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颜吓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捂着眼睛尖声惊叫起来。
“快点报警。”
章显学首先清醒过来,急忙奔向电视柜旁的电话座机。座机旁边横放着一部已经关机的三星手机,正是妻子用的手机。
他顾不及多想,抄起电话,快速地按了三个键:110。
5:27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夏夜的宁静,三辆警车直接开进了章家院子,一队队训练有素的警察快步走入,封锁现场,拍摄取证,勘查痕检……刹时忙开了。
经到场法医初步判断,死者为口服氰化钾中毒身亡,死亡时间约在半个小时以上,四个小时以内,因为房间里冷气开得太大,影响了尸体的自然变化,因而很难进一步确定具体的死亡时间。
经化验,死者床前小桌上的那小半杯咖啡里含有过量的氰化钾。咖啡杯上只有死者自己的指纹。
详细情况,只有待尸检报告出来后才知道。
等到警察们忙完一切、将尸体运走,小楼里渐渐安静下来之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五点半了。
“这么说,你认为你太太是自杀啰?”
在将章显学和童颜两人分开进行单独问询时,负责这个案子的市刑侦大队副队长罗哲在听章显学述说完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之后,抱着胳膊肘在问询室里来回走了两趟,忽然眉毛一扬,盯着他这样问。
“是的,我认为她是自杀。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她知道我在外面有了相好的,心中怄气不过,一时想不开,就起了轻生之念……她临死前打到童颜住所的电话也能说明这一点。尽管我接到她的电话之后,一刻也未曾耽搁,开着车就往家里赶,不想还是迟了一步……”
说到这里,章显学不禁眼圈发红,毕竟夫妻一场嘛。
罗哲皱皱眉头说:“根据现场勘查的种种迹象显示,你太太自杀的可能性的确非常大。只是有一点我却不大明白,氰化钾属剧毒化合物,一般用于冶炼、电镀、有机玻璃制造、照相及化学工业,运输和储存管理都有非常严格的制度,除了相关专业人员,其他普通人是很难接触到的,你太太怎么会……”
“照相?你说氰化钾可用于照相?”
“是的,照相馆在冲洗照片时,一般要先用硫酸亚铁溶液显影,再用氰化钾溶液定影……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章显学犹豫一下,搔搔后脑勺说:“也许是我太敏感了吧,你这一说,我倒还真想起了几件事,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线索。”
“说来听听。”
“第一,昨天夜里十点多的时候,我妻子打电话到童颜的住处,当时我也在那里。我站在电话机旁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的的确确是我老婆说话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有些嘈杂,中间隐约夹杂着哗哗啦啦的流水声,好像她是在浴室里一边泡澡或冲凉一边打电话一样。第二,我们家每个房间包括浴室厕所都装有电话分机,接、打电话十分方便,我想不通我太太为什么要用手机打电话。第三,这一点我不大肯定,我只能把自己的直觉说出来。昨晚我回到家中,初进卧室,曾无意间往电视柜那边扫了一眼,看见电话台上似乎只有那台乳白色的电话座机摆在那里,但后来我打电话报警时,却发现我老婆的手机摆在那里。你说奇怪不奇怪?”
罗哲皱眉说:“你说的这几点的确非常重要,我们检查过你家浴室,里面干净而干燥,浴巾浴帽拖鞋都没有被人用过的痕迹,可以肯定地说,案发前两小时之内绝对没人在浴室里洗过澡冲过凉。”
章显学倒抽一口凉气,问:“难道这里面另有隐情?”
罗哲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却忽然反问一句:“你刚才说,在昨晚你与童颜会面之前,她曾去过你家,是不是?”
“是的,她昨天下午五点半左右到我家去见过我太太。”
“很好。”罗哲抱着胳膊肘在屋子里踱了一圈,忽然打了个电话出去,“小吴吗,今天早上你去童颜的住所看过了吗?有没有发现什么微型录音机、录音笔之类的东西?没有?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她家浴室窗外楼下是不是有个专供小区居民丢放垃圾的垃圾堆?有呀?那太好了。环卫处几点钟收集垃圾?早上六点半?”他赶紧看了一下手表,“还好,现在交给你一个紧急任务,马上去这个垃圾点,把所有垃圾仔细清查一遍,看有没有什么录音器材。时间紧迫,你可以多带几个人去办。”
打完电话,罗哲点燃一支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浓眉紧皱,踱来踱去。
不大一会儿,问询室里便一片烟雾缭绕。
当他抽到第四支烟的时候,手机响了。
小吴在电话里报告说:“罗队,你真是料事如神,我们在童颜家浴室窗下的垃圾堆里找到了一台微型录音机,录音机用一个带卡通图案的白色塑料袋装着,里面还有一盒磁带,不过里面的胶带已被人抽出烧掉了,只剩下一个空磁带盒。”
“好,梁梦秋果然不是自杀。”罗哲眼睛一亮,兴奋地道,“立即拘捕犯罪嫌疑人童颜。”
9:07
犯罪嫌疑人童颜很快拘捕到案,第一次审讯开始。以下是罗哲根据种种线索和证据作出的推理:
童颜看似单纯,其实却是一个手段狠辣野心勃勃的女人。
她跟千万富翁章显学好上之后,一心只想逼他离婚,自己好鸠占鹊巢,摇身一变成为富家太太。
只可惜梁梦秋也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女人,人家死活不肯离婚,于是除掉梁梦秋便成了童颜实现富婆之梦的唯一捷径。
为此,她通过精心策划,出色地导演了一场“自杀”案。
昨天下午五点半左右,童颜下了飞机就直接去了章家。
也许如她所言,真是梁梦秋事先发短信约她去的,也许是她自行寻去的。
据她交待,那条短信已被删除,这一点已无法得到证实。
童颜早就打电话给章显学,约好下飞机后在她的寓所相见。
她料定章显学此时已离家出门,所以放心大胆的去了。
面对情敌到来,梁梦秋以并不友好的态度接待了她。两人针锋相对,交谈片刻,童颜乘其不备,忽然掏出一把尖刀,抵住了梁梦秋的咽喉。机场严格的安检当然不可能允许童颜将这把尖刀早早地就带在了身上,而紧迫的时间安排也不可能允许她下飞机之后从从容容地去百货商场挑选合适的作案工具,所以这把凶器极有可能是她临坐飞机去旅游之前就已经准备好,并且存放在机场的行李存放处的。
童颜练过健美操,梁梦秋有哮喘病,身子一向孱弱,加上又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所以童颜要用凶器挟持、控制甚至制服章家的女主人并不困难。
童颜拿出一台微型录音机,逼迫梁梦秋念出一段她写在纸条上的话,这段话就是后来梁梦秋在“电话”中说的那段“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对狗男女”的话。
然后,她逼迫梁梦秋喝下了一杯混杂有氰化钾的咖啡。童颜是搞摄影的,身上揣一包氰化钾是很容易的事。
梁梦秋喝下毒咖啡,在情敌的注视下很快中毒死去。
童颜把她的尸体拖到床上,用纸巾擦拭过所有自己有可能留下指纹和痕迹的地方,伪造好自杀现场,把冷气开足,然后收起录音机,拿了梁梦秋的手机,悄然离开。
童颜交待说,自己只在章家待了半个小时。
但根据推测,她想要有条不紊地完成上述“工作”,半个小时时间显然不够,她有可能在章家待得更久。
昨晚她与章显学在住所楼下相会时,约是晚上七点十五分左右。
从章家坐出租车到市区花苑小区,约需三十分钟。
据此推测,童颜离开章家应该在下午六点半至六点四十五分之间。
但她怕说出实际时间会遭人怀疑,所以撒谎说只在章家待了半个小时,为了弥补这中间的时间差,她只好虚构了从章家出来之后又回影楼为一位妇女的两只宠物狗拍照浪费了数十分钟的故事。
事实上她无法找到她所谓的“那位妇女”,也没有足够的旁证证明她所言属实。
昨晚回到住处之后,童颜不动声色地与情夫缠绵一番,然后借口洗澡躲进浴室,用偷来的梁梦秋的手机拨通了自己家里的电话。
电话响起时,她故意叫章显学去接。
她知道章显学行事一向小心谨慎,尤其是在情人家里的时候,接电话一定会先看看来电显示。
她也料定章显学一定不敢接这个电话。
果不其然,章显学一看来电显示上显示的是老婆的手机号码,顿时慌了手脚,急忙叫她出来接听。
童颜一边答应一边将早已准备好的微型录音机打开放在手机前,然后再跑出来装模作样的接听电话,而且故意与章显学靠得很近,好让他也隐约能听到话筒里传来的梁梦秋意欲寻求自我了断的声音。
章显学不知有诈,一听妻子似乎有自杀的念头,立即驱车赶回。
临出门前,童颜借进浴室换衫之机将微型录音机收了起来,并且毁坏了磁带,然后将其放进垃圾袋,顺手丢到窗下的垃圾堆中。
她又将梁梦秋的手机带回章家,趁着章显学毫无注意,将手机又放了回去。
因为有了这一番做作,当章显学回到家看到妻子的尸体时,顺理成章地就会以为梁梦秋是服毒自杀,怎么也不会怀疑到童颜头上来。
“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最后,罗哲坐在审讯室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浑身颤抖的童颜说,“在整个作案过程中,你一直胆大心细,有条不紊,完成得非常出色,但在最后,你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当你躲在浴室里打录音电话时,为了掩盖录音机的声音,不被外面的章显学听见,你故意忘记关上花洒,让哗啦啦的流水声盖住录音机播放的声音。这一点你设计得非常巧妙,但你却忘记了,洒水声能盖过录音机的声音,却也照样能通过手机传入电话话筒中。在旁聆听的章显学起初以为梁梦秋是在浴室里打电话,后来经过我们警方检查证实,章家浴室在此前一到两个小时之内,绝对无人用过。手机是梁梦秋的手机,声音是梁梦秋的声音,但电话中夹杂的花洒流水声却不是梁梦秋家里的,这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梁梦秋是在朋友家或宾馆浴室里打电话,其二,打电话的人根本不是梁梦秋。据邻居反应,当时章家灯火通明,不像家中无人的样子。假若那时梁梦秋还活着,肯定不曾外出。这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有人偷了梁的手机,躲在某处浴室打电话。但电话里又怎么会有梁梦秋的声音呢?唯一的解释是事先已经录好了音。由此深挖下去,警方终于找到了这桩命案的突破口。”
直到听完最后一个字,童颜才彻底明白警方的意思,顿时情绪失控,双手扯着头发,跺足尖声大叫道:“不,不,我不是杀人凶手,我没杀人,你们搞错了,我没有杀人……显学,你快点救救我,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杀人……”
罗哲冷眼旁观,道:“你不承认也没有用,只要证据确凿,即便是零口供法院也可以判你死罪。今天到此为止,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下去好好想想,明天我再来问你。”
“不,不,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
被两名女警架下去的时候,童颜发出两声厉鬼一般的尖叫,激愤之下,把头一偏,竟然晕厥过去。
17:00
章显学坐在蓝天咖啡屋里,下午的阳光透过临街的落地窗玻璃斜照进来,他将位置向里挪了挪,尽量避免阳光照射到身上。
在他对面,隔着窄窄的咖啡桌,端坐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年轻少妇,皮肤白皙,相貌竟与童颜有七八分相似。
她戴着一副精致的近视眼镜,气质娴静而端庄,却是与童颜大不相同。
两人相对而坐,默默地喝着各自杯子里苦涩的咖啡,偶尔目光在空中相遇,都会流露出一种微妙而复杂的神情。一杯咖啡喝完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也许对于他俩来说,用眼神交流就已经足够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看看表,起身说:“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你太太的事,我听人说了,你要多保重。”
章显学眼圈一红,略带忧伤地说:“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凶手也已经抓到,我没事,你放心。”恋恋不舍目送女人离去之后,他怅然若失的目光久久不能收回。
大约独自一人静静坐了十来分钟,章显学起身买单,正要走出咖啡屋,忽然从大门外涌进数名警察,走在最前面的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副队长罗哲和另一个身形魁伟、身着便衣的中年大汉。
罗哲挡住他的去路,向他出示了逮捕证,说:“章先生,很抱歉,你被逮捕了。你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放弃这项权利,你所说的话将成为呈堂证供。”
章显学神情一变,顿时呆住。
市公安局审讯室里,罗哲指着那位便衣大汉对章显学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昨天他出差去了,今天上午才回局里。他详细了解过你太太的案子之后,断定我们早上抓错了人,杀人凶手不是童颜,而是你。所以我们就把你请到了这儿。”
章显学脸色煞白,神情不安地上下打量了这位浓眉虎目的刑侦大队大队长一眼,强作镇定地问:“你们凭什么乱抓人?小心我去告你们。”
范泽天虎脸一沉,双目中精光闪烁,似乎人世间一切罪恶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