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飞星传恨(少年游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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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却

因为大雪冰封万里,双方在停战了数月之后,燕洲那边的探子又传回了快报。

这一次出任统帅的是一个儒将。

更是燕洲的世袭侯爷——修篁。

探子的文书上将修篁的底细写得极其详尽,不仅有他曾经出任监察御史任职其间的政绩行止,严厉整治朝政等事宜,还有他父亲修重与燕洲先帝凤华耀的一段私仇纠葛。

夕殊拿着文书细看,心下频频冷笑。

“凤将军认为此人如何?”黄金大殿上,乌木夜黄袍珠冠,深眉陷目,高坐睥睨。察视着夕殊脸上的神色变幻,低缓而问。

“此人虽贵为侯爷,也不过斯文儒生一名,有何惧之?”乌昊早已看过文书,知道修篁不过是一个文官,顿时不将他看在眼里。心中思索,忽然站起来,特意在辰嫣的面前请将道:“父王,此人不如等王儿出兵替你料理了!”

辰嫣乌眸一溜,微微抿唇。

龙飞眉头微扬了一下,却也不敢多作声色。

乌木夜微微一笑,看不出深浅,沉声说道:“朝政上的事情,王儿正应该好好磨练。战场上的事情,在座的有龙将军,凤将军,龙少将,王儿又何必着急?”

乌昊一握指骨,正待分说。

乌木夜默然瞪了他一眼,将他的话硬生生瞪了回去。

乌昊轮廓分明的俊脸一黯,只好忍住,应了一声:“是!”便悻悻地退回了席间安坐。

龙飞心下暗暗叹气。

夕殊却不露声色,也不露笑意,仿佛是拿着文书,想着什么正想得出神,对乌昊的话恍若未闻。又隔了半晌,静静的,大殿上的人都在等着他,而他就那样挺拔昂然地站立在羊皮图之前,微微仰着头,抿着唇,凝着眉,默然无声却又流露出一股高贵之气,俨然号令天下是从的王者。

半晌,他忽地一笑。

回身看了殿上众人一眼,淡淡说道:“修篁虽是一个儒将,但是其人冷静刚毅,智谋眼光不在我之下!”顿了一顿,似乎在自言自语般,“先前龙渊大乱,帝位纷争,想不到他却可以闭门不管,在侯爷府中韬光养晦。如今,凤云丰登位,朝局动荡,他却会出来出仕为官,嘿嘿,凤云丰啊凤云丰,你果然……”

果然什么,他没有说下去。

文书在大掌中轻轻拍了一拍,抬眸向乌木夜笑道:“得修篁者,如虎添左翼!”

乌木夜虎眸眯了眯,琢磨着他话中之话,森然问道:“右翼者,是谁?”

“燕洲丞相——壬轩!”夕殊干脆利落地回答。

“那燕洲皇帝此刻不正是如虎添翼?”乌木夜身着金龙怒爪明黄绣袍,一尊魁梧的身躯向后一仰,靠住了鎏金王座。

“欲取燕洲,必先斩其翼!”夕殊艳红的唇瓣缓缓吐出一句话,眼眸斜睨,其中有一股阴冷滑过空气。

“若取了燕洲,凤夕殊凤王爷,你又意欲如何?”忽然,这一句明晰身份的话,慢悠悠地从乌木夜的嘴中吐出来。

辰嫣与乌昊都因为太震惊,而摇晃了手中的酒杯,洒了一身的酒气。

辰嫣是因为知道。

乌昊是因为完全不知道。

只有龙飞的眼眸深沉,知道详情。

辰嫣握白了指骨,微微垂下眉睫,另一只手藏在衣袖里,仿佛随时便会蓄势而发,救人于黄金大殿上。她今天可以背叛乌木夜,背叛父亲的命令,但是不能看见他血溅三尺死在她的面前。

夕殊嗤嗤而笑,未见惊惶,眼眸中的幽光冷冷的,连一点涟漪也没有。三个月,三个月,他已经给了足够的时间给黑木无端去再一次追查他的身份,之前他要隐蔽是因为时机尚未成熟,乌木夜不信任他,指不定会让他身首异处,他倒不是惧这个,只是可惜那个计划不能继续下去!

如今,他已经一再让乌木夜尝到了甜头,他凤夕殊再不暴露身份,这一场戏倒是不好演下去!一个像他这样才智绝伦,让人满目璀璨的人,如果这样的摧残燕洲只是为了在狼图得到一个美女,那也太说不过去了。不要说是乌木夜,就算是他自己也是要不敢置信的!

夕殊魅然向着辰嫣一笑,肆意地看住她眼中的惊慌与担忧。微微一转首,点点头,说道:“既然大王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多作狡辩!不错,我便是燕洲凤家的十四王爷,凤夕殊!此番来狼图,若我说没有任何目的,那倒是假话了!”

他在乌昊瞪视的目光中,大咧咧地坐回席间,依然从容把酒而谈:“我想夺燕洲王位!”他这话恍如平地里一声雷轰。

乌昊瞠目大笑,“妄想!”

夕殊邪邪一笑,“就是妄想!狼图欲夺燕洲城池,岂不也是一场妄想?”他晃了一晃手中的酒杯,举目看向乌木夜。

“你想借我国兵马攻城,你要燕洲王位,我狼图得到城池扩宽边界?”乌木夜抿住一丝危险的笑意,说出他的意图。

夕殊纤细苍白的手指抹过杯沿,笑了一笑,无比魅惑,沉声之中一丝无情荡漾:“我借大王之兵马;大王借我之才智,这岂非不也是一桩公平的交易?不然,凭着大王征战多年的经验,如今能连赢燕洲大将,攻下这连番的边城要地吗?更何况,燕洲地域宽广,物资丰盛比之狼图何止十倍?一旦民生稳定,朝政平和,狼图那时再要从燕洲嘴里叼走一块贫瘠土地,似乎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了!”

“放肆!”乌昊忍不住出声叱喝,“你也未免太不将我们狼图放在眼中了!”

夕殊淡淡一笑,不予计较,斜斜看住这个与他年纪相当的乌昊的眼神,就像看住一个不懂事的顽劣孩子。他雍容地呷着杯中的美酒,而后说道:“狼图在寻找一个机遇,本王也在寻找一个机遇,两者合则利,分则弊。大王可以细细思虑一番!若然,认为本王是一派胡言,一个微不足道之人,亦可以立刻命人将本王缚起,推出午门枭首示众!”

他说得毫不在意,眉目之间镇定非常,辰嫣却在一旁听得心头怦怦直跳,有如沙场擂鼓,如坐针毡。

乌木夜屏息凝视着夕殊,他看得出这个人的大气与野心。但同时,这个高贵的少年也是一个难以掌控之人!

宛如悬崖边上的鹰——危险,冷酷,嗜血。

但是城池与权力在前,他究竟是要前瞻,还是应该后顾?

去了一趟东大街的“雅亭酒坊”,酩酊大醉。

这些月几经辗转,他早已将狼图的军力,战略布防,国力,朝政人事等摸了一个底细,详细写了简报,将此等重要军情要报一并交给了酒坊的老板,让他设法带回燕洲。

夕殊回到军阀大院,一连好几天狼图王都没有消息传来。

只怕是还没有下定决心,究竟是要信他,还是要杀他?对于他这种人,不是携手共图大计,就应该是铲除灭绝祸患!

绝无第三条路——

他一身暗色裘袍,坐在庭院的亭子里,隐约在雪絮与树木纷零的暗影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挑拨琴弦,嗡嗡清响。

心中飞绪紊乱。

他不是在担心狼图王的最后决定,而是在琢磨着自己的意图。

黑夜里,一个人的脚步急切而来。

夕殊回神,按住琴弦,抬眸看住来人的窈窕身影。

辰嫣前后张望了一番,没入亭子里。翠绿如湖的绣花绸衣,翠珠的雕花银饰簪着如云的双髻,映衬着雪白的肌肤,明媚的大眼睛,乌眉微敛,樱唇微启,陡然清丽得让人心颤,垂首看住他的脸,低声说道:“夕殊,趁大王还没有决定,你快走吧!”

她脸色稍稍苍白,神色极其担忧。

“为什么要走?”夕殊邪邪一笑,两颊因为寒冷而微微泛红,暗藏着妖异。

“大王要的又岂是燕洲的几座城池,这些年来,储备兵粮,励精图治……”辰嫣说着,轻轻叹了一声,“又岂会甘心沦为与人共享之地?”

“你告诉我这些,不怕被砍首?一国机密,岂能随便泄露?”夕殊唇边微微一动,似笑非笑,转眸看住她焦急的脸色。

辰嫣摇头,伸手去拉住夕殊的手,轻轻地摩擦,说道:“我不能看着你……”她再一次摇了摇头,不愿意去说那个不祥的字眼。

夕殊拉住她的手,凑近唇边轻吻,鼻息清晰地烫过她的手背,呢喃般低问:“那你会跟我一块走吗?”

感觉到辰嫣的手轻轻一颤,显然内心之中的争持十分激烈。

“你会放弃这里的一切,不顾父亲,不顾狼图,与我一起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吗?”夕殊推琴,站起来,握住她的双肩,让她逼视着自己的眼睛,他一脸认真地问,双眸诚挚地看住她。

辰嫣皱住眉头,眉间细砂艳红如魂,在夜里妖袅。她咬了咬下唇,过了半晌,才说道:“我本就没有打算嫁给太子!只想着一旦大战结束之后,我便会放下龙家的一切,甚至是父亲的命令,和你一起去过一些平静的生活。也许会是在草原上流浪,牧羊牧马,简简单单地生活……“她的神色之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冀。

这样的希冀,让她的艳丽容颜充满了一种神圣的光芒。

夕殊忍不住凑唇去吻了她一下,就像是去吻了一个无限美好的梦境一般。

辰嫣回过神来,脸颊微红,却望见他眼中有忧伤的光芒。

夕殊忽而邪意一笑,伸手轻轻抚触她的脸,说道:“傻姑娘,纵使是仅仅为了你这一个美好的梦,我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不能走!”

“为什么?”辰嫣一慌,双手一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此刻战争没有结束,你有你的责任,而我,也有我的抱负!战争不会因为我们的离开而结束。它一日没有结束,一日就没有你方才所说的安静生活,所以,我们必须将这一场拉锯般的征战结束了!”他说着“结束”二字的时候,轻轻咬牙,似乎是在做了一个什么决定。

辰嫣出神地看着他,似乎察觉今夜的他有什么不一样。

夕殊微微一笑,伸手拍拍她的肩头,低语说道:“放心吧!大王会答应我的要求的!”他笑得那么自信,让人便要相信了他。

辰嫣忽然警醒地问:“夕殊,你真的想当燕洲的皇帝吗?”

夕殊唇畔泛起一抹意向不明的,凄凉的笑意,深深凝视住她的双眸,红艳的唇低语而问:“辰嫣,如果来年冰雪化去,大王当真瞧见了南弈的首级,他会真的把你嫁给我吗?如果我仅仅是一个无名之辈,狼图的太子会将你放手,让给我吗?”

他的话,问得辰嫣一怔,寒风卷起她鬓边的发丝,勾勒着她异样的美丽。

她身子微微一软,看住夕殊的眼眸中流露出了悲哀。

夕殊伸手,将她温柔地搂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辰嫣,我不容许别人对我的怜悯!我也不需要!对于我想要的,我自己会掠夺回来!”

他的声音喑哑,掠过她的耳畔。

眼泪就这样渗出了眼眶,迷蒙了她的双眼。

“夕殊……”辰嫣在风絮中低唤他的名字,双手搂住他的颈脖,仿佛今生今世也拥抱不够。他就是这样的让她心疼,乃至深深的怜惜、眷恋!

夕殊偏过头,用温润的唇瓣去吻她的唇与泪。

这一刻,心头有一抹陷下去的隐隐疼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一个人这样的真正地为了他而落下眼泪了。

不久,燕洲里又传来了消息。探子的文书禀告了修篁治军有度、练兵有方、筹备囤积军粮、秘密制造新兵器等等手段事宜。

狼图里忽然又抓获处决了几个燕洲的奸细,似乎从他们口中又得知了一些新的情况。

三天后,狼图王以接待王侯之礼仪再一次召唤夕殊入宫共谋大事。不仅有金碧马车直抵军阀大院相邀,还命人奉上新府邸上等狐狸裘袍明珠礼冠碧玉腰封,驱使十二将士卫队任其差遣使唤。

黄金大殿上,重展羊皮图纸,把酒笑言指点江山,共谋分利。

其间夕殊命人重新铸造武器,排练阵形,又让狼图王大量购备军粮军甲,招新兵买战马,一切都进行得如火如荼。

一转眼又过了两月,春雪开始消融,细絮翩翩,又是一年出兵时节。

开战之前,龙飞领着辰嫣、夕殊带军出城守营备战。

夜里,寒风肆意。

灯火通明。

夕殊坐在自己的帐篷里,坐在案前凝思,一瞬间眸色几变,若癫若狂,若邪若冷。

此刻,夜已深。

辰嫣悄然来到帐前。

瞧见灯火前一张脸,明暗不定,妖美动人。

她掀帘而入。

夕殊回神抬眸,看见她一脸的肃然。

“怎么了,这夜里还不去休息,如今丑时,过不了一个时辰天便要亮了。大战在前,辰嫣少将岂可儿女情长?”他一边魅笑,一边深情望住她。

辰嫣走至跟前,隔着矮案,望了一眼那案上的羊皮图纸,隔着明艳的灯火,轻声问他:“明儿一战,你可有把握?”

夕殊一时间凝视着她的目光,“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辰嫣不容他推搪,一语定案。

“没有把握!”夕殊摇头,垂眸看向案上的羊皮纸,轻轻说道:“对战的人是修篁!此人用兵深不可测,此人性情亦深不可测。”

辰嫣双手一震,“那你会一样安然归来吗?”

她眼眸深深地看住他,恍如怕他忽然变成一丝烟飞走了。

夕殊笑,笑意飞上修长的眉角。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过矮案,来到她的身边,双手搂住她,摩擦着她鬓边的发丝,在耳边轻声问道:“你想我回来,还是不回来?”

“我……”

辰嫣的话尚未出口,他便已吻住她的唇,眸中低笑,低低如叹息般说道:“如果战败,我不想回来,看着你嫁给别人!”

他眼眸里的笑,那么的邪意,那么的孤绝。

仿佛无法掌控的鹰。

“我不会嫁给别人的,除了你!”辰嫣毅然说道,眉色艳丽。

“那时候我依然一无所有,如果你爹硬要你嫁呢?”夕殊轻轻如雨地问,轻轻吹拂着她额上的发丝。

“如若真的是那样,我便与你远走高飞,什么也不顾了!”辰嫣将心中一早的打算和盘托出,她早已打算与他同生共死。

夕殊嗤嗤低笑,眉目如画,轻声问:“如果,我死在了沙场呢?傻姑娘,你要怎么办?”

“我陪你死在沙场!”辰嫣忽然抬头,对视着他的眸。

夕殊的眼中寒光一闪,他唇边却是轻笑,笑得那么的不经意,低低呢喃道:“那岂不是凄美了落日黄昏……缠绵了飞雪黄沙……”

他痴痴地说着这一句话,听的人也为之痴狂。

他的手指纤细苍白,划过她的脸颊,握住她的手,忽然拉开她的袖腕。辰嫣低首一瞧,看见他将一个冰冷的东西套上她的手腕。

那一是一支袖箭。在灯光中闪着寒冰般的冷芒,充满了肃杀的味道。

夕殊握住她的手,抬了起来,手指轻轻扣住袖箭的机关,圈着她的腰后退五步,对准案台上的烛火,低声说道:“在生命攸关的时候,就可以拨动机关。像这样……”

辰嫣只感觉他的手指轻轻一扣,耳边响起“嗖”的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帐篷里,当即灭了火,沉下一片黑暗,他的呼吸就细细地响在耳边,她一惊之后,心思不平。

“帐篷之外有人在监视着我……”夕殊的话细声地滑过她的耳际。

循着他指引的方向,辰嫣果然瞧见一个身影在外面的火光之处闪过。

夕殊握住她的手,将袖箭对准了那个影子——

“不要!”辰嫣及时出声阻止了他扣动机关。

“怎么?你知道是谁?”夕殊的话再一次在黑暗中响起,带着责问。

辰嫣默然了半晌,终于说道:“他是我的一个下将!受命于我父亲,前来监视你的!”她说着话,脸颊上不由发红。

“你一直都知道!”夕殊低语,听不出喜怒。

“不知道!”辰嫣如实说道,如果知道,她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无所顾忌地与他在一起,甚至抵死缠绵。

她脸颊羞红如烫。

夕殊的脸颊冰凉,偎依着她热烧的颈脖,吃吃低笑,“不知道那一夜,他是否也在我们的窗外?”

辰嫣骇得一时无声。

倏然,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蛇般探入了她的衣襟,轻轻地抚弄着她。

“夕殊……”她情不自禁地低低呻吟了一声,黯然低唤他的名字。

“嗯?”火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颊上,鼻息里充满了他的气息。

“明天大战在即,你不该……分心!”她和应着他的喘息,又忍不住拉拔着自己的清醒,伸手抵住他的狂妄。

“可是,我想要你!”夕殊低哑的声音,销魂般回荡在她的眉心,一阵热气呵得她疲软,宛如藤蔓般纠缠着他健壮的躯体。

“我们……这样太冒险……”辰嫣压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去回应他的吻,但是理智与欲望扯离。

“我生来便喜欢冒险……”夕殊张手解下她的衣裳,将她整个埋入自己的大氅里,三步两步倒退着,一起倒在榻上。

一夜缠绵。

他的精力似乎无尽,每一次总让她疲惫不堪,但是那样的温柔与狂肆,又让她身陷沉沦。

……

曙光初露。

辰嫣警醒地翻起身来,一阵冰冷。

一件大氅被人披上她光滑的肩头,将她整个包裹住。

他****着上身下榻,寻来她的衣物,跪在榻前,一一为她穿上。他抬起头来,看见她满脸的羞红与扭捏,眸色如春水晃荡,不由邪邪一笑,压低声音说道:“你这样看着我,让我好想……”他忽然猝不及防,豹子一般凑近她唇边低啄。

辰嫣知道此刻不能再胡闹,便一把推倒他,跳下榻去。她远远地跃开,跑到帐门外,才又回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嫣然一笑而去。

帐篷内,气息骤冷。

夕殊依然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低下头来,丝丝长发散下,唇瓣掠过一个残酷的冷笑。

鼓号吹响。

两军整装待发,分别列阵于双方营前。

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两片,旗胜呼号,泾渭分明。肃杀的战场上黄沙狂卷,飞雪绵绵,映衬得一排排铁甲金戈,冷冷寒光催城逼目,一派凌寒。

双方战鼓忽鸣,擂声轰天。

一阵嘶吼响彻云霄,千军万马扬缰狂奔,拔刃张弓之声此起彼落,宛如两股崩堤河水沙场相汇,互相冲击,一片厮杀声震慑人心。

前锋互相斩获之后,双方的铁甲骑兵纷纷后继而上,奔涌如云。

待到狼图骑兵奔近,燕洲的铁甲却是轰然散开,于两旁散走,中间渐渐露出一个长方形的铜盾兵阵,一字排开皆是厚重的铜盾,互相嵌合,骑兵无法冲过,而又有利箭从方阵中射出,一时死伤无数。

夕殊身披战甲于中军观察形势,亲自领战甲车前驱对方阵前。

战甲车由一人主驾,驷马齐驱,前有攻城长矛,两旁四人持剑守护,车后更有投石装备,其后跟着投石兵马以及箭兵。

战甲车横排一列,在骑兵之后补上,一起摧毁对方铜阵。

燕洲阵中修篁升起红旗于高处。

铜阵立刻在战中变形,由一列雁字排开,变成了四个方阵,各自为战,灵活移动,将对方的骑兵与战甲车分散。

一时间,骑兵,箭手与铜阵中的箭手,刺穿长矛战成一团,血肉淋漓,战况激烈空前。

只是,战甲车移动笨拙,不及对方的铜阵灵活多变,分散可攻,聚首可躲在铜盾之后守护,而且功者守者各有分工,又有配合,持盾者三人,攻矛射箭者两小队,一个一个地替补上来,伤者缩回阵中,减少了伤亡之数。

不少战车更是被对方的兵将攻占,纷纷坠马。

辰嫣在阵前紧握缰绳,看见夕殊的战车渐渐陷入了对方的包围。这一次她早有防备,不待龙飞吩咐,一声呵斥,领着自己的亲兵便杀入了沙场救阵而去。

龙飞骤然一惊,但是此次大战,大王委以重任,夕殊此刻的身份也有所不同,自然不能与前次一样任其自生自灭,何况这一排排的战甲车消耗了狼图多少人力物力,更是不得不救!一扬马缰,号令了千军,一起杀入阵中去。

双手飞舞一把精钢大刀,不坠狼图大将赫赫威名。

辰嫣更是一马当先,冲着夕殊的包围阵中前去营救。

黑木无端紧跟其后,杀得周身血沫横飞,惨不忍睹。

燕洲骑兵此刻也重新杀入战团,骁勇异常,战鼓雷鸣,军心大振,杀得狼图将兵人心惶惶。

夕殊挥舞长剑,飞身斩杀一名狼图少将,夺过一匹剽悍的战马。对方在一阵惊愕茫然中滚下马去,圆瞪双眼落于沙场之上。夕殊扯唇冷然一笑,手中长剑饮血,一转马头,拍马往燕洲方向一边砍杀狼图将兵,一边扬风驰骋而去。

混战之中,谁也看不清楚他的骤然变节。

燕洲兵将更是大声吆喝,狼图兵将一时惶惑。

此刻,龙飞远远地察觉此中有变,但是已应变不及,此刻已经深陷对方包围之中,对方更是气势如虹,力魄万军。

辰嫣始不知当中的变故,仰首瞧见夕殊被燕洲兵马团团围住斩杀,不由心焦,在黄沙之中大声呼唤他的名字:“夕殊……夕殊……”

奈何,身边已是千军万马,冲不出重围。

风声之中,是谁隐隐地呼喊他的名字?

夕殊魅然回首,发丝缭绕黑湛似箭的眼眸,遥遥望向那个一身戎装血衣的少女,似乎遥遥的还能望见她眉心的一点艳丽朱砂,火焰般耀眼而夺目。

他手心中泛起一丝丝的冷汗。

他要回去救她吗?

那么,他又该如何向她解释自己的意图?

手中的长剑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眼眸之中闪烁多变。身旁的一个燕洲副将,禀告道:“王爷,修将军传令,让末将护送王爷入城!”

夕殊斜目瞪了他一眼,倏然便回转马头,朝辰嫣的所在挽僵扬鞭狂奔而去。但是四面八方的兵刃砍杀而来,也不知是敌是友。

往往看见是燕洲的兵将,他竟一时下不了狠手。

“嘶”的一声,脖颈后被利剑狠狠划了一道,血气满溢大氅。幸好他闪避得快,不然这一剑真会要了他命。那燕洲副将瞧见一惊,急忙拍马上前,拥住那从马上跌落的人。只见夕殊已经满脸鲜血,呼吸一顿,他睁着眼睛神色极其的矛盾,脸色苍白如死,呢喃道:“我要去救她……闪开……”

夕殊挣扎着爬起身来,夺过副将的马匹翻身而上,顿时一阵眩晕。回首只见那边兵马涌动,厮杀漫天,黄沙滚滚飞卷,雪絮茫茫凌人,已经不见了辰嫣的踪影。心,在这一刻骤然停止了跳动,天地之间,似乎也安静了下来,眼前只是一幕幕冷酷的生死殊搏,没有了声息,没有了温度……

“辰嫣……”

“辰嫣……”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而无望地叫喊着她的名字。

一遍遍,木然地叫喊着一个仿佛是永远也不会再有人回应他的名字。

“辰嫣……”

眼眶中,有什么在温热地涌动了起来。

冰凉地落在了持缰的手背,滚烫滚烫。

颈后的血汩汩而下,染湿了他的战袍以及一双僵冷的大手。

这一刻,思绪空洞。

茫然地,不知所措。

仿佛是一下子便逝去了一些什么……快得让人猝不及防……令人无法细细回想起来,那……究竟是什么?

燕洲副将一直护送着他入了城,夕殊仍然觉得自己还是在一场未醒的梦中,眼前黑洞洞地看不清晰任何的景物,双目一闭,竟然便可就此茫然地睡去。

再也不能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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