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当我们爱
你一定不会明白
霜露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隐临
我也同样不知晓
谁在所有爱与愉悦的背景里
用泪水写下这么多跳跃的音符
季若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很热烈地照到了枕头上,刺得她睁开眼,伸手去挡。
手上有柔红色的袖子。
季若见鬼似的坐起来,头部神经被牵扯,立刻绷紧,她痛苦地用手捧住头。
是昨天喝醉了。
那么这就是方中则的房间了。
深蓝的被子,白色的枕头,咦,不对,自己枕的是粉色的。
右下角绣着“JR”。
不知是哪个女人的枕头,他竟然没有换掉,还给她枕。
啊——还给她换上别的女人的衣服,身上这件睡裙,淡淡的柔柔的贝壳红,这样纯美的颜色,这样精致的款式,正好配这个漂亮的枕头。
是谁拥有这一切?
还来不及悲伤,马上想起,是谁给她换衣服?
天哪,除了方中则还会有第二个人吗?
白色的枕头上还有他的气息,昨天他也是睡这里吗?季若把头埋进被子里,耳根都红了。
门开了。
季若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去。
“醒了?”是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戏谑,“赶快起床吃午饭,你已经逃了一上午的课了。”临关门,又丢过来一句:“衣柜里有衣服。”
确定他关上了门,季若才探出头来。
怎么办怎么办呢?
总得先起床再说。
她打开衣柜,呆住了。
里面有一半女式的衣服,各种各样的粉红,鲜亮的明粉色,柔润的肉粉色,夺目的亮粉色,淡淡的浅粉色……长袖短袖,衬衫毛衣,长裤短袖,还有一只雪白的流氓兔。
季若怔忡地换上,打开房门,走到正在厨房忙碌的方中则面前。
他眼中有惊喜,“还适合,很漂亮。”
季若只觉得两片嘴唇有千斤重,“这些……是谁的?”
“你的啊。”方中则理所当然地答,“快去洗脸吧。”
季若宿醉的大脑经不起这样的震荡,反应不过来,疑问:“我的?”
“是,我觉得漂亮,就买回来了,没想到有机会让你穿上,还好尺码还对。”
“是真的吗?”
“傻瓜,除了你还会有谁?”
“那、那个枕头也是我的吗?”
方中则回过身来,“你没看见上面绣着你名字的打头字母吗?那是特别为你订做的。”
“中则!”季若又是哭,又是笑,扑上去抱住他,“你坏蛋,不早告诉我!”
“我怎么知道一个年年拿第一的优等生,智商竟然这么低,连这点都不明白。”
“啊,坏蛋坏蛋坏蛋。”她还想起一件事,问:“那、那,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怎么了?”
“没什么,我去刷牙。”季若问不下去了,冲到卫生间地完成了洗漱工作。
方中则已经把饭菜摆好,中央一碗莲藕排骨汤,清香扑鼻。
方中则盛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莲藕解酒,醉鬼请用。”
季若的耳根又在发烫,低下头认真地喝汤。
方中则又说:“那个,昨天晚上……”
“啊,汤好好喝啊!”季若连忙转移话题,“我们请表姐一起来吃饭好不好?”
“怎么突然想到请她吃饭?”
季若见转移话题成功,脸上浮现笑容,“因为……因为她是我的表姐你的朋友啊,她应该知道的嘛。”
方中则淡淡地说:“随你吧。”
“噢,对啦,我们连她男朋友一起请吧。”
“她有男朋友了?”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这位准表姐夫叫忻生,是表姐高中时候的同学,表姐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他了,现在有情人终成眷属,表姐终于找着他了。”
“忻生?做网站的那个?”
“那我就不知道了。”她眼睛一亮,“原来你和他们都这么熟了,你觉得他怎么样呢?表姐很喜欢他的,就在你走的那年,表姐跟我说起他,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当时我还想,如果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话,还不如不去喜欢呢。”
方中则面色凝重,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送汤。
他知道梁如是喜欢他的,但没想到已经这么久,这么深,从高中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她不把季若的事告诉他,自然也是因为这层原因。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梁如才貌双全,谈吐气质无一不优秀到极点,在他最艰难困惑的时候出现,帮他一起做饭、打扫,患难相随,他不是没有动摇过。
但,心里面已经有了人了。
他把目光投向季若,淡淡的酸楚裹在丝丝的甜蜜里。
有时候缘分真是很奇怪的东西,不能说季若比梁如好,可梁如给他的只有温暖与亲切,而能够带给他心动与心痛的人,只有季若。
季若。
他凝望着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小若,喜欢一个人原本就喜乐掺半,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再多的痛苦都算不了什么。”
“中则……”季若的心里一阵酥麻,直传到心底一股温热流动在心间,“我今天才知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一句惯话,而是这么真挚又辛酸的祝福。”
“小若……”方中则站起身,抱着季若坐下来,只听一声脆响,季若的汤碗让她想伸过去搂着他脖子的手扫在了地上。
“啊呀!”她跳起来,“糟了,汤都洒了,快去拿拖把啊!”
重新坐下的时候,两人对望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季若被分配去厨房洗碗。
客厅传来蜡笔小新的笑声,季若双手拎着洗碗布跑过去看,站在门口,两眼发亮,聚精会神,还不时傻笑出声。
方中则看她这个傻样,故意换台。
果然那边大叫起来:“看那个嘛就看那个嘛!”
“多大的人了?还看动画!”
“谁规定大人就不许看动画,你快换回去啦,我看完了就洗碗。”
她终于如愿,方中则自她手中接过洗碗布,把碗洗了。
当那个挤眉弄眼的小孩子对着镜头说拜拜的时候,季若才恢复知觉,“咦?洗碗布呢?咦,碗呢?”
方中则摇摇头,想到一件事,笑着问:“你今年应该有二十了吧?”
“是啊。”
“嗯,二十一了,我记得当年有个小女孩问我,如果她到了二十一岁还没人要的话,就叫我要她……”
“喂,你说什么?!我只不过问你到时会怎样,乱改词!”季若急急地把他推倒在沙发里,“你当时怎么说的?”她扮成粗嗓音说:“‘也许我会带着老婆孩子来吃你的生日蛋糕’,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是说‘也许’啊。”
“胡说胡说胡说。”她盛气凌人,伸手去呵他的痒,他反手抱住她,把她禁锢在怀里。
气息相闻。
季若的盛气消融在这样温热的空气里。
方中则看着怀里的小小人儿,小小面庞,一点红唇,轻轻地颤抖,忍不住,一口吻下去。
怀里的躯体微微战栗,他用手安抚,在她背上游走,仿佛有了自主性地,滑入她的衣服,肌肤温软如棉,光滑如绢,让他浑身滚烫。
季若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无疑点燃了炸药的引信,方中则整个身子绷起,紧张得快要爆炸。
季若的手不知死活地攀上他的脖子。
他努力保持最后一丝理智,“小若……你下午还有课……”
“什么?”季若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方中则用力拍拍自己的脸,“我是说,下午你还有课。”
“啊,是哦。”她连忙坐正,回想着刚才那一幕,心跳耳热,脸上一片桃红,“那,那我先走了。”逃也似的跑下楼。
“喂,包忘了!”方中则追下去,把包交给她,季若低着头接过,转身就走,方中则一把拉住她,“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方中则打开车门,按着她坐下,发动车子,一面笑,“这样就不好意思了?昨天晚上我们还……”
“啊——”季若尖叫,头摇得像拨浪鼓,双手捂住耳朵,“我不要坐你的车,我要下车!”
“好了好了,昨晚什么事都没有。我闭嘴,你也不要叫了,好不好?别人听到会以为我在绑架你,有人会报警的。”
季若犹犹豫豫地放开手,坐在位子上不说话。
……
在离校门两百米的地方,便强烈要求要下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宿舍,瘫在床上呼哧呼哧喘大气。
三三两两睡午觉的人都让她吵醒。
“后面有大灰狼追你吗?亲爱的季若?”芳宣睁开睡意迷蒙的眼,“或者你要告诉我,你已经在丛林里迷路一夜半天,现在才摸到回来的路?”
季若钻到她被子里去,紧紧蒙住头。
芳宣见她换了一身新衣服,明白了,“原来逃课逛街去了,嗯,颜色还不错,挺配你的。喂,出来了,给我老实交待,你们干吗了?”
“死芳宣,你少说两句行不行?不要问我不要问我啊!”
芳宣露出诡异的笑容,“噢,我明白了……”
季若拿被子捂住她的脸,“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没有想象怎么样?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我只不过是想告诉你,你表姐叫你今天晚上一定要去她那儿吃饭,说她妈和你妈都来了,本来说要到学校来看你,被我挡回去了。嘿,你说该怎么谢我啊?”
“我妈来了?!”
季妈妈和梁妈妈正在打麻将,梁如、忻生作陪。
季若敲门进去,梁如叫:“快来接手,我还有一篇稿子要赶呢!”
“大姨,妈,你们要来也不先告诉我一声。”季若在梁如的位子上坐下,一边理牌,一面假装抱怨。
“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季妈妈说,“谁知道你竟然比你表姐还忙,半天抓不到人影,干什么去了?”
“学校有活动嘛,表姐鼓励我多参加多锻炼。”季若的撒谎功已经长进很多,只是口齿略微有点含糊,“再说她又没告诉我是您二位来了,要我早知道的话,就是校长找了谈话我也不去了。”
梁妈妈笑眯眯地说:“嗯,多锻炼还是好的,看,这么活泼伶俐了,将来找工作时能讨好。”
“唉,再讨好也比不过你的小如,我们家小若要是有小如的一半,我就满意了。”
忻生插嘴:“季阿姨,小若很厉害呢,整个学校都知道她的名字,将来必定是第二个梁如啊。看来你们家的遗传基因就是有这种优秀成分,不仅梁如季若才貌出众,就是两位阿姨也是又年轻又漂亮,说句不懂事的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们的大姐来看她们!”
一番话,把两个人乐得合不拢嘴,梁妈妈笑着对季妈妈说:“就这小子嘴甜,那年小如刚考进来,我和她爸送她过来,就是他带着一帮学生接的车。后来我到学校去看小如,他又是帮着拎东西,又是带我去找人,上车时还塞我一大包特产送行,哎,我当时就想,这么懂事的男孩子,不知到时是哪个女孩子的福气!”
季若呵呵笑,“大姨,可不就是表姐的福气吗?”
梁妈妈一呆,又惊又喜,问忻生:“真的?”
忻生看看面前这三个女人,傻笑两声打马虎眼,“一切都听缘分的安排。”
梁妈妈不去理会他的外交辞令,只逼问:“祈生,你们要在一起了,可别瞒我,小如的事情你是知道的,要是她能和你在一起,我这一辈子的心都放下了。”
忻生忙说:“阿姨,该你抓牌了。”总算把话题混过去。
季若偷偷在旁边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看我大姨的样子,很喜欢你呢!怎么样?什么时候我们能喝到喜酒啊?”
忻生的回答是喂了一张二饼,让她和了一盘牌。
晚上季若和妈妈睡在客房里,妈妈抚摸着她的头发,问:“在学校还好吧?伙食怎么样?”
“都好,我都比去年胖了。”
“哪里胖了?瘦了倒是真的。”妈妈端详她,“咦,这身衣服倒挺漂亮,又是你表姐给买的?看这料子可不便宜。”
季若含糊地“嗯”了一声。
“表姐对你这样好,你可要听她的话啊,她做编辑,听你大姨说她是一写东西就不分白天黑夜,你有时间也照看照看她,两姐妹在外面,要彼此扶助,也有个依靠。”
“表姐才不会靠我呢,她的依靠是忻生。”
“你表姐真的在跟忻生谈朋友?”妈妈一脸的疑问。
“那还有假?表姐亲口告诉我的,忻生是她的高中同学,表姐呀,在高中的时候就对人家有意思了,现在是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次表姐带我出去吃饭,碰到他,两个人一直手牵着手送我回学校,可亲热了。”
“你说什么?高中同学?那忻生是你表姐的学长,你没听大姨说吗?那年还是他接新生呢,什么高中同学呀,你表姐开你玩笑呢。”
这下季若蒙了,“学长?不是吧?那他也是我的学长啰?”
“你进校门那会儿,人家已经开了公司了。”
季若更迷糊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妈妈叹了口气,“高中同学?也许你表姐喜欢的,还真是那个高中同学呢!”
“呃?”
“你不知道吧?就是咱们楼里方家的儿子啊,那个老打架进局子的,不过他后来帮过你的忙,可见并不是十足的坏人,他对楼里的人还是挺照顾的。”
季若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脑筋全结成一块,不能思考,呆呆地问:“什么?”
“你高二那年暑假,表姐不是说好了补课还一声没吭就回学校了吗?就是为了他。有人亲眼看见她在酒吧里和他一起,还有警察流氓一大堆。后面家里就接到她的电话,说学长公司有事,要她帮忙。”妈妈有点感慨,“这感情的事自古都说不清楚,你说,你表姐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干有才干,一个女孩子自己可以住上这么大的房子,那是很不错的啦,怎么就偏偏喜欢上那样的人呢?”
季若彻底惊呆了,“表姐喜欢的人,是方中则?”
“是啊,谁想得到呢?你大姨为这事可气坏了,几次三番到这里来搞突然袭击,还好,倒没见那个人的影子。况且,你表姐身边有个忻生,她很放心得多。哎,小若,你怎么了?”
季若目光怔怔地盯住前面,喃喃地说:“表姐喜欢的人是方中则?”
“小若!”妈妈诧异地看着她。
她努力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这……这真是太让人意外了,我一直以为表姐和忻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一对。”
“谁说不是?你看你大姨对忻生的喜欢劲儿,一来就叫你表姐打电话把忻生找过来,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据我看那忻生对小如也是愿意的,就是不知道小如到底是怎么想的?”
季若茫然地应着,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整个脑袋,整个房间,整个天地里都回荡着那句话——“表姐喜欢的人是方中则,表姐喜欢的人是方中则……”
方中则的脸,方中则的指尖,方中则的笑容,方中则的唇,方中则的眼睛,方中则说:“我一直都在想念你。”说:“我再也不会离开你。”说:“她曾经给过我很大的帮助,我能有今天,还得感谢她。”
……
他们都瞒着她。
她痛苦地抱住头,把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
隔壁房间里,梁妈妈苦口婆心地说梁如:“你说说,忻生哪点不好?样貌好,事业也有基础,最要紧的是没脾气,真心对你好,跟他,是长长久久的相守。那个方中则,哪里比得上他?”
梁如充耳不闻,一门心思敲键盘。
梁妈妈继续说:“你做这份工作,表面上风光,说出去亮堂,可整夜整夜地熬,身体哪里吃得消?年轻时不觉得,等年纪大了,苦头就够你尝了。嫁给忻生,自己做老板娘,做做美容逛逛街,做女人,何必这么辛苦……”
梁如忍耐不住了,回过身来,“妈,你别说了好不好?这样的话你每年都要对我说上十遍,我的耳朵都已经起茧子了。”
“背得出来,就是听不进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就那一根筋,一点弯都拐不过来。我告诉你啊,机会不等人的。忻生他那么好的条件,多少人排队等着,你现在不要,以后想要可来不及了,到时,他可是别人的老公了。”
“妈,忻生条件好,我难道又差到哪里去了?不要说得我没人要似的,好像现在不嫁给他以后就嫁不出去了。就算嫁不出去,我又不是不能养活自己,有什么来得及来不及的?我自己都不担心,你就别操心了,快睡觉吧。”
“就是因为你自己不知道为自己担心,我才更操心哪。”梁妈妈说着,眼睛湿润起来,“小如,妈可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真的跟那个方中则在一起,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我将来又指望哪一个啊?”
“方中则现在是珠宝设计师,不比忻生差。”梁如不能控制地激动起来,“我并没有说一定要和谁在一起,再说,就是我想和人家在一起,人家还不一定愿意……”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眼泪“刷”地流下来。
梁妈妈抱住她,母女俩哭成一团,“他怎么你了?是不是欺负你了?我找他算账去!”
“妈,妈,妈,求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没有人对不起我,我只是累了,妈我真的很累啊……”
“好好好,妈不说了,不要哭了,快去洗把脸赶快睡觉,稿子明天再写吧,身体要紧。”
但这个晚上,谁能睡得着?
第二天早上,季妈妈已经做好了四个人的早餐,香喷喷地摆在桌上。大家坐下来,季妈妈诧异地说:“咦,怎么你们的脸色都这么差?”她指着梁如与季若,“看你们两个,眼睛都睡肿了。”
梁如笑着说:“我都习惯了,每天晚上熬了夜,第二天就这样。”
“等下我把几块冰给你敷敷,这样子去上班,人家还以为你哭了一个晚上呢。”
季若也连忙解释:“我认床,昨天也没睡好。”
“你什么时候有认床的习惯了?”
“不知道,好像是今年才有的。”
于是吃完早餐,两姐妹各自拿着一只冰袋,坐在一起敷眼睛。
梁如问:“你不是睡过那张床吗?怎么还认床?”
“你熬夜只有黑眼圈,从来不会肿吧?”
梁如不说话了,半晌,说:“你昨天那件粉红色的衣服很漂亮。”
季若的嘴角一阵抽动,“换下来洗掉了。”
“是香奈儿去年的春夏装款式呢,挺贵的吧?”
季若的泪水从眼角滑下来,她不动,拿冰袋把泪镇住。
“我都不大买这么贵的衣服,你什么时候买的?虽然是旧款,打了几折啊?”
季若拿下冰袋,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她有点哽咽,“我们一起下楼好吗?”
梁如的手指微微颤抖,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僵硬,“小若……”
季若捂住脸,急急从她面前跑出门去。
梁妈妈听到声响自阳光探进头来,“怎么了?”
“我们赶时间,要迟到了。”梁如拎起包,快步追出去。
季若站在楼梯口,背对着梁如。
梁如走近,刻意地轻松地问:“有什么悄悄话要和我说?”
季若的背脊轻轻地颤抖,心里千头万绪,千言万语,不知道怎么说出口?质问她为什么瞒着方中则的事情吗?质问她为什么又在那边瞒住方中则吗?说这些有什么用?为什么?只是因为她喜欢他!只有这一个理由,表姐甚至比她先认识他,先爱上他,如果说有第三者的话,那么这个第三者不是别人,正是她季若!
方中则的影子在眼前一笑而过,四年前梁如在黑暗中说起他,清晨脸上还带着泪痕……她站在楼梯里,方中则的声音、梁如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两耳嗡嗡作响,像有一大群蜜蜂飞来飞去,越来越多,声响也越来越大,遮天蔽地的蜜蜂仿佛要把她淹没了,她大叫一声,捂住两只耳朵,飞快地跑下楼。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宿舍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话,芳宣说什么她也听不到,那群蜜蜂始终在飞,一直在飞,她尽力地挥赶,怎么都赶不走,她哭,她叫,一切无济于事,只等意识沉入了黑暗,蜜蜂才随之消失。
醒来的时候,眼前仍旧一片黑暗,是深夜,从窗口望出去,外面有闪亮的群星,在这个无人的午夜,寂寞地闪烁。
季若眼睛直直地望着星空。
深蓝的天幕像是黑色的天鹅绒,闪耀的星子像一把撒上去的钻石,凌晨三点钟,世界很安静,空气也很清新,天空,格外的美丽。
宁静的空气给了季若安宁,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心跳缓慢而平稳,听得见“扑扑”的心跳声,血液被压缩到四肢末梢,仿佛听得到汩汩的声响。
一切都是安宁的、原始的、悄无声息而暗处波涛汹涌。
季若轻轻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清晨同往常一样醒来,听到芳宣鬼叫:“阿弥陀佛!你可醒了!”
季若爬起来,随便把头发挽了挽,去洗脸。
芳宣跟在后面,“喂,女人,你还活着吧?这不是诈尸吧?”
季若自顾自地刷牙。
然后换衣服,梳头,带上书,上课。
再下课,到食堂吃午饭。
吃饭的时候还打趣左承和芳宣,把一桌人惹得哈哈大笑,她自己也笑得前俯后仰。
一切如常。
芳宣松了口气,“看来昨天你是被鬼上身了,到宿舍疯疯癫癫大半天,把我吓了半死,现在看来,你是什么事没有,我到担心得一夜没睡好,你看,黑眼圈都出来了,明天你得买根黄瓜给我敷。”
“干吗要等明天?吃完饭我们就去。”季若非常爽快,吃完饭就拉了一伙人去采购黄瓜,中午睡觉时每人都满满地敷了一脸。
最后一堂课结束的时候,梁如来找季若。
季若欢快地拉她往外走,“我正准备过去,你就来接我了,真好。”
梁如停下来,说:“小若……”
季若忽然跟迎面来的同学猛打招呼,嘻嘻哈哈一阵才走开,又拉着梁如的手说:“不知道今天晚上有什么大餐吃,我已经饿了。”
拉拉扯扯把梁如拽上车,一边抱怨:“表姐你什么时候买车啊?这样挤来挤去好辛苦,以后不要老给我买衣服了,存够了买辆车,要两厢的,又好看,又省油,我最喜欢了。”
一路上嘀咕不停,梁如简直找不到说话的机会,直等到了门口,梁如一把拉住她,“好了,你不要打岔,听我说,我和方中则……”
“妈,大姨,我们回来了,开门啊!”
梁妈妈来开门,“我算着你们也该来了,汤都盛好了。”
于是进门喝汤,吃饭,其乐融融。
趁着两位妈妈看电视洗碗的工夫,梁如把季若叫进来,还没有开口,季若已经说:“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昨天有点神经,那是我不懂事,你是我表姐,会包涵我的,对不对?呵呵,今天两位母亲大人都没有追问我昨晚不来的事,一定是你帮的忙了?是什么样的理由啊,等下我好回话。”
“小若……”
“是什么理由嘛?!”
梁如叹了口气,“我说昨晚你们学校在搞晚会。”
“哇,很好哦,等下就跟她们去侃歌舞。”她转身去开门。
“小若,你真的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季如握住门把的手停了停,转身笑着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呢,我有男朋友了,他呀,从高中就开始追我,我最近才接受他,等妈和大姨回去了,我带他来给你过过目,你好帮我把关。”
她拉开门出去,和两位长辈一起看电视。
屏幕上照例是爱恨情仇,是大姨最为钟情的古装片,一个因爱生妒,因妒成恨的女人,衣着华贵,头发凌乱,趴在床上,用力捶着枕头,一边哭,一边咒骂:“我要你们死,你们都去死,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季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心里面苍茫而空旷,有一处时时隐隐作痛。
那是电视,现实中,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抓在了手里,也迟早要分开。
方中则是表姐的。
一想到这一点,那一处隐痛便不可收拾地扩大成一整片,她用力地吸气。
她自然会有她的归属,不用担心,也不用多想,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了,现在要做了,就是读完书,毕业,工作,时间会过去的。
几天后,梁如,季若,还有忻生,送两位妈妈上车。
梁妈妈把忻生拉到一边反复叮咛:“我把小如交给你,就算是朋友、是同校的分上,你也给我好生看着她,阿姨信得过你。”
这边季妈妈交待季若:“快暑假了,你要真想先找份工作干干,妈不拦你,要是找不着,或是找着的太辛苦,就别费那个力气,不就两个月?要做也做不了什么,早点回家来,你爸惦着你呢,要不是请不到假,他早跟我一起来了。”又说:“多听表姐的话,有什么事先告诉表姐,知道吗?”
季若一一地点头。
两人好容易上了车,望着窗外的挥手女儿,眼睛都湿了。
三人目送火车离去。
季若赶课,匆匆向忻生和梁如说了声再见,出了站台。
忻生有点感慨地说:“你妈真是疼你。”
梁如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他。
忻生被看得有点不自在,笑,“喂,不要搞错对象,你妈已经上火车走了,不要把这么深情的目光浪费在我身上。”
梁如回过神来,笑了笑。
那样的笑容,有轻愁,有软弱,有惆怅,有释然,有淡淡的欢喜,像一个背负千年的重担终于放下,突如其来的轻松及迷茫,令梁如的脸上有一层迷醉的气息。
忻生看懂了她的笑,点点头,轻轻地伸出手,拍拍她的肩。
梁如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我很自私,是不是?”
“爱情都是自私的。”
“我是不一般的自私,我竟然想窃取小若的幸福。”
“不,你是想追求自己的幸福。”
“追求不到,还死不松手。”
“那是因为你投入得太多,一旦松手,前功尽弃,你舍不得。”
“从来就没什么‘功’,一切都是我自编自导的戏,我自私地霸占他,不让小若知道他,也不让他知道小若,我卑鄙!”
“不要这样说,没有一个人可以在爱情面前保持理智。”
“你为什么不责怪我?为什么一直都为我说话为我开脱?”梁如仰起脸,“忻生,你不该这样,你应该骂醒我,你应该在我告诉你方中则的存在时就把我骂醒,他是我生命里的错误,你要真是为我好,就该早点阻止我,不会让我沉沦这么久。”
“不,梁如,真正为一个人,是以她的想法为想法,以她的感受为感受。”忻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她,“我知道那种想和自己所爱的人相守在一起的欲望会有多强烈,如果做不到心里又会有多痛苦,我都知道。所以,我支持你,如果你能得到他的心,是你的幸福,如果不能,你起码有段时间和他谈笑风生,那是很美好的回忆。”
“忻生……”梁如的心为这番话震荡,目光停留在忻生的脸上,这张脸,所有的痛苦和柔情都写在上面,她浑身一震,“忻生……”
忻生觉醒似的收回手,收拾自己的情绪,“走吧。”
梁如跟在他后面。
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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