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恋恋狐狸精(新聊斋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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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写给弟弟的遗书

夜静更深,苍凉如水,整个萧家大宅都沉浸在睡梦中。

季筱希猝然惊醒,揉揉惺忪的眼睛,看一眼腕上的夜光手表,时针指在数字“2”上,凌晨两点,据说是人体生物钟最疲惫的时刻,警觉性也最低。

她缓缓站起来,从丢在地上的背包夹层里摸出一只小小的手电筒,笼在手中,借着黯淡微弱的光,缓步下楼。

四周静谧幽深,只有她的影子孤单单投影在墙壁上,鬼魅般的恍惚摇曳。

她径自走向一楼最左侧的房间。

白天她曾经试图进入这个房间,不小心被李嫂发现,结果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引来萧奶奶,季筱希差点没被她老人家的唾沫和口水淹死,幸好萧翎赶回来,连哄带骗地把萧奶奶带回房,才让她暂时脱离苦海。

萧奶奶离开前还郑重其事地警告她:“你要是胆敢进去……我一定打断你的腿把你丢出去!”

切,她真的不了解季筱希,从刚学会说话走路开始,季筱希就知道怎样才能和大人说的话,阳奉阴违地对着干,萧奶奶的威胁,对她而言,无疑是某种诱惑加怂恿。

季筱希转动球形门锁,竟然打不开。

她想了想,取下头上的发卡,把顶端的银白色圆弧形饰针弯成钩形,轻轻插入钥匙孔中,试探着左拧、右拧……几秒钟后,“咔嚓”——锁打开了。

季筱希得意地一笑,又把发卡恢复原状,别在头上,推门而入。不出所料,这间果然是萧克荐的画室,墙壁上挂满了他的画作。

季筱希一边慢慢看,一边摇头,虽然很多评论家都说,萧克荐是当代最有代表性的画家之一,她却无法欣赏他的画风,他受高更后印象派影响颇深,人物的形象稚拙、单纯,色彩阴暗浓烈。季筱希始终弄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美丽的事物,以如此丑陋扭曲的形式展现出来?

果然她当不了艺术家,欣赏不了真正的艺术啊,她暗暗叹气。

画室角落里的画架上罩着白布,季筱希走过去掀开白布,借着白亮亮的手电光束,眼光在上面慢慢梭巡。是一副还未完成的作品,视线滑落到画中人的脸上,一道叉雷“轰”的一声在脑子里炸开,季筱希整个人都呆住了。

站在郁金香花丛中的女子,脸上带着肆意的野性和张扬,生命的烈火似乎在熊熊燃烧,透过画纸,火焰清晰地扑面而来,那么浓烈、那么奔放,好像有吞噬一切的力量。

完全不同于萧克荐以前的画风,生命的气息、原始的兽性,令人发自内心的震撼和恐惧。季筱希暗暗思忖,这幅画如果能够完成,一定会是他最成功的作品之一。

“这么晚了,你待在这里做什么?”清冷的声音猝然响起。

“啪!”手中的电筒掉在地上,季筱希骇了一跳,仓惶抬头,赫然看到萧漠站在门口,整个人都溶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这个场景依稀有些熟悉,她拍拍因为受惊而骤然狂跳的心脏,不满地说:“怎么你总是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知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啊?”

黑暗中,萧漠似乎在打量她,没有做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季筱希打着哈哈,拾起电筒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不是说你出差了,过几天才回来吗?”

萧漠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脸上,“我回来看看你。”真的是为了看看她,看看小时候把他折磨得惨兮兮的小女孩,究竟长成了什么样子。

他的目光那么专注、那么认真,好像她是一副罕见的名画,季筱希连颈子都红了,幸好周围一片晦暗,只凭手电筒流散出微弱的光,根本看不清楚。她微微有些赧然,薄嗔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十七年没见了,我当然要看清楚。”萧漠淡漠地说。

季筱希并没有显出丝毫惊讶的神情,而是浅笑着说:“我还想着,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认出我呢?”

“我没有认出你,我是请了私家侦探调查你。”

季筱希顿时敛了笑容,绷起脸。

“说吧,你回来干什么?为什么要冒充我爸爸的私生女?”萧漠冷冰冰地问。

季筱希低着头,不做声。

“尹璃,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什么居心?”萧漠向前迈一步,看着她乌漆抹黑的发顶,“你也不想我继续劳烦私家侦探吧?还是自己说出来比较好……”

季筱希倏地抬起头来,昏暗的光线下,眼瞳晶莹闪亮,竟是盈着水润的光。萧漠还未说完的话便硬生生哽在喉间,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季筱希睫毛轻颤,语音带着微微的哽咽:“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萧漠懵了,这、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他当然知道,从小她就善于演戏,在幼儿园里她演的公主最纯洁、最高贵,演的巫婆最阴险、最恶毒,每次闯祸之后都表现得最善良、最无辜……可是,他还是不能适应她突如其来的变脸。

季筱希哽咽着,“漠漠,我一直以为你是我最好、最喜欢的朋友,虽然分别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忘记过你,每年都寄生日礼物给你,担心你会不会被别人欺负,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受了伤后自己逞强,谁也不肯告诉,却一个人躲起来悄悄地哭……可是,你居然怀疑我,怀疑我出现在你家里的目的。”她指控。

萧漠被她哭得心烦意乱,虽然小时候她就每天都说喜欢他,他却从来没有真的相信过,喜欢他的人会每天骗他,害他三天两头被爸爸打?他好歹也是IQ172的高智商,又没被打成傻子。

可是,她说得那么真诚,好像他才是那个忘情负义的人。

季筱希越说越伤心,索性扑到他肩上呜呜咽咽地哭。嗯,感觉不错,他长大了,肩膀厚实多了,靠起来又温暖又舒服,她用力蹭了蹭,顺便把眼泪擦在上面。

萧漠脸上红白交错着变色,抬手想要推开她,听她哭得伤心,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滚烫的泪滴浸透单薄的睡衣润湿了肌肤,心里也变得不舒服起来,对安慰女人,他素来没有什么经验,看到她哭,一阵心慌意乱,不知道要说什么。

季筱希慢慢止了哭音,扁扁嘴巴,“漠漠,我真的很想你。”

她又在骗他了,萧漠这样想着,心脏却禁不住狂跳,咬着牙说:“骗我很好玩吗?你玩了这么多年还玩不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瞳,眼中满是无辜,情真意切地说,“漠漠,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萧漠瞪着她,十几年没见,她演戏的本事越发见长了,如果不是早就经历过无数次血泪的教训,还真是容易上当,被她感动。

“都是为了你啊。”她低声说,“自从听说伯父伯母过世的消息,我就想来陪你、保护你,可是我只是一个小女孩,怎么有能力保护你呢?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我有足够的力量守护你。”

“我……”萧漠咬着牙,“我不需要你保护。”

这句台词怎么听怎么耳熟。

“啧啧啧……”季筱希放开他,视线在他身上梭巡,脸上满是怜惜,摇头叹气,“你怎么会不需要我保护呢?你看看这些年你都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

萧漠黑着脸,什么样子?长得高高大大的,照镜子的时候自我感觉也良好,公司里的女同事看到他都会脸红……有什么不妥吗?

“你看看你,生气了不知道发火,痛苦了不知道流泪,也没见你笑过……都不像一个活人了。”

不像活人?这是什么鬼话。

“还有啊,居然会瘦成这个样子,一阵大风好像都能吹倒……”

萧漠气得脸色铁青,当然啦,哪一个正值青春盛年的男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会生气的。

“好啦,我现在回来了,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的。”季筱希做着结论。

“我不需要你帮!”

“真的不需要?”季筱希笑得很奸诈。

萧漠冷哼一声。

“你真的不想知道你爸爸死亡的真相?”季筱希慢悠悠地说。

萧漠眼中倏然闪过一道寒光,无比震惊地看着她。

一楼楼梯转角处是一个半圆形玻璃吧台,上面的复古台灯散发出橙色的光晕,幽幽流散开来,在静谧幽深的夜里,迷蒙出某种恰到好处的暧昧。

季筱希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摇晃着双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玻璃桌面。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真相?”萧漠板着脸问。

“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妈妈也许不是凶手吗?”季筱希凝视着他的眼眸。

萧漠没有做声。

季筱希慢慢拿出一封信放在他面前。

萧漠瞄了一眼,顿时浑身一震。

封皮上写着“江羽平亲启”五个大字,落款是“莫雅惠”。

他用力地眨眨眼睛,没有看错,真的是——“莫雅惠”,屏住了呼吸,他低喃:“我妈妈写给小舅舅的信?”语音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嗯。”季筱希点点头。

“怎么会在你手上?”萧漠狐疑地问。

“那不重要吧,”季筱希微挑起眉毛,“你不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吗?”

朦胧的灯光下,纤长的睫毛在她莹白的脸颊,投射出两道狭长的暗影,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妩媚。

萧漠脸上不由得一热,低垂下眼睑。他当然很想看母亲写的信,小心翼翼拿起来,手指却颤抖得厉害,无论如何也抽不出里面的信笺。

季筱希暗暗叹着气,抢过信帮他打开,再把信纸塞到他手里。

熟稔的字体映入眼帘,萧漠一下子漫红了眼眶,好一会儿,才平复情绪用力眨眨眼睛,把眼中朦胧的水雾眨掉,眼前的字迹逐渐清晰起来——

[羽平:

姐姐知道对不起你,知道就这样丢下你很残忍,可是,姐姐真的没有其他选择。

你要相信姐姐真的很爱你,真的很舍不得你。你的姐姐,也绝对不是杀人凶手。姐姐那么那么爱你姐夫,怎么可能杀死他呢?我知道你一定会相信姐姐的。不过,这件事作为我们姐弟之间的秘密,永远都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毕竟,别人不会跟你一样,相信姐姐,明白姐姐。

你还记得小时候常常去我们家玩的尹茹萍吗?就是姐姐那个形影不离的好友。

她已经过世了,命运有时候,真的很残忍。

她生前遇到很大困难的时候,姐姐曾经帮过她,也照顾过她的女儿尹璃。她的丈夫是加拿大籍华人季浩然,季先生曾经说过,我对她们母女有恩,将来无论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他都会义不容辞。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真的会施恩图报,寻求他的帮助。

羽平,姐姐知道你是一个很骄傲的孩子,可是你也要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凭着努力和骄傲无法做到的事。比如说成长,比如说受到好的教育,比如说衣食无忧的生活……

姐姐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你,你当然不可能再继续留在萧家。我已经给季先生写了一封信,拜托他照顾你。这是姐姐最后的心愿,你不会让姐姐走得不安心吧?

你曾经问过姐姐,为什么不离开你姐夫,为什么要忍受他的花心滥情,因为你还小,因为你还无法理解,所以姐姐一直都没有给你一个答案。现在,虽然不是好的时机,不过,姐姐也只能告诉你了,理由很简单,因为我爱他。

所以,不要怨恨你姐夫,他花心只是因为他容易被美丽的事物吸引,不只是漂亮的女人,也包括漂亮的东西。他就是那么一个经不起诱惑的人。也因为这样,他才能成为那么出色的画家吧?天知道,我有多么仰慕他。

你有想过他为什么,每次……移情后,最后都会回到我身边吗?因为他爱我,只爱我,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

我们是如此深刻地爱着对方……从未放弃过对彼此的信任。虽然不能同携白首,就这样生死相依也未必不是好事。羽平,死亡对我来说,并不是痛苦,只是结束。

你应该明白,我要追随他而去,在另一个世界里,永远和他相依相守。

我现在,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平静。

羽平,你也一定要幸福,在季家一定要收敛你的坏脾气,好好地生活。

茹萍的女儿很可爱,她是姐姐的干女儿,你见到她也一定会很喜欢的。我现在还能想起小小年纪的她,常常把漠漠戏弄得直跳脚的样子。以前,我还经常跟茹萍开玩笑,让璃璃做我的儿媳呢。不过,漠漠一定不会喜欢这个主意的。

现在看来,她成为我弟媳的可能性要大些。以后,你会和她朝夕相处,一起长大,很容易产生感情吧?遗憾的是,我看不到那一天了。

真的还有好多话好多话想对你说,可是,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想起很快就能见到你姐夫,居然觉得很兴奋。

羽平,永别了,我亲爱的弟弟,在异国的天空下,一定要走出自己的路,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魂的话,姐姐一定会守护你的。

永远爱你的姐姐雅惠绝笔

一九九九年四月六日午夜]

一九九九年四月六日,母亲离开人世的日子。

萧漠攥紧了手中的信,不知不觉咬紧嘴唇,一丝丝鲜血渗出来,衬着惨白如纸的脸色,说不出的凄厉惨艳,好像突然置身在千年冰窟中,他感到彻骨的寒冷,浑身都在无法遏制地瑟瑟发抖。

“别人不会跟你一样,相信姐姐,明白姐姐。”原来,在母亲心目中,只有小舅舅一个人会相信她、明白她,她唯一信任的人并不是自己这个儿子,也不是萧翎和依依,而是她最心爱的弟弟。

就像小时候,母亲关注的目光只会停留在小舅舅身上,却吝啬一个温柔的微笑给自己和弟妹们。

虽然早就习惯了被冷漠地对待,心依然揪痛着,五脏肺腑都在撕扯,眼前一阵阵地发花,视线又朦胧起来。

“叮”的一声,一杯冰蓝色的鸡尾酒,轻轻搁在他面前,玻璃杯碰到吧台,发出脆响,季筱希悲悯地看着他,“这是你爸爸最喜欢的FROZEN BLUE MARGARITA,喝一点吧。”

萧漠抬起头,充血的眼睛凶狠狠瞪着她,爸爸最喜欢的FROZEN BLUE MARGARITA,也是置爸爸于死地的毒药载体,是杀死他的凶器,这种酒,这个名字,十年来已经成为萧家每一个人心头,不能触摸的痛,是禁忌,是雷区。

“憎恨这种酒吗?”季筱希耸耸肩,“不过,酒本身是没有错的,就像有人用刀子杀人,你说凶手是刀子还是人?”

萧漠板着脸,不理会她的胡说八道。

“你不喝吗?那我喝啦。”季筱希端起酒杯轻啜一口,她微微皱起眉,抱怨,“是不是艺术家都很喜欢标新立异啊?这种酒的味道我还真是不敢苟同。”

她踱到吧台后面,给自己调了一杯纯正的血腥玛丽,浅啜一口,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果然,这才是我喜欢的酒。”

殷红的液体,在玻璃杯和灯光的折射下,带着一种妖艳惨烈的美,像是某种忌讳。

萧漠静静地看着她手中的酒杯,神情恍惚,秀挺的眉峰打成结。

季筱希若有所思地晃动着手中的玻璃杯,荡漾起一圈圈血色的涟漪。她慢慢说道:“你妈妈在写给弟弟的最后一封信中,说她不是凶手,你怎么想?”

萧漠脸色惨白,咬紧牙关,双手攥成拳头。

“还是你也认为……”季筱希放慢了语速,“她是凶手?”

萧漠一直盯着她手中的酒,那么妖娆绮丽的一抹红,就好像爸爸临终前嘴角渐渐凝结干涸的鲜血,弥散着死亡的决绝和美艳,他的神情慢慢变得黯淡凄凉。

“我明白了,”季筱希了然地点点头,“你也认为她是凶手,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萧漠长久地沉默着。

“难道仅仅因为,毒药是在酒杯里发现的,而她给你爸爸调了一杯酒,你就认定是自己的妈妈杀死了爸爸?”

萧漠依然呆滞地看着那血色殷红的液体。

“我答应羽平帮他找出真相,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当年事情的经过?”

从她嘴里吐出熟稔的名字,想起母亲在遗书中,说季筱希也许会成为自己弟媳的话,萧漠不禁蹙紧眉头。莫名其妙地,他就是觉得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好像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窥视着、时时要夺走的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渐渐迷离出苍茫的铅灰色,白昼很快就要来临了。

就在季筱希以为萧漠不会开口的时候,他轻轻咳嗽一声,慢慢说道:“爸爸既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

“哦?”季筱希放下手中的酒杯,凝视着他。

萧漠语声淡漠,消瘦的脸颊显得分外憔悴苍白,“他生前有很多情人,大多是他绘画时的模特。就像蜜蜂流连香花一样,他徘徊在众多女人中间,不过,每段感情维系的时间并不长。每当一幅画作完成的时候,往往一段恋情也就随之结束了。我一直都以为,他最爱的人、唯一离不开的人,也许只有妈妈。就像妈妈在信中说的,她虽然伤心,虽然难过,但是,从来没有把那些女人放在心上过,直到……藤晓谕的出现。”他的眸色转浓,浓得就像这黎明前化不开的晦暗,苍茫、黯淡、迷离,“爸爸过世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吃晚餐的时候。藤晓谕忽然说,她讨厌蕾丝窗纱,以后她要把这里所有房间的窗帘,都换成手工十字绣的。小舅舅很生气,当场把牛奶泼在她脸上。藤晓谕就嚷着说,爸爸已经答应要和她结婚,我们听到这句话都很震惊。

“这时候爸爸正好走进来。妈妈就问他,藤晓谕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爸爸不说话。我很生气,真的很生气,质问他,要让我妈妈忍受这一切到什么时候。藤晓谕也大吵大闹,让爸爸说清楚。爸爸就说要跟那个女人结婚,跟妈妈离婚,小舅舅一气之下掀翻了桌子。爸爸暴跳如雷,指责小舅舅没有教养,藤晓谕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看着他们,觉得这一切,真的是太荒唐了,看着妈妈又觉得很可怜,就带妈妈回了房间。

“我问妈妈会不会跟爸爸离婚,妈妈不说话。我一方面生气爸爸的滥情,一方面也鄙夷妈妈的懦弱。她为什么不和爸爸离婚?为什么要忍受这一切?难道爱一个人,真的可以连起码的骄傲和尊严都不要?这样的妈妈,我没法安慰她,也没法同情她。那天晚上,爸爸妈妈吵了很长时间。半夜里我烦得睡不着起来喝酒,正巧妈妈从卧室里出来,我问她,跟爸爸说清楚没有?她叫我不用担心,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会解决,不会让我们失去一个完整的家。切,什么是完整的家,有爸爸、有妈妈就是完整的家吗?看着他们每天这样吵吵闹闹,我倒是希望他们早点分开才好。”萧漠的脸上露出一抹凄凉的神色。

季筱希想起在报纸上看到的一个词——“泡婚”,有些夫妻,明明感情已经破裂了,为了给孩子一个家庭完整的假象,即使貌合神离,也偏偏勉强在一起,这样的婚姻,实际上带给孩子更大的伤害。

萧漠不自觉地端起面前的FROZEN BLUE MARGARITA,喝了一大口。

季筱希张了张嘴巴,终于忍着把“那是我刚喝过的啊”这句话咽了回去,看着萧漠的嘴唇贴在她刚刚碰触过的地方,不觉红了脸,好像在间接接吻呢……

萧漠完全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沉浸在回忆中,继续说道:“不过,当时妈妈心情好像好了很多,看到我拿着酒瓶都没有发脾气,只是叮嘱我少喝点,她说,‘你还小啊,不要染上你爸爸那些习惯。’现在想起来,她那么平静,一定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杀死爸爸了。第二天爸爸很开心,他说今天就能画完藤晓谕的画像,还得意地冲妈妈眨眼睛,切,他在炫耀吗?”萧漠讥诮地一笑,“一大早他就带着藤晓谕去作画。中午的时候,李嫂去叫他们吃饭,只带了藤晓谕回来,听说爸爸不大舒服,想休息一会儿再吃。

“依依惦记着上午玩的时候,弄丢了心爱的发卡,不停地说要去找找看。藤晓谕说没关系啊,她会送更好的给依依,依依没理她,匆匆忙忙喝了几口粥就跑掉了。等我们都吃完饭以后,爸爸还没有来,妈妈就说她去叫爸爸。隔了一会儿,妈妈脸色惨白地跑回来说,爸爸不对劲,让我们叫救护车。我打了急救电话,跟妈妈来到后院,一看到爸爸的情形,就知道他中毒了,叫李嫂去取牛奶,他呕吐得太厉害……”萧漠顿住了,半晌,低喃,“牛奶拿来的时候,他已经停止了呼吸。救护车也到了,可是,什么都没有用了……”

萧漠抱住头,用力咬紧嘴唇,才能压抑住卡在喉咙中的啜泣,揪紧头发颤抖的手指,却明白无误地显露出回忆往事,带给他的痛苦。

季筱希抬起手,轻轻按在他的上面,他的手好冰,血管里流淌的似乎不是血液,而是丝丝冰棱,她不由握得更紧。

暖暖的温度从手背上传过来,手背上一热的同时,心也跟着热了起来。仿似有一波波温和的潮水缓缓漾起,慢慢包裹着冰冻的心脏,好温暖……萧漠怔忡地抬起头,闯入视线的是一双脉脉的眼瞳,涌动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温柔情愫,“咔嚓”一声,大脑瞬间被什么东西击中,一片空白,不能思考,无法思考,萧漠呆住了。

而季筱希就用那样温柔、深沉、复杂、包容的眼光一直一直看着他,看得他冰封的心脏渐渐变得柔软,好一会儿,他才喑哑着嗓音,低声说:“妈妈虽然杀了爸爸,不过,我从来没有因此责怪过她,她……实在是太爱爸爸了。”

幽暗的灯光映照着他的侧颜,沙哑的声音,夹杂着掩饰不住的痛楚。

“你真的认为,你妈妈是凶手吗?”季筱希握着他的手,轻声问,“她在信里明明说自己不是。”

萧漠露出惨淡的笑容,凄凉得让人心碎,低低叹息:“她果然,只疼爱小舅舅一个人,宁肯欺骗也不想伤害他。”

“嗯?”季筱希挑眉。

“她在警察面前并没有否认,不是吗?”

“她也没有承认啊,她只是保持了沉默。”

“那有差别吗?”萧漠低喃。

“你觉得没有差别吗?”季筱希反问,“沉默和承认……”

萧漠没有做声,好一会儿,轻声说:“她也有信给我,你要看吗?”他的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