仿佛突然张开了一张巨大的嘴，将他的身形完全吞噬其中。
他究竟身在何处？
一头闯入积哀山山体内的地灵面色冷峻，无暇理会这个问题，只能循着本能，朝前继续飞掠。
眼前是一片雾茫茫的世界，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周遭的温度高到吓人，有什么东西正如雨水一般，一丝一丝一点一点地不知道从何处溅在他的身上，稍一接触皮肤，便传来一阵皮肉烧焦的糊味。
地灵忍痛，加快速度朝前驰去，直到看到远远的有火光跳动，他才终于稍稍放慢了速度，最终停在那片火光之畔。
巨大的冒着热气燃烧着的洞口就在咫尺之间，稍一靠近，衣服便被那种高温焚化，连他的头发都被烧了起来。
就在这里——
火之疆界。
通往大暹山的唯一通道。
要知道，大暹山之所以长年累月不生树木，正是因为这一道火之疆界，试问在这种高温下，还有哪种树木可以存活？
地灵心情激切，眸中隐隐现出兴奋之色，朝那片火域凝望半晌，陡然激掠而入，只一瞬间，整个身形便已没入那片火海之内。
烈焰熊熊，烧得山石融化，汇聚成流，缓缓朝看不到尽头的前方流去。
周遭一片赤红，几乎毫无落脚之地。
头顶上更有不时陨落的石雨，挟持巨大声势，坠入身下洪流，须臾，便汇聚其中，再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他身上衣衫尽毁，毛发焦枯，目泛血红，身上如被铁烙，尽是烧伤痕迹。
可他持续往前，一刻不停。
坚持——
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可以——
他握紧拳头，蓦地加快速度，整个身形恍若一发激射而出的子弹。
激流却在前方骤然遭到堵塞，发出轰然声响，撞在巨大石壁之上，掀起轩然大波。
那是……
无明壁！
从积哀山通往大暹山的最后一道屏障！
若要通过，就必须……
几乎没有一刻犹豫，地灵掠至石壁跟前，蓦地一头扎入那片炙热的洪流之内，恍如潜水者，意图潜入那石壁之下，将它托起，打开通道！
炙热的洪流如同吐信的毒蛇，嘶嘶地侵蚀着他身上的皮肉，有的地方甚至已经露出森森白骨，可他恍若不觉疼痛，依旧下潜不止。
直到——
直到那白色石壁，被他陡然举起，高抬出半米之距，洪流顿时激射而出，越过石壁，妄图侵蚀石壁后的世界，而地灵则随着那片洪流，翻身坠地，被他丢下的石壁随即便在乍然之间，轰鸣震颤，陡生异变！
积哀山渐低渐隐，一座透明的石山却渐抬渐高，直到将积哀山完全吞噬在自己体内。
玉璧明光，琉璃如镜。
火熄，流止。
雾气萦绕，恍若千年未散。
大暹山——
越过火之疆界，打开无明之壁后，终于显出它本来的面目，袒露于麓水河畔，取积哀山而代之。
地灵一身狼狈，浑身上下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几乎已经辨认不出他本来的模样，可他毫不犹豫，抬头朝山顶上看了一眼，随即便毫不犹豫地攀援而上。
山之高，不知几万仞也。
他目光所及，只见半山腰处雾气缭绕，再往上看，就不太清楚了，而山壁上多生青苔，石壁因此滑不留手，几乎毫无攀援的余地，只要一个不慎，整个人便会立即自山壁上滑落下来。
锋利的山石磨损了他的指甲，只不过转眼间，他的手指便已血肉模糊，光滑石壁上更是留下一道道吓人的血痕，而即便他再努力，许久之后，他也不过只朝上攀爬了一点点的高度，相比他此刻被山石划出的累累伤痕，那一点点的高度，看起来更是分外讽刺。
地灵发起狠来，咬牙抿唇，蓦地重重一拳捶在山壁上。
“哗”的一下，从山上顿时掉下来无数碎石，有一块小小碎石迸了出去，刚好弹进他的眼睛内，他吃痛之下，一时忘形，骤然松开了手。
半山腰处的云层却骤然激荡开来，一团晴青色的光芒疾扑而至，朝地灵飞了过去，赶在他落地摔成肉饼之前，将他接住，随即带着他安稳落地。
暗青色的光芒渐渐消退，光团之中，渐渐现出一个人影来。
青衣黑发，即便此刻有些失魂落魄的感觉，却依旧看得出清逸神姿。
敖烈？
地灵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此刻不是应该陪着晓鸥才对吗？
“我……”敖烈神情怔怔地，眼神很是缥缈，“我没有注意，我只是碰巧从这里经过罢了……”
露维城的雨，一下便是数天，他昏昏沉沉，随风而至，却没想到，会来到这里。
“晓鸥呢？”地灵看他神色不对，于是换了个问题问他。
可是敖烈却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地灵的眉毛皱得像是在拧麻花。
虽然他之前因为伤重，被刘过送回了关家休养到现在才勉强能够走动，但是那并不代表他因为伤太重而影响到脑袋导致失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此时的敖烈应该跟晓鸥在一起才对，他们不是决定去找阿七拿舍利吗？
他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仔细看了看敖烈，这才发现他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虽然他与敖烈并无什么交情，但是之前见他，却不若此刻的失魂落魄。
他怎么了？
“没有，我没事。”敖烈一口否认，然后强打起精神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大暹山？原来大暹山被封印在积哀山内？！”
“我在找玉叶……”地灵抬起头朝山顶看去，“听说大暹山有玉叶，所以我才来的。”
“你用玉叶救谁？”敖烈有些奇怪。
“灵儿……”地灵脸上的表情瞬间暗淡了下去。
“她怎么了？”敖烈的眉顿时挑高了许多。
大暹山的玉叶有何功效，他自然也清楚，但是地灵找它有什么用？
难道说……
“她……死了。”地灵移开目光，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眸中掠过一丝死寂与黯然，“所以，我一定要找到玉叶！”
“怎么会这样？”敖烈微微一惊，“晓鸥知道吗？”
“我想她应该已经知道了，她和灵儿一向很好，说不定此刻她正在四处找寻杀了灵儿的凶手——”地灵看他一眼，神色中带了几分责备，“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你不应该赶紧去找晓鸥，免得她遇到危险吗？”
敖烈被他问得心里一阵茫然，脸上顿时流露出几分怔怔的表情。
对，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只顾着自己的痛苦，却没有料到会随风来到这里。
麓水河畔……莫非他潜意识里，希望见到晓鸥？
只是却没想到，在他沉溺于自身痛苦的时候，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关灵儿遇害，晓鸥既然知道了，肯定会去帮她姑姑报仇，但是无人帮她，万一她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他怎么能放任自己沉溺于自己的情绪里，而完全不去在乎另一些重要的事情？
“我不管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地灵看他不知道神游去了哪里的表情，只得出声唤醒他，“但是你现在最好去找晓鸥，她不能再出事了！什么前世今生，那些都无所谓，关键是现在。老实说，我倒宁愿你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敖烈顿时回神，诧异地朝他看去。
地灵握了一下自己伤痕累累的拳头，“你没出现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很正常，可是你一出现，就立即给晓鸥带来这么多麻烦，甚至如今连灵儿也因为这些事情……事情是你引起的，难道不该由你去结束吗？你怎么能在这里消磨时间，将晓鸥一个人丢开？”
他越说越激动，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到最后话音落下之后，甚至带着些隐隐指责的意味。
敖烈无话可说，混乱的心却因为地灵的话，而变得乍然通明。
地灵说得没错，晓鸥她……需要他！
无论怎么样，他都不应该将她丢在一旁不管不问。
从一开始，就是他强制性地侵入她的生命里，让她习惯他，让她知道他的存在。
所以，他得去找她！
但是在那之前——
“你等我！”敖烈骤然抬头，随即昂首发出一声清吟，身形陡然幻变！
金晴飞须，鳞甲分明！
幻化为原形的青龙，以无比矫健蜿蜒之姿破空而上，乍然朝山顶飞去。
云层中闷雷阵阵，半山腰处，雾气急剧滚动聚合，青龙的身形转眼间便没入其中，片刻工夫，便消失了。
半晌后，一团耀眼的光球挟着巨大的威力，突然自山顶盘旋而下，随即陡然停在地灵面前。
强光散后，敖烈的人影显现了出来，可是他的手中，却突然多了一株奇怪的“植物”。
那东西不过一尺左右高度，三茎两叶，茎是石榴红色，叶却是碧色，顶端生有小小嫩芽，色泽莹透，仿佛有光泽隐隐流转其中。
地灵心下一惊一喜，“玉叶？”
“对，这就是玉叶！”敖烈点头，随手捏了个水字诀，他手中的小小可爱苗芽顿时被一团透明的水包裹其中，随即他才把那颗水球交到地灵面前，“你身属土性，就算被你攀到大暹山山顶，找到玉叶，它也会因为与你属性相合而枯掉，我已经将它用水封住，你现在可以带它回去了。”
地灵伸手接过那颗水球，看着被封裹在里面的玉叶，脸上顿时露出感激之情。
“好了，我该走了！”敖烈对他点一点，话音落下之后，便在地灵面前骤然消失了踪影。
地灵抬头看去，却只见半空之中云层缥缈，其他的，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你在做什么？”干燥的山洞内，关雀儿静静地看着成真，突然开口问了他一句。
正包裹在一团诡异的绿色光球内的成真闭着眼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关雀儿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再问，只是像之前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只不过看得久了，会发现……他的脸，似乎在变？
没错！
仿佛他脸上的皮肤下，藏着一个什么东西似的，形成小小的凸起，从他的额头开始，慢慢滑落，就像是拿熨斗熨烫衣服似的，凡是那个东西经过的地方，他的脸便变得服服帖帖的……不像之前，从那个雨夜被他带走后，她总觉得他的脸有点隐隐的浮肿。
不过现在看起来，又和以前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了……
片刻后，成真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了她的注视后，只是要笑不笑地挑了下眉，随即驱散了那团光球。
他站起身，看她一眼，“你刚才在跟我说话？”
“只是无聊而已。”关雀儿抬眸看了他一眼，，“你恢复了？”
“你看出来了？”成真有些惊讶，随即却毫不避讳地微笑，“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
“为什么你……”关雀儿问得有些迟疑。
成真耸了下肩，“我活了这么久，也总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代价？”关雀儿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对，代价。”他嘲弄地扬唇，在心内对自己冷笑。
很久很久以前，为了获得永生，他使用了禁术。
代价，便是如此。
每隔一段时间，便需要换血，褪皮。
所以，他必须要从嘉月那里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只有这样，才能摆脱这样恶心而又丑陋的生命……
“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我带走你，”懒得再去想那些烦闷的事，成真盘膝坐在关雀儿对面，“你之前不是一副准备去找人的样子？”
“跟你没关系。”关雀儿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我来想一想，”成真捏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既然让我带你走，那就说明你不是很想见那条青龙……难道说，你想见的是别的人？”
关雀儿的脸色顿时僵了一下。
“看，我说对了。”成真狡黠地微笑起来。
关雀儿瞥了他一眼，“你以前就是这种讨人厌的性格吗？”
“那又如何？难道我说得不对？”笑容僵在了成真脸上，过了片刻，他突然又冷笑起来，“人人都喜欢听谎言，也习惯撒谎骗人，或者是骗自己……相比较而言，我不觉得谁比谁更虚伪无耻。”
“你很会为自己开脱。”关雀儿不太能理解他为什么突然情绪激动。
成真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我只是不像别人那样，喜欢为难自己罢了。”
“也许你是对的。”关雀儿对这样的对话感到兴致缺缺，漫不经心地随便应了一句。
成真看在眼里，忍不住暗暗有些恼意。
他也说不出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恼意，千年的时光令他的耐性超过常人太多太多，他唯一如鲠在喉的，就是嘉月的存在。
但是如今看到这样的关雀儿，他却突然变得有些沉不住气了，不喜欢那种被她忽视的感觉，在这个由他一手复活的女人面前，他有种强烈的、想要继续操控她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只是因为他有的记忆，她也多少有那么一点？
在她的面前，他完全可以毫不忌讳地说出“嘉月”两个字，完全不用在乎……会有穿帮的可能……
“你为什么让我复活？”关雀儿停了半晌之后，突然问他。
成真勾起唇角，脸上露出莫测高深的表情，“何不猜猜看？”
关雀儿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何必要我猜？你想要做什么，并不是我所能阻止的。”
成真古怪地笑了一声，“说得也是。”
关雀儿依旧看着他，等他给出答案。
他快速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就转过头去，看向一侧山壁，唇角刻意挑起一抹恶意的笑意，“我只不过是想知道，如果他们发现你复活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关雀儿看着他，眼波一闪，随即便垂下了头。
原来……原来无论是阿宿对她的疏离，还是她对敖烈的无情，都只不过他小小的玩笑罢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关雀儿勉强忍住火气。
“我只是想知道，千年前没有结束的故事，延续到今天的话，会有一个什么结果——”成真嗤笑一声，“故事结束得太过仓促，很多事情当年还没来得及做，我活到如今，就是为了要把那些要做的事情做完！”
关雀儿瞪着他，完全没有料到他居然打的是这主意，“你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他却突然竖起食指抵在自己唇边，“嘘——那可就是属于我的秘密了。”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表情变得十分愉悦，极开心地微笑起来。
关雀儿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她心中那种怪怪的感觉，就仿佛明明抓住了一些头绪，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事情，但是偏偏此刻一急，就是想不出他到底要做什么。
“谁在外面？”成真却蓦地冷喝一声，仿如离弦的箭一般，陡然朝洞外蹿了出去。
关雀儿的视线下意识地追着他的背影看了过去，心内却依旧因为他刚才那些话而茫然，于是只能苦苦思索他话里的意思。
他究竟想做什么？
千年前的事情……是什么让他如此坚持，直到今天，仍然不愿放弃？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出淡淡草叶气息，厚重的云层渐渐散开，而天色也终于渐渐亮了起来，不复之前的低沉。
关晓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路上，一脸郁郁的表情。
因为最近连续下雨的关系，山路变得极为难行，泥泞无比，何况从昨夜到现在，她只休息了四个多小时，浑身酸疼疲惫，只恨不能立即坐下来休息。
可惜她此刻脚下的这条路，看样子，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供她行走。
若要休息的话……
谁能替她去找成真替姑姑报仇？
姑姑，姑姑……
关晓鸥鼻头微酸，下意识伸手遮在眼前。
不能哭。
现在姑姑已经不在了，那么关家上下三代人中，除妖师……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姑姑离世之后，她就理当负起关家除妖师的全责，她……必须凭着袖中剑，扫平四方危害人类的妖魔鬼怪。
所以，哪里还有时间哭泣和软弱？
即便再累再倦，也不能逃避……
因为，这是她的……责任。
关晓鸥停步，只微微一滞，随即便又继续大步朝山上行去，任它泥泞，任它难行，只因这座山头微微笼着一抹死亡的气息，所以她便一定要上山看个究竟。
半个多小时后，她才终于到了山顶，只是四下看顾了半天却还是察觉不出那抹死亡之息藏身何处。
她略一犹豫，顺手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块粉色晶石，随即拿着那晶石四下里走动。
粉色晶石没有任何反应。
是不是方位不对？
关晓鸥皱眉半晌，突然有些遗憾为什么没有把刘过抓来，如果他在的话，用道家的罗盘就能够找出诡异气息所在的方位吧？
可惜……
“嗡——”粉色晶石突然低鸣一声。
关晓鸥一惊，蓦地停下脚步，看向自己手中的粉色晶石，末了再朝前走了两步。
“嗡——”粉色晶石再度低吟起来，同时在她手中不停震颤，慢慢生出触须翅膀来。
关晓鸥顺手将它朝地上一扔，一脚踩死。
石驳虫，卵如晶石，遇到比自身强大的妖气便会自动孵化。
而刚才她手中那块粉色晶石，正是一只石驳虫的卵。
看来，就是这个方位？
关晓鸥拨开身前半人高的杂草，眯起眼睛朝山壁上看了两眼，才发现原来被草遮掩住的地方，居然有个山洞，洞口下陷，所以乍一看，还以为这洞口只有半人高左右。
既然石驳虫有反应，那也就等于说这个山洞有问题。
所以——
关晓鸥手腕翻转，自袖中抽出随身宝剑，随即便要入洞一探究竟。
只是她才一动，洞口内却陡地弹出一个身影，她心下一惊，立时闪身避开，朝那个人影看去。
草随风动，从洞内闪身而出的人斜斜挑眉，漂亮至极的桃花眼内顿时掠过一抹笑意，唇角一勾，便扯出一个无比狡黠的表情，“原来是你？！”
“成真？”关晓鸥一怔之下，立即朝后退了两步，袖中剑朝他一指，“你居然在这里？！”
“真没想到，你居然找到了这里。”成真不急不徐，颇有猫戏老鼠之态。
关晓鸥脸色一冷，“既然你也在这里，这一次，这别想再逃了！”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成真哈哈一笑，衣袖一拂，陡然出手！
关晓鸥仓促之下，长剑一扬，急急撕破他攻来的风势。
周遭有尖锐的风鸣之声四下响起，刺耳难挡，成真两手结出诡异之术，恍若巨大风口，狂吞猛卷，仿佛可以吞噬下这世间的一切。
关晓鸥渐渐无法抵挡，脸色顿时大变。
他居然……隐藏了这样的实力，到底所为何来？
之前与他交手，从不曾见他使过这种古怪招数，却原来，是要故意隐瞒自己的实力不成？
她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情急之下，长剑陡然朝身后山壁刺去。
“哧”的一声，剑尖刺入山体两寸，便没有办法再进半分。
强烈的风令得周遭碎石断草雨泥全部被席卷而起，形成巨大龙卷风模样，朝成真两手间的风口内钻去。
关晓鸥只觉有种巨大拉力陡然传来，逼得她身不由己朝成真靠近。
“铿——”尖锐的金属激鸣声陡然响起，插入山壁的剑陡然被拔了出来，她再也没办法抵挡那强风，整个人顿时被风卷起，朝成真飞去。
耳朵里听到的满是风的尖锐刺鸣之声，眼看着她就要一头冲入风口当中，成真却突然双手一合，飓风骤停，而被风卷在半空中的关晓鸥则在风停的那一瞬间，重重坠地。
成真冷冷一笑，就在她堪堪落地的瞬间，伸手在她背上一托，反手扣住她的手腕脉门，在转瞬之间，便已将她制服，随即挟着她便朝洞内掠去。
山洞之内。
关雀儿惊讶地看着疾掠而归的成真，再看一眼被他挟持的人，顿时又惊又奇，“是你？”
关晓鸥同样惊疑不定，“是你？”
“原来你们认识？！”成真露齿一笑，看着她们两个脸上的表情，“不过我想你们大概还是不太清楚彼此的身份，所以，就由我来好意介绍一下好了。”
山洞内完全不在状况的另外两个人顿时一起朝他看去。
伸手一指被他扔在地上的关晓鸥，成真面向关雀儿，露出狡黠无比的笑容，“这位，就是关家第三十六代除妖师关晓鸥，也就是……你的转世。”
看着突然间仿佛被点了穴道定住身子的两个人，他的笑容更欢快了，目光移过去，落在了关晓鸥的身上，随手一指关雀儿，“至于她……就是关雀儿。”
关雀儿。
关晓鸥。
前世。
今生。
两双极其相似的眸子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对视，看向对方，而成真则在这一刻，得意微笑，退出山洞，开始着手布置他的计划。
关晓鸥与关雀儿一径沉默着，可是目光，却始终没有办法从对方的身上移开。
命运的转轮开始滚动，原本永远也无法交织在一起的人生轨道，从这一刻起，开始了交汇的命运。
几乎是无比清晰地、她们从对方的眼睛内，同时读出了那一抹深深的恐惧——
她是她的前世。
她是她的今生。
本不该相会的人，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了对方。
日月星辰也有每日一次的替换轮回，就是这样才驱动着岁月不断流逝增长，所以，过去的终将是过去，现在永远也无法追回那些过往的岁月。
但是如今，岁月抑或时光都似乎被颠覆了，因为她就站在她的面前，而她，同样站在她的面前。
山洞里的光并不强，但是足以让关晓鸥看清楚关雀儿的模样。
她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上一次她见到关雀儿的时候会觉得面熟，那是因为早在那之前，西藏大法师在关雀儿的尸体上动手脚时，曾将她的魂魄注入关雀儿的尸体，而她，曾在敖烈的眼睛里，看到过“自己”当时的模样，所以她对关雀儿会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过，此刻她看着面前的关雀儿，心里只有一个问题：“敖烈有没有找到你？”
或许是因为太想知道这个答案了吧，所以她居然会在不知不觉间，真的问出了声——
关雀儿的表情微微一僵，半晌后轻轻地点了下头，“我见过他了。”
“那么……他呢？”既然她出现在这里，那么可以肯定敖烈不在这里。
“……我不知道。”关雀儿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道？
为什么会是不知道？
她设想过很多种答案，但是却唯独没有包括“不知道”这三个字在内。
“他去了哪里？之前还在跟我说，一定要找到你……”关晓鸥疑惑地看向他，“他不可能见过你就这么离开。”
关雀儿眸中流溢出一抹涩意，目光闪躲着她的视线。
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看着面前这个她的“今生”，关雀儿心中有怪怪的感觉，那是在之前与她相遇时，所没有的那种感觉。
这个少女，拥有了她转世的一魂一魄，等于是她的重生，看着她，就仿佛是在看一面镜子，即便容貌不同，但是心里，却有莫名的亲近感。
就是这份古怪的亲切感，令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吐实，想要告诉她，为什么敖烈会不知去向？
“他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会乱跑呢？明明说要来找你的……”关晓鸥没有在意关雀儿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近乎有些烦躁地起身在原地走来走去，皱着眉，小声嘀咕着什么。
关雀儿看着她心烦意乱的样子，忍不住问她：“你……很关心敖烈？”
“我才没有！”关晓鸥立即反驳，只是她的反驳太快了，所以才显得分外无力。
关雀儿看着她，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笑，但是却并没有笑出来。
原来……
原来有人代替她，挂念着敖烈……
“他是怎么找到你的？”她看着面前的少女，忍不住就想要知道得更多一点。
“他是突然出现的……其实我们没什么，他只是一直把我当成你而已！”关晓鸥急急解释，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毕竟……她这个转世，就是所谓的克隆，就是所谓的山寨！
无论说到天边去，都理不直，气不壮，跟正牌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关雀儿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冲动地开口：“你不用这样，其实他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的记忆恢复了。”
“他的记忆恢复了？”关晓鸥费解地看着她，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
“对，他的记忆恢复了……”关雀儿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他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他没办法承受那样的事实。”
“事实？什么事实？”关晓鸥顿时皱起了眉毛。
关雀儿迟疑良久，最终苦笑一声，“事实就是……我喜欢上了别的人。”
“什么？”关晓鸥顿时大吃一惊，“怎么可能？怎么会……”
“事实就是这样，”关雀儿勉强笑了笑，“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办法接受，他也不会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
关晓鸥匪夷所思地瞪着她，难以接受她的话。
这简直……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那样深情款款追踪着千年前恋人脚步的敖烈，他所爱的人，居然已经不爱他了……而且是在千年前，就已经不爱他了？
怎么可能？
她看得到他眼里的深情，她也记得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他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千年前的恋人……
可是现在，却突然有人告诉她，他爱的人根本不爱他了？
多么荒谬！
如果是那样……他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完全毫无意义，完全没有道理。
他疯狂地追逐着的影子，原来根本就不是属于他的——
“我要去找他……”关晓鸥低语，“我要尽快找到他，我必须要找到他！”
她一定没有注意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
关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