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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访贤

绕长堤,拂柳丝,穿过花径。两个娇俏的身影从细雨霏霏中走来,一把油纸雨伞,轻遮住二人的容颜。雨伞下素袖轻扬,指指点点,辨识着眼前的路径。一身男装的葛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侧头对滢漓埋怨道:“公主,干吗非得今天去呀,冒着这么大的雨。”

滢漓俏脸一沉,“你叫我什么?我可是你家公子,你可不要露了我的身份,小心找打。”

葛裳一缩脖子,看着眼前素衣白袍的滢漓,“哧”的一笑,凑近打趣道:“想不到公主扮成男儿模样竟是这般清雅出尘,小心让绿意山庄招了驸马。”

滢漓回头啐了一口,斥道:“就是话多,等到了绿意山庄,你可把嘴巴闭严些。”

葛裳仰天一叹,“公主真是惜才若渴,冒着大雨也要来,难不成怕被人抢去不成?”

滢漓身子一顿,停了下来,那白衣飘飘的身影复闪在眼前,她心中一阵激荡,不再理会葛裳,像是负气般,一把抢过葛裳手中的雨伞,向前匆匆走去。葛裳“哎”了一声,手遮雨雾,向滢漓追去。

息国的周围小国林立,互相虎视眈眈,关系微妙。朝中统兵的将帅大多都年事已高,这几年又很少大规模的战事,国内兵士大多养尊处优,缺乏训练。面对他国的侵扰,虽说战事规模小,却也是败多胜少,滢漓为此忧心如焚。她急需一个有勇有谋的将帅之才,但武场中胜出的人,她一一考察,大多是勇有余而智不足,为将可以却为不了帅,这才是千军易得一帅难求。

当她在武场发现白衣人时,霎时被白衣人潇洒神逸的气度惊动,常言道腹有诗书气自华,那通身的气派,不是一个庸才所能展现的。他举手投足,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胜出的卷发大汉击败,武功看上去已臻化境。此等文武双全之人,岂不正是她要千寻万觅的吗?

葛裳说她太着急,怕被别人抢去。不说还好,这一说,更是让她慌然不安,好似真的会被人抢去一般,脚下加快步伐,向葛裳指出的方向奔去。

二人奔上木桥,这座木桥横跨泗水,是鲁布河的分支。水流平缓,清澈见底,萦庄而行。河岸杨柳婆娑,把眼前的绿意山庄,更衬出几分山明水秀。木桥很长,由木板搭建而成,旁边铁环相系,桥身摇晃得厉害,走在桥上需手扶铁索,方可前行。

葛裳前面带路,边小心翼翼地走着,边回头看望神色有些紧张的滢漓。快到桥中时,忽听前面的葛裳一声惊叫,吓得滢漓手扶铁索一个趔趄,站稳后,嗔怪地睨向葛裳,“你大呼小叫些什么?吓煞侬家。”

葛裳指着桥中的木板,“是哪个该天杀的,竟然把桥中的木板拆掉,无法子前行喽。”

“呃……”滢漓发出一声惊呓,伸着脖子向前探看。果然,桥中间的几块木板已是不翼而飞,空留下碗口粗的几根大铁链。这是万万不能再前行了,懊恼地叹了一口气。正在她二人进退两难之时,忽见河面上飘来一叶扁舟,在细雨中悠然飘荡,船头坐着一位身披蓑衣斗笠之人,手拿长长的钓竿,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他听到桥上语声,不经意地抬头观看,一张俊雅脱尘的脸庞,一抹狎戏不恭的笑容,在雨帘水雾间增添几分朦胧神秘。

滢漓手扶铁索,恰看到河面上飘来的小船,立时大喜,伸手捅了捅身旁的葛裳。葛裳立时会意,向桥下大喊:“喂!那个钓鱼的,这座桥不能走路了,可否渡我们过去?”

渔夫哑然一笑,“我这只小船只是用来钓鱼,不渡人的,你们绕路而行吧。”

滢漓听那渔夫不肯,立时有些焦急,补充道:“我们多付与你银两,多少行个方便。”

那渔夫手中的渔竿突然一沉,立时向上摆手,做噤声状,两眼专注地望向河中,似有大鱼已然上钩。葛裳见渔夫不肯,心中有气,见他专注钓鱼,成心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喂!老渔夫!你不渡我们你的鱼一条也上不得钩,你听见没有?!”宽广的河面传荡着葛裳尖细的回声。

那渔夫却顾不得与葛裳争辩,手中钓竿一甩,鱼弦迅速从河面跃出,弦尾真的有一条半尺长的小鱼。那小鱼鳞光闪耀,用劲扭动尾巴挣扎,在空中扬成一个长远的弧线。

小鱼在滢漓的眼前一晃而过,吓得滢漓“哎呀”一声,两手下意识地松开铁索,伸袖遮住脸庞。身躯立时无凭地站在摇晃的木桥之上,剧烈的摇摆让滢漓尖叫出声,身体像那条柔软的小鱼般,弯成一个漂亮的弓形,向桥下仰去。身后传来葛裳刺耳的尖叫。

渔夫看着翩跹而下的大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心道,自己没想钓这个大的呀,她怎么会下来?但事不宜迟,已不及细想,伸出双臂迎向直掉下来的娇躯。滢漓在难熬的失重感中向下俯冲,心想这下子可完了,会不会摔死我?但看到那一身蓑衣的渔夫向自己伸开双臂,心中又燃起新的希望,大念佛号,终是天不绝我!

“扑通!”一声巨响,滢漓的身子溅起巨大水花,泼了渔夫一脸。渔夫甩下身上的蓑衣,随即跳入河中,向滢漓下沉的身躯捉去。

滢漓在河水中下沉,忽觉有人要抱住自己,女儿本能的防范之心,让她弹起一腿,向来影蹬去。那人没想到滢漓在这种状态下还会发起攻击,身体在浮力的作用下,飘飘忽忽地向后飘去。汹涌的水流随即从口中灌入,冒出串串气泡,此时才惊骇地发觉,我……我为什么要下来救她?我不会游水啊!

滢漓在水中灵巧地翻了一个身,她生长在水乡,到了水中如同到了家。她刚要把身体浮出水面,却发现那人的状态有些怪异,不可思议地想,他……怎么是一副溺水的模样?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俯身冲向那人。那人正在水中挣扎得难受,忽见有人前来,不管不顾地伸手向她抓去。此时滢漓才看清溺水之人的容颜,惊愕不已,他……不是武场上的白衣人吗?怎么在这里做起了渔夫?转瞬一想又明白,这条河就在他家附近,他在这里出现也不是一件奇事,只是……他怎么不会游水?想我大息国本是水族之乡,三岁的孩童也能在巨浪中闯一闯,他……竟然不会水?!

白衣人在水中连比划再摇手,身体似是想往上蹿,却是使不出力气。滢漓不再迟疑,上前拉起他招摇的一手,迅速升上水面。

白衣人大声咳嗽着,在滢漓的示意下,葛裳帮他空出腹中的水,白衣人无力地趴在河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来,向滢漓二人吃吃地笑,“是应该你们谢我,还是应该我谢你们?”

葛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看你挺能的,原来是个旱鸭子呀,真也是奇了,你竟然不会游水?!不会水还要死命往河里跳去救人,真有你的。”

滢漓看着他,眉睫一挑,疑惑,却不知从何讲起。她略微沉吟一下,向前一抱拳,“这位公子受惊了,当然还是在下要谢一谢公子的舍身相救。”

白衣人盘腿坐了起来,“谢就不必了,相抵了吧,想我堂堂七尺男儿,让女子相救,真是汗颜无地,前面就是我家,请到寒舍一叙吧。”抱拳在胸,一脸诚意。

滢漓此来就是为了访他,听他相邀,正中下怀,向他含笑点头,忽地意识到什么,问道:“你……刚才说我们是女子?”

白衣人斜睨了她一眼,豪迈地哈哈一笑,“难道不是吗?你们的声音、步态、身姿,处处都写着你们是女子,被我看出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哟,呵呵……”白衣人的声音渗透着男性的磁力。

充满诱惑,滢漓看着他灿如朝霞的笑容,心中一阵迷离,轻咬一下粉嫩的樱唇,镇定心怀,向白衣人点了点头,问:“敢问这位兄台的大名?”

“宏获!”白衣人摆了一下手,潇洒地扭身做了一个请的姿态。滢漓优雅地轻笑举步,走向绿意山庄。宏获看着滢漓举手投足间所展现的贵族气派,唇边漾起一丝不经意的笑。

甘蒙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向滢漓不断地叩头,他万万没想到大公主会驾临他的绿意山庄。宏获只是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舅父和滢漓笑。甘蒙伸手拉拉宏获的衣角,示意他跪下见驾。宏获把手中的折扇转摇了一下,“舅父,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见驾,你没看到公主殿下冻得直发抖吗?我救她的时候,不小心弄湿了她的衣服,嘿嘿……”

甘蒙这才意识到滢漓公主的确是有些狼狈,马上呼喝一声,过来好几个干净利落的侍女,把冻得嘴唇发青,但依旧强装矜持的滢漓公主拥入后堂。

滢漓泡在温热的花瓣浴中,悠然闭目养神,她万万没想到,绿意山庄竟然是甘蒙的居宅。甘蒙原是父王的宠臣,后因患了痼疾,难以陪王伴驾,才求得退隐。那个宏获居然是甘蒙的远房外甥,只是在一月前才来到这里省亲,被甘蒙留了下来。

滢漓暗想,宏获与甘蒙有这层关系,想来事情要好办得多。她轻呼一声,已经收拾停当的葛裳走了进来,侍候滢漓出浴更衣。滢漓一心惦着宏获,忙嘱咐葛裳,让她准备传宏获候驾。葛裳面色一暗,嘟着嘴道:“公主,那个宏获……走了!”

“……什么?走了?怎么回事?”滢漓惊异地回眸相寻,她实在不解这“走了”二字做何解释。

葛裳一边为滢漓整束衣衫,一边生气地道:“那个宏获实在是胆大,竟敢如此藐视公主,他只是在书房留下一纸书信,说是云游四方去了,在舅父家只是歇脚而已。”说罢,从怀中掏出一纸信笺,递与滢漓。

滢漓一把抢过,慌急地看着信中的字句——“散淡游四方,巧遇皇家娴姝,本欲一瞻出浴芙蓉,但需跪见、跪见,膝下痼疾难弯,恐冲撞公主,走矣!走矣!”

滢漓看罢,狠咬下唇,眼中盈上一层泪光,胸脯起伏,把那方信笺在手中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上。葛裳在一旁低首敛眉,偷看着公主的愠色,不敢出声。

“把甘蒙给我传来,我有话要问!”

葛裳答应一声,转身出去,站在门槛,向外喊了一句。早已整装候在外院的甘蒙,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匍匐在公主的脚下,不敢稍动。

在滢漓一连串的询问下,才知甘蒙从未见过这个叫宏获的外甥,只是他手中拿着当年他赠与表妹新婚时的一枚玉珏,才相认下,留他在府中居住,没想到今日不辞而别,还留下那样几句话,实是大不敬之言,甘蒙早已吓得魂飞天外,后悔不是自己提早发现那纸信笺,而让公主的侍女葛裳先拿在手里。这真是时运不济啊,可怜我这一家老小,不知是否会受牵连。

滢漓在高座上沉吟了片刻,摇头叹了一口气,只是轻轻地说:“宏获若回来,可告诉他,见本公主不需跪拜。”

甘蒙不解地“啊”了一声,慌恐地望着滢漓,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向滢漓猛磕响头,谢滢漓不杀之恩,只是那宏获若回来,打死也不敢再让他去打扰公主。

滢漓索然无趣地立起身,低低地吩咐一声:“摆驾回宫!”神情恹恹地转身向早已等候在外的仪仗走去,心想,难怪他不会游水,还在心中疑惑,原来并非息国人,唉!这治国之才不知到何处寻去。

鼎阳殿侧殿,清香弥漫,首座上端坐着雍容华贵的滢漓公主,她微颦秀眉,手中快速地翻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殿下两侧站立的文武群臣,怀抱笏板,屏息静立,不时偷眼瞥一下肃容端坐的滢漓。

鼎阳殿是息王平日问政的宫殿,自从息王不理朝政以后,群臣上朝都是来到偏殿呈本,因滢漓论身份是不能在鼎阳殿问事的。

滢漓的手一顿,忽被一本奏折吸引了目光,仔细浏览一遍后,一丝愠怒潜上眉睫,“河阳县丞是何许人也?竟敢如此胆大妄为,不怕国法吗?”奏折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散落在地。左首的一位文臣,忙迈出班列,向滢漓拱手作揖,铿锵道:“公主殿下,这河阳县丞上任时间不长,是补的空缺。上任后就闹得河阳县鸡犬不宁,百姓怨声载道,请公主下旨惩办才对。”

滢漓轻吁了一口气,紧合朱唇,沉吟未语。另一个老臣见状,慌忙出列,躬身禀奏:“方才裘大人说的略有偏颇,那河阳县丞办事高深莫测,断案如神,也曾博得一方百姓的爱戴与赞许。”

滢漓清澈的眼眸不屑地轻闪,身子前探,两手抚在桌案,“那他强令百姓拆迁,不愿意搬走的,他竟然命人强拆民房,这又是哪门子的高深莫测?”

呃,满堂无语,只有惊愕地互相对望,他们也想不到竟然有如此扰民的官员。

出列的老臣怔愕了一瞬,叹了一口气,还是辩上一句:“公主殿下,我想河阳县丞此举一定有其隐衷,还请公主详查!”心中却不免暗叹,自己怎么保举这样一个官员去当县丞?当初都是被他一时展现的才华所震撼,没想到竟是如此办事莽撞,真若细究起来,也不免落一个荐人不明的罪过。唉!

滢漓公主看着殿下大臣的窘态,手托香颐,美目瞟向殿外的鹤鼎,那里正升起袅袅清烟。心中暗忖,一个小小的县丞,竟敢有如此胆大妄为的举动,实是匪夷所思,心中升起一丝好奇,想去探个究竟。

酷热蒸醺,路上行人渐稀,路旁垂柳也都被焦石烁金的酷阳晒得低下枝叶。一辆篮顶马车,在官路上缓缓而行。车窗帘不时掀起,一双明澈的眼眸不时向外张望。马车渐渐驶进河阳县城,车中人立时被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流惊动,又把车帘掀起,一股热气随即扑面而来。

路两旁做买做卖吆喝不停,酷热似乎并未影响这里的繁华。面罩轻纱的滢漓暗暗点了点头,传闻果然不错,新河阳县丞的确有些政绩,河阳县看上去也是兴旺之像。只是不明白,他颁布的那条搬迁之令却是何故?

车夫耜儿年约十五六岁,他七八岁入宫,就一直在滢漓的桃花宫中听差,因其机灵活泼,办事利落,渐受滢漓的喜爱,每次出宫,总是让他驾车。他回过头,向车中小声禀报,前方已到河阳县衙。

滢漓轻颔螓首,“把车停在那里,本宫要与葛裳去访一访那县衙。”

耜儿马鞭迎空一甩,马儿紧迈四蹄,车轮发出吱吱的声响。

县衙门口人头攒动,围观的百姓一个个伸长脖子向里面打探,不时传来哄笑之声。滢漓命耜儿把车停在附近,不解地探头观望,不知县衙门口围观的百姓因何发笑。耜儿奉滢漓之命,跳下车找来百姓相问,原来今日是县丞大人审案之日,百姓都在这里看热闹,因新上任的县丞大人总能断出让人难以预料的案子。

滢漓在葛裳的扶持下跳下车,走近人群,刚站稳,却见一个年近三十的妇人,拨开人群,从里面哭哭啼啼地出来。滢漓示意葛裳叫住这个妇人,问她因何啼哭。那妇人面皮白净,眉眼弯弯,看上去有几分姿色。她忍住悲泣,抬首望了望滢漓等人,抽抽噎噎地道:“民妇命苦,五年前丈夫离家不归,为了生计,民妇只得另招他人入赘。不想前日前夫突然回转,便到县衙状告侬家不守妇道。没想到县丞大人竟然判侬家单日侍奉前夫,双日侍奉后夫,这让民妇如何是好?”

葛裳“噗”的一声笑,但看到公主面色如霜,强行绷回脸上的嬉笑,紧咬住下唇,心想,这县丞不知是哪里的混账,竟断出这样的案子来。

民妇抹着眼泪欲走,刚一转身,从县衙中又走出一中年汉子,粗衣敝屣,一脸沉晦,不时地唉声叹气。滢漓强压下心头怒气,示意耜儿叫住此人,想必也是刚审完的案中人。

那汉子猥琐地两手插袖,“我家的驴昨日被人割了一只耳朵,我气不过来县衙告状,不想县丞老爷竟然让我把俺家驴的另一只耳朵也割了,这样看上去驴就好看了。”

葛裳再也忍不住,转身猫下腰去,捂着肚子吃吃地笑。耜儿却斜眼看着公主的寒霜色未敢稍动,脸却憋得红了起来。

滢漓一转身,向县衙走去,步履中带着难抑的怒气。门口的衙役刚要伸手阻拦,随后跟来的葛裳亮出手中的金牌,衙役吓得低头退身,让开路径。

滢漓走上略显阴暗的大堂,仰头观望,堂上的县丞大人大概是审案审得累了,头仰在椅背上,双手抱颈,只能看到他高仰的下颌。

滢漓看着县丞那一副懒散的样子,心中怒气更甚。自从父王谢政以来,她兢兢业业守护着这片江山,她最恨的就是为吏不明、贪腐盛行。他一介小小的县丞,竟敢把她平日的教诲如此不放在心上,草断民案,怎不让她心中愤恨?

滢漓气冲冲地走到桌案,向左右环顾一下,似在寻找可用的东西,最后拿起桌上的砚台,猛地磕在桌案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一道黑线从墨砚中飞起,斜斜地打在滢漓如花的美颜上。滢漓急怒之中,实是选错了物件,“哎呀”一声,转过身红袖轻拭。

巨响惊动官椅上休闲之人,他激灵一下子,坐直身,眼睛惊慌地四下里观瞧。滢漓抹罢脸颊转过身来,目光炯炯,怒视着惊骇中以袖遮面的县丞。县丞在一怔之后,从椅子上“哧溜”一下滑到桌案下,抱腹大笑。

滢漓却已是忍无可忍,顺手抢过旁边戳着的堂威棍,举棍便打,“我大息国竟出了你这么一个‘断案如神’,扰我百姓不得安宁,是哪个保举的你?还不快出来受死!”

县丞在桌案下左躲右藏,避着呼啸而下的大棍。大棍把桌面桌脚打得砰砰作响。旁边的衙役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不知作何反应。

滢漓打得累了,手戳大棍,娇喘阵阵。葛裳和耜儿看着公主堂上发威,也是惊得瞪大双瞳,他二人跟随公主这么多年,还真是没见公主如此动怒过。

县丞巾斜帽歪地从桌下伸出半个头,骨碌着眼睛,张着O形嘴,看向满面漆黑的滢漓。但还是马上认出她,嘴角一勾,竟然露出一个摄人心魄的笑容。滢漓忙揉了一下眼睛,对桌下人仔细辨认,一双杏子眼立时漾起不可思议的见鬼神情,口中结结巴巴地道:“你?竟然是你?!”

宏获委屈地一纵鼻子,从桌下缓缓爬出,靠在桌腿上,用袖子忽扇着凉风,刚才一番桌下挣扎,真是累出了一头的冷汗。

“宏获?你……怎么会在这里?”

宏获懒洋洋地侧头睨她一眼,“这都是延驹大人保举呀,公主就是这般款待贤才吗?”

滢漓一脸疑惑地扔掉手中的堂威棍,拍了拍手,轻掸了一下身上的灰尘。

“贤才?贤才就是这样断案的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宏获这才知道公主因何发怒,想想适才自己断的两桩案子,也是忍不住“哧”的一笑,站起身,“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如果县丞每日被这样的案子缠绕,哪里还有精力去办大事情?公主详查。”说罢向公主恭敬地抱揖。

滢漓狐疑地哼了一声,转身欲坐上公堂,葛裳跑过来,忙扯住公主的衣袖,悄声道:“公主,待奴婢擦掉公主脸上的墨迹。”滢漓看到宏获乐成那个样子,知道自己脸上肯定是不好看,顺从地侧过脸,让葛裳用蚕丝手帕擦拭着脸颊,一边的宏获又是一阵忍俊不禁。没好气的滢漓犀利地盯了他一眼,他才不敢再嬉笑出声,想方才那一顿大棍,实是威力可观。

葛裳把滢漓收拾干净,才把公主送到堂上高座。滢漓“啪”的一声,手拍惊堂木,下面的人立时跪倒一地。

“河阳县丞!你可知罪?”

宏获正冠垂手,向公主抱拳,“宏获不知罪犯哪条?”

滢漓重重地出了一口气,雅颜如冰,“你私命百姓拆迁,怨声载道,意欲何为?”

宏获“哦”了一声,手中折扇轻摇,狂放不羁地呵呵一笑,“原来公主大驾是为此事而来,好吧,既如此,宏获就请公主欣赏一奇观,不知公主可有兴趣?”

滢漓玉颜轻哂,“奇观?你又耍什么花样?让本宫欣赏什么奇观?”

宏获雅然一笑,“公主暂不必多问,随在下走一遭便知。”

滢漓美目轻眯,审视着宏获,犹豫了片刻,竟然点了点头,“好吧,我随你前去就是,如不能有一合理的解释,可小心了!”威声凛凛,让人不寒而栗。

宏获微笑不语,看着堂上如粉雕玉琢般的滢漓公主,心下竟然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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