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令人心痛的眼泪（下）
绿发的丽人，纤秀的肩膀披着自头顶曼延而下好像刺绣着重叠花纹的白纱，手掌探往纱羽深处的一端，那里存在着像宇宙一样旋转着的肉眼无法直视的黑洞。
“啪。”
学生会室的门从外部推开，被低年级视为洪水猛兽的卷发眼镜学姐，穿着尽管是校服却能突显她三六D胸部的纤纤裙装，“哟厚！程程早安！”
碧影一闪，再次抬眸，绿发已经缩短，穿着西式校服的少年仿若无事地坐在桐漆色长桌前，一脸清爽地转动指间钢笔，一边抬头回应学姐的招呼：“早安啊，明敏。”
“唔，一个人偷偷躲在无人的学生会室，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吗？”少女呵呵呵地笑着，一边姿势夸张地打开橱柜，拿出贝壳型的茶具。
沐浴着朝阳的晨曦，看起来就像从头到脚依旧笼罩着白纱羽披似的少年，微微笑着转变了话题：“呐，怎么都没看到罗素呢？”
由额角至手中高雅的贝壳托盘，都瞬间依次出现龟裂的痕迹，学生会的书记官——人称学生会的最高权力者——赵明敏，立刻嘴角抽搐着进入激怒的状态里。
“你不知道那家伙有多么可气！我再也不想和他一起去兄弟校了！拜托尽快选出负责这方面的专人好不好？”
“就算你这么说，但目前学生会人手紧缺，大家都在一人多劳呢。”
“我是考生啊。”少女单手扶墙，一脸悲惨的姿态，搬出只在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下才强调的身份，“请从一年级选拔人才！”
“唔。”在指间处转动的钢笔霍然收住，凤秀抬起清秀的眉睫，“我会考虑，对了，你觉得百里香怎么样？”
“百里？”僵硬，喀——想起来了。
“唉——”不满，“那女生是班联会的干部吧，不过没什么主见的样子，哼。”险恶地笑了，“不过这样一来，没准能和那个难缠的家伙（罗素）相处得来吧。”
“如果书记官大人不喜欢她，那我再重新考虑人选吧。”笑眯眯地拿起学生簿，号称学生会最最温柔的程凤秀语气轻松，“反正时间还有的是，距离明敏毕业还有半个学期嘛。”
“啊啊啊——不用了！”手掌巨大化前伸，宛如悲惨世界中的少女海带泪状强力重申，“我觉得百里人很好！说起来学生会是为了锻炼大家而存在的！我们要反对精英官僚制！就选百里香吧！现在是亲和力取胜的年代呀。”
“呵——呵——呵。”
于是，在里香一边挂念着良贞的身体，一边要应付小慧的碎碎念的时候，班级教室门前，就突然来到了胸部丰满的大姐姐。
“唔！”进门的男生一惊地仰望。
“看什么看，小鬼头！”颤巍巍，颤巍巍，布丁在颤巍巍啊！
“唔唔！”
面部出现很多横画的阴影，少女眼睛以集中法瞪目表现。
“要流鼻血随便你！”拳头打上一旁的墙壁，“先把百里给我叫出来！”
“哇啊啊，里香！门外有学生会的人啊！”
“学生会？”
“戴着蓝色袖章的！好恐怖好丰满好恐怖啊。”
“……”到底是怎样喂？
学生会的人？里香下意识地认定是凤秀，有点不安地探出头，马上就被有着卷卷长发胸部竖挺的美腿姐姐抱在了怀里。
“呀哦！抓、住、了！”
“明敏学姐？”
这位不仅是学生会的干部，同时也是新闻部的名人，所以里香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过学姐找我……”会有什么事呢？
“第二节课后请来学生会，有要事相商哦！”虽然和荀竹一样也戴着眼镜，但怎么看都是美女系的学姐，笑靥如花地摞下邀约。
“是……公务？”
“是秘密哟！”奉送了很大的飞吻后，美女学姐才姗姗消失，在里香充满仰慕的目光背后——转过头去的美女却一副我终于可以解脱了的腹黑表情，只要把烫手的工作强迫性地交给一年级学妹，她就可以只挑喜欢的事来做了！哟厚！
无法察觉美貌之后的用心的里香，如上当小羊般依时来到学生会，而等待在那里的人——
“怎么是你啊？”
“呀呀呀。”戴着紫蓝色领带的少年，神清气爽地自文件堆中抬头，“欢迎你，里香小姐。”
早知道是凤秀，她根本不会来呀！
“和我约好见面的是明敏学姐呀。”
“对啊。”凤秀笑眯眯，“不过谁来谈细节都是一样。”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里香对凤秀充满警惕。
“真让人伤心。”少年祭出最拿手的幼齿表情，轻柔短发下透出浅碧色的眼眸一派纯澈，“我都说了只想以凤秀的身份生存了，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多疑？找你来只是为了谈谈学生会人手不足，想从干部中吸收成员的事啊。”
“这样啊。”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真的不是打算把我放在旁边就近临视吗？”
“你真多疑啊，里香！”
“我们没有熟到可以互称昵称吧。”虽然是以前喜欢过的人，不过最近里香总觉得自己的口味完全改变了。
与其喜欢这种一脸笑容面具的优等生型，还不如喜欢偶尔恶言相向却从不掩饰心情好恶的阿慎呢……
脸上红了一红，里香瞄向手指，这种心情才不想被阿慎察知。
“好吧，百里同学，你是否愿意加入学生会呢？”
回应少年笑容满点的笑颜，里香皱着包子脸瞪去，“你应该知道我的处境吧，我可是很忙的！”
“再清楚也不过了哟。”少年单纯的笑颜未改，“昨晚双胞胎的哥哥紧急入院，被对手逼迫展开了终极模式的战斗，却没有胜算，万一在那种形态下输掉，连翻盘的希望都不再有……呀呀，实在是太危险了呢，仔细想想，是我考虑不周，这件事就当是完全没有提起过吧！”
“…………”这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呀？
在里香暴走之前，自以前开始就憧憬着的干净袖口内伸出的白皙手掌握了过来，在里香下意识摊开的掌心上放入一个小小锦囊。
紫色织锦的袋子，意外的精致。
“这个是？”
“送给里香的护身符。”握住了她手掌的少年更柔软地偏头笑了，还带着隐约稚气的嘴角，很难怀疑他有什么特殊用意。
“呐。”主动把袋子打开，倒出深色果实，像是榛果，“只是普通的果子哟，放在身边，会有消除疲劳恢复精神的作用。”
“真的吗？”那下次拿给良贞好了。里香犹豫着，还是接了过来。自从上次拿了凤秀给的东西，打退墨玉后，心里就一直不安，总觉得是用不公平的方式，和墨玉战斗，因此对凤秀也有种不能释怀的心情。不过仔细想想，凤秀的立场应该和自己一样，都是被“所谓的以前”牵扯着才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不能相互信赖也真是很可悲呢。
“也许是我太多疑了。”里香马上坦率地道歉，“学生会的事，如果真的需要人手，我也会考虑的，凤秀也加油吧。”当作想要过普通生活的同伴来看待他吧，这么想的里香露出了好似从前的笑容。
回到教室后，虽然里香有小小声地想与阿慎交流一下看法，但戒指并没有回应她，大概是有椿春在的缘故吧，讨厌椿的阿慎，好像不愿意待在有他在的地方。
不过说真的，里香有点高兴椿春在学校。
因为只要有他在，里香就不必那么害怕墨玉，坐在两位少女中间的椿，不会对谁刻意投递关注的视线，但是里香就是会略觉安心，因为墨玉也和慎一样，对椿流露着明显戒备的敌意。
那是空黎麾下的魔法师，拥有极为强大的能力，就是因为有他的帮忙，空黎才可以一连夺取王军的数座城池。
银十字的话，还缭绕在墨玉的耳畔。
上次，与里香的战斗过程里，椿春轻易就解开了自己设置的领域，墨玉觉得越加焦躁，所有人都站在里香那边，为何里香的伙伴越来越多？
但是没有关系，自己只要有银十字就可以了。
就像很久以前那个名为黑之皇的女子，一个人，一柄剑，一颗头颅，就拦下了空黎的百万大军，就扭转了切断了所有人的命运！
隔着自头顶披下的漆黑发丝，并不避惧地透过椿春，向里香投射以怀有怨愤的注视。就算全世界，也站在你那一边，但凭我一个人，也要对抗这个世界。
处境越是不公平，越是激发起墨玉想要战斗的心情。
不管过去的命运是怎样，这一次，她和银十字要取得胜利，那也是银十字的愿望！
“跟我来，里香！”放学后，墨玉毫不犹豫地叫住被友人包围着的里香。
“有什么事吗？”小慧带着软绵绵的招牌式棉花糖微笑，先问了出来。
墨玉大大的眼睛瞥也不瞥她一下，“里香你跟我走。”
“喂。”明月有些不爽，“你这家伙什么态度，里香要等我运动结束，再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呢。”
“抱歉，抱歉。”万一惹怒墨玉，在这里展开战斗，把大家都牵连进去就不好了，里香慌张张地和朋友们道歉，抓起书包，跟在了甩头一顾就径自向外走去的墨玉身后。
其实里香也会生气和愤怒。
毕竟良贞他是无辜的，墨玉连自己的家人也不放过的做法，让里香不能容忍，自己只是尽量避免阿慎讨厌的战斗，并不是害怕墨玉啊。
“你怎么能对和我们无关的人出手呢？”里香忍不住念叨，“墨玉你也有家人吧，请你想象一下！要是我对那些人下手，你的心情又会怎样呢？”
毫无破绽与错误的话，却让走在前面的少女像听到了极大笑话似的惊诧回眸。
原本美如人偶的脸蛋上漾荡出深深的讽刺。
“那真是请便了，如果你能找到我的家人的话，不管你愿意是砍是刺是烧是烤，都可以随便你。”
“你！”里香握紧了拳头，自小过着平安的家庭生活的里香，不能容忍别人用这样轻慢的态度谈及家人，“就算是气话，你这样的说法……你这个人！难道不会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吗？”里香对这点是真的很愤怒，觉得不能原谅，“那天你不是也很关心那个银头发的家伙吗？他受伤你会紧张的话，别人受伤也会有为他而难过的人吧，你怎么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
“少说漂亮话了。”如人偶美丽的少女抬头浮起冷冽的笑容，“别人受伤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你会因此难过地下跪哭泣，我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就好像银十字受伤，你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吧，虚伪的人！”这个世界对她好的人只有银十字，她想保护的人也只有银十字，这根本就没什么错误的！
“你！”
“哼，伪善者！”
“至少我没有主动向你进攻呢！”里香被呛得脸蛋通红。
“所以你死掉的话也请只怪你自己命不好吧，谁叫你不好好战斗呢。”墨玉似乎不耐烦了，一把抓过里香的手臂拖进无人的教室后，就展开了领域。
“竟然说这种和阿慎一样的话！”里香气急败坏。
“人类自古就是凭靠战斗存活下来的！吃植物，吃动物！甚至看到只是在走路的蚂蚁也觉得碍眼！凭靠大肆杀戮来保证奢侈的生存空间！”握住胸前的十字架，黑发飘荡的少女冷冽的凝神望来，“为了活下来的战斗不需要那么多漂亮的借口，如果杀掉你才能实现我的愿望，我就会这样做！”
犹豫什么的那种浅薄的心情，现在的墨玉早已经抛开了。
不战斗，理想中的自己与银十字的幸福生活，是无法展开的。
这个世界没有不劳而获轻松美满的好事……低低垂下眼帘，墨玉浮起有点苦涩更多却是坚毅的笑容来，毕竟这样的事，她短短的人生经历已经足以证实了。
“这一次不叫那个男人来帮你的忙吗？”里香戒备地凝视着。
“……”墨玉没有说话，要是叫银十字出来，他一定不会干脆地杀掉里香，为什么一定要等里香掌握空黎的全部才出击呢？那样胜算就会变低。虽然对不起银十字，但是墨玉觉得还是就这样干脆地把里香杀死比较好，直觉，就冲击着胸口，这是由血液的拍击得出的本能的答案呢。
“那我也不会叫阿慎来帮忙。”
戒备地看着墨玉，只要她的手指一动，里香也会召唤飞鸟来保护自己，不过不同于墨玉的熟悉和植物系操纵的随心所欲，里香忽略了在这样狭窄的教室里，她的力量其实是被限制住的。
而那是早就看穿这一点的墨玉，刻意选择在室内战斗的原因！
“有毒的蔓草啊——生长，伸长，刺穿那女孩的喉咙吧！”
碧绿的豆荚在少女掌中生长的景象不管看过多少次也觉得诡异，里香思索着要如何才能应战呢，不，自己不能只想着应战的手段，但是、但是要她攻击墨玉……也同样是很难的。
阿慎说过，空黎拥有的是天空的力量。
但是既然被称之为苍蓝的公主，是不是还蕴含着其他的力量呢。
里香绞尽脑汁，但是没有过往的记忆，十六年来纯白的岁月，只是堆积起浅薄少女的人生而已。
说穿了，她并不真正知道应该怎样战斗。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喂！里香！墨玉！”门外，传来了意想不到的声音。
“明月？”
里香怔然回头，目光瞪视着薄薄的门板。
不要打开，不要打开，这里危险啊，不能进来！心里发出一瞬间无声的重叠意念。
但是一开始就因为不放心而跟在二人身后的明月，从墨玉设置下领域的那时开始，也许就被卷入了周边，况且，在学校无人的教室设下领域，墨玉最大的用途是防止里香的逃走，没有被设想到的外部的情形，不需要多大力量就可轻易破解。
“刷——”
门被拉开了。
“里香？”
头发短短眉目犀利手脚细长，宛如少年般的高挑少女，背着书包就站在那里，看到的是……面前，双手打开布满如蛇伸缩藤蔓的墨玉以及惊诧望来的……里香。
而那，仿佛成为最后的记忆。
大脑忽然被强烈的难以形容的电波干扰，如电视机出现雪花屏听不到里香嘴唇开合说着什么只余一片沙沙声响。
里香的口袋发出强烈的紫色炫光。
忽然浮现在半空里的锦囊，射出光线，注入了站在门口的少女额心。
“那是什么？”墨玉不安地发问。
里香回答不出，被破坏的领域，被凤秀赠予的护符射中的明月，会发生什么吗？里香瞪着大大的眼睛，心里只有一个意念，也许根本不该相信凤秀，但那样一闪而过的悔恨在下一秒变成了无法挽回的现实。
倒地的明月，睁开了眼睛。
连墨玉都停下了攻击，骇然地望着。
再次醒来的少女，利落地起身，虽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望向里香的眼眸，变得极为异常。
“主人，可以使用雷电术吧，那种生长在花园里的虚妄的生物，是经不起轻轻一击的。”
“虚亡的生物？”墨玉退后一步，是在指她吗？
“明月你怎么了？为什么说这样的话？”里香有些害怕地抱住头，为什么明月被凤秀的锦囊投出的光束射中后，会叫自己主人？
但是视二人的反应为无物，高挑的少女只是单掌按胸，以极为纯熟的姿态召唤：“天空的雷电，回应我的主人，苍蓝的公主之召唤！射下！”下一秒，明月单拳用力砸往地面，教室轰然摇晃着，地面出现了不停陷落的坑洞，墨玉“呀”地叫着，抬手却甩出飞藤，挂住了身体。在真正的雷电落下之前，墨玉收回领域，消失逃走。
也许是领域最初就受到外力的干扰，在收回之后，教室也变得残破不堪，里香被明月半抱半拖着逃离，直至到了最最安全的地方，里香仍以不安到快要破碎的眼神注视着一直以来最亲密的朋友。
和自己不同，高高的，羡慕过好多次好多次，好像男孩子那样帅气的身高。
挺直的鼻骨，细洁的皮肤，锐利的眼角，触感柔和的头发。
就像漫画里，或者舞台上的王子般的少女，是自己最引以为豪值得依赖的伙伴。
穿着长裙也会有潇洒的一面，总是开朗地大笑着喊着她：里、香！
托她的福，这么不合理的名称叫法，才会蔓延全校。
“主人，下次战斗之前，要先通告我啊。”
在面前，以朋友的口吻说话的人是谁呢？
“我一定会帮主人打退黑皇！”
陌生犀利的眼神，根本不像是明月应有的样子。
里香怕怕地后退。怎么回事呢，为何明月会叫自己主人呢？
“阿慎！阿慎！”
到了这个时候，才大声呼喊阿慎的名字，但是就像人到了最最不安的时候，想到的总是最信赖的人。
依言出现的少年，被里香抓住袍角。
就像是被里香的声音呼唤才会塑造出形体的他，却投来厌恶愤怒的眼神。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回应里香可怜巴巴投来的视线，气愤到极点的他，因无法宣泄反而笑了，“早就告诉你了吧！不要接近这两个人！”
“可是，可是——”里香悔恨交加得快要哭了，“明月她才不可能是什么怪物，明月她明明就是——”
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少女呀。
“是魂引的果实！”
“魂引的果实？”那是什么？
“生长在大陆上的前世之果，程凤秀可以利用魂引，把前世的灵魂，强行召唤到人的身体，就算其实并不是那个人的转生，中了魂引之后的肉体也会成为灵魂复苏的道具！他就是靠这种方法来创造自己的同伴吧！”
“那明月……”
“现在已经变成你前生的手下了吧。”慎嘲讽般地弯起嘴角，“这个时候才叫我出来，难道是要我说恭喜吗？恭喜您喜获您的骑士，苍蓝的公主殿下。”
为什么要用那么冷漠厌恶的眼神看她？
为什么要用那种挖苦的声音和叫法唤她？
如果可以，才不想当什么公主呢？
胸腔里有好久好久之前就在澎湃的呼声和此时的心意重叠——根本只是想要做最最普通不过的女孩子啊！
“我讨厌阿慎！”
哭泣着转过头，里香一个人远远地跑开了。
才不想要让明月变成什么前生的手下呢。
肉体被占据，灵魂被改写。
这种乱来的事情，凤秀他，不，也许该称之为雪之萤，和自己一样拥有不同名字的那个人，怎么可以这样乱来？
但是比起这个更可怖的是，里香好像了解他这样做的原因。
最初的最初……是害怕寂寞吗？
埋藏着深远的身世秘密，在其他的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存活，过往的朋友谁也不在，主人和敌人都消失不见的日子……
那样的雪之萤，唤来了他前生的侍者。
也许就是现在也常常跟在他身侧的那两个死党吧。
可是明月不一样！明月是里香凭靠里香的身份，在这个世界真实交到的朋友，并且里香相信若是凤秀他肯对别人真心地笑一笑，愿意成为他朋友的人根本数不胜数啊，为何不相信人类，为何不能真心地对待旁人？
把明月还来！
把我的朋友——真正的明月还来啊！
站在凤秀的家门口，再次哭泣着出现的少女，冲动地揪打着亲自应门的少年的衣襟，惊惧加交，自责难过，被阿慎指责误会的心痛，让里香的脸孔哭花，而难以理解地看着这一切，凤秀微拧起眉毛，好像不胜烦恼。
“你到底想要怎样糟蹋我的美意？希望你能获胜虽然是我的私心，但送一个你的助手给你，总是好事吧。不过啊，这次的事算是意外，我特意弄来的那个灵魂，是希望能在你哥哥身上苏复的，这样他就不会成为你碍手碍脚的绊脚石了。”
“你把别人珍贵的家人当成什么啊！”里香不能原谅地愤愤道，“良贞才不是为了能让你安心的道具吧！”
“算我弄错了，不过明月身手灵活，说不定体能并不比一般的男人差。”凤秀微笑着拍拍里香的肩，安抚道，“你就接受这个结果吧，再说，连自己的力量都不会使用的你，如果没有助力，怎么可能战胜墨玉？”
“被契约束缚不能向主人下手，因此就使这种诡计，希望别人替你达成自由的愿望，你这种利用他人的手段也太下流了！把明月的意志还来！明月她，明月她是凤秀你从小的朋友不是吗？你难道对明月没有感情吗？想要成为人类的你，为什么不敢相信人类？”
眼眸暗淡了一刹，凤秀垂了一下头。
越是憧憬的东西……越会害怕的心情……像里香这样的小女孩，是不会了解的。
“呜呜……还给我。”还在悲惨着哭个不停的里香，好后悔，都是自己不好，自己不该那么轻易地相信别人，“把我的朋友明月还给我！”
“回不来了。”
“骗人！你骗人！”
“既然认定我是骗子，又何必问我呢？”抬头，一眨眼就恢复了笑容，少年一副“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说我是骗子，不过，你口中的‘朋友们’就真的那么值得信赖吗？”
手指滴溜溜地转动，有五彩的小球浮现在因使用力量而使头发又转瞬变长的绿发少年的指尖。
“就让你来听听，你的朋友真实的‘心声’吧。”
“心声？”
里香暂时停止哭泣，惊疑地望向凤秀手上的彩球。
把彩球放在眼前，少年伸出手指秀丽的面庞漾起些许恶意地笑道：“这个，可是真的哦，首先，第一个就来听听明月对里香的心里话吧！”
彩球向上丢去，随即爆开。
接下来，忽如其来，明月的声音像戏法似的不可思议地充斥在房间——
[我讨厌里香，我讨厌里香，我讨厌里香。
里香真的很迟钝，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总是在我面前表现出很喜欢凤秀的样子，因为她表现得那么明显，害我，也没办法说，其实，我才是最喜欢凤秀的。]
“呃？”里香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明月喜欢凤秀？想起了春游时，特意帮自己和凤秀制造独处机会的明月，有些无措而不可置信，但心里又奇妙地觉得，这也很有可能。
因为明月和凤秀是青梅竹马，而且明月明明那么怕麻烦事，但由于是凤秀的拜托，就同意了担当舞会王子。
里香抬头，那声音还在继续。
[还有小慧也很讨厌，麻烦死了的笨蛋！
一天到晚都说：最喜欢明月了！
其实她喜欢的人，是三班的那个地理老师。]
“呃？怎么会？”里香捂起嘴。
[和那个地理老师已经约会五六次了吧，却在我和里香面前装纯情，每次约我们吃蛋糕，也是为了等着和老师见面的时间，自以为是美女，常常在我面前笑话里香很胖，荀竹很丑，不小心被她察觉了喜欢凤秀的事后，一看到我就露出神秘的笑。
每天都和我在一起，充当着没有自觉的电灯泡，因为她的加入，我和凤秀从小学开始就没办法单独相处，真是令人烦躁，要是她的师生恋快一点被学校发现就好了，我也会拿出朋友的面孔安慰她，居高临下地说不能实现的恋情真可怜，这样一来，她才会见到她平日时怜悯着我的可恶嘴脸。]
“住嘴！住嘴！”里香已经不想听了，“这才不是明月呢！”一定又是程凤秀在骗人。
少年微笑起来，“呀，不是你喜欢的明月，就不肯承认是明月了呢，那么你又何必执着要找回明月的意志呢，只要按照你的希望去做，现在的明月也可以变成你喜欢的角色呀。”
“不是的！我不是要她按我的想法去做！”里香用力辩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用力忍耐着。
明月是帅气潇洒又细心的朋友。
自己一直都是这样认定的！虽然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认定，但是让自己这样认定的明月，一定不全是虚假的。
呜呜。
为什么要给她看这样的东西呢？
焦躁。
不安。
怀疑。
嫉妒。
这也是明月吗？
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原来明月她讨厌自己，讨厌小慧，原来小慧其实和老师有交往……自己完全被蒙在鼓里，认为是世界上最亲昵的朋友了，是不是只是自己的想象呢，到底该相信哪一面呢，是眼睛看到的平常的朋友们，还是现在耳朵听到的所谓的朋友们的心声呢？
大获全胜的少年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看啊，你还是想清楚比较好呢，人类本来就是这种东西，相互嫉妒、猜疑，不过这样也蛮美丽的啊。”
镶着金色花纹的指甲几乎伸到里香的面前。
“早点接受现实吧。”
里香几乎和来的时候一样快地逃出凤秀的家门，在门口，意外地撞到了扶住她肩膀的慎。
眼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
虽然才和慎吵架，但是能够让里香想要扑入的怀抱，也只有正站在面前的阿慎了。
“阿慎！”里香哭着抱住他，几乎抽噎地把自己听到的话讲给他，“明月讨厌我，我真的很迟钝吗？我很迟钝吧，又是总上当的笨蛋，阿慎也很讨厌我对不对？”
天空飘落的雨丝，让空气变得湿润。
少女在怀中抽泣着，睫毛忽闪的湿度也染上阿慎的脸。
“你现在这样想才是傻瓜……”低叹着，认输一样地撩起里香的头发，接着捧住她的双颊，凝望着里香的眼睛，慎微微偏头，“刚才凶你，是我不好，还有……你应该知道，一个人表现出来的，不一定是那个人的全部，同样地，所谓深藏于心的，也不一定就是真正的事实。”
“呃？”
慎好像第一次显露这么柔和的表情，“里香也没有把我的事告诉朋友们吧。”
“嗯，那是因为……”
“所以，小慧也有小慧的秘密，就算那些秘密不一定全都要让彼此了解，是朋友的事实，也不会因此改变。”
“唔。”
“还有就是。”嘴唇不可思议地竟然碰触了里香的耳朵，也许是因为少女的睫毛还挂着摇摇欲坠的眼泪的缘故，让她看起来比平常更加幼小，也许是很久以前的空黎从不曾有过在他面前哭泣，因此无法与此刻的里香重合，若单纯视少女为里香，就可以温柔地待她。
自己也是不公平的。
自己也没有理由一味斥责这个女孩。
“没有人的心永远一尘不染。就算会暂时讨厌一个人，会有诅咒和恨意，但那样的心情，也不代表，就是全部的真实。”
泪眼凝望阿慎，里香觉得自己像被说服了。
被这个虽然外表年轻，却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家伙，用那样碰触般的浅吻，轻而易举地治愈。
“呐。”对着她，少年为难似的笑了，“要是什么都完美，就不是人类了吧，反正我见到的人类就是那样，所以也很难了解你失望的心情，但是要记住，直到有一天长大时也要记住，曾经让你相信过的事物，一定不全是虚假的。”
说完之后，再次亲了亲少女的额角。
里香的脸不可抑制地涨红，于是将头压进阿慎怀中，这样就不会被他看到了。这么想着的时候，听到少年在耳边有些孤单单地说着：“呐，里香，不用再战斗了，像这种让你痛苦和讨厌的事，可以停止。我想好了，不战斗也能让一切结束的方法，下次，只要让我输掉就可以。”
“呃？”阿慎在说什么？里香在他怀中瞪大眼睛，来不及抬头。
“银十字以为我折断，容纳在刀中的力量就会回到你那儿，但事实上如果空黎的刀断掉，里香你，就会变成普通的女孩，银十字的计算是错误的，因为他和黑皇的关系，其实和我与空黎不一样。”抬起里香的肩膀，少年带着近乎狡黠的表情笑着，“所以，这是银十字不知道的秘密，只要我死掉，对他而言，你也只是没用处的普通人罢了。”
用相同的方式铸造的两极之石，容纳的却是不一样的灵魂。
银十字可以跟随不同的拥有者。
而慎水遥是与空黎互属的刀。
付出的誓言越是尖锐，得到的效果也会越发强悍。
那个时候，空黎嵌入刀身中的决绝誓约是……
“那样一来，阿慎不是就死掉了吗？刀断掉的话！”里香不解地抬眸。
“只要你幸福就好了。”少年落寞地说着，“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你哭泣的样子。”纵使心中对这样的决定有些没底，因为说不定即使杀了没用，银十字也会泄愤杀人，但是现在魔法师也在，一定可以保护里香。“这样一来，他应该就失去了追击你的理由，银十字是只讲究结果的人，没有用的事，他应该不会再做才对。”
“为什么？”
“嗯？”懵然望向大声质问的少女，不懂她为何又要突然生气，能够过和以前一样的平凡日子，不是她的愿望吗？
“为什么阿慎你这么轻易就说出这种放弃自己的话呢？”
下一秒，布满泪痕却愤怒着的少女面孔，用力地投来掷地有声的话语：“不允许！我不允许！你明明说过死掉也是我命不好！那种傲慢的样子还更加适合你呢。像现在这样，对自己的生命随随便便，就是这种态度才最让我生气啊！”
张了张嘴，少年欲言又止，终于垂下眼眸，“因为就算是憎恨着的人，但要是一直也看着的话……就会变得希望那个一直也看着的孩子，不要再可怜无助地死去了。”
留下了意味不明的浅语轻声，阿慎他寂寞地看向了别处。
太阳已经完全沉没了，天边一派深紫色。
仿若透明的阿慎是否随时会被这样的景色所带走呢，里香忽然恐惧着，用力握紧双拳。
她会想办法找回明月的意志！
也会想办法不让阿慎再有这样的念头！
不管是谁，只要是她拥有的东西，都要紧紧保护起来，不想再做只是被保护的女孩了。
因为胸口怦怦跳着，有东西燃烧着，为了那个嘴巴刻薄神情冷漠却实际上会为了她落下的泪水而轻易提出干脆由他代为死去的这个少年。
我绝对不会让你为我而牺牲。
萌生了如此的意志，因而抖落掉泪水的少女，重新露出了打起精神来吧的笑颜。
“阿慎。”
“嗯？”
想要说点什么，但却终于没说，里香把手放上去，坦率的目光向上扬起，看着不明所以却任由她握住掌心的少年。
喜欢你哟。
等战斗结束的那一天，我一定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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