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来了,就不会空手离开。”萧桀忽然说。
米筱筱本能的绷直了一下身体,脑袋里飞速的转着,想着萧桀你是什么意思?你要带走什么?
心头不可抑制的狂跳了一下。
夜枫冷笑了一下,米筱筱听到椅子滑动的声音,能感觉到夜枫似乎在往自己这边靠近。她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米筱筱的椅子忽然往边上被用力推开。什么也看不见的米筱筱惊叫了一声,听到羽然愤怒的喊“你们在干什么?”而后她就落在了羽然的怀抱里—那样纤细的少年的怀抱。
场面一度混乱。耳畔有人拔枪的声音、打斗的声音、丢东西扔椅子的声音,还有那医生害怕的叫声什么的,然后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
这时萧桀开口:“让我带她走。”
“ShutUp!”夜枫猛然抽出枪来,跃步上前,一枪抵住萧桀前额:“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判?!你既然只身来到这里,就应该有心理准备,你已经是个半个死人了!”他狠狠咬着细白的牙齿:“如果不是在想着怎样好好折磨你,从你踏入这里的第一步起,我已一枪毙了你!”
萧桀的前额抵着枪,神色无豫,只冷静地看着面前这精致五官的优雅男人,忽然化作暴戾魔童。
整间房室,如死海深处般死寂。
米筱筱咬着下唇,紧紧贴在米羽然身旁,不安的注视着前方——她无法确定夜枫对自己的感觉。她本来以为夜枫既然会向她求婚,那总是对她还有感情的。但是刚才萧桀说,是夜枫故意放消息引他来的。那么她是否依旧只是他们争夺的玩具而已?谁得到她,谁就赢了?
他们自小开始的那种争夺,从小玩具到人,似乎无一幸免。
屋外的忽然刮起大风。这里是四楼,从外面卷入的风,扑打着门,再以门沿为中轴,嘎吱作响着,朝屋内屋外晃动拍打。外面走廊依旧吵闹,似乎无人发现这件屋子里的混乱。这样的情况却让这屋内的这一刻寂静,显得更为深邃。
在黑暗与寂静的正当中,萧桀与夜枫,自小认识的兄弟抑或朋友,如今也是灭门的仇人,对峙而立,从窗户穿透出来的阳光为他们各自在地上,拖曳下孤独的长长影子。
萧桀的手腕微微一动,夜枫的枪更紧地贴住他的前额。
“别在我面前耍花样。”
一瞬间,他仿佛从日式漫画中的美型男人,幻化作但丁笔下吃人的恶魔。米筱筱看不见,但是米羽然看得见。他用力的皱了一下眉,把米筱筱往身后推。
萧桀的嘴角却是微微一弯,慢慢地举起双手,而后微微偏侧过脑袋,向着米筱筱那侧轻声地:“替我解开衣服扣子。”
米筱筱歪了歪头,语气不太确定:“我吗?”萧桀嗯了一声,米筱筱犹豫了。
米羽然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我来吧。”萧桀却摇头,“让你姐姐来。”
“她看不见!”米羽然忽然提高语调。他说话的时候,往夜枫那边又看了一眼,那视线忍不住还是怨恨的。
米筱筱却忽然下了决定。她拉了拉羽然的衣角,羽然回头,就听见她说,“扶我过去。”
“姐姐……”羽然还要反对,米筱筱却忽然提高语调:“扶我去萧桀那!”
米羽然看了夜枫一眼,见他在盯着自己和姐姐,于是脸色愤愤的。米筱筱站在萧桀身侧小心翼翼地,开始解着萧桀身上的大衣扣子。她背向众人,在摸到他大衣下的那刻,目光一怔。
萧桀却在她头顶轻声地:“向大家敞开吧。”
米筱筱把萧桀身上大衣外套敞开,众人的目光都是一顿。
一圈圈层层捆绑着的,是炸药。
萧桀已经垂下了双手,他看向夜枫,缓缓交叠过大衣,把双手放入口袋中。
“让我带她走。”萧桀再度重复,漠漠的看着夜枫不甘的双目,“我死了无所谓,京津堂不会倒下。你死了,安藤家就没有人了。你甘心吗?谁的命更值钱一些?”他的声音笃定冷静,充满胜算。
夜枫紧紧咬着牙。下唇已经被他咬破,鲜血的腥味渗入他嘴里,甘苦腥涩:他不甘,明明是他在算计萧桀,怎么情况如今反过来?
萧桀环视众人。
室内的其他人被他的气势所迫,不敢声张,目光一缩,都纷纷退让出一条路来。
他牵起米筱筱的手,瞧也不瞧室内众人一眼,已快步朝室外走去。米筱筱跟着他的脚步,身后夜枫忽然开口。
“你还是选择了他。”
他极力让语气平静,米筱筱顿了顿脚步,回过头来:“这不是选择的问题,你明白。你答应过我会照顾好羽然的。不要食言。”
夜枫仿佛被人抽去全身的力气,只颓然坐倒在椅子上。眼看着他们走出去,他忽然失心疯似的笑了起来:“真有意思!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和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我最恨的人,我最爱的人!”他猛烈地拍打桌面,手下都不敢上前。
米羽然猛然冲出去,趴在栏杆上往底下看,却看不见萧桀和米筱筱。他又冲回房间,对着夜枫狠狠一拳打过去,却被夜枫抓住了手腕。
“你就是个废物!自己想要的不敢要,想抢的不敢抢!”
米羽然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夜枫。夜枫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厢内气氛十分压抑。尽管萧桀早已把身上炸药解下,丢弃掉了,但车厢中却仍像弥漫着硝烟味。米筱筱想起刚才二人所经历的一切,他独自一个人来把自己带走,是为什么呢?
而两人握着的双手,都仿佛一瞬即逝的魔法,离开那座房子,便在阳光下消弭。
她也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只把脸转向车窗外,身体却因分明地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存在,而紧绷着。车子猛然一个急刹车,米筱筱措不及防,前额狠狠的撞上了面前的挡风玻璃。
整个人一阵眩晕。
她听见萧桀急急的叫她的名字,听见外头车喇叭嘶鸣,闹哄哄的还有人高声咒骂。她努力的撑起身体,头很晕,她用力甩头,想把那眩晕的感觉甩出脑袋,眼前的光线却白的刺眼得很。
她下意识的用右手臂挡在眼前,萧桀在她耳畔叫她的名字,她虚弱的回答,“我没事,就是头有点晕。我们走吧。”
车子就又重新发动了。
她闭紧眼睛,努力将眩晕驱出脑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猛地睁开眼睛。
“我能看见了。”
她喃喃的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的十根手指头,一根一根都很清晰,那是她自己的手。她楞了半天,还不能消化这惊喜,抬起的视线无意扫过后视镜,蓦然从中看到身旁萧桀过于苍白的侧脸。
她隐隐觉得不对劲,转头看向萧桀时,只听他咬着牙,开口问:“你会开车吗?”
米筱筱迟疑地点点头。
“你来开车。”说这话的萧桀,脸色已是非常苍白。米筱筱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只觉他的手十分冰冷,汗涔涔的。
他低声而无力地:“我告诉你……去哪里……你这眼睛好的、太及时了。”
车子开得左摇右摆,像风浪尖上的船。好不容易在一处砖色小屋前停下了。
车门砰地被推开,米筱筱想扶萧桀,却被他摆手阻止。他下了车,径自朝屋子走去。
米筱筱跟在他身后,慢慢停下脚步。
她看着眼前这砖色小屋,掩映在树荫中,远离这市区烦嚣,像是世外桃源。萧桀开了门,站在台阶上,回头看着他。
他的脸色苍白,眼角亦是有些憔悴,那修长的身影立在白色台阶上,敛住了某些阴冷的气息,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俊美男子了。他站在那里,也不催促她,只静静看着她。
“进去吧。”米筱筱被她看的不自在,手指无意识的转着车钥匙。进了屋子,萧桀径直去了屋子后面。米筱筱局促的站在门口,打量自己身处的这房屋:屋内至为素雅简单,偌大的客厅正对着落地窗,可以见到童话般的花园,摆着乳白色的藤椅。客厅上方的绿藤图纹灯饰,以纱布轻柔罩住。到了夜晚打开灯,自纱布内透出柔和的光,就会笼罩了全屋。
她顺着那灯往墙壁看去,这才留意到,墙壁四周都有蔷薇雏菊等印花图案,春夏色彩满溢全是,连客厅正中的地毯也作绿草地设计,像烙印在地上的青葱岁月。长桌上,淡绿色底的碟上端放着白色瓷杯,底下的桌布则为蒲草图案。
萧桀端着两个杯子走回客厅,在客厅一隅的沙发中坐下。光线映不到他,他整个地被阴影笼住。米筱筱忽地想起他那张苍白的脸,正有些担心,忽然听他遥遥地开口:“过来我身边。”
米筱筱走过去,萧桀的身子陷在沙发中,手中拿着一个相框,只面无表情地看着。
米筱筱这才留意到,在这屋子里的所有角落,都摆满了相框。相框或大或小,风格不一,唯一相同的是,里面放着的,是同一个女人的照片。是个大美人,在相片中总是神采飞扬,身上的衣服颜色鲜艳,对自己的美艳毫不吝啬的张扬。米筱筱回过身,又注意到墙壁上的相框中,也有这女子的照片。放下长发的她,娴静地坐在沙发上,嘴角含着不可测的笑意,比蒙娜丽莎还要神秘。
她正抬头看着,忽察觉身后一阵压迫感——萧桀不知何时,手臂环上了她的肩膀。
“那是家母。”他解释。
米筱筱哦了一声,她对萧桀的身世并不熟悉,所以不知道这个美丽的女人,是以怎样的悲惨死去,更不知道这个女人,给了萧桀悲惨的幼年,也造成了夜枫的不幸。
萧桀用一种慢慢的语调,开始叙述过往。米筱筱眼眸越睁越大,觉得这样的事情很不可思议。然而事情确实的的确确的发生着。
萧桀的母亲——那个骄纵习惯了的、泰国首富家的美丽少女,爱上了来自中国的男子,于是毅然而然的私奔到了中国。然而那个男人太倒霉,才回到中国就生了一场重病,不到三个月花光萧桀母亲的所有钱财,最后还是死掉了,留下语言不通、毫无生活技能的大小姐沦落风尘。
她不是没有想过回泰国。然而纳卡是狠心的,他说你选择了离开,就不要再想回来。于是她过起了低贱的妓女的生活,然后遇上了因为发现新婚妻子秘密、而买醉的夜冥。
按道理当时夜冥的身份,是不会和萧桀母亲这样低贱的女人发生关系的。然而亲生儿子不是亲生的打击,让夜冥癫狂了,于是在这个有着异国美貌的女人身上发泄了一晚,然后又有了第二晚、第三晚……尤其当他调查到这个女人的身世,夜冥这个攻于心计的男人,毅然在她身上埋下了自己的种子。
萧桀睁开眼睛,从沙发上撑起身子。这才想起刚才两人说话的时候,他慢慢地枕在米筱筱膝盖上睡了过去。然而此时米筱筱不在屋内,他一下警醒。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头顶那盏纱灯透出柔和的光,像漫漫的温水,浸没过整个空间。
从室内望出去,是被夜色温柔笼罩住的花园。花园的藤椅上坐着一条人影,正背对着他。他快步走上前去,推开落地玻璃窗,大步跨到那藤椅前,见到米筱筱坐在上面睡着了。月光映照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她睡得很安详。
萧桀默默地站在一侧看着她,一只手习惯性地伸到口袋中,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衔在嘴里。另一只手刚掏出打火机,忽然想起米筱筱的话,便顿住了,把手中的香烟捻灭,扔到园中的花盆里。
他蹲子,把藤椅上的米筱筱轻轻抱起,小心翼翼地往一楼的房间走去。
刚刚把米筱筱放倒在床上,她便迷糊地喊了一声:“不要……”萧桀一怔,以为她被弄醒,却见怀中的她,双目仍闭合,只是眼角依稀有泪痕,前额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用掌心轻轻抚去她前额上的汗,只听她眉心一紧,梦呓着:“把孩子还给我……”
他的手一颤。