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魔爪伸来
辗转反侧了一整夜,想着如何才能离开蒋公馆,带着茯苓逃离蒋英武的魔爪,快到黎明时分祭青山方才睡沉。
依稀才阖上眼不久,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地闯进了他的房间,感觉身下一凉,祭青山腾地睁开双眼,蒋睿多居然正经八百地站在他的面前,身后还跟着一甩人。他往凉了半截的身下瞧去,身上的被子被她掀去了,他仅着内衣的身体就这么直挺挺地摆在众人面前,唬得祭青山慌忙拉过被子将自己包个严实。
“你……你怎么大清早地跑到我的房间来,连门也不敲?”
“来给你做西服啊!”蒋睿多还去拉扯他的被子,一边忙活着跟他抢被子一边跟他解释,“下周爹爹要帮我办一个生日舞会,你也要出席,可你还没有一套西装,所以要赶紧做。我找来了省城最好的裁缝帮你做西装,春夏秋冬,衬衣、西装、领带、袋巾、大衣,薄的、厚的,怎么也要做个几十套。很赶时间的,早点量了尺寸,我们再去选料子。”
她到底是不是心志受伤啊?他怎么觉得她整个一花痴啊!大清早闯到一个成年单身男人的房间,还非要拽去他的被子,让他仅着短裤站在众人跟前,她不是花痴是什么?
尚未睡饱的祭青山火冒三丈地冲她怒吼:“你是不是女子?你到底有没有廉耻心?上回在大街上硬是抱着我不撒手,然后硬拽一个男人到家里来住着,硬逼着人家娶你,现在还要逼着我光着身子站在你面前吗?你简直是……简直是不知羞!你无耻!”
无耻?这两个字太重了,就算是蒋睿多那颗懵懂的心也被这两个字重重地压着喘不过气来。她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怔怔地望着他半晌,眼泪在眼眶里滚了一圈又一圈,她抓着被子的手渐渐地松开了。
“祭青山,你……生气了?”
她怯怯的声音让祭青山的火气消了一半,理智重回心头。她确是幼年受惊过度伤了心志,这一切的一切怪不得她,只是……他抬眼看到站在门后的蒋英武,他好像一只被摆在药行门口的老公鸡,每个需要壮阳药的人都过来瞧他两眼,就等着拿回去入药了。那刚刚褪下的火气重又冲上心头,他想也不想对着她吼回去:“你给我出去——”
祭青山真的生气了!完蛋了。
蒋睿多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眼睛一眨,眼泪水再也止不住地骨碌碌地滚下来。她转身向门外跑去,遵从他的指示——出去。
望着她慌忙跑开的背影,祭青山丝毫没有一线轻松的感觉。是啊,欺负一个伤了心志的小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他垂下头若有所失地盯着自己的手指,下一刻,一股力道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没等他看明白,一记火辣辣的耳光打偏了他的脸。
“昨天晚上我已经忍了你,这记耳光是你自找的。”
蒋英武气势汹汹地堵在他的面前,难以抑制的怒火让他的双拳紧紧捏住,生怕一个冲动就此要了祭青山的小命。
“你昨天晚上跟我生气,你不肯吃饭,睿多她饭都没顾着吃,就想着给你夹菜,为你送饭。以为我不知道吗?昨天下午你跟阮茯苓在咖啡厅有说有笑,有吃有喝,我们睿多呢?我们睿多一直站在咖啡厅外面等着你——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她?”蒋英武不时地大喘气,只为抑制住胸口澎湃的怒意,“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哪个人能这样对我的女儿而不付出代价的,我对你是忍了又忍,忍了又忍,你让我实在是……忍无可忍。”
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蒋英武很想拿刀子剜开他的胸口,看一看那里面装着的心是不是热的。
“你的心是冰吗?即便是冰,也该被睿多融化了吧!她对你还不够好吗?一心一意只想着你,只要看到你就觉得满足,甚至认定只要你开心,她便开心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是,我们睿多的心志是比寻常女孩子低一些,可你不是也说了嘛!她拥有十来岁少女的纯真,她不谙世事,她天真无邪。她喜欢你,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要求,没有任何前提,甚至不需要任何回报地喜欢着你。她的心里就装了你,就只装了你一个人。我可以向你保证,她对你的爱,绝对比那个精明狡黠、功利自私的阮茯苓强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你为什么就不能对她好一点?”
“——因为我爱的不是她。”祭青山平静却残忍地向蒋英武宣布这段感情只会有的唯一结局,“是你逼我的,是你逼着我走入蒋公馆,是你逼着我留在你女儿的身边,是你逼着我离开我爱的人,是你逼着我……去对蒋睿多残忍。”
蒋英武的拳头赫然松开,嘴角吊起暴戾的笑,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祭青山,“是吗?看来我们俩都有想保护的人啊!势均力敌,那就看看我们俩谁更残忍。”
逞一时口舌之快,恢复理智后的祭青山却一个劲地后悔。他是痛快了,可天知道接下来蒋英武会对茯苓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来。他不会……他不会真的找那些黑道上的人对茯苓下手吧?
越想越后怕,不行,他一定要提醒阮茯苓小心些才是。
通过昨天的情形,无论他去哪里,蒋英武一定派了人跟踪他。如果他贸然去见茯苓,说不定会适得其反。最好的办法就是托付一个蒋英武不会防备的人去给茯苓送封信,提醒她小心为是。
可算来算去,在这蒋公馆里他可以倚靠又被蒋英武所信赖的便只有一个人了。
拿着写好的信,祭青山走到走廊尽头,门虚掩着,他依稀可以见到蒋睿多的身影。站在门外好半晌,他实在提不起勇气推开那扇门,早上对她的怒吼还历历在目,现在回想起来实在心虚。
本就不是她的错,他却欺负她不会还手。
没等他提起勇气,门里的那个人先坐不住了,拉开门一鼓作气地向外冲,擦着祭青山的肩膀就飞出去了。
“你……干什么去?”他有些疑惑地开口问她。
蒋睿多两只手抱着头也不看他,只是咕哝了一句:“你要我出去,我想你也许想进我的房间,可是看我在又不想进了,所以我先出去好了。”
这就是她的想法?为了他早上怒火中烧的一句话,到现在还放在心口上当着真。他举手投降,“我收回我早上的话,可以吗?”
她仍是怯生生地望着他,踌躇不前地站在原地。到底祭青山先迈出了一步,走上前拉着她的手往她房里去。走廊上人来人往的,要是叫佣人、老妈子无意中听见他交代她的事,说不定会走漏风声,叫蒋英武听了去。
拉着她进了她的卧房,他还不忘关上房门。坐在她对面的沙发椅内,他拿出了怀里的信,“蒋睿多,你可以帮我……”
“疼吗?”她怔怔地望着他仍旧红肿的脸颊,虽然没有亲眼看到爹爹动手打他,可事后丫鬟一字一句,一点没漏地全跟她报告了。爹爹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一旦发起火来,谁也拦不住,更何况还是为了她。
她的小手攀上他红肿的脸颊,冰冷的手心贴着他滚烫的伤处,带来一阵阵舒心的沁凉。太舒服了,舒服得他都没舍得以男女之别为由头拉下她的手。
“对不起啊!我替爹爹向你道歉。”
她一个劲地向他又是点头又是鞠躬的,祭青山突然被她的举动惹笑了。扳正了她的身子,他望着她的双眸告诉她:“不是你的错,你用不着道歉。”
“可爹爹打你是因为我,你跟爹爹顶撞也是因为我,到底跟我有关啊!”她理所当然地承担起了两个男人所有的错。
望着她纯真无瑕的双眸,祭青山忽然觉得这个傻傻的蒋睿多真的很可爱啊!叫人想恨都恨不起来。
心下打了个恍惚,手心里捏出汗来的那封信到底召唤回了他的意识。他将那封信万分郑重地交到她手上,“睿多,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把这封信交给昨天在女子学院见到的那位阮茯苓姑娘,可以吗?”
他的要求,她从来不懂得拒绝,“好啊!”
“现在就去。”
“好。”
“不要告诉你爹。”
“好。”
“去吧!”
“好。”
亲眼看着她捏着信匆忙离去,转身看到她床头的桌子上摆着餐盘——她还没用中饭呢?顾妈中午的时候好像说蒋睿多早上心情不好,早饭也没吃。她饿着肚子出门了?为了他?为了他心里念念不忘的另一个女子?
祭青山左手的手指瞬间掐进了自己右边的臂膀,他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觉得自己是个无耻、卑鄙的家伙!一个坏人,一个利用蒋睿多纯真女儿心的坏男人!
楼上蒋英武的正书房里,宋副官匆匆推开了门——
“大帅,小姐出去了,还是去昨天的地方,之前祭大夫给了她一封信。”宋副官紧赶着问,“要不要派人把小姐追回来?还是我们去女子学校把那个阮茯苓给……”
“由她去吧!”蒋英武从办公桌后面起身,慢步走到落地窗前,站在这里正好可以看见花园里祭青山徘徊不定的身影——他还知道犹豫,总算还有救。
“我不可能一辈子守在睿多的身边,她大了,总该学着自己面对问题。她也该懂得,男人的心……是这世界上最最靠不住的东西。我希望有一天,她可以学着只为自己开心或者烦恼。”
宋副官跟随蒋英武戎马半生,算是看着睿多长大的,对这孩子也是存了半颗为父之心,他到底是不放心,“大帅,那个阮茯苓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派出去的人回来说,这个女学生既没有容人之量,也无宽厚之心,还喜欢攀附名流,跟她相处的女同学提起她是个个摇头。小姐去见她怕是要吃亏的,要不要多派几个人……”
蒋英武摆摆手,忽然想起了什么,“祭青山曾经跟睿多说过一句话——‘睿’字后面加个‘姿’字,连起来就是‘睿姿’,所谓‘睿姿’乃指圣明的资质。祭青山曾经告诉过睿多,她的心志也许比别人来得慢一些,但谁又知道那不是圣明才能拥有的资质呢!我相信祭青山的话,更相信我们睿多。”
第一次见到蒋睿多是诧异,第二次再见到她,阮茯苓就隐隐有种要坏事的心惊。看了蒋睿多带来的信,她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她可以提防蒋英武派来对付她的人,可是祭青山呢?身在蒋公馆的他保不齐什么时候绷不住了,就娶了面前这个傻女。
她忽然恨起这个看起来单纯又无瑕的千金大小姐!
就因为她爹是军阀大帅,就因为她爹手里有钱有权还有枪,就因为她是蒋大帅的女儿蒋睿多,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剥夺别人已经拥有的东西吗?
平素她养在高高院墙内,出入都有大队人马跟着,有她身为大帅的爹护着,任何人都接近不了她,更伤害不了她。现在她主动出现在她的面前,阮茯苓还不趁机好好教训教训她。
“你一个傻子也想跟祭青山在一起?”
阮茯苓鄙夷地望着面前一身淡紫色小洋装的蒋睿多——她穿的正是她喜欢却又买不起的衣裳,她住的是她羡慕却无法拥有的大公馆,她拥有的正是她想要却又无法到手的生活。唯有祭青山,唯有这个男人是她触手可及,蒋睿多却花尽心思也得不到的东西。
“你是个笨蛋啊!若不是贪图你们蒋家的财富和权力,谁会娶你?偏偏祭青山不是那等贪财爱富的人,所以无论你爹再怎么威逼利诱,他也不会爱上你的。”
蒋睿多咬着唇,安静地听着阮茯苓的阵阵数落。
阮茯苓却没完没了地说下去,直刺入傻女的心扉:“你要是真喜欢祭青山,就该放手让他过他想过的生活,让他爱他真正爱的人。靠你爹腰杆上的枪把祭青山留在你身边,到头来他还是会走的,会毫不留情地离你而去。”
“茯苓姐姐,我想问你哈……你说完了吗?”蒋睿多忽然很有礼貌地开口询问,与阮茯苓的咄咄相逼截然不同。
“我说完又怎样?没说完又怎样?”她倒要看看一个傻女能把她给怎么了?
“可以听我说几句吗?”蒋睿多微笑地望着她,她可以明白祭青山为什么会喜欢面前这位茯苓姐姐,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跟她全然不同啊!
所以,她们爱祭青山的方式也注定了完全不一样。
“我想努力看看。”
“什么?”
“你知道……你知道我有点笨。”
阮茯苓双臂抱怀冷笑地望着她,“你还真有自知之明啊!”
蒋睿多不好意思地梳理着垂在耳际的马尾,“就算是我认识的字,几天不练习,我也会忘记。怎么样才能记住更多的字呢?我试了很多种法子,试来试去只有那一个法子管用——不停地写,不停地记,不停地去努力。祭青山就是那些我总记不住的字吧!一遍不行,就写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一天的相处让他不喜欢我,我就努力一年、十年、一百年。我想,总有一天,他会觉得只有待在我身边,他才会开心。总有一天,他会觉得只有我才能让他开心。”
“你……”
阮茯苓的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蒋睿多,她真的傻吗?还是,她的心只是比常人多了分坚持与执着?那就是圣人才能拥有的资质吗?
蒋睿多的生日舞会如期而来。
蒋英武请了城中许多权贵名流,众人也颇赏面子,舞会当晚来了不少的宾朋,整个大公馆热闹非凡。城中几位有名的公子哥也来了,自然少不了送给寿星的生日礼物,几位公子少爷将蒋睿多团团围住,频献殷勤。
这殷勤自然不是献给她的,而是献给她那个有权有势有钱还有枪的爹爹。
“这是新出的派克笔,我从上海的百货公司买来的,蒋小姐肯定喜欢。”
“一支派克笔有什么好喜欢的,来看看我送给蒋小姐的这件礼物——正宗老坑玉,打缅甸那边弄过来的,值了老钱了。”
“俗气!你看看,你看看这满大街的,现在的小姐们谁还戴玉?只要你妈才戴这玩意呢!蒋小姐,来看看我送你的礼物——这叫自行车,改明儿我教你骑,等你学会了,我们俩骑车去郊外。”
“你把我们蒋小姐当成那些没见识的女学生了?还骑自行车?家里有汽车谁骑那玩意?还是这支金笔最衬小姐的身份,来看看……”
几个人争持不下,蒋睿多的目光却只望着二楼——祭青山怎么还不下来啊?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她为他挑的西服哦!
在少女忐忑不安的心情里,祭青山一身黑色西装缓步走入大厅。他穿着白色衬衣,与西服同色系的马甲,打着黑色领带,配了金色袖扣,还插着绸缎的袋巾,甭提多帅气了。刚一入场便吸引了周遭人的目光,大家纷纷在议论,这是谁家的公子,好大的气派。
蒋睿多痴痴地笑着,盈盈地望着他,直到他一步步走到她的身边。有点尴尬,有点羞涩,到底,他不情不愿地凑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声:“生日快乐。”
阮茯苓喜欢所有西式的东西,她进女子学院的第一年,她的同学帮她办了一场生日舞会。当时他就站在门外,望着那些身着西式服饰的男男女女,他没有走进去。总觉得学中医的自己不属于如此西化的场合,再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要穿着西服为大帅的小姐过生日。
有些别扭地拉着袖口,他抬眼看到公子哥们送到她手边的礼物。他抱歉地冲她笑笑,“我没有为你准备什么礼物。”即便是阮茯苓过生日,他也只是煮碗长寿面而已,从来没想到要送什么礼物。
“没关系,”蒋睿多全然不在意,“你就是爹爹送给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是啊,他,穿着一身西服站在这里像个傻瓜似的他,不就是蒋英武送给蒋睿多的生日礼物嘛!
站在原地,他听着身后人们的窃窃低语——
“这就是蒋小姐看中的那个男的?听说原来就是个郎中啊!”
“是啊!既不是大家出身,也不是名门之后,真不知道蒋大帅怎么相中他了。”
“蒋大帅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找个太优秀的女婿,他那个傻女儿吃得住吗?找个身份下等的郎中,一夜之间入了名门,攀上高枝,他肯定得对蒋小姐忠心耿耿啊!”
“要我说也是,别说是他了,你瞧瞧这省城里的公子哥哪个不紧赶着追在蒋小姐的身后。这个郎中还真有福气呢!偏生相中他了。”
“我听说原本蒋大帅找他给蒋小姐看病的,这看着看着就把人看到家里来了,你知道他对蒋小姐做了什么?一个傻小姐,还不是任他摆弄。”
“这倒也是!呵呵呵呵呵!”
刺耳的笑声、难听的低语充斥在他的周遭,祭青山松了松领口,穿不惯西服的他要被领带勒得喘不过气了。
他二话不说,丢下身畔的蒋睿多转身去了后花园,离开人群或许他就可以忘记眼前经历的一切。
待蒋睿多拿了吃食再回头找他的时候已不见了他的踪影,她四顾看看,寻找着他的身影,“祭青山……祭青山……”
“你找那位祭大夫?”蒋英武手下张师长的公子张功明主动走上前来,“我看他去后花园了,不如,我带你去找他吧!”
“好,谢谢你。”蒋睿多毫无顾忌地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步走向了灯火灰暗的后园——
张功明领着蒋睿多来到后园偏僻一隅,四下看看,在这里只能依稀听到大厅里的乐声,相信这里发生的一切,大厅那头再也听不见,足够安全的距离让他放心开始实施自己的兽行。一把抓住蒋睿多的手臂,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他推到了树丛后的草地上。
“你干什么?”
“找什么祭青山啊?有我不也是一样嘛!”张功明露出****的冷笑,一把扯开了蒋睿多的小披肩,魔爪往下行。
蒋睿多拼命地挣扎着,两条腿不住地踢腾想要摆脱他的魔爪,“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
“你一个傻女,有人要就不错了,喊什么喊?”别说,这傻女的容貌、身材还真是一点不差呢!光是看着她胸前雪白的肌肤已经让张功明蠢蠢欲动了,“待老子要了你,看你爹还能把你嫁给谁?到时候这大帅女婿的位置,我可就坐定了。来吧!我的傻妹妹。”
张功明的手摸向她的裙底,“嘶”的一声,她那件漂亮的雪纺洋裙裂成了两段,阵阵凉意让蒋睿多感到危险越来越近,她拼命地喊,拼命地叫,拼命地挣扎。可是太远了,爹爹离她太远了。没有人听到,没有人会出现,没有人会来帮她,她无助地一个人努力着,眼前一片漆黑,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五岁那年最黑暗的日子——
不要……不要……不要欺负我娘!不要欺负我娘!
“放开她!”
凭空一声大吼,紧接着蒋睿多只觉得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消失了,正忙着退裤子的张功明未曾提防身后,待他回过身来,整个人已经被甩到十步之外。
“欺负一个姑娘家,你简直禽兽不如。”
一拳打掉张功明的下巴,祭青山转身去看躺在地上的蒋睿多——目光所及是她露在风中的肌肤,大片大片的雪白上是那只禽兽的爪子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红痕。他忙脱下身上的西装,将她紧紧包裹。她没有哭,也没有叫,只是一遍遍发出呓语,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他只感觉怀中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他甚至能听到她牙齿碰撞的声音。
该是吓坏了吧!
他打横将她抱起,她蜷缩在他的怀里,黑漆漆的眸子无望地看着周遭,全无表情。这当口蒋英武匆匆地赶来,看了一眼女儿,又瞧了瞧祭青山,他转而望向倒在地上正捂着下巴喊疼的张功明。
蒋英武的手放到了腰间的枪上,祭青山却对着他摇了摇头。看着他怀里自己的女儿,蒋英武狠吸了口气,到底垂下了手,转身吩咐身旁的宋副官:“给我打!往死里打!什么时候打累了什么时候停。”
张功明这会子才知道怕,跪在地上不住地朝蒋英武磕头,“我不敢了,大帅我不敢了……我一时色迷心窍,我错了……大帅,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吧!饶了我……”
再听不到他的声音,只听到一阵阵凄厉的惨叫。
自作孽,不可活。
蒋睿多瞪着黑漆漆的眼睛漫无目的地望着前方,不哭不叫不动不闹,这样静静的模样更叫蒋英武胆战心惊。
“睿多啊,是爹爹,你看看爹爹。”
祭青山探了探她的额头,竟有些烫手。他慌忙为她把了脉开了定惊茶,“她是惊吓过度,喝了药,睡一觉会好的。”
顾妈照着方子去抓药煎药,祭青山和蒋英武就陪在她的身边。药很快送来了,祭青山亲自喂她喝药,蒋英武揣着块帕子时不时地替她擦着嘴角流出来的药汤。
药送了下去,蒋睿多渐渐合上眼,沉沉地睡下了。两个男人守着同一个人,蒋英武在不知不觉中开了口:“她就是这样被吓傻的。”
那年她才五岁。
“五岁之前的睿多可聪明了,四岁就会默写整篇千字文,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拿枪带兵的大老粗还能生出这么伶俐的丫头。那时候我远没有现在的威风八面,带着几百口人几百杆枪在省城里混饭吃。
“那年我跟黑龙帮老大争地盘,他们不敢对我下手,就掳了我的妻子女儿,想要借此威胁我。他们……他们抓了我的太太后……侮……侮辱了她,睿多是亲眼看着她母亲被那帮畜生蹂躏而死的……
“后来我虽然救回了睿多,可她高烧数日,清醒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明明认识的字,可提笔就忘了。时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发懵,你问她在想些什么,她竟说不明白,脑子里一片空白。偶尔,傻傻呆呆漫无目的地走着,自己都不知道想去哪里,还时常莫名地高烧不退。”长叹一声,他难掩这数十年的内疚和自责,“是我的错,早知道会害得她们母女到这步田地,当年我宁可什么也不要,带着她们回乡下老家。置几亩地,建一处院落,守着她们娘儿俩,不比什么都强。”
到底是儿女心肠,向来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蒋大帅竟然说出这般懦弱无力的话来。
那么一瞬间,祭青山发现他跟天下的慈父并没有任何区别,他对他所做的一切也全都是为了他至爱的、仅有的、饱经磨难的女儿。
“很晚了,大帅,您先去休息吧!我这个大夫守着她,有什么事处理起来也便宜些,有事我再叫您就是了。”
深深地望着他,蒋英武终于站起身,放心把心肝宝贝交给另一个男人照顾。
定惊茶开始发挥效用,床上熟睡中的蒋睿多总算退烧了。她身上的汗一层层地往外冒,放弃男女之别,他以大夫的身份拿着干爽的纱布不断地为她擦去虚汗。她的汗水沾湿了一块又一块的纱布,几乎能拧出水来。
他心疼地看着她潮红的脸庞,都以为帅府的小姐必定是如珠如宝,被人悉心呵护,谁曾想她幼年竟然经历如此剧变呢?
回想起来师母病重的那段时日,十来岁的茯苓尚且难以承受,那时候还有他整日地陪在她的身边,时常安慰。睿多呢?五岁的孩童亲眼目睹娘亲被人蹂躏至死,那是怎样刻骨铭心的伤痛啊!痛到她宁可让自己变成傻子,也不想去面对。
“不要伤害我娘……不要伤害我娘……”
梦中的她头摆得厉害,不时地发出一阵阵的呓语,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流出,湿了枕巾。
他睡在她的身边,将她揽在怀里,一遍遍地安慰着她:“不要怕,我在这里,有我在,没有谁能伤害你……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她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是浑身还是颤抖得厉害。他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像娘亲哄着襁褓中的婴儿。那一瞬间,他忆起了幼年时娘亲哄他睡觉时常常唱的一首民谣——
“月儿明,风儿轻,树叶儿遮窗棂。蛐蛐儿叫峥峥,好比那琴弦儿声。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娘的宝宝,你闭上眼睛,睡呀睡呀睡在梦里……”
守在外面的蒋英武长吁口气,从外面关上了房门——他的傻睿多啊,相人的工夫还真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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