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谁种下了相思的毒
窗外的阳光越发灿烂,明晃晃地照进来,室内就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光中,一切反而朦胧迷离起来。
李嫂的讲述还在继续:“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去叫先生和藤晓谕吃饭。先生说他不舒服,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再吃,藤晓谕就和我一起回来了。我们吃完饭,先生还没有来,夫人就说去看看他,十几分钟后居然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惨白着脸说先生不对劲。让我们马上打电话叫急救。我们都懵了,还是漠少爷打了急救电话,然后我们一起跑到后花园,先生就匍匐在地上,眼珠像死鱼的眼睛似的呆滞,不停地呕吐,鲜血从口鼻涌出来,那样子真吓人……”
李嫂打了个寒噤,脸上闪过畏怯的神色,似乎当年的悲剧在眼前重现,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漠少爷抱着先生的头,叫我去拿牛奶。等我手忙脚乱地拿来牛奶,先生……先生已经断气了。”她轻轻揩拭一下湿润的眼角,声音中夹杂了些许凄怆,“急救车来了,他们说是中毒,通知了警察。藤晓谕听说先生是中毒死的,又惊又怒,发疯似的扑上去要掐死夫人,一直叫嚷着是夫人害死先生的。夫人惨白着脸,什么都没说。漠少爷和江少爷两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藤晓谕拖开。
“再后来,夫人就被警察带走了。他们在杯子里发现了一种从相思子中提取的毒药,夫人自始至终保持缄默,没有替自己辩解。她在拘留期间,不知道怎么撕破了床单,拧成绳子一头系在床头,另一头挂在自己脖子上,就那么向地上一滚,硬生生给勒死了……”李嫂说着,感慨地啧啧叹气,脸上满是悲伤,“夫人虽然杀了先生,可是,我明白,她也是无奈,她忍耐了这么多年,等待了这么多年,还给先生生下三个孩子,先生居然还要抛弃她,随便哪个女人都不能忍受吧?”
“你认为,是萧夫人杀死爸爸的吗?”季筱希沉吟着问道。
“当然啦!”李嫂斩钉截铁地说,“夫人的性格看起来很柔顺,骨子里却刚强着呢,做出这样的事,一点都不奇怪。”
“你刚才说,警察在杯子里发现了毒药,难道说瓶子里没有毒药吗?”
“嗯,先生自己调的那瓶酒里没发现毒药,毒药是在杯子里发现的,一定是夫人调酒的时候,下的毒。”李嫂总结说。
季筱希想了想,又问道:“爸爸自己调了一瓶酒,他是用瓶子直接喝的,还是也拿了一个杯子喝呢?”
“他也拿了一个杯子。”
“那么就应该有两个杯子,毒药究竟是在哪个杯子里发现的?”
李嫂摇摇头,“谁又分得清呢?两个杯子是同一套的,一模一样,不过,上面都有夫人、先生和我的指纹。”
“你说,爸爸喝的酒基本上都是夫人调的,所以,任何一个酒杯上,留下她的指纹都不奇怪吧?”
“虽然是那样,先生的确是喝了她的酒才死的啊。”
“是吗?”季筱希低喃,又问:“那瓶子上呢?瓶子上有谁的指纹?”
“瓶子上没有指纹。”
“什么?”季筱希秀眉微蹙。
“那上面谁的指纹都没提取出来,可能是先生倒酒的时候,因为在作画所以弄模糊了吧?”李嫂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啦,反正毒药也不是放在瓶子里的。”
季筱希低垂睫毛,没有做声。
李嫂看了眼对面墙上的挂钟,一下子跳起来,“糟了!翎少爷上学要迟到了!我去叫他!”她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又回头说道:“反正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你听听就算了。”
季筱希慢慢倚靠在床头,看着梳妆台上精致的摆设,陷入沉思中。
头皮忽然有点发麻,空气中仿佛凝聚了某种无形的压迫。有人在注视着她,她猝然抬起头,就看到萧漠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冷冷看着她。
他似乎刚刚晨练回来,一袭纯白色运动套装衬托着瘦削挺拔的身材,额头有薄薄的汗珠泌出,白皙的肌肤微微泛红,跟昨天西装笔挺的样子比起来,更加俊秀清逸,却分明多了几分纤细孱弱。那一瞬间,季筱希突然想起,他的年龄实际上比她还要小。
这个样子的萧漠,给了季筱希莫名的熟稔感和好感。她眼中一热,想起了李嫂刚刚说起的话,他顶小的时候好像偶尔还会闯点无伤大雅的小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变了个样子。别的男孩子贪玩爱闹的童年啊、任性轻狂的叛逆期啊……在他身上全都看不到。可是,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顶着最坚硬冷漠的外壳,不让任何人窥视他内心的软弱?是谁,或者说是什么迫使他一夜之间长大?她想起昨天夜里那夹杂着痛苦、近乎呜咽的轻笑,心脏狠狠地揪痛了一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萧漠冷淡淡的声音倏然响起,打破了一室的静默。
季筱希呆了呆,收敛四散的情绪,马上吐吐舌头,打着哈哈,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抱怨着:“啊,我有择床的毛病啊,所以失眠嘛。辗转反侧了一夜,真的很难受啊,一大早爬起来随便走走,就晃到这里了。”
萧漠盯着她,眼神凌厉。
她却毫不畏缩地迎着他的目光,从床畔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眨着眼睛笑,“你起得好早哦,去做运动了吗?”
萧漠冷着脸,默然不语。
“漠漠,你板着脸的样子很可怕耶,”季筱希不怕死地抬起手指轻轻捅了捅他脸颊,“我真怀疑你面部神经是不是有功能性障碍,要不要……找神经科医生检查一下?我都没有见到你笑过耶。”指腹下的肌肤软软的、温温的,细腻的感觉残留在指尖,心跳就加快了两拍,她莫名感到脸颊有点发烧。
萧漠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全身僵住。
“漠漠,我好无聊,彻夜失眠真的很难过啊,”她恍若未觉他的紧绷僵硬,谄媚地笑着,用力眨眼睛,“不如我们聊聊天吧。”
曾经有朋友形容季筱希撒娇时的笑容,明明狐狸一样狡猾,偏偏表现得像兔子一样无辜,可爱得让人无法拒绝……
实践证明,季筱希招牌的无敌笑容,对萧漠没有丝毫杀伤力,他板着脸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警告:“奶奶不喜欢别人进这个房间,你最好快点离开。”
看着他僵硬笔挺的背影,季筱希笑容变得狡黠,嘴里背法律条文一样小声嘀咕:“萧漠,萧家的家长,严肃冷冽、认真自持,幼年时就表现出非凡的绘画天赋,尤其善画花鸟山水,他十三岁时以相思树为主题画的《魂系相思》系列,曾经获得全国少年儿童书画大赛组委会特别大奖,被誉为神童。这样一个天赋极高的少年,却在父亲去世后放弃绘画,十七岁考入东大市场营销与企管专业,同时在Fashion广告公司兼职,获得一致好评,四年后正式加入Fashion,很快表现出独到的眼光和强硬的管理作风。在08年那场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中,他脱颖而出,成功地制作出瑞雪嘉年华、夏日浪漫海滨风一系列耳熟能详的广告,尤其是那则令万千少女痴迷的汽车广告,更是令他名声大噪,Fashion的营业额也连续三年高居业内同行之榜首,他因此被破格提拔为公司创意总监。私生活严谨,从未有任何绯闻传出,被某八卦杂志票选为S市最有收藏价值的黄金单身汉第一名……”
她默念着从私家侦探那里得来的资料,暗自好笑,他与其说是私生活严谨,不如说是单纯。萧漠,真的是稀有生物啊,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会有被异性碰一下就脸红的男人,真的是太好笑了,不知道这二十四年来,他是不是生活在火星。
她对这个游戏,真是越来越期待了呢。
这一天上班的时候,萧漠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这套珠宝以都市女孩和白领阶级为消费主体,简洁、流畅、高贵,突出女人的青春靓丽、雍容华贵和典雅大方……”助理谈锋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终于留意到他的失神,诧然问道,“漠,你怎么啦?是不是后悔接这个Case了?你要是后悔了,我去和张总谈……”
他是萧漠大学时的室友兼死党,是难得没被萧漠的冷漠吓跑的稀有人类之一,毕业后和萧漠一起加入Fashion,后来做了萧漠的助理。萧漠在Fashion能有今日的成就,他功不可没。
萧漠听到他的话眉梢似乎惊跳了一下,淡淡打断他的话:“我没事……你继续说。”
“哦,”谈锋狐疑地瞄了他两眼,应了一声,“张总已经指定由名模Angel做形象代言人,我们会针对她的形象和气质,选择搭配的珠宝……”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他顺手拿起听筒,“你好,这里是Fashion总监办公室。”
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谈锋更加诧异地看着萧漠,慢慢说道:“有一个自称是江波的私家侦探找你。”
萧漠神色一凛,接过电话,“我是萧漠,有消息了吗?”
“萧先生你好,暂时只知道季筱希是七岁时,从中国S市移民去加拿大的,她本名尹璃,母亲尹茹萍,去加拿大后随父姓,改名叫季筱希……”
“什么?”萧漠陡然拔高了音调,变了脸色,沉声问,“你说她本名是什么?”
“尹璃,琉璃的璃。”
萧漠咬紧嘴唇,攥着听筒的手由于太过用力关节处泛着青白色。
“萧先生,目前我只查到这些,等我查到……”
“不必了,”萧漠打断他的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这些已经足够了,明天我会开支票给你。”
“看起来是萧先生的故人啊,”对面的私家侦探笑着说,“那么谢谢萧先生了。”
电话挂断了半天,萧漠还握着听筒兀自发呆。
谈锋从他手中夺下听筒搁在电话机上,纳闷地问:“究竟出什么事啦?居然还要劳动私家侦探。”
萧漠脸色铁青,一个字一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我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可恶的、七岁那年突然从他生命中消失的小妖女,究竟为什么又会出现?她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冒充爸爸的私生女?一连串的疑问在脑子里纠缠成一团乱麻,却怎么也抓不住重点。
谈锋看着他古怪的脸色更加诧异,他跟萧漠相识多年,从未见过萧漠这么奇怪的表情,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愤怒,当然也不会是喜悦,倒像是某种意料之外的惊讶突然出现了,隐隐地,似乎还有些兴奋……
萧漠并不觉得自己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却始终对那个叫尹璃的女孩念念不忘,也许是因为她给自己的印象太过深刻了。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好像从有记忆开始,她就和她妈妈住在自己家里,萧漠一直以为,她就像奶奶、爸爸、妈妈一样,是自己家里的一分子。记忆中的尹璃,总是让萧漠咬牙切齿地痛恨,甚至不止一次祈祷,如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那个叫尹璃的女孩出现,那该有多好,他一定会少了很多悲惨的记忆。不,他当然不可能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的棒棒糖事件,甚至连洗澡事件也忘记了,即使是这样,关于尹璃,他痛苦的回忆依然数之不尽。
萧漠现在还清晰地记得,有一次经过爸爸的画室,透过微敞的门看到梳着两根毛辫子、扎着两个蝴蝶结的小丫头,兴致盎然地把玩着爸爸最珍惜的端砚,那是平时他连碰一下,都会被爸爸揪着耳朵教训半天的东西,而她竟然敢拿在手里玩,他又吃惊又生气,推开门大叫:“你在干什么?”
尹璃骇了一跳,端砚从手中滑落,摔在原木地板上,还好没有摔碎,只是掉了一个角。
墨汁溅得到处都是,竟然还有几点落在爸爸还没有完成的那幅宫装仕女图上。
萧漠吓得勃然变色,冲进去嚷:“你死定了!爸爸会打死你的!”
天知道爸爸多喜欢这些丑丑的、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的东西,还有多重视他的画,对着它们的时间,比对着自己的家人还多很多。
季筱希捂着自己的小手,一副痛不可抑的样子,小脸皱成一团,秀气的眉头打成结,灵动的眼瞳瞬间蒙上一层迷蒙蒙的水雾。
“你怎么啦?”萧漠吃惊地问。
她脸上的表情更加痛苦,声音打着颤:“我的手……”
“手怎么了?”萧漠不由自主扑过去拉起她的手,还没等看清楚明白,已经被她反手抓住,用力按在书桌上,那上面还沾染着刚才洒上的墨汁。
“出什么事了?”李嫂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尹璃也适时地放开萧漠,并且跳开了两步。
萧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嫂已经走进来,一眼看到地上摔坏了的砚台,顿时惊慌失措,“怎么搞的啊?先生会很生气的!”审视的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梭巡,渐渐聚焦在萧漠黑了一大块的手上,厉声斥责:“漠少爷,你怎么把先生的砚台打碎了?”
“我没有!是她打碎的!”萧漠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反驳。
尹璃搅扭着手指,一脸的隐忍委屈,水淋淋的眼瞳泫然欲泣。
“漠少爷,”李嫂表情更加严厉,“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打坏了东西居然还要诬赖别人?!”
“我没有!”萧漠愤怒地攥住尹璃的双肩,“你快告诉她,是你打破的!”
尹璃瑟缩着,浑身都在战栗,声音也是抖抖的:“你、你别打我,我承认是我弄坏的……我不会说是你。”
萧漠气得脑袋充血,差点没晕过去,刚举起拳头想要狠狠教训这个小骗子一顿,就被李嫂大力拉开。她气呼呼地说:“漠少爷!你真是太不像话了!跟我去见先生,看他怎么收拾你!”
“我不要!不是我!”萧漠一路嚷嚷着被李嫂拖走,杀人刀子似的眼光凶狠狠瞪着尹璃,当然,他没有错过尹璃故意扮给他看的那个鬼脸,就更加怒不可遏、暴跳如雷。
这件事的后果很严重,萧漠被狠狠打了一顿屁股,还不准吃晚饭。
半夜里饿醒,瞪着天花板发呆,黑糊糊的,好像南方芝麻糊哦……肚子更饿了,咕噜咕噜不停地叫唤。
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身影挤进来,蹑手蹑脚地爬上他的床,掀开被子,蹭着蹭着在他旁边躺下,熟悉的味道钻入鼻端,甜甜的、淡淡的,是尹璃最喜欢吃的八宝桂花糕的味道。萧漠抬起脚就想把她踢下床,冷不防一个软绵绵、喧腾腾的东西塞到他手里,“快吃吧,我在厨房里给你偷的哦。”
一股子香气钻入鼻端,原来是包子,萧漠咽了口唾沫,板着脸说:“我不吃!”
“吃吧,得罪你的人是我,不是包子哦,你没必要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吧?”尹璃慢声细语地说,“我跟他们解释啦,我说砚台是我弄破的,画也是我弄脏的,可是他们都不相信啊。漠漠,你是我最喜欢的朋友,看着你挨饿,我心里好痛哦。”
萧漠在心里第一千次警告自己,这个小妖女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相信,可是,包子就握在手中,香气一直往鼻子里钻,肚子好饿哦……他认真想了想,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还要饿肚子啊,所以,愤愤地咬了一口包子,唔,好吃,是他最喜欢的翡翠虾仁儿馅。
尹璃打了个哈欠,头靠在他肩窝,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满意地闭上眼睛。
萧漠抖了抖肩膀,恨声说:“不准在这里睡!回你房里去!”
尹璃像树熊一样抱住他脖子,打着哆嗦撒着娇抱怨:“你好狠心哦,人家为了等大家都睡着了给你偷包子,都不敢睡觉,现在好困哦,你还要赶人家走,外面的走廊黑漆漆的,好像有鬼不停地飘来飘去,人家来的时候就好害怕,你居然还让人家走回去……”
她会怕鬼?最凶恶的鬼见到她也会逃之夭夭吧?可是,她一撒娇他就没辙,愤懑地推了几下,她动也不动,也就只能由着她了。
三口两口吃完包子,饥饿的感觉消失了,困意顿时涌上来,萧漠上下眼皮直打架,不由自主地合拢。
迷迷糊糊中,恍惚听到她在说:“漠漠,你好可爱哦,我好喜欢你哦。”
萧漠抖了抖胳膊上掉落的鸡皮疙瘩。
第二天早晨醒来,身边空荡荡的,小妖女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搞破坏,她最擅长的就是搞完破坏扮无辜,煽风点火、嫁祸于人,萧漠只希望,自己不会再次成为那只倒霉的代罪羔羊,虽然,不被陷害的可能性……比爸爸不用劳烦妈妈,自己亲自生出第三个孩子的概率还要低。
那时候,萧翎还没有出生,萧依依也才只一点大。
萧漠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每天坐在地毯上,抱着妹妹肉乎乎的身子,逗弄她玩。尹璃本来有一千种吸引他注意力的方法,现在轮番试下来,居然都不能把他的视线从萧依依身上夺回来,不禁怄得要死,看着萧漠的眼光就多了很多怨怼,投向萧依依的视线就多了很多愤懑。
萧漠哄着萧依依的时候,尹璃只能在旁边摆弄那些无聊透顶的玩具,虽然很郁闷,她还是宁愿呆在有萧漠的地方。她不能容忍的是,萧漠每天每天看着萧依依温柔地笑,甜甜地诱哄,却连一个关切的眼神都吝啬给她。
不过,尹璃当然不会是那种会甘愿被冷落的乖宝宝,有一天萧漠抱着妹妹逗弄的时候,萧依依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咿咿呀呀”哼哼个不停。萧漠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尹璃凑在他耳边,小声说:“小孩子很奇怪的,他们喜欢别人像啃猪蹄一样啃他们的脖子。”
“你胡说!”萧漠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当然不相信。
“怎么我说的话你从来都不信?”尹璃叹气。
因为你十次有九次半都在骗我……萧漠在心里嘀咕。
尹璃俯过身子,凑在萧依依脖子上做着啃咬的动作,萧依依被她弄得很痒,忍不住格格笑起来。
萧漠大是纳罕,在妹妹脖子上用力咬了一口。
萧依依骤然吃痛,顿时哇哇大哭。
听到哭声,李嫂跑进来问:“依依怎么哭啦?”
尹璃一脸的无辜,“漠漠咬了她一口,她就哭了。”
李嫂劈手从萧漠怀里抢走萧依依,气冲冲地说:“漠少爷,你真是太不像话了!我要告诉先生,叫他再也不许你碰依依!”
萧漠呆呆地坐在地上,知道辩解也没有用,索性沉默,只能用愤怒的眼神,凶狠狠瞪着那个笑得很奸诈、很得意的小女孩。
这件事的后果是,萧漠被剥夺了单独照看妹妹的权利。他曾经问过尹璃,为什么要陷害他?
这次尹璃居然没有扮无辜,反而瞪着澄澈如琉璃的眼睛,愤懑地说:“谁叫你整天陪着依依都不理我?”
萧漠气得想挠墙,他从三岁开始,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尹璃从他的生命中彻底消失。
七岁那年没再许同样的愿望,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那年,尹妈妈身染重疾过世。
在尹妈妈下葬那天来了一个男人,自称是她的丈夫、尹璃的爸爸。萧漠才知道,原来尹璃也是有爸爸的,原来她不属于这个家,尹璃的爸爸宣布要带走尹璃。
不知道为什么,萧漠听到这个消息,居然有点失落,也许,是因为他被尹璃欺骗陷害了那么多次,都还没有机会报仇吧。
尹璃离开的前一天夜里,月光特别的明亮,明晃晃地透过格子窗照进来,他怎么也睡不着。
辗转反侧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缝挤进来,蹭着蹭着爬上他的床,轻车熟路地钻进他的被窝。
“你怎么来了?”他颤声问,竟然有点莫名其妙的高兴。
“我有话跟你说哦,”尹璃靠在她熟悉的肩窝上,舒服地眯上眼睛,“你这个人哪,很容易被骗,心肠又软,偏偏喜欢装作很冷很酷的样子,以后一定会被人欺负的,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哦,我会跑过来帮你的。”
“我才不会被人欺负呢,也不用你帮忙。”萧漠板起脸,“我会快快长大,像蜘蛛人那么厉害,保护妈妈、保护依依。”
说这句话的时候,萧漠绝对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真的会需要尹璃的帮助,帮他撕破黑暗的迷雾,迎来生命中的那缕阳光。
“那你一定要变得很厉害才行哦,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朋友。”尹璃嗤笑着,拉起他的手,把一个小小的东西放在他掌心,“这个送给你,是告别的礼物。”
掌心里的东西圆溜溜的,有几分熟悉,他凑到眼前,用力看了看,是一颗红豆,心里一跳,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你爸爸妈妈房间那个很漂亮的瓶子里啊。”
“你偷我妈妈的东西?”萧漠惊叫,一下子坐起来,“那是我爸爸送给妈妈的礼物!”
“没事啦。”尹璃把他按倒在床上,又靠在他肩窝,打了个哈欠说,“满满一瓶子呢,缺了一颗,他们不会发现的。”
缺了一颗的确不会有人发现,可是如果瓶子被打破了呢?可怜的萧漠被她陷害了那么多次,还是没能识破她的险恶用心。
这一夜,萧漠睡得很沉很安心。
他醒来的时候,尹璃已经坐在楼下的客厅里,乖巧地向他的爸爸妈妈行礼告别,看到他出现在楼梯口,马上扑过来抱住他哭哭啼啼,“漠漠,我好舍不得你哦,漠漠,我一定会想你的,漠漠,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
鼻涕眼泪都蹭在他雪白的新衬衫上,萧漠冷着脸,居然忍耐着没有推开她。
大人们都说:“璃璃好重感情,好懂事哦。”看着萧漠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叹息,“这孩子怎么这么冷情啊,他们两个一起长大的呢。”
载着尹璃和她父亲的出租车消失在公路转角的时候,藏得并不隐蔽的琉璃缠枝瓶碎片,也被李嫂从主卧室床底下扫了出来。
半个小时后,莫雅惠在萧漠的抱枕下发现一颗红豆,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强辩等于狡辩,他又被爸爸按在膝盖上狠狠打了一顿屁股。
捂着痛得快要开花的屁股,萧漠在心里咬牙切齿地诅咒那个小妖女,同时也憎恨自己,居然没有办法恨她……居然有点舍不得她……
分开的那一年,萧漠七岁,尹璃八岁。
这一别就是整整十七年。
这中间每年生日的时候,萧漠都会收到来自遥远大洋彼岸的礼物。第一次他拿到精致美丽得不可思议的盒子时,兴奋地当场打开,里面居然蹿出一条活灵活现的蛇,令一向怕蛇的他当场跳起来,差点没口吐白沫晕倒,被那群丝毫没有骨肉亲情爱的无良家人们,取笑了很久。
后来看清楚了,才知道是一种新型恶搞玩具,只是一条做得很逼真的假蛇。
盒子里面附着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歪七扭八爬着几行熟悉的字:“漠漠,用力抱抱,不要怕哦,我会保护你。”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萧漠再次收到生日礼物时就会谨慎很多,常常是请李嫂代为拆开。
可是,十八岁成年时收到的礼物,居然是一张他的********,当然,是他的百日照,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尹璃偷去了,照片后面写着:“漠漠,我还是觉得你不穿衣服的样子最好看。”
李嫂当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也觉得漠少爷不穿衣服的样子最可爱。”
萧漠脸都绿了。
他偶尔也会寄一两样东西去加拿大,都是女孩子喜欢的小东西,音乐盒啦、洋娃娃啦、发卡啦……
两个人靠着每年交换一次的生日礼物,似有若无地联系着,彼此的关系似乎介于朋友和亲密朋友之间,却没有过多的交流。
尹璃还会偶尔在礼物里夹一张卡片,留下片言只字。
萧漠却一个字都没有给她写过。
她说她喜欢他,他也从来没有相信过。
她从小就喜欢骗他,他又怎么可能会相信?
站在二十八楼的办公室里,俯瞰窗外变得渺小的街道和蝼蚁般的人流,萧漠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究竟为什么回来?又为什么要撒谎呢?心里明明烦躁不安,却偏偏又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和兴奋。
她……回来了。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谈锋推门进来,“时间到了,我们要马上赶去机场。”
萧漠看看对面墙上的古董挂钟,时针指在“1”上,他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说道:“给我预定回程的机票。”
“你要连夜赶回来?”谈锋吃惊地问。
“有些事我要弄清楚。”萧漠喃喃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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