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已到大年二十六,贾府里更是忙着进行年前的布置。仆人们忙前忙后,简直是不亦乐乎。
薛氏母女也在忙碌着打点送给各房的礼品。宝钗不悦道:“母亲咱们又非寄人篱下,何苦这么巴结他们!再说咱们家虽说家大业大,可是自从父亲离世后,薛家其他几房就一直排挤咱们,好在祖父健在时尚能照顾咱们,可是如今他老人家也去了。如今又分了家,咱们分得那些店铺本就生意不兴隆,再加上哥哥整日不务正业,更是荒废了经营。咱们家如今已到了坐吃山空的光景了,母亲再这般大肆的铺张送礼,咱们岂不要很快家产殆尽?”
薛姨妈轻叹了一声道:“傻孩子,你还是没将这一层看透呀!如今我们要在贾府住将近两年的时间了,咱们毕竟是外姓亲戚,若不摆出些阔气来,不叫人把咱们看扁了去?再说,你入宫选秀的事,也不是板上钉钉的,须知一入宫门深似海,咱们不是要留些退身步吗?你姨妈也早就跟我表明了这个意思,若不能入宫做皇妃,嫁给宝玉未尝不是一桩好姻缘!”
宝钗闻言,面颊一红,嘟嘴道:“母亲,看您老这都说些什么呀!”
薛姨妈走过来抱住女儿道:“我的儿,知道你如今大了,懂得害羞了。可是思前想后这些话还是不得不和你说。你才也说了,咱们现在也到了坐吃山空的光景,如不趁现在咱们头上尚有华丽光环的时候替自己盘算好后路,到了一盆如洗的时候可就悔之晚矣。你哥哥又是那么不争气,我如今也除了盼着明年他那早定好的儿媳妇进门能添些嫁妆贴补以外,也早无别得指兴了。为娘的后半辈子就全靠你了!”说到这里,不由一阵伤心,渐红了眼圈。
宝钗虽知道家境越发的艰难,但也未料到以后会是这般光景。原来这母亲和哥哥的命运就全系在自己一人的身上。心内沉重之余,也是无可奈何。好在母亲如今给她定下的两条前途也都是不错的,也都正和她的心意,少不得她日后去奋力拼搏了!
一时也就不在多说,母女二人一一打点好后,便着人纷纷送了出去。唯有给贾母和王夫人那份由她母女二人亲自送来。
贾母正在屋里喝茶,见薛氏母女进来送礼,先是虚意客套了一番,便收了下来。又随意闲谈几句,薛氏母女便要告辞去拜见王夫人。贾母略一思忖说道:“姨妈想来也是心疑为何那天来了没有见到你姐姐吧?”
薛姨妈忙笑道:“前几日在路上看到姐夫的信,便知道姐姐是害了病,不便出来见人。”
贾母长叹一声道:“这事也怨我了,你姐姐一项身子弱,却因为一味孝顺我,不说出来只是硬撑着打点这府里的一应事物,终究累得病倒了。想来我们贾府真是对不起你们王家呀!”说罢,眼圈竟红了。
薛姨妈忙道:“老太太这是说得哪里话呢?我们女子三从四德,出嫁就要从夫的。我姐姐操持贾府的事物本是她分内之事,也是仰仗老太太的器重。这害了病,让老太太操心不说,还让老太太为此内疚,倒叫我心里好生过意不去呢!老太太且放宽心,姐夫不也是加紧帮着姐姐治呢!我如今再给姐姐些好药,这病再没有不好的了!还请老太太收了悲伤,放宽心是正经。眼看就要过年了,等明春皇妃就要回来省亲,老太太你那,就光剩喜事啦!”
一番话说得贾母眉开眼笑,遂忙道:“难得姨太太这般的通情达理,能有你们这房亲戚也是我们贾府的大造化啦!”
薛姨妈忙赔笑道:“老太太言重了。”母女二人又客套两句,方告辞出来。
又至王夫人处探望,见王夫人气色虽好,但言语迟钝,脑子木讷。见了薛姨妈很是高兴,拉住妹子的手嘘寒问暖的不停。又拉住宝钗,上下打量着称赞道:“宝丫头,到越发的出息了。如今终于把你们盼来啦,我可就有了指靠,宝玉这孩子痴顽得很,宝丫头你最是聪明伶俐,明白事理的,以后我可就把宝玉交给你啦!”一时说完这许多话,不由有些气喘。
金钏忙走过来说道:“到底是姨太太这个亲姐妹不一样呢,太太自从害了这个病,从来没有一下子说那么多的话呢。”
薛姨妈心中微动,然面上依然是淡淡地道:“姐姐今日也累了,我们娘俩今后就在这里住下了,来日方长,我们先回去了,让丫头服侍你歇息吧!”
出了门,宝钗忍不住问道:“母亲,咱们一个多月前给姨妈来信的时候,姨妈并没有得病呀,而是很快就给咱妈复信说让咱们到贾府里来住呀!怎么病的那么突然,而且还那般的古怪?”
薛姨妈嘘了一声,四处看了无人,方悄悄地对宝钗说:“这件事我也觉得蹊跷,但是咱们最好是心照不宣,不再追究。”
宝钗凝眉想了一想道:“不然问问凤姐姐,好歹她也是咱们的表亲。”
薛姨妈摇头道:“不可,不可,凤丫头历来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入了贾府的门,如今又是当家奶奶,你姨妈这一病,管家的大权更是全部落在了她的手里。而且这个权利必是贾母给的,她必然要和贾母一气的。问她到露出了咱们的马脚来了!”
宝钗叹息道:“姨妈好歹是咱们在贾府里最好的靠山,如今这般光景,日后咱们娘几个看来只能是自力更生了!”
薛姨妈点点头道:“女儿说得不错,此后我们只能靠自己啦!你姨妈若是日后好了,恐怕也不能再在贾府左右什么了,他那夫君看来早就不把她当回事了。”
宝钗道:“母亲是说姨夫贾政?”
薛姨妈回答道:“可不正是!看姐姐卧室里只有一套铺盖,想来从姐姐病了,那贾政就不曾再登姐姐的屋门了。况且姐姐曾说那个赵姨娘最会狐媚勾搭之功的,她又岂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宝钗见母亲一脸愁色,忙安慰道:“母亲大可放宽心,你看贾母从昨天不是一直对咱们笑脸相迎吗!想来到底还是惧怕您的娘家和咱们薛家的名号的。再者‘有钱能使鬼推磨’多亏母亲虑得周到,咱们这阔气的手笔也自然不会让那贾府的人小觑了去!还不是把咱们当贵宾般的供着?”
薛姨妈笑道:“我儿真是聪敏异常呀。不过,我们现在的银子可是花一两,少一两啦,我们一定要赶在坐吃山空之前,给你我还有你哥哥找到个好归宿!”
宝钗恳切道:“母亲放心,孩儿自会让您称心如意的。”话已说完,她那一双杏眼便微微眯了起来,眼底似有不尽的心机和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