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明
黄沙上,残阳如血。
映红了战场。
朔风狂吹。
夕殊策马出关而来,翻身下来,望住满眼残阳如染红了白绸般凄艳了整个天际。
三天之后,风沙白雪便已经可以将整个战场上的尸首埋葬。
望住这一片沙海,莽莽苍凉。
他仰天狂笑。
最终,他还是只剩下一个人。
这个结局,他早该预料到。
为何此刻才觉得心脏里有一丝丝的疼痛缠绕不去?是为谁呢?
是为那个龙姓的女子吗?
为她的一笑?为她的眼泪?为她曾经说过,不会离开他,让他一个人?为她说过,不会放过伤害过他的仇人?为她守护过他的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
夕殊对着残阳哈哈大笑,他从来未有真正爱过她,为什么会感到心疼呢?
她死了!
她死了!
一片片,莽莽的黄沙如此告诉他。
就连尸骸也无法寻获。
而害死她的人,正正是自己!
自己此刻却在呼号什么,忏悔什么,祷告什么?
“假情假意,虚伪——虚伪!”夕殊邪魅而笑,唇边如染残霞。
手中的酒如雨倒下,他仰头而饮。
迎风倒在黄沙上,痛快淋漓地畅饮,孤独孤绝地畅饮。
不知道是为谁?
又是想醉卧在有谁的风景里?
明日,回京,黄袍加身也是指日可待之事,他还有什么好伤心?
夕殊嗤嗤而笑。
从来千古战场,一战功成万骨枯!有什么好非议?
从来帝王将相,何人不挥袖指点江山,冷落多少红颜痴泪。
他有什么好可惜的!
更何况,他是凤——夕——殊——
早已尝遍人情冷酷,受尽世间屈辱的人,什么情义背叛,狠辣手段没有见识过,哪能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而痛切心扉?
风沙一遍遍地从他的脸颊上、身上吹过,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寒风凛冽,天地无情,斜阳沉沦。
他毅然翻起身来,黄沙簌簌从衣袍上抖落,一阵狂风过后,露出苍白的容颜,目光中隐隐,似有泪痕。
唇边一抹嗤笑,艳煞了沙场。
举手,一挽马缰,挥鞭而上,逆风而去。
身后,一弯新月。
如刀。
风前,眼眸清冷,如箭待发。
马蹄声远处。
黄沙上,遗落一只空酒坛。
曾经承载着谁的情?
又曾经了断了谁一生一命的爱情?
回至龙渊。
燕洲的三月,春光明媚,窗外荼靡满架,馨香萦鼻,两只粉蝶在其间翩翩起舞,形影不离。
他仰靠着雕花檀椅,偏首去看,屋外白光刺目,不由眯缝了眼。
曾经有谁在苍凉的边境,与一个敌国少女,缓缓地说着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此刻的记忆,也已经有了一些恍惚!
那便像是一场凄凉如世事的梦境。
夕殊低叹一声,听不出其间的意蕴——
走廊外,忽而细细传来一阵舒缓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王爷府邸莫名的深沉的宁静。一袭乌衣流光,下摆一偏,跨步进来。
来人身影挺秀,如云似月,清隽绝伦。
墨染乌发轻系,行止优雅。入屋后朝夕殊淡淡望了一眼,唇边绽了一抹幽幽微微的笑意,夕殊没有去看他,他径自寻了一张椅子坐下,气质容貌与夕殊有三分相似,却是七分不同。
王爷府的管家恭恭敬敬地亲自奉茶上来,捧到他的身畔置下。
此人一挥手,管家识趣地躬身退了出去。
“几次宣你入宫你都不来,朕只好亲自登门造访了!”云丰微微一笑,端过温烫的茶盏轻轻翻盖剔了剔茶末子,淡色如云地说道。
夕殊依然没有吭声,只是一脸的冷漠,眸光一闪,问了一句:“你为何还不死?”
云丰也不动怒,轻轻呷了口清茶,回答道:“本来已经死过一次了!你下的‘无忧’确实无药可解,就连医仙岛的人也没有办法。”他将茶盏静静地往旁边一放,“可惜,壬轩壬丞相认为朕命不该绝,政绩未已,就用他的一命换了朕一命!”
夕殊嗤地一笑,眼色邪肆,沉吟道:“你命不该绝?那么,既然如此,皇上当日说的话可还要算数?”
云丰淡淡地一笑,神色不起波澜,“如今狼图大患已除,朝政也渐渐平稳!你也已平安归来,朕的话自然一言九鼎,君无戏言!你如今是燕洲的大功臣,又是名正言顺的王爷,什么时候想好了,朕便下旨禅位于你。”
夕殊听他说得轻松自在,不由望了他一眼,那一双清漾的眼中竟然没有丝毫的眷恋。他忍不住问:“你真的不眷恋这个王位?”
云丰垂睫低笑,唇边含住一丝温柔,满目的苍凉,“深宫似海,人如浮鬼,有什么好眷恋?”
夕殊哈哈一笑,睨视住他,“不眷恋,当初为何要争?”
“一来,不想死;二来,为天下!”云丰抬首望住他,眼眸如剑,“那样的纷争,总要有人去平息!”
夕殊又笑,苍白的脸颊上浮现淡淡妖艳的红晕,“为天下,你就放心将天下当真交给我?那时,我人在狼图,当真有灭了燕洲的想法,你信吗?”
“我信!”云丰毫不怀疑,手指轻轻一握。
“既然我是一个这样残酷的人,你还敢将天下交到我手中?”夕殊嗤嗤而笑,状似癫狂。
“如果你真的不顾燕洲的存亡,最后便不会变节。你心里还是有燕洲的,虽然你恨这里的深宫,但是我仍记得父皇说你是一个治国之才!”云丰黯然说道,眉间微微一蹙。他真的要放手了。
“你身上的毒,还没有完全解掉,对吗?”夕殊的目光何等犀利,一句话说中了要点,“不然,就是为了南弈,你也不能将这燕洲的江山交到我的手上!”他嘿嘿冷笑一声,望住云丰脸上一丝苍白的颜色。
云丰霎时对他凝目而视,责问道:“你当真把南弈……”他手指一颤,心中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寒。
夕殊邪邪一笑,烟飞般轻轻说道:“他在天牢里送了我一顿鞭笞之刑,那时,我便说过,日后一定会让他拿命来抵偿。只是他——不——信!”他歪唇一笑,眼色阴冷如沙场上的雪气。
云丰闻言,脑中顿时“嗡”的一声低鸣。
他想不到南弈曾经为了夕殊毒害他一事,在天牢里找夕殊报复,因此,也就料不到这一场大战,夕殊会真的要了南弈的命!
当年,他故意逼夕殊造反,在宫里设置拿了他下至天牢。后来,又与他交换条件,夕殊若能除了狼图大患,他便将皇位退让与之。其时,他早已深中了夕殊的“无忧”之毒,性命悬于旦夕之间,又相信夕殊愤恨于他,乃是他因爱母后之故,所以,一直就打算将皇位交给他,一步步地计算设计,都是想将这一天下交到一个有才能有魄力的人手上。
纵观兄弟当中,死的死,走的走,最出色之人,莫不过夕殊了。
云丰一时激动起来,忘记了克制,腾地起身,三步走到他的面前,伸出一手,揪住他的衣襟,冷眼逼视住他,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当时,狼图连胜,他也疑虑过夕殊的心思。
怕夕殊一时果真因为愤恨他母后,而做出不可逆转的事情来。
朝政纷乱,边关吃紧,南弈请将出征,他也就应允了。
只是没有料到,这一个与自己一路来出生入死的兄弟,就这样一去不回,成了永别!
一时之间,云丰眸中泪光点点,怒视着夕殊一张同样苍白而带笑的脸。
夕殊也不反抗,只是缓缓地由椅子上站起来,平视住他那一双悔恨交加,又因不能发泄而涨红的眼睛,心中一丝快意流淌,放声笑了起来!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他这一生都活在母后被迫惨死的阴影下,从来还没有这么痛苦而快意地笑过。
笑着,笑着,他一咬唇,竟然有一股鲜血从他鲜红如血的唇角源源不断地溢了出来,脸色更加的难看,温热的血一直淌过云丰绷紧的手指,流下了夕殊白雪般的绸衣上,殷殷在目。
云丰赫然一惊,一怔后,立刻回神,低呼他的名字:“夕殊!”
夕殊仍然茫然地笑着,木然地眨了眨眼睛,竟然兀自一软,眼皮一合,人昏厥了过去。
云丰大喝,管家闻声而来,急请太医而去。
太医急火燎原地赶来。
云丰早已扶夕殊卧于榻上,转眼望住他的脸色,眸色忧悒。
太医诊断之后,禀报与云丰:“王爷曾经身负重伤,一直调理不当,此刻借伤成毒,已经侵入其经脉脏腑。而心脉郁卒不畅,内息纷乱,故此血气倒逆,人木然昏厥!”
云丰微微愕然,怒然嘱咐:“务必将之拨乱反正,为其固本培元!”
太医纷纷下跪,领命:“臣等必竭尽所能!”
此后,一连八日,夕殊依然昏迷不醒。
浑身时而沸热如火,时而寒冷如冰,又是梦呓连连。
沉睡中,忽而梦见母后生时与自己嬉戏的情景,母后的疼爱宠溺。
忽而又梦见自己与辰嫣躺在冰屑未散的草原上,望着满天的星月,絮絮儿谈天下大定之后,一起牧马牧羊。
忽而梦见自己从鬼谷子那儿买来毒药侵入宫中的蜡烛里,派心腹之人放置于云丰的寝宫。
忽而又梦见母后亲手喂自己吃甜糕,一起贴窗花过新年。
忽而又见辰嫣望住自己那样的笑,充满了眷恋,一脱手,将手指上的狼斑子送至自己的面前,笑着说,我还是给你!
忽而又看见自己再一个深夜的荒野里,跟随着倾昙由玄凤城里出来,一箭射向了她的咽喉。
忽而见母后横死于白绫之上,一阵天旋地转,号啕大哭,无人理会。
忽而辰嫣又在自己的面前,为自己解发去盔甲,细心温柔地涂抹着伤药,一脸的怜惜疼爱。
忽而又见南弈憎恨的眼神,一鞭一鞭地抽在自己的身上,咬牙切齿地说,云丰能容忍你,我不能!谁害了云丰,我找谁报仇!
忽而又见南弈终于被自己困死在了鬼鸣峡,自己一脸冷漠的邪笑,眼色如鹰。
忽而在千军万马之中,辰嫣惊惶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自己却是遍寻不及,梦见她被马蹄踏成了血肉模糊。
一阵阵血气从他唇角流溢出来,止也止不住,直染红了锦被床褥,吓得一个个宫娥尖声惊叫。
各种各样的梦境纷纷袭来,错综复杂,如云烟,又如刀剑。
最后,是谁在说——
“我本就没有打算嫁给太子!只想着一旦大战结束之后,我便会放下龙家的一切,甚至是父亲的命令,和你一起去过一些平静的生活。也许会是在草原上流浪,牧羊牧马,简简单单地生活……”
她的脸颊上充满了美好的希冀。
可是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她一丝一毫。
最后,甚至还背叛了她。
亲手害死了她——
如果她的鬼魂来追问,自己该如何回答?
“辰嫣……”
泪珠无端地泌出眼角,悄悄地划下。
一个月之后,夕殊终于茫然地睁开了眼睛,毫无焦距地望着帐顶。
慢慢地,王府里传出了王爷疯癫了的传言。
不久之后,坊间也渐渐证实了这一件事情。
有好几次,王爷冲到大街上去癫狂大作,任人拉也拉不住。
远在大漠的边境小城。
一处偏僻的院落里,也有一个人每一天只会木然地坐在椅子上,毫无表情地仰首看住天空。
一双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已然变得空洞无神。恍如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人!
她甚至每一天的晚上都不敢闭上眼睛睡觉。
一旦闭上眼睛,便会看见父亲为了救她而惨死在战场上。
她从没有想象过自己会亲眼看着父亲死在面前。
一双沧桑的手拉住她,用力一掼,将她救出了重围,自己却深陷包围之中,被那无数的利矛一拥而上,刺穿了他的身体。
那一双从小无数次抚摸她发顶的慈爱的手啊,就是她最后一次的接触了。
那一双严肃的眼睛,最后一次凝望着她的时候,充满了慈祥与疼爱。
“爹爹……”
撕心裂肺的叫声惊愕了黄沙飞雪,却止不住从他身体上汹涌而出的鲜血。
飞箭纷纷,不断地分离了他们的距离。
“嫣儿……”
父亲的低唤,那一刻如此清晰地响在耳边,让她虚脱无力地跪倒在黄沙上。
眼泪,再一次涌出眼眶,流过她消瘦了许多的脸颊。
还有夕殊……
他是否也已埋葬在黄沙里了呢?
六个月后,她的伤势好转,让黑木无端带着她再一次出现在那一片战场上的时候,春草已经生长,彼时的白骨成堆,已然不复见。
辰嫣颓然哭倒在黄沙里,手中的冥元风卷残云,越飞越高,遥遥地漫天飞舞。
“始想不到,你真的会葬身在此!我连你的墓穴都寻找不到,尸骨也无缘得见,你让我到何处找你去?”
辰嫣一身素衣,挥洒着手中的烈酒,双目通红。
黑木无端在她的身后默然而立。
不远处,车前的老马低低嘶鸣。
天边,残阳如血。
霞光耀天。
“爹爹,再喝一杯吧!”辰嫣举酒一敬。
“夕殊,你也再喝一杯!”她缓缓将酒倒于黄沙之上,低语道:“你不要走远,要等着我!我说过会追随你而去的,绝不会食言!但是我知道,以你的性情,一定会不甘心。你曾经说过,让我拿凤云丰的人头来你墓前祭奠,夕殊,我没有忘!我没有死,就是因为——我没有忘记!”
她长眉微微一挑,显示出了狠烈之色。
一阵狂风卷起了她的衣袂乌发,映衬得她的脸色那般的萧索。黄沙来回穿梭,于她的指间莽莽地流逝,竟是握也握不住。
一如往日的时光。
黑木无端凝目望住她孤绝的身影,清秀的脸上神情微露怜惜之色。他一直不敢告诉她,那一场大战的惨烈,是因为那个凤夕殊的变节。
他怕她要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此刻,狼图已经臣服了燕洲。
狼图王对凤夕殊恨之入骨,甚至迁怒于龙家,若不是龙将军也死在了敌军阵中,几乎就要怀疑是龙家的叛变造成了狼图大军的伤亡无数。
因此,他们已经不能回去狼图,只能在燕洲的边境里隐姓埋名而活。
黑木无端轻轻握住了双手,为了辰嫣,他心甘情愿,就算与她这样平静地过一辈子,他也会照顾她一生一世的。
无论是怎样的伤痛,他都愿意为她抚平!
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自己的心事,辰嫣又是否知道?若是知道了之后,是否又愿意接受呢?
他转眼望向天边的落日,心里在低低地叹气。
回到居住的院落。
辰嫣的脚伤未愈,行动不便,坐在屋中,披着一条毯子。
黑木无端依然在屋前屋后忙碌着,邻居家的大婶偶尔会过来看看,帮个小忙。
辰嫣看着他一个大男人又是做饭,又是洗衣,还有伺候她这个伤患。趁他入屋之后,抬眸问道:“黑木,为何不买一个丫鬟回来干这等下人的事情!堂堂一个男儿,我不想委屈了你!”
黑木无端微微一怔,将饭菜端到桌上,前来扶住她的椅子,轻声说道:“少将,你一直在养伤,我也未能正真出去找活计,家里的银两已经不多。而且,我并不觉得这样委屈!”
辰嫣抬首,看不清他的脸色。
只感觉他这几句话说得温柔无比,心中不由轻轻一跳。
转眼望向那昏黄的灯光之下,饭菜熏香,恍惚之中有那么一点幸福的感觉。只是觉得,若然身边的人,换成了夕殊,那该多好!
辰嫣抿唇残酷地笑了一笑,忽然问道:“你很希望我永远都这样呆在这里吗?”
黑木无端手指轻轻一颤,默然不答。
辰嫣眼眸微微一眨,再低声一问:“就算我永远只是一个瘸子,你也不介意?”
黑木无端琢磨着她的话,凝目去望向墙壁上的那个淡淡的影子,他轻声回答道:“我……不介意!”
辰嫣微微闭眼,隔了许久,许久,也没有说话。
屋子里一阵寂静。
黑木无端顿了一顿,动手将一碗饭盛放在她的面前,微微一笑,说道:“先吃饭吧!”
辰嫣却依然没有动,微微抬目望向他的侧脸,缓缓说道:“黑木,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个男人!没有人可以替代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是很凝重。
黑木无端的呼吸微微一促,霍然回眸凝视着她,“我并没有想要代替他!”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话激动地冲口而出。
辰嫣怔然了一下,追问道:“那你为何一再在我脚上的伤药里下了‘忘魂草’?这种药虽然无害,但是会让人知觉迟缓,甚至失去行动能力!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为了让你待在我身边!”怔了一怔之后,黑木无端凝定她的眼眸,温柔说道:“我只是想要保护你!不想你再到外边去受到伤害!”
“你想留住我?”辰嫣气息一乱,责问道:“那你知道我是否愿意这样?永远在你的身边当一个残废之人吗?”
“不会永远的!”黑木无端忽然怜惜地伸手去怯怯地抚过她的脸。
辰嫣一怔,微微后缩,挑眉道:“既然不是永远,那么此刻就将解药给我!”
“不能!”黑木无端决意。
“为何不能?”辰嫣直视着他的眼眸深处,目光之中微微升起了一丝鄙夷。
黑木无端忍受不住地偏了脸,咬牙说道:“我不想看见你去送死!”
“命是我的,不需要你去管!”辰嫣恨声说道,“你不将解药给我,我立刻死在你的面前!”忽然手中寒光一闪,一只首匕横在自己的颈项之下,眼眸之中意志坚决,眉间的朱砂烁烁闪耀。
黑木无端往椅子上一落座,沉声说道:“你是要去找凤夕殊对吗?可是,有一件事情,你一直都不知道!”
“你说什么?”辰嫣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微微诧异。
黑木无端却横眼看住她,问道:“你知道害死你爹爹的人是谁吗?你又知道当今燕洲的王爷府里住着谁吗?”
他的目光逼视着她,辰嫣的心怦怦地跳,“你是说夕殊没有死?”
“他不但没有死,而且为燕洲立了大功,大败了狼图,如今是燕洲的大功臣!”黑木无端嘿嘿一声冷笑,终于忍不住把这个消息说了出来,“你不知道,他从出现在狼图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个骗子,一个圈套,一个计谋,我们所有的人都让他给骗了!其中包括你——辰嫣!”
他的话,一刹那,冷冷如锥子一般,刺入她的心间,一寸一寸地深入其中。
那种椎心的疼,无比的寒冷。
比飞雪黄沙的战场更冷,更叫人惊心动魄!
辰嫣睁大了眼睛,一时间不敢置信地瞪视住他,良久,良久,声音蓦然嘶哑:“你撒谎!一定是你撒谎!”
黑木无端望住她悲伤莫名得有些近似茫然的苍白脸色,忽然觉得自己不忍心再说下去,自己不应该告诉她的!
辰嫣手中的首匕一下子抵住自己的下颌,手指骨僵白颤抖,大声喝道:“解药!你给我解药!立刻拿来……”她每说一句话,下颌一颤动,那里雪白的肌肤上就会出现一道血痕。
“夕殊……”
眼中泪水,怔怔溢涌而出……
她那么爱他,为了他不惜想方设法替他隐瞒身份,一行一步皆为了他的安危而担心,而筹谋!
他竟然从一开始到如今都是在欺骗她……
她竟然就一直相信了他的话,纵使是有怀疑的时候,也将那念头狠狠地摇走!
她真是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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