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景,黛玉心中颇为不安,因这诸事皆是由自己而起。又过了半晌,但见贾母还是黑着一张脸不苟言笑,而王夫人那里也更是战战兢兢,不知所措。便想:由此看来,少不得自己出言相劝了。遂悄悄附在贾母耳边悄悄说道:“老太太疼惜黛玉的心,我皆洞知,只是为了我,坏了大家的兴致反而不好,您老这一生气,弄得大家都不好过,说起来这岂不是我的罪过?饶是我的罪过也罢了,只是我初来乍到就让老太太您伤心动气,又让黛玉如何心安,这日后又怎和大家和睦相处?”
经黛玉一劝说,贾母方悟过来,心里也对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后悔。可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平日里自己对这个二儿媳妇也是很满意的,她办事也稳妥周全,从未让自己动过这么大的气,今日这事,真是有些奇怪了!因想着黛玉说得句句在理,便压下怒火,脸色放缓和说道:“罢了,老二媳妇也是对宝玉恨铁不成钢,说这几句也不妨事。你也不必害怕,只是你素日里最懂得收敛谨慎的,今日此为端底的不像你了!今日我宝贝外孙女黛玉来此本来是大大的喜事,我就不再计较了!”
王夫人听罢,便似得了特赦令一般送了口气。
黛玉忙适时地走上前,扶着王夫人坐下道:“二舅母因为黛玉才受此斥责,黛玉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这厢给二舅母陪礼了。”说完躬身福了一福。
王夫人忙拦住黛玉,在其耳边低语道:“我那乖甥女,这哪里是你之错,怪只怪我福小命薄,生不得一个好儿子。”
黛玉本是诚意向她致歉,可王夫人虽表面上异常客气,但言语间却隐含着深深的敌意。黛玉早已洞悉而出,但也不适言明,自是心照不宣而已。因假意不明王夫人之意道:“二舅母说笑了,谁人不知宝哥哥衔玉而生,日后定会做出些经天纬地之事呢,故而舅母只许稍安勿躁,静待宝哥哥的喜事就好了。”
王夫人未料想黛玉会奉上这一番奉承之词,再也无话,只得呵呵笑了几声。
贾母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鸳鸯快吩咐厨房准备下去,备下好好地一桌宴席上来,我要给我的玉儿好好接风!”
鸳鸯答应着下去了。众人见情势有所缓和,便都皆恢复了常态。
邢夫人道:“今见了外甥女很是心中喜欢,大老爷这几天在家里也是好生念叨呢,这会子离晚饭还有些光景,我请老太太个示下,能否准我带上我这甥女到我那院里走一遭?”
贾母道:“大媳妇这话说得在理,黛玉今日方到此处,原应该拜见两个舅舅的。也罢,你就带了黛玉先过去吧!”又向黛玉说道:“你二舅舅今日有公务没在家,你只拜见了你大舅舅就回来吧,你这也是远道而来,别累着了是正经!”
黛玉浅笑道:“老太太只管放心!有大舅母的照顾,黛玉定然无碍的!”
邢夫人忙上前表白道:“老太太只管放心,我带了甥女过去略坐一会儿就送回来,定不会有半点委屈黛玉的!”
黛玉自是随邢夫人坐车前去。
这里贾母因想起了与黛玉随行的人,鸳鸯回说只有雪雁一人。贾母不由暗自狐疑:我这女儿是怎么了?黛玉千里迢迢地来此地,怎么才让一个丫头相伴呢?因叫鸳鸯速速把雪雁叫进来。
贾母但见雪雁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年纪虽小,但举止投足间却透着聪敏伶俐,回起话来也是那么大方得体,心里便有了几分喜爱。略嘱咐了几句,就着她依然跟在黛玉身边服侍。另又把自己随身的一个丫头名叫鹦哥的改名紫鹃,派给了黛玉使唤。又问熙凤,黛玉的住处可曾打点妥当。
熙凤回道:“早就准备妥当,就在您老院子的后身,和宝兄弟的院子隔着一面镂空花墙。”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嗯,如此甚好,你办事我倒是放心,只是你妹妹刚来到这,她面子又浅,有个大事小情断不好意思去麻烦你,凡事还是需你多裁夺着办才好!”
凤姐拍着胸脯道:“老太太尽管放心,我一定把林妹妹照顾周到。”
贾母向众人道:“这会子也无什么大事了,你们各自回去吧,待晚饭之时,我自会派人去传你们!”
众人听罢皆答应着下去了。
宝玉本想等人都散了,自去找黛玉说话,无奈见黛玉被邢夫人带走,只好悻悻然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因想着待晚饭过后,就能和黛玉相见,且日后还能长相聚守,又兀自高兴起来。
却说黛玉随着邢夫人坐车到了东跨院那边,拜见了贾赦。贾赦不过问了黛玉一些家常的话,末了又嘱咐黛玉住在这里不必见外等语。
话毕出来,邢夫人依然坐车送黛玉回去。
待车过了那跨院的赭色大门后,邢夫人突然命驾车的人暂停下来。
她又往黛玉跟前凑了凑,拉着黛玉的手说道:“方才在老太太屋里,那好话全被凤丫头一个人说了,只是我这里要劝甥女一句,你莫听她把话儿说得天花乱坠,她不过是为了蒙老太太的眼应你的景而已。若论她的心里,还不知是如何打她的小算盘呢!甥女你一看就是个至善至贤之人,岂能明了她那些弯弯绕?我劝你日后还需多防着她些才是。我这里虽甚是爱你,但难捱鞭长莫及,再者咱们府里终究是你二舅母和那凤丫头掌权,我和你大舅到底不能管些什么,故而以后万事皆靠你自己留心了!”
黛玉听罢,脸色平静地缓缓问道:“大舅母的意思是二舅母和凤姐姐她们……”说到这里,黛玉故意隐住未说。
邢夫人忙笑了笑说道:“外甥女你这么聪明的人,岂会连我的话外之音也听不出来,我能有什么意思,凡事但靠你自己去悟吧!话若再明了些,我就有挑拨离间之嫌了!”
黛玉感激地说道:“多谢大舅母警语提醒,黛玉自然明了大舅母的苦心,日后会多加留意的。再者,我父母自小教我要与人为善,知恩图报,大舅母的恩情我自然也是铭刻于心的!”
邢夫人笑道:“外甥女言重了,这原也是我的分内之事,不必客气。”
说话间,就到了贾母的院落前。邢夫人因说自己晚饭就在自家院里用,也就不下车了。黛玉便自己下车,奔院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