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永恒之夜
经过城门时,她特意向两位工作人员招了声招呼,以便在这两人头脑里留下她是岛上居民的印象,然后向他们打听杰德的住处。杰德在岛上的人缘显然极好,每个人都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她并不费力地拿到了地址,然后步行前往。
天已经亮了,对于岛上的居民来说,这正是适宜安睡的时候,街道上安静极了。她在一幢极现代化的公寓楼前停下,然后按下802的键,里面过了一会儿才传出一个睡意浓浓的声音:“喂?”
“杰德,是我。”
“哦……”门“叮”的一声开了,然后杰德才问了一句:“你是谁?”
舒夏已经进了门,对话系统上还传了他“喂,喂,喂”的声音。
杰德的纯白色公寓舒夏并不陌生。杰德看到她,下意识看看门外,“撒卡寻没和你一起?”
“他睡了。”舒夏道,然后问:“杰德,能不能给我来点吃的?”
这是厨师杰德最乐意满意的要求,很快,一份炒饭放到舒夏面前,外加一份奶油蘑菇浓汤。
“尝尝看,炒饭是我专门到中国学的哦,汤是我炖给芙兰和撒卡寻的,他们两个人都喜欢这道汤。”
光是闻味道,就知道这是世上难得的美味。舒夏很快吃完了,然后问:“有酒吗?”
杰德正要起身去拿,舒夏道:“我自己去就可以。”杰德指了指酒柜,舒夏拿出一杯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仰头喝完。
杰德“哇”了一声,“想不到你的酒量这么好。而且你喝酒的样子和撒卡寻好像。”
“杰德,你来这里多久了?”
杰德伸出手指数了数,“一年多一点,怎么了?”
“你为什么被打入地狱?”
杰德往后一缩,“干吗问这个?”
“因为我想知道。”
“因为……因为芙兰,”说出这个名字,杰德年轻的面庞上一阵柔软,“我爱她,她来了地狱,于是我也来了。”
“为什么要吸血?”
“那是你们人类胡乱给我们扣的帽子。”杰德翻了翻白眼,“我们才不会吸血呢,如果吸了血,就永远也回不到阿莫昆了。”
舒夏微微讶然,“不可能,鲁克甚至想咬我。”
“鲁克?哦,总有几个例外啦。”杰德没奈何地摊摊手,“有些人和人类的女孩子相爱,想得到她们的血成年,结果都没有成功,就有点走火入魔了。放心啦,这样的人并不是太多,岛上大部分人还是会克制自己的。”
“你会想吸血吗?”
“有时候……比如,月亮很圆的时候……”
“那你怎么忍住的?”
“为什么要忍?我可以红烧猪血吃,也可以把牛排煎得生一点。芙兰会喝兔血,据说还能美容。只要不吸人血就好啦。”杰德有点好奇地看着她,“你想当吸血鬼?很简单,你让撒卡寻咬你一下,然后你吸一口他的血,就好了。他的血中有天梦罗城最奇妙的能力,只要他愿意,你会成为很强大的吸血鬼的。不过,江度好像很盼着你回去的样子啊——啊!”他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约了他在波塞西翁岛等的!他等不到你,会全世界追踪我的!完蛋啦!那我哪里都不用去了,连采苹果都不行了!完了!完了!”
“我已经出去过,又回来了。”舒夏有些头疼地看着这个抓起狂来就变身青蛙的大男孩,“你不用担心他的问题,现在,我想请帮个忙。”
一听大事已解决,杰德立刻轻松起来,也不问问她是怎么出去又怎么回来的,问道:“帮你做什么?我很乐意的。”
“你来到这里,第一次出现在什么地方?”
杰德迟疑一下,“圣殿。”
“圣父面前?”
“是的。”
“每个人都是如此?”
“是的……不过撒卡寻是例外,他是在大街上,而且……”他有些疑惑地回忆了一下,“那天好像还没有下雨……”
一年有至少三百一十天在下雨的岛屿,即使不下雨也是雾气沉沉,他并不知道那一天他儿时的好友来到了这里,直到当天晚上,圣父派人请他去圣殿。
一起受邀的还有芙兰。
圣父在圣殿长长的晚餐桌上,介绍了撒卡寻。撒卡寻穿着与圣父几乎一样的白色长袍,端坐在另一端。那是某种未说出口的意蕴,少数几个有机会接受圣父的人们,都接受到这样的信息:这个新来的年轻人,或许会是岛上未来的王。
芙兰这样说的时候,杰德表示难以置信。虽然撒卡寻从小被认作未来的祭司大人,可那是因为,当任祭司大人总有老去的一天,但圣父,圣父永不会死亡,也不会衰老。
不过,他对这个问题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芙兰,我想,撒卡寻是为你而来的。”
坐在他邻座的芙兰,听了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但那笑容里的满足与光芒,令杰德又是难过,又是高兴。
只要能够找到自己的天使,即使是身在地狱也可以成年,然后,就可以回到故乡。
回到天梦罗城。
虽然从来没有人成功过,但,这确实是许多人控制自己不吸人血的主要动力。
一旦吸了血,就是彻底地放逐。
杰德把那天的事详细地说了出来,包括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他一面说着,一面怀疑着舒夏是否想搞出岛上第一本八卦杂志,底下忽然有人按铃,杰德拿起话筒,就听到动听的女声道:“杰德,家里有没有好酒?”
杰德高兴地回答有,然后开了门,然后才看到坐在沙发上沉思着什么的舒夏,立刻跳了起来,“我的天啊!快!快,快躲起来!我可不能让芙兰看到我家里有别的女人!舒夏,拜托,随便躲到什么地方去!”
舒夏点点头,“可以,但等下你要陪我去圣殿。”
杰德胡乱答应了,随后猛然惊醒,“什么?!”
“陪我去,不然我会告诉芙兰,我是你女朋友。”舒夏平静地道。但这平静的面容在杰德看来真是令人头痛,“天呐,你是坏人,舒夏,你是坏人。”
“是的,我是。”舒夏微笑着,躲进了房间的衣柜里。柜门一关上,外面的声音便显得模糊。杰德显然在手忙脚乱地收拾餐桌,还有盘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听到他的抱怨声,然后门铃响起,她听到一个女人声音。在说什么听不太清,但那声音,不用回忆,便记得起来。
芙兰。
几千米高空,机窗外掠过的那张美艳面孔,此时就在一堵墙之外。
依然听到她在说什么“……喝光了我家的酒……只好来找你”,舒夏将柜门推开一条缝,声音清楚一些了,这时她在道:“哦,这是谁的杯子?杰德,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哦,是的,是的,我不喝酒的,我的酒都是为你准备的……这个杯子,这个杯子……是……是……安德鲁刚才来拿了一点苹、苹果酱,顺手开、开的……”
芙兰娇笑了起来,“亲爱的杰德,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撒谎呢?安德鲁拿了苹果酱,是光着脚回去的吗?更奇怪的是,他竟然是穿女鞋,真是奇怪的癖好!”
可以想象,这个时候的杰德一定满头大汗了,“这个”、“那个”半天。芙兰道:“杰德,如果她在,请她出来吧。你能够有女朋友,作为朋友,我非常替你高兴——哦,撒卡寻,小心!”
有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打开,舒夏刚把柜门关好,人影就从门缝里闪过,杰德和芙兰将人扶到了床上,她无法看清床上的人,只看得见一线衣角。那也已经足够了,足够她辨认出,那是撒卡寻。
他显然喝醉了,任人摆布,并不反抗。芙兰替他盖好被子。
杰德有些心虚地看看了衣柜,道:“我来照顾他吧,万一他吐,会弄脏你衣服。”
“不用,杰德。”芙兰在床畔坐下,从舒夏这个角度,只看得到她异常柔软纤细的腰肢,仿佛一掐就会折断,她轻声道:“我从来没见过他喝醉的样子,不过我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喝醉。高贵的艾诺鲁达斯先生,怎么会沦落这样的地方?这不是他想要的世界,他应该回到天梦罗城。只是,杰德,我不知道,他怎样才能接受我,我愿意为他死一千次。”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不愿惊醒床上的人,但这声音中所蕴含的深情,却真的令人动容。舒夏看不到一丝当初那个劫机者的样子,只看到一个情深似海的女人。
杰德没有再说一个字,默然走开,轻轻带上了房门,临行前,低声道:“撒卡寻睡觉的时候不喜欢边上有人,这是他从小的习惯。你可以睡在隔壁房间,随时可以过来照顾他,很方便。”
芙兰向他点点头,“谢谢你,杰德。”
“不客气。”杰德说着,声音里有一丝鼻音。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芙兰拧了热毛巾,轻轻擦拭撒卡寻的脸。撒卡寻醉得很沉,在她手下如同一个婴儿。她抚摸着手底下这张脸,想到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情景,她在第一刻就爱上了他,仿佛可以听得见自己的心坠入爱河,发出“扑通”一声,如此清晰。
她疯狂地想得到他,想成为他的天使。然而,天梦罗城最迷人的狂欢节里,他拒绝了她的天梦罗杯,他看着她胸膛一点殷红的伤口,轻轻摇了摇头,他说:“不,我不能。”
为什么不?
她得不到答案,爱已令她疯狂,而他永远若即若离,即使就在身边,也仿佛离她有千万里之远。也许,把他变成自己的天使,他就永远永远是属于自己的吧!
血液里似有毒素,她一口向他咬了下去。
然后等待她的就是地狱。
而命运,却又将他送到她面前,那么,再沉沦的地狱,都有可能成为天堂。
“撒卡寻……”她抚摸着他,亲吻着他的手,“我的撒卡寻,你是为我而来的,对吗?除了我,没有人懂得如何爱你。那些肤浅的女人,只会为你的甜言蜜语笑得花枝乱颤,她们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撒卡寻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芙兰立刻住口了。停了一会儿,她轻轻替他解开高领的衣扣,以免他睡得不够舒适。想了想,她打开柜门,想找件睡衣给他换上,这个房间的衣柜却全是外出服,挂了满满一柜子,底下还胡乱堆着好多,一件白色的衣角在这堆衣服里露出来。无论是衣料、款式、还是花纹,这都不是应该出现在杰德衣柜的东西。是撒卡寻曾经在这里过夜留下来的吗?脑子里这样想着,手已经将衣服扯了起来,却被什么东西挂住,一时扯不动,她再拉了几次,最后才拿了出来,找了个衣架将它挂上,然后关上灯去问杰德要衣服,走到门口,又回手开了床头的小灯。
将衣服把自己埋起来的舒夏,一面感谢着杰德衣柜的大和乱,一面诅咒着那件白色长袍的扣子之多,然后立刻扑到门上去把门反锁,背贴在门上,一直憋着的一口气才敢吐出来。
不过,她这口气显然吐得太早了,脚步声很快传来,没能顺利拧开门的芙兰微微“咦”了一声,唤:“撒卡寻?”
小夜灯桔黄色的光芒下,撒卡寻正醉得人事不省,舒夏急中生智,将床上的水杯往门上一砸,门外立刻安静了。舒夏虽然没见撒卡寻醉过,不过,可以肯定,这种事情,绝对是醉后的撒卡寻可以做得出来的。而门外的芙兰显然有同样的想法,只停了一停,脚步就消失在隔壁房间。
舒夏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但这一声响动,却令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他在灯下皱眉看了门前的人一眼,又闭上眼睛睡回去,两秒钟之后,蓦然坐起来。
没有看错。她就站在门前,离他不到五米的位置,脱去了外衣,只穿白色高领毛衣,头发束成马尾,眼睛望向他,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闪烁着醉人的波光。
“舒夏……”他向她伸出手,“过来。”
舒夏顺从地走过去,将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掌心里。
他的手,很温暖。肌肤相触的一瞬,似有热流滑过身体,她在床畔坐下,头轻轻靠在他胸前。
他没有动。良久,良久,道:“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声音低得如同梦呓。
“不是,我是真的在这里。”舒夏看着他,眼中有泪光闪烁。她抚向他的面颊,指尖有自己的情绪,酸楚得令人很难以自制。她控制着不让自己流泪,然而失败了,泪水划过面颊,转瞬冰凉。天梦罗城的日日夜夜,那段仿佛做梦一般的时光,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止,每一个眼神,都像是用石板刻在了脑海里,清晰得无以复加。那不是她应该记得的东西,可是,此时此刻,她终于承认,自己将永远忘不了他。
她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完完全全地投入他的怀中。完满的妥帖。就像婴儿憩息在子宫。她低低地叹息一声,泪水滴在他的衬衫上,渗进去变得暖暖的一小片,贴在皮肤上。撒卡寻被酒精麻痹得混沌的大脑,因此激灵一下,猛然推开怀里的人,握着她的肩,“舒夏?!”
“不要这么大声。”舒夏擦了擦眼泪,向他一笑,“会吵到别人。”
撒卡寻盯着她,一字一字道:“你回来干什么?”
“找杰德要苹果酱。”
“舒夏,”撒卡寻微微抬高了声音,“看来送你出去的时候,我应该清洗你的记忆。”
舒夏整个人微微一震,“撒卡寻,你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都不许动我的记忆。好不好?”撒卡寻不答,舒夏哀求地拉着他的衣摆,“好不好?”
她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娇弱柔软得仿佛会化成一摊水。撒卡寻别过脸,以克制心中难以言喻的动荡,“那么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跟我一起做吸血鬼?”
“不,我还想老了以后,可以多晒晒太阳。”
“那你……”
“我只是想来睡一觉。”舒夏钻进被子里,“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被子里很暖,因为有他的体温。即使是在天梦罗城,他们也没有过这样近的距离。舒夏把头埋进被子里,脸上微微发烫。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脑子里只有模糊的念头,并未形成详实的计划。可是,一旦踏入这个世界,一旦看到他在身边,所有的念头都渐渐清晰。
“你会后悔的。”撒卡寻低声道。
舒夏回望他,视线望见他的瞳仁深处,静静道:“我不会。”
“傻瓜……”撒卡寻的声音有些低,手沿着她的面颊抚下,轻轻拈住了她的下颌。她的下颌有些尖,显然是瘦了。他的拇指抚上她的唇瓣,依然是如此柔软的、如同花瓣一样的触感。如果吻上,花瓣便会在唇齿间化成甘甜汁液,成为最甜美的美食。在时空中分散之后,他发现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在举世无双的美味,而她又在命运的引领下,一头撞到他面前。
就像,当初在城堡一样。
他轻轻低下头,吻上她的唇。甜蜜的味道再一次得以品尝,为什么,心底里升起来的滋味却是无尽的幽凉?如同这座岛上的雾气,无际无边,隔绝了阳光。
良久,他抬起了头,女孩子的脸殷红如玫瑰,而他的眼睛深沉无边,“你走吧。趁着我还没有后悔。”
舒夏脸上的红晕褪去,“撒卡寻?”
“我不否认我有点喜欢你……”桔黄色的灯光映着他披散下来的长发,他的眉眼如同梦境一样迷离,“但是舒夏,你只是个人类,你不能成为我的天使,你的存在对我没有意义。”顿了顿,他轻笑一下,“不要说你想让我成为你的天使。成为天使对我来说和成为吸血鬼毫无两样,都是失去存在的权利,毫无意义。”
“我没有想过要你成为我的天使。我不是阿莫昆人,没有非得失去至爱才能成年的习惯。其实留下来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我但愿永远都不用经历那种痛苦。”舒夏脸上的红潮已经褪尽,刚才闪烁着细碎光泽的眼睛,也渐渐如往常般安静,“我说过,我会来克罗泽群岛,是受邀来度假。而这座众神之岛,显然是最值得游览的一座,我只不过想在这里过完我的假期。”
“和一群吸血鬼度假?”
“除了鲁克和安德鲁,没人知道我是人类。”
“你靠什么生活呢?找工作?”
“杰德会帮助我。”
睡在另一个房间的杰德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早上起来准备早餐,意外地发现撒卡寻已经起床了,正坐在沙发里,听到响动,唤了一声:“杰德。”
“嗨,早上好。”杰德精神很好地跟他打招呼,一面在敞开式厨房里忙碌,“要点什么?三明治?煎蛋?或者稀饭?面条?”
“小声一点,”撒卡寻道,“有人还在睡觉。”
“哦,我都忘了,芙兰还没醒。”杰德立刻噤声,然后才注意到撒卡寻杀人般的视线,吓了一跳,“干什么?”
“她是什么时候躲进你家的?”
“什么?”杰德大脑空白了三秒钟,才明白他问的是谁,显然他已经忘了家里还有一位借宿者,“她……她……她……”
“我不管她用了什么办法,总之,她的任何要求,你都不能答应。”
杰德苦着脸,这可不是一件太好办的事,“那位舒夏小姐,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好说话……”
谈话到这里不得不停止了,因为芙兰已经打开了房门。三个人吃完了早餐后,撒卡寻和芙兰告辞。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确认他们真的走远后,杰德来敲舒夏的房门,手还没抬起来,门忽然开了。
“有事?”她问。
“呃……”杰德倒愣住,“……睡得好吗?”
“很好。”这不是客套。这确实是几个月来睡得最好的一次,“杰德,帮我一个忙,从今天开始,我是你名义上的女朋友。”
“什、么?!”杰德用一种吃了大亏、受了大辱的表情抗议,“这不可能!”
“放心,我以后会对芙兰解释——虽然我觉得,她可能不需要这种解释。”舒夏说着,补充,“等我回去以后,我会说服江度原谅你。”
后面的条件,显然让杰德有点心动,“他会听你的?”
“应该会的。毕竟我也是当事人。”
杰德想了想,“让我考虑一下。”
他考虑了一个晚上,其间应舒夏的要求,陪她在岛上逛了一圈。众神之岛,每天都是狂欢节。每天都有热闹的舞会,一到晚上,灯光亮起,城市便活了过来,活色生香。舒夏对外使用了约丽丝的名字,她的阿莫昆语十分地道,对于天梦罗城的情形又相当了解,没有任何人怀疑她是冒牌吸血鬼,她的社交活动进行得很顺利。而没等杰德给出最后的答案,她挽着他的手臂出现在了许多人面前,杰德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看着她在一个舞会里玩得如鱼得水,端着酒杯在边上看的杰德拭了拭海带泪,喃喃道。
希望江度不要爱上她,不然他为会这位从前的同事哀悼的。
第二天,舒夏去圣殿应聘使女的工作。
她原来并不敢这么明目张胆,但是昨天了解了许多有用的信息,包括这里的人几乎都不愿工作,圣殿人手不足是很久的事了。她去了之后,没有任何考核就通过了面试。然后被分配到打扫圣殿的卫生。
做使女的工资非常高,并且是提前预支,以欧元发放。这里的人们总要去外界消费,他们自然有自己赚钱的方法,不知道会不会抢银行。也许唯有这样,才能比在这里打杂的工资还要高点吧。
“记住,不要靠近书房,那是禁地。”工作人员这样交代她,“如果有时间的话,后面的两幢小楼也去打扫一下吧。”
舒夏点头答应。清洁工作其实很简单,因为圣殿进出的人少,又没有灰尘,其实很干净。所做的只不过是将圣父使用过的东西放回原位而已。
后面两幢小楼分别是圣父和撒卡寻的住所。三幢建筑中间隔着巨大的花园,花园的灌木修剪得很整齐,松树高大浓密,有森然的气势。小楼的格局和天梦罗城很像,一楼是极大客厅,附带厨房和餐厅。楼上是主人的卧室和客房。不用细看,她就知道这一幢是撒卡寻住的。酒瓶放在酒柜边的桌子上,杯子里还有最后一点红酒,殷色的色泽,和玫瑰火焰非常像。卧室的被子拖到了地上,枕头多而凌乱。通向露台的门没有关,风穿过来,带着花园芬芳的空气。
这里仿佛不是众神之岛,而是天梦罗城的公爵府。他早上总要睡得很晚才起,然后要使女把早餐送到卧室。妮娜替他收拾房间,总是抱怨他的睡姿太差,枕头被子都会睡到地上。抱怨的结果就是被撒卡寻威胁明天会把房间弄更乱。
总是懒洋洋的样子。微卷的长发在出门的时候会用缎带束起,在家的时候则往往就任它披散着。
过了好久,舒夏才意识到自己捡了只枕头就站了这样久。她开始收拾房间,然后到花园里采了一大束花,在厨房找了只玻璃瓶,倒了点水,把花插进去,放在他的床头柜上。
圣父所住的小楼纤尘不染,一律洁白的配色,如同雪洞一般。她根本找不到地方下手清理。二楼卧室同样干净,被子理得整整齐齐,就像酒店尚未有人入住的房间。床头放着一张小照,是个眉眼清秀的女孩子,有着栗色的头发与眼睛,在晨曦中微笑的样子十分温柔纯净。再看得仔细些,这并不是照片,而是画像,背景处理得很朦胧,人物却是细腻逼真,仿佛下一秒就会活过来。
这幅画和照片差不多大小,被放在一架水晶相框里,是这幢小楼中唯一的装饰品。
最为神秘古老的吸血鬼,也会喜欢这样明亮温柔的东西吗?
舒夏这样想着,将它放回了原处。
结束清扫工作后,舒夏回到杰德家。杰德已经穿好了正装礼服,正愁眉不展地后悔着昨晚为什么要接受别人的邀约。一面祈祷舒夏不要迟到,那样会很失礼,一面又希望舒夏根本不要回来,那他就不用去了。
真是矛盾的人生。
“别这样,杰德。”舞会上,舒夏看着杰德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好笑,安慰道,“我不会待太久的,很快就会离开。”
“真的吗?”杰德稍微振作一点,不过很快又焉下来,“可是,今天芙兰也会来的,如果被她看到……”
看不看到有差别吗?舒夏在肚子里道。不过,这样说未免太打击这位可怜人了,舒夏道:“放心,反正都戴着面具,她根本认不出来的。”
事实确实如她所言,面具掩出了容颜,谁也认不出谁。杰德躲到休息室去,一位男子上前请她跳舞,她开始没有听出来,可是,手递给他之后,手臂肌肤忽然起了一阵战栗,那那时,她已听到那男子道:“黑色的眼睛在这里真是少见,除了格鲁达小姐,我还真没有见过第二个。”
鲁克!
面具底下的脸已经白了,鲁克变异的牙齿和眼睛仿佛就在面前。舒夏的手心里冒出冷汗,“对不起,先生,我有些不舒服,想回位置。”
“怎么了?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不,不用。”她已经很难保持正常的语调和他说话,恐惧会令她很快露出马脚。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接过去,“她需要休息。”来人道。
鲁克道:“先生,我可以照顾这位小姐。”
“她是和我一起来的。”来人说完,不再理会他,将舒夏扶到休息室,关上门,上锁。
舒夏坐在沙发上,心脏兀自跳得厉害。来人摘下面具,给她倒了一杯水,将她的面具也摘了,把水递给她,她接过,大口喝了。
“与狼共舞的感觉怎么样?”撒卡寻道。
舒夏没有回答,反问:“你怎么认得出我?”
“也许只有当你化成灰烬,我才认不出你。”撒卡寻看着她,灯光令他的目光格外深沉,“不要再继续这种危险游戏了,舒夏。如果你够聪明,就快点回到你的世界里去。就像你在天梦罗城所做的那样。”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舒夏看着他的眼睛,带着一丝固执,道。
“有朝一日,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也许,但我不后悔。”
两个人的视线在灯下交汇,没有人让步。舒夏忽然戴上面具,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门,提起裙摆,微微行了一个礼,“先生,可以请你陪我跳一支舞吗?”
面容已经隐藏在面具之后,一双眼睛如秋水盈盈,向他微微眨了一下。在她的身后,是灯火璀璨的衣香鬓影,有着无限之生涯的人们正纵情欢乐。撒卡寻看着她,没有拒绝。
他握着她的手,她轻轻搭着他的肩。这是他们曾经跳过的舞步,就在约丽丝成为天使的那一天。没有契合音乐的节拍,两个人在舞池里跳着属于自己的韵律。两只面具上都是冷冷微笑的神情,遮住了彼此的面容,底下的情绪,无从探知。
一曲终了,两人分手,甚至没有向彼此行礼,便向相反的方向而去。就像两片因风交汇的落叶,又因风而飘离对方的身边。舒夏走到侍者身边,要了一杯最烈的酒,仰首喝下去。
喝酒不是好习惯,对身体也没有好处,然而,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她就会想喝酒。
明知不好,也甘之如饴。
她将空酒杯放在桌上,另一杯酒却递到面前,“要不要再来一杯,小姐?”
垂下来的视线只看到对方及地的黑色裙摆,明显是天梦罗城的款式,裸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脯,天气明明这样寒冷,并没有加披肩的肌肤还是白如雪,润如玉,腰肢柔软,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这样柔美的身段,令舒夏陡然想起了侯爵夫人阿兰达,而来人的脸,也几乎和阿兰达长得一模一样。
除了瞳仁的颜色。
阿兰达是浅绿色,而她是深黑色,像她的衣服一样黑,像极深的夜一样黑。她涂着猩红的唇膏。寻常女人会显得庸俗恐怖的妆容,在她脸上却有着触目惊心的美艳。她扬了扬手里的面具,对她微微一笑,“你好,我是芙兰·格鲁达,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舒夏接过她手里的酒,“同样很高兴认识你。”
“不能一睹小姐的芳容吗?”
“在您的美丽面前,我实在不好意思露出脸。”
“呵呵呵,”芙兰笑了,“这里有些闷,我们去露台聊聊怎样?”
“不,我正要回去了,我在等我的朋友……”舒夏四处寻找杰德的身影,然而失败了,杰德不知躲到了哪里。
“我陪你一起等吧。”芙兰仿佛很有聊天的兴致,“刚才你和那位先生跳的是什么舞?”
“普通的舞步。”
“哦?我没见过。”
“在天梦罗城刚流行不久。”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两天前。”
“原来是新人,听说昨天也有一个新人来。”芙兰说着,忽然问:“认识刚才那位先生吗?”
“他戴着面具,看不到脸。”
“是啊,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呢?也许在天梦罗城,大家都是熟人。到了这里,又何必这样生疏?”她脸上一直带着笑,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笑吟吟的,同时伸出去扣住了舒夏脑后的面具系带,舒夏吃了一惊,系带已经被拉开,面具脱落下来。
“是你……”芙兰吃了一惊,她当然记得这个女孩,“怎么会是你?!”
“艾诺鲁达斯夫人!”比她更惊讶的声音来自酒水供应桌后,一位喝得有点醉醺醺的年轻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没有戴面具,因为酒气,脸色已经完全潮红,看着舒夏,他满色的震惊,“您怎么在这里?您怎么会在这里?天……”他蓦然狂喜起来,“这里不是地狱!对不对?这里根本不是地狱!是的,是的,否则,作为成人的您,怎么会在这里?啊,这不是地狱,不是地狱!我没有被打入地狱!我没有!”
他高兴得大叫起来,手里握着的两只酒瓶一起抛开,当场就跳起了舞来。
“啧啧,真是可怜的新人,无法接受现实啊。”
“没关系,发两天酒疯,就会清醒的。”
人群中传来这样的讨论声,狂欢的人们对于这一幕并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芙兰却浑身一震,“你说什么?谁是艾诺鲁达斯夫人?”
“就是您身边这位女士啊!”年轻人脸上已经有迷醉的笑意,“我参加过公爵的婚礼的,我也是座上有数的客人,我怎么会被打入地狱?我是天梦罗城的贵族!这里不是地狱,哈哈,不是!哈哈!太好了,哈哈!”
芙兰慢慢回过头来,视线落到舒夏身上,深黑色的眼珠里掠过一丝血气,“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小姐?”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回答。”接话的是撒卡寻,他招来侍者,把那名已经喝醉的年轻人扶走,然后拿起芙兰的面具,替她系上。他的手指非常好看,系缎带的手法灵活,宛如某种舞蹈的姿势,“在狂欢节当众脱下面具,可是只有醉鬼才会干的事。亲爱的格鲁达小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豪放了?有什么事情想知道的话,回去之后,我会好好告诉你。”
芙兰接受了他的提议,挽着他的手臂,向舞会的主人告辞。杰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溜了出来,面具后露出来的眼睛充满了疑惑,“你是艾诺鲁达斯夫人?天呐,舒夏,这是怎么回事?”
舒夏慢慢替自己戴上了面具,“我去过天梦罗城,我认识埃克,见过芙兰的姐姐阿兰达,亲眼见到约丽丝成为天使,还吃过你父亲做的苹果派。杰德,我会莫拉语,我不是单纯的对你们一无所知的人类。”
杰德的眼睛越睁越圆,眼看就要发出一声惊叫,舒夏拖住他的手往外走,“回去告诉你。”
这是舒夏第一次向人诉说自己离奇的经历,开始还有些困难,但渐渐地,天梦罗城的一切如在眼前,那些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起就像电影画面一样,有序地闪过。
杰德抱着一瓶酒,听得如痴如醉,“真好,埃克成年了。那小子很聪明的。唉,祭司大人的助手,多么好的位置……约丽丝真是可爱,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阿兰达嫁给侯爵的时候,芙兰是伴娘……爱玛太太做的甜点最好吃了……公爵府里的苹果能做出世界上最棒的苹果酱……呜,我想我老爸……”他稀里哗啦哭了一通,然后才抬起头来,“不对啊,你是说,撒卡寻不是从地狱之门来的,而是用无界玉来的?”
“对。”
“那他……算吸血鬼吗?”
“我觉得不算。”
“但同样是用无界玉,你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他却来了这里……”
“因为这里有某种东西,会牵引着从阿莫昆离开的人吧。”舒夏眉头微皱,那是她遇到难题的表情,“如果想从这里回到阿莫昆,即使有无界玉,想必也要利用那样东西。”
杰德睁大眼睛看着她,“你是说,即使来到了地狱,也有办法回阿莫昆?”
“如果我能够来回,那么,这里应该也可以。”
“回阿莫昆……”杰德快要呻吟出来,“天,你知道这是多少人的梦想吗?哦,不,我们即使回去,也会被立刻打回来的。我们是黑翼,阳光会消损我们的生命,如果不能成为天使,便只能在阳光下融化。”
“我不知道……”舒夏揉了揉额头,“但有总有办法的。”
“舒夏!”杰德忽然握住她的手,“如果你有办法,请让芙兰和撒卡寻回去吧!芙兰会成为撒卡寻的天使的,撒卡寻就可以成年!”
他的眼睛纯净清冽,眸子里有希冀的光,舒夏的眼眶忽然有些酸涩,轻声道:“知道吗?杰德,我觉得你才像天使。”
“我?”杰德羞赦地看了看自己,“我就算了吧,芙兰是不会爱上我的,我也不会爱上别人,只好老老实实做吸血鬼了。”他压低声音,像说着什么秘密那样低声道:“我告诉你哦,其实我觉得,在这里比在阿莫昆好玩多了。你们的世界真是太有意思了,有很多有意思的人,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最重要的是,有很多有意思的食物啊!你们中国人真是太会吃了!”他握紧拳头,“我一定要再去中国找份工作!”
同一时间,众神之岛上一幢天梦罗式风格的建筑里,大客厅装饰得无比奢华,长长的水晶吊灯一直从天花板吊下两米,每一片水晶都是人工打磨,光芒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之媲美。
只除了男子戒指上的宝石,蓝光滟潋,动人心魂,随着主人倒酒的动作,变幻出种种不同程度的蓝,深蓝如大海,蔚海如天空,幽蓝如盛夏,轻蓝如清秋。
“对不起,我不应该要求你的解释。”芙兰忽然开口,“她显然不可能是你的妻子,青空之蓝还在你手上。”
“格鲁达小姐永远是这样善解人意。”撒卡寻将酒杯放到她面前,“她通过临时虫洞到了阿莫昆,而我的大限已经快要到来,我们都想离开那个地方,于是一拍即合。”
“她又是怎么来到岛上的呢?”
“也许是误入。”
“确实说不定。”芙兰点头道,“说起来,她会撞上那个虫洞,还是因为我。”
“哦?”
“她身上有块无界玉,有个叫尹士修的人一直想得到它,为此派人跟在她身边足足三年。几个月前,尹士修的手下带着无界玉和她一起去见尹士修,杰德当时正为尹士修工作,知道了这个消息,把行动的路线告诉了我,我正要把玉拿过来,不巧遇上了虫洞。”芙兰说着,笑了笑,“如果我知道那个虫洞能够通往阿莫昆,哪怕是死,我也不会让开。”
“你要无界玉做什么?没有咒语,那不过是一块石头而已。”
“我想再去见你一面。哪怕只是一面,便会被再一次打入地狱,也没有关系。”芙兰望向他,“至于咒语,圣父知道咒语。”她顿了一下,杯子轻轻碰了碰撒卡轻手里的,“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你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我便永远也不会离开这里。”
撒卡寻抚了抚她的发梢,“快要天亮了,你早点休息吧。”
芙兰有些失望,但克制得很好,她送他离开,看着他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然后自己驾上马车,往城门驶去。
今天是鲁克当班,她没有记错。她找到鲁克的时候,鲁克刚刚结束一夜的狂欢,正和安德鲁一起和另外两名值班人员换班,两人正说着什么,一眼瞥见芙兰,鲁克露出狂喜的神色,“噢,格鲁达小姐,您这么早是要出岛?”
“不。”芙兰将手递给他,在他的扶持下下了马车,“我是来找你的。”
“难道是我喝多了吗?这不是幻觉吧?”
“当然不是。”芙兰微笑,“今天晚上的舞会,您和一位黑眼睛的小姐跳舞了吧?”
“是的,我开始还以为是你,不过,她的身材显然不能和你相提并论。”鲁克笑,“怎么?亲爱的小姐,真是难得你会注意到我。”
“你的身材在男士当中也是很好辨认呢。”芙兰笑着顿了顿,“那么,后来那位小姐摘下了面具,你看到她的脸了吗?”
“她摘面具了?”鲁克有些茫然地回忆,“我可能错过了,她的同伴将她带去休息室后,安德鲁就拉我打牌去了,是不是,安德鲁?”
“看来我们错过了一些精彩的节目。”安德鲁道,“不知道格鲁达小姐想做什么呢?”
“我怀疑她是个人类,并且,没有被清洗记忆。不知道你们的工作是怎么做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乱子。如果圣父知道了,会怎样责罚你们呢?”
“人类?”鲁克有些愕然,猛地,“啊,我想来了,那双眼睛,是的,那双眼睛是那位小美人的!”他咬了咬牙,“很好,那么她所谓的同伴显然就是亲爱的撒卡寻了,他竟然留她在众神之岛?”
“不,你看错了。撒卡寻一直和我在一起。”芙兰说着,忽然靠近一步,凑近鲁克的耳畔,“如果不能清洗她的记忆,不如就清洗这个人存在的痕迹好了。”
鲁克眼中血色一亮,“你是说……”
“我知道你为了我的缘故,已经很久没吸血了。”芙兰微笑,“不用这样委屈自己,作为罗特斯家的男人,我希望你更有气概一些。当然,为了你着想,得做得干净些。带到岛外动手吧,圣父就不会说什么了。”说罢,她回身登上马车,向两人微微一笑,“再见。”
“等等,芙兰。”鲁克拉住了她的手,“亲爱的,能为你效劳,我很荣幸。但我亲爱的主人,作为你卑微的仆人,我能得到什么奖赏吗?”
“你想要什么?”
鲁克的目光在她丰满的胸部与纤细的腰肢间流连,“你能给我什么?”
“会如你所愿的。”芙兰嫣然一笑,轻轻吻了吻他的面颊,“再见,我的朋友。”
鲁克一直目送她远去,当然,他永远也看不到,在马车掉头之后,芙兰狠狠用力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冷冷道:“痴心妄想的蠢货!”
“别高兴得太早了,”在城门口,安德鲁提醒鲁克,“别忘了她身边的人可是撒卡寻,将来她撒个娇,让撒卡寻清洗你的记忆——你还想再重温一次日光焚身的滋味吗?”
鲁克打了个寒战,目光变得幽冷,“所以,我会杀死那个小美人,但,不会在岛外,而要在岛上。要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罪名,让纵容和窝藏犯人的撒卡寻逃不掉干系。圣父会把他逐出岛的,我等待着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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